严小五可不知他的心思,越叫越大声,越叫越欢喜。
不知道廷哥儿是谁不要紧,不知道大将军是谁也不要紧,反正就这样叫没错了!
“廷哥儿,廷哥儿,大将军,真棒!”她尖声叫着,又挥着手蹦了几下,一下没留意便把蓝淳给挤了开来。
韦映竹急忙让出自己的位置,免得阻碍了她的动作。
唐淮周捂着眼睛不忍再看,干脆拉着妻子远远地避开这个疯丫头,坐在桌旁啜饮茶水。
“难不成了两回宝丫也是这样子的?”韦映竹有些敬畏地望着那个又叫又跳的身影,问道。
唐淮周头疼地回答:“有过之而无不及。”
韦映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如今明白我为什么出门前要和她三令五申一再强调了吧?”
韦映竹了解地点点头,总算明白夫君一番苦心了。
“廷哥儿——”唐筠瑶被严小五那一声声欢快的叫声也勾起了心思,终于没忍住叫了出来,可又瞬间想到兄长的嘱咐,有几分心虚地飞快瞄了唐淮周一眼,而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做过,抿着嘴照样盯着骑着马正往这边而来的贺绍廷。
自进了城门后,贺绍廷便一直留意着路两边的茶楼饭馆,期待着如同前几回那般,可以看到那张热情地迎接自己归来的容颜。
突然,一阵有几分熟悉的叫声,从周遭百姓热情的欢呼中穿透而来,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前方不远的茶楼上,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冲着自己又叫又跳,小姑娘的身边,有一张熟悉的明媚笑颜正对着自己。
他的眼睛陡然一亮,目光紧紧地锁着那张容颜,不舍得移开分毫。
“咦?姑娘,他在看你呢!他看得到咱们,看得到咱们!”一直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许再多话的蓝淳也注意到了贺绍廷的视线,没忍住松开了捂嘴的手叫道。
唐筠瑶的注意力全然那人身上,自然也察觉对方在看着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
就知道无论她身处何方,他总能一下子便把自己找出来。
那张笑颜艳如桃李,灿若朝阳,却又似掺了蜜糖一般,教他只是这般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心里暖暖甜甜的。
一别经年,他的小骗子又长大了些,亭亭玉立,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上扬,一路上的疲累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他去到何方,一直会有人在等着自己,等待他归来的那一日。
这种说不出的心安,只有这个人可以给自己。
一直到贺绍廷的身影渐渐融入人群当中再也寻不着,唐筠瑶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而严小五也喊累了,跑到圆桌旁,随手拿了个杯子便倒满了茶,咕碌碌地一连灌了两杯才觉得喉咙重又舒服了。
韦映竹亲眼目睹了小姑娘疯狂的一面,目瞪口呆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淮周抚着额头,作出一副不忍目睹的表情。
他就不应该答应带她们出来!
唐筠瑶可不管他,笑着揉了揉严小五的脑袋瓜子,赞许地道:“阿妩可真是厉害,竟然还记得。”
严小五不知道她说的‘记得’是指什么,只知道瑶瑶夸自己了,那便说明自己方才做的事是对的,心中无限欢喜,笑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两轮新月。
唐淮周愈发叹息得厉害,暗暗发誓:下回不管唐宝丫怎么说,他都不会再带她来了,谁知这一回是她安份了,下一回又是她身边哪个人犯毛病。
大军得胜回声,天熙帝被赵元祐虚扶着步下汉白玉石阶,待确定他确是稳住了身子,赵元祐静静地收回了双手。
父皇的身子一日弱似一日,有时候看着奏折也会不知不觉地睡着,他一一看在眼内,可父皇要瞒着众人,他也只能假装不知。
他知道父皇是放心不下江山,也是放心不下自己,恨不得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他的为君之道全部传授给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之人,唯有强忍着悲伤,愈发废寝忘食地用功学习,学习去做一个及格的、可以让父皇放心的储君。
天熙帝今日的精神却是极好,他看着那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将领,一身银色戎装,身姿挺拔,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大步朝自己走来。
阳光在那年轻将领的身上反射出一阵耀眼的金光,他微眯着双眸,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年轻的脸庞、健康的体魄。
贺绍廷强忍着心中激动,加快脚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臣贺绍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他身后的将领也同时跪拜,那一声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也让在场众人心中顿生豪情万丈。
“父皇?”见天熙帝久久没有反应,也没有叫起,赵元祐轻声提醒。
天熙帝终于回神,想要迈步上前去将爱将扶起,忽觉身体一晃,亏得一直注意着他的赵元祐眼明手快地把他扶稳。
他定定神,暗地苦笑一声,就站了这么一点儿功夫便有些不受不住了,可见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平身。”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唐松年站得离皇帝父子最近,自然也察觉了天熙帝的异样,暗暗心惊。
陛下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这一两年天熙帝逐渐将朝政大事交到太子手上,他本人则是以一副协助之姿坐镇一旁,在朝堂上也甚少发声。
而这一两年太子也渐渐地锻炼出来了,哪怕他的性情依旧很是温和,但也再没有人敢欺他年轻,更不敢在他跟前倚老卖老。
唐松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御座上的皇帝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能如此身体力行地为继任者铺路,陛下之心胸,着实非常人所能及,纵观历代帝王,能做到陛下这种程度的又能有几人?
得遇明君,是他之幸,是文武百官之幸,更是天下臣民之幸!
——
唐筠瑶心不在焉地翻着唐淮勉根据她提供的故事梗概,几经修改终于完成的戏本,连一个字也没有看入脑子里。
五公主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戏本从她手中抽出来,瞪她一眼:“心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还装什么装?”
唐筠瑶也不否认,涎着一张笑脸挨着她坐下:“三嫂,你可知道宫中的庆功宴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五公主被她这声甜甜的三嫂叫得飘飘然,也不逗她:“据我所知,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唐筠瑶眼睛一亮。
那她是不是很快便可以见到廷哥儿了?
五公主见她毫不掩饰满脸的喜悦与期待,既觉得好笑,但也觉得一阵欣慰。
果然不愧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瞧中目标便无惧一切去努力争取的性子,也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庆功宴结束后,唐松年被灌了好几杯酒,已是有几分醉意,乍一步出殿内,眼前一花,立即便有一双手稳稳地把他扶住。
“大人小心。”
他揉了揉额角,定睛一看,认出扶着自己的正是贺绍廷,立即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嗯了一声。
“大人,还是让我送您回府吧?”贺绍廷恭敬地道,眼中却充满了期待。
唐松年如何不知他打的主意,嗤笑一声,正想要拒绝,眼光余光在看到想要上前来的杜诚忠时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贺绍廷没有想到他这般轻易便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又怕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连忙忍住了。
“大人,慢些走,小心石阶。”
整个庆功宴期间,杜诚忠一直想要找机会和贺绍廷说几句话,可贺绍廷身边簇拥着的人太多,连陛下和太子也不时和他说话,他根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好不容易庆功宴结束了,还没等他上前,贺绍廷却又扶着唐松年走了,直气得他额上青筋一跳一跳,却偏又不好发作。
贺绍廷本就是打着见唐筠瑶的主意来的,可是唐松年回府后却硬是把他留在书房,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看着他急得抓耳挠腮却偏偏不敢违抗自己的模样,险些没忍住喷笑出声。
明明早前在大殿上还是那个威严的大将军,怎的一眨眼间便又变成了曾经的傻小子。
“爹爹,娘让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一阵熟悉的清脆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贺绍廷一喜,转身一望,果然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好看眼眸。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胶着的视线,唐松年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存在。
唐筠瑶回过神来,端着那醒酒汤放到他案上:“爹,醒酒汤。”
唐松年假装没有看她到巴巴的眼神,催促道:“好了,醒酒汤放下,你可以出去了,爹和贺将军还有公事要说。”
唐筠瑶一顿,压低声音道:“唐大人,适可而止啊!”
唐松年装作没有听到。
“我怎么觉得那白玉净瓶越瞧越好看……”
“好了好了,贺将军,你有事自忙去吧!”唐松年忙不叠地打断她的话,催促道。
“好的,我便代廷哥儿多谢爹爹了。”唐筠瑶笑眯眯地说着,而后拉着满脸狐疑的贺绍廷出了门。
走出几步,她又退了回来,往屋里探出半边脸,脆声道:“爹,私房钱不够用的话,我可以孝敬你几两,我有钱!”
“走走走,快走快走!”唐松年脸色一僵,没好气地冲她直挥手。
有钱的兔崽子真是忒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