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贺湛看见那堆虫子就想吐,但为了不让亲哥被毒死,还是义无反顾,并作几步奔上前,一把将贺融手中的炸虫子抢下来。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虫子,你怎么就敢这么往嘴里送!”贺湛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贺融高声嚷嚷。
末了瞧见桑扎等人都张大嘴巴看着自己,贺湛才想起自己忘了伪装的身份。
眼下他还是安王殿下的侍卫。
贺湛收敛表情,丢下虫子,拱手严肃道:“卑职关心则乱,一时失态,还请殿下恕罪。”
贺融嗯了一声:“念在你忠心为主,就饶了这一回。”
在别人没注意的角落,贺湛冲着自家三哥偷偷翻了个白眼。
桑云见状有些急了:“这真是好吃的,我没骗你们!”
说罢自己拈起一只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咽了下去,以示她没有说谎。
贺湛眉头拧起来:“你们南夷人从小吃惯了,自然没什么,我们安王却是中原人的肠胃,恐怕无福消受。”
“其实我倒还真想尝尝鲜,既然是阿云小娘子亲手所做,想来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贺融如是说道,看了几个盘子,拈起一只炸蚱蜢,一口把蚱蜢的脑袋给咬下来。
贺湛又想吐了。
他下意识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再度转身冲出去,那样太丢脸了。
但贺融与他的反应截然不同,吃下蚱蜢的脑袋,安王殿下没有感觉任何不适,相反还觉得虫子炸得酥酥脆脆,口感不错,很快连蚱蜢的身体也进了他的肚子。
“这上头是不是撒了香料?好似还有别的味道。”
桑云如同遇见知己,眼睛一亮:“没错,这是兰香,我们这边叫金不换,味道是不是很奇特,我将它们磨成粉末洒在这些虫子上。”
贺融给予肯定:“是不错。”
桑云高兴极了,只差没转起圈了。
贺融又分别尝了其它盘子里的炸虫子,发现除了蚕蛹之外,其它都挺合胃口,便问起做法,桑云兴高采烈地说,贺融一个接一个地吃,不知不觉就把半盘子的虫子都解决完了。
贺湛苦着脸看三哥吃虫子,嘴角不自觉抽搐,就像自己吃了似的,心里甭提多别扭了。
桑扎等人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反应,那些人见贺融竟完全不排斥他们南夷人的食物,还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大为高兴,越发将他当成自己人。
酒过三巡,桑扎忍不住拉着贺融,对他说起心里话:“不瞒殿下,先母一心一意想让南夷百姓融入中原,毕生为此努力,我们当子孙的又怎么会忤逆不孝,哪怕今日您没来,我们也不会跟着黎栈造反的,只是南夷自古远离中原,被视为刀耕火种,人畜不蕃之地,我们桑家寨的日子还算好过,像安家寨,林家寨那些,地处偏远,深居简出,更是清苦,他们早已想过带着族人下山居住,可是没田没地不说,中原人种田养蚕,他们什么也不会,下了山也无法养活自己,这才是难题。”
贺融专注倾听,没有打断他,待桑扎说罢,方才点头道:“桑寨主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此事非一蹴而就,过几日,我打算四处去走走,考察岭南民情,也好回头向陛下作详细呈报。”
桑扎起身长拜道:“安王殿下如此为民着想,实是南夷百姓之幸,我等盼了多少年,从前朝盼到本朝,直到现在,才盼到殿下这一位大救星,可惜先母已无缘看到,若她老人家还在,定要亲自来给殿下磕头的,如今她不在,就由我代先母,代岭南百姓,向殿下叩谢!”
……
因为那几盘虫子,贺湛整顿饭也吃得不大好,强忍到散席,就匆匆告辞回屋了。
桑云看着他的背影,担忧道:“殿下,清安好像不喜欢虫子,要不我让县里的厨子再做几道中原菜给他送过去吧。”
贺融记得桑云与贺湛并无过多接触,此时却自然而然叫上名字,不由微微扬眉,也没挑破,就道:“不必了,你家灶房在哪里,可有食材?”
桑云:“有呀,为了迎接您,阿爹让人从县里采买了许多吃的,还有我们寨子里自己抓的鸟儿鱼儿,将灶房都填满了。”
她领着贺融过去一看,那里头果然应有尽有,贺融随手敲了两个鸡蛋,跟面粉一道搅拌,又让桑云烧了开水,用筷子将面糊拈起,飞快放入水中,如此数回,水里一片白花花的面糊,跟着沸腾的水泡一道浮在面上,贺融将其捞起来放入碗中,倒点香油,又把切碎了的葱花、花椒末码上,还因地制宜,放了点本地人喜欢的兰香。
桑云看得合不拢嘴:“您还会下厨?可我听说中原男人,不是从来不会做饭吗?”
贺融笑了一下,并不讳言:“我们小时候过得苦,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我会的也不多,只会这一道,因为做法简单,若是更复杂些,那也只会张嘴,不会下手。”
桑云顿时倍感亲切:“其实我阿爹和我阿哥也都会做饭,唯独我不会,学来学去也只会一道最简单的炸虫子,您能不能教我学这道面糊?”
贺融:“你学了做什么?”
桑云想也不想:“做给清安吃啊!”
贺融似笑非笑:“你喜欢他?”
桑云大大方方,也不扭捏羞涩:“是呀,他身手好,长得又俊,是我喜欢的儿郎,殿下您能当我们的媒人吗?”
这八字还没一撇,估计贺湛都不知道自己多了这么个爱慕者,女方就连媒人都用上了,贺融很想笑,又忍住了。
“这我不能答应,你先去问他。”
桑云嘟起嘴:“可他不是您的侍卫吗,只要您说一声,他肯定会听,而且我会对他一辈子好的。”
贺融想象贺湛的表情,还真笑出声了:“他是我的侍卫,并不是我的奴隶,我不能强迫他的终身大事,你若对他有意,就该自己去找他,倾诉衷肠,让他心甘情愿与你在一起,知道吗?”
桑云很是受教,认真地点头:“多谢殿下指点,您真是个大好人!”
不是,我只是想看五郎吃瘪的样子而已。贺融如是想道。
……
贺湛难得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他身体健壮,很少生病,来到这里之后,贺融水土不服闹了几回肚子,他却一直没事,体内积累已久蠢蠢欲动的病魔好像终于窥见机会,贺湛吃不下虫子,连带将其它食物也都吐了出来。
贺融推门而入。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我现在一看见吃的就想起虫子……”贺湛奄奄一息道。
贺融将碗往桌上一放,贺湛的鼻翼灵敏地动了动。
“有鸡蛋的味道?”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现在也吃不下鸡蛋。”
跟在后面进来的桑云,见侍卫“恃宠而骄”,安王还和颜悦色,不由微微瞪大眼睛。
贺融:“是面疙瘩,我做的,放了兰香,桑云说对肠胃好,可以消除减缓水土不服的症状。”
贺湛知道贺融很少下厨,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勉强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几口面疙瘩下肚,许是那兰香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贺融做的面糊的确味道不错,他的胃口竟慢慢好起来,不一会儿就将一碗面疙瘩都解决完。
桑云看在眼里,不由问道:“你除了面疙瘩,还喜欢吃什么?”
贺湛只以为桑扎让女儿来讨好贵客,连他这个“侍卫”也沾了光,便道:“咸香的都可以。”
桑云期待地问道:“比如呢?”
贺湛:“葱油饼,烤羊肉,萝卜炖牛腩之类的吧。”
桑云哦了一声,默默记在心里。
她似想起什么,又对贺湛道:“清安,你的身手好厉害,明日能不能与我切磋切磋?”
贺湛道:“令兄的功夫也不比我差,你可以找他。”
桑云傲然:“我的箭法在这附近都是出了名的,连桑林都不是我的对手!”
贺融听了,实事求是道:“的确,那日你射我的那一剑就挺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贺湛就冷下脸。
桑云忙可怜兮兮求饶:“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要不你们也射我一箭出气?”
自然没人会与她计较,当真拿起弓箭去射她一次。
吃了面疙瘩,贺湛也有些了精神,桑云亲自端了茶水过来,对贺湛道:“这水里放了我们这里特有的草药,对身体很好的,你多喝点。”
贺融道:“桑云,劳你帮清安把碗拿回灶房吧。”
桑云知道他这是打发自己走的意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痛快地拿起碗离开,临走前不忘叮嘱他:“殿下,您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呀!”
“你答应过她什么?”贺湛端起茶水闻了闻,觉得气味还不赖,就喝了几口。
贺融道:“那小娘子说她喜欢你,想让我当你们的媒人。”
贺湛一口水直接喷在桌子上。
“你答应了?!”
贺融无辜道:“当然没有,你三哥我像是这么不厚道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