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对魏无羡道:“等我。”
魏无羡道:“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摇了摇头,蓝忘机道:“你进去,他更生气。”
魏无羡想想也是,蓝启仁看到他就一副要犯心病的风中残烛状,气都喘得比平时多,还是行行好,教他眼不见心不烦罢。
蓝忘机看了看他,似要说话,魏无羡立刻道:“好啦,我知道了。不可疾行,不可喧哗,不可啥啥啥,是不是?放心,这次我跟你回来一定诸事小心小心又小心,不犯你们家规训石上面任何一条家规。尽量。”
蓝忘机不假思索道:“没事。犯了也……”
魏无羡敏锐地道:“嗯?”
蓝忘机似是这才发觉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大有不妥,扭头片刻,这才转回来,肃然道:“……没有。”
魏无羡茫然道:“你刚刚说犯了也什么?”
蓝忘机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板着脸重复道:“你在外边等我。”
魏无羡挥手道:“等就等啰,这么凶。我去玩儿你的兔子。”
于是蓝忘机一个人去迎接蓝启仁的唾沫横飞,魏无羡则被小苹果拖着一路狂奔。小苹果自从进了云深不知处,仿佛格外兴奋,浑身牛劲儿,魏无羡拽都拽不住它,生生给它拉到了那片郁郁青青的草地上。
草地里安静地团着一百多团胖雪球,粉红的三瓣嘴一撮一撮,偶尔抖抖长长的耳朵,耳朵透出粉色。小苹果则昂着头挤到它们中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魏无羡蹲到地上,随手抓来一只兔子,一边挠它的肚子一边心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有这么多只吗?这是公的还是母的?哦……公的。”
想到这里,魏无羡这才发现,他居然一直以来都没留意过小苹果是巾帼还是须眉。于是忍不住朝那边望了一眼。可还没待他看个仔细,忽听动静,回头察看。
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提着一只小篮子,正不知该不该上前,见魏无羡陡然回头望她,一时间不知所措,羞得满面通红。
这少女身穿姑苏蓝氏的校服,也是端端正正地佩着一条抹额。魏无羡心道:“这可了不得!让我撞见活的了!”
这是一名女修。一名姑苏蓝氏的女修。
姑苏蓝氏这种以刻板闻名的家族,什么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规矩自是不必说,念经一样地从小在子弟门生们耳边喋喋不休一万遍。男修女修的学习区域和休息区域都严格分开,不越雷池一步,极少跑出自己的范围。连外出夜猎也基本都是男女分开,要么全是男的,要么全是女的,一般不存在男女混合同行的情况,刻板到令人发指。当年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就基本没在这儿见过姑娘,对云深不知处内是否真的存在女修深感怀疑。有几次他似乎听到了女修们读书的声音,好奇想追去看看,立刻被眼尖耳尖的巡逻门生发现,喊来了蓝忘机。如此几次,魏无羡热情耗尽,也就没心思再去探索了。
可如今,却是让他头一遭在云深不知处里撞见了活的女修。活的!女修!
魏无羡一下子直起了腰,两眼发光。正不由自主要走过去,小苹果却已经蹭的里立了起来,几乎是撞开他,冲到了那少女身边。
魏无羡:“?”
它挨到那少女之旁后,柔顺地低下头,主动把自己的驴头和驴耳朵往她手底下送去。
魏无羡:“???”
那少女红着一张脸,看着魏无羡,怔了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魏无羡眯起眼,隐约觉得她有些面熟。片刻,忽然想起,这不正是那名他刚从莫家庄出来后在路上遇到、又在大梵山有过匆匆数面之缘的那名圆脸少女吗?
哪怕是全然陌生的女子,他也能立刻嬉皮笑脸地闲扯几句热络起来,何况是有过数面之缘、性格不坏的小姑娘?当即冲她挥了挥手,道:“是你啊!”
那少女显然也对他印象深刻,无论是洗干净脸的还是没洗干净脸的。扭扭捏捏一阵,绞着提篮子的双手,闷声道:“是我……”
魏无羡扔开那只被他摸了一把判定性别的兔子,负着手,朝她走近两步,瞥见她篮子里的胡萝卜和青菜,微笑道:“来喂兔子?”
那少女点点头。刚好蓝忘机现在不在,魏无羡没事做,来了兴趣,道:“要不要我帮忙?”
那少女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点了点头,魏无羡便拿了一根萝卜出来,两人一齐在草地上蹲下。小苹果把头伸进篮子里一顿翻找,没有翻到苹果,勉为其难叼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将就着啃啃。
篮子里的胡萝卜十分新鲜,魏无羡自己先咬掉了一截,这才送到兔子嘴边,问道:“这些兔子一直是你在喂?”
那少女道:“不是……我是最近才来喂的……含光君在的时候,就是含光君照料。他不在,就是蓝思追公子他们照看,如果他们也不在,那就我们就来帮忙看看……”
魏无羡心道:“蓝湛怎么喂兔子?他从几岁开始养的?也是这样提着个小篮子过来么?”
把一些过分可爱的画面从脑海里驱散,魏无羡又问道:“你现在是姑苏蓝氏的门生?”
那少女腼腆道:“嗯。”
魏无羡道:“姑苏蓝氏挺好。什么时候的事?”
那少女一边摸着白毛茸茸的兔子,一边道:“大梵山那次过后不久……”
正在这时,两人都听到了靴子踩过青草地的细微声音。魏无羡回头一看,果然,蓝忘机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那少女一阵手忙脚乱,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示礼道:“含光君。”
蓝忘机微一点头,魏无羡却还坐在草地上,笑着看他。那少女似乎怕蓝忘机怕得很——实属正常,这个年纪的小辈就没有哪个不害怕蓝忘机的,慌里慌张地提起裙子就跑。魏无羡在后边叫了好几声:“姑娘,小妹妹!你的篮子!喂,小苹果!小苹果回来!你跟着跑什么!小苹果!”
没有任何人或者驴被他叫住,魏无羡只得拨了拨篮子里剩下的几根萝卜,对蓝忘机道:“蓝湛,你把她吓跑了。”
蓝忘机若是不想被人听到足音,又怎会让两个人都听到?
魏无羡嘻嘻笑着对他递出一根胡萝卜,道:“吃不吃?你来喂兔子,我来喂你。”
“……”蓝忘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起来。”
魏无羡把胡萝卜往后一抛,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你拉我。”
顿了片刻,蓝忘机伸手去拉他,谁知魏无羡却突然手上发力,将他反拽了下去。
领地被奇怪的人占据,一群兔子如临大敌一般漫无目的地绕着两个叠在地上的人跑来跑去。和蓝忘机格外相熟的那几只居然人立起来趴到他身上,仿佛是担心主人为什么会忽然倒下。蓝忘机轻轻将它们驱开,从容道:“云深不知处,规训石家训第七条,不许惊扰女修。”
魏无羡道:“你说过我触犯了也没事的。”
蓝忘机道:“我没有。”
魏无羡道:“你怎么这个样子。没说完就等于没有说?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含光君呢?”
蓝忘机道:“‘天天’。”
魏无羡摸了一把他的脸,怜惜地道:“刚才你叔父有没有骂你?快说,让哥哥心疼心疼你。”
话题转的如此生硬刻意,蓝忘机也不拆穿,道:“没有。”
魏无羡道:“果真没有?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抱住他,道:“无甚。齐聚不易,明日办家宴。”
魏无羡笑道:“家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会给你丢脸的。”忽然想到蓝曦臣,问道:“你哥哥呢?”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稍后我去见他。”
泽芜君近来终日闭关,蓝忘机必然是要去与他促膝长谈一番的。魏无羡反手搂住蓝忘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半晌,又道:“说起来怎么这次回来没见思追他们?”
这群小辈,若是在往常,早就在山门口便叽叽喳喳围上来了。听他提起思追他们,蓝忘机眉宇微舒,道:“我带你去见他们。”
他带着魏无羡找到蓝思追、蓝景仪等人时,这群小辈们除了欣喜地喊了几声,就没别的动作了。倒不是不想有更多动作,实在是不能。
十几个人,齐刷刷倒立在檐廊下。每个人都脱去了外袍,穿着雪白的轻衫,头朝下,脚朝上,面前的地上铺着几张白纸,一方墨。左手撑地,右手执一管笔,艰难地在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
因为不能让抹额落到地上,他们都满头大汗地咬着抹额的尾巴,因此也不能说话。所谓的“喊了几声”,也只是眼睛发亮地呜呜呜了一阵。
看着这些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身躯,魏无羡道:“为什么一定要倒立。”
蓝忘机道:“受罚。”
魏无羡道:“我知道是在受罚。我看到了,他们抄的那是蓝氏家训呢,《礼则篇》我都会背了。他们干了什么被罚?”
蓝忘机淡声道:“超出规定期限不回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哦。”
蓝忘机:“与鬼将军同行夜猎。”
魏无羡:“嘿!你们胆子可真大。”
蓝忘机道:“第三次犯。”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心道如此的话,怨不得嫉邪如仇蓝启仁这样惩罚他们了。只是倒立罚抄已经很轻松了。
在这群少年们面前走了一圈,扫了几眼,稍作检查,蓝忘机对其中一人道:“字。不端。”
那名少年咬着抹额,含含糊糊地含泪道:“是。含光君。这张我重抄。”
没被点到的其他人就是检查过关了,纷纷松了口气。二人离开长廊,魏无羡忆及当年自己罚抄时的困苦时光,心生同病相怜之感,道:“光是维持这样的动作就够难了,你让我倒立着我还不一定能写字。就算我坐着都不一定能写得端正。”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道:“确实如此。”
魏无羡知道他也想起了盯着自己罚抄的那段日子,道:“你小时候罚抄也是这样嘛?”
蓝忘机道:“从不。”
想想也是。魏无羡心道,蓝忘机从小就是世家子弟中的楷模,一言一行都跟用尺子量过似的标准无比,怎么会犯错?既然不会犯错,又怎么会受罚?
他笑道:“我还以为你那吓人的臂力是这样练出来的。”
蓝忘机道:“不罚。但也是这样练出来的。”
魏无羡奇道:“不是被罚那你没事倒立干什么?”
蓝忘机目不斜视道:“可以静心。”
魏无羡凑到他耳边,语尾上挑道:“那究竟是什么让冷若冰霜的含光君的心不静啊?”
蓝忘机看看他,不说话。魏无羡心中得意,道:“照你这么说,从小就这么练臂力,是不是你倒立着干什么都行?”
蓝忘机道:“嗯。”
见他垂着眼帘,像是答得有些腼腆,魏无羡越发嘴没上锁口无遮拦,道:“倒着干我也行?”
蓝忘机道:“试试。”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
蓝忘机:“今晚试试。”
魏无羡:“……”
先说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QAQ为了显眼,占用一点VIP章节,被占用的字数我在作者有话说里补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语气会比以往重,因为我是很严肃的,实在是对最近的一些状况无可奈何了。
1,重申+强调:请不要把我的文和其他作者的文进行比较。这是让两个作者都很尴尬且讨厌的事,给双方读者的感观也极差。把两个文放在一起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和摩擦冲突。
我的心愿是……请控制冲动,不要贪一时嘴爽。拒绝比较!拒绝拉踩!
2,不要在无关的地方刷我和我的文。比如其他作者的文下、群、微博等等。也请一定不要在无关画手微博底下刷我的人物和作品。爱是克制。过度安利往往适得其反,不分场合到处刷只会很尴尬,甚至招来反感,实在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3,最重要的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读者会去给不认识的人发私信提我或者我的文,但是我还是强调一下:【请不要打着安利我的文的旗号去给不认识的人发私信。拒绝以任何形式在私信里带我本人或者我的文强行出镜】。不管是推荐也好怎么也好,通通不需要!我极度排斥这种行为,我和我认识的人都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拒绝背锅。
毕竟世界上并不存在POI里的MACHINE,我也不掌控它。我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写点文的普通人罢了,三次元也要为自己的生活奔波,这些已经占据了我全部时间和精力,实在分|身乏术去监控他人的行为。说实话我也没能力约束,只能口头请求。而这次,已经是我第三次表态了。公告一次写的比一次长,每次写都要绞尽脑汁左右为难,但愿我今后不用再写这种东西,只用写文就行了。除此之外,我就只能寄希望于大家相互转告,相互监督了。我相信绝大多数读者都是理智的,所以,拜托大家如果遇到了以下的情况,请相互提醒一下吧。谢谢!
这段文字我在第一章、文案、专栏都会放一份,挂到什么时候看心情,应该是讲得非常清楚了。如果真的是喜欢我的文的读者,是一定会看到的^_^
我知道有太长懒看党,如果能看到这里并且没有问题,感谢理解。比哈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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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可当晚两人却没立刻找到“试试”的机会。因为,蓝忘机首先得去见闭关已久的蓝曦臣,促膝长谈。
魏无羡最近有个奇怪的习惯,喜欢压在蓝忘机身上睡,无论是躺着压,还是面对面地压,总之如果没有这个大活人垫着,他就睡不着。百般无赖地在静室里翻箱倒柜,倒是让他翻出了不少东西。
蓝忘机从小做事就妥帖刻板,练过的字、画过的画、写过的文章都归类理得整整齐齐,再按照年份排序,魏无羡从他最小时候的字帖开始看起,边翻边笑,津津有味,看到蓝启仁的朱笔批语便一阵牙疼。不过,一连翻了几千张,竟然只找出了一张纸有一个错别字,然后,蓝忘机在后面用另一张纸把这个错字认认真真地抄写了一百遍,看得魏无羡为之咋舌:“这可怜见的,抄得恐怕这个字都要不认得了吧。”
他还要继续翻看这些隐隐泛黄的陈年旧纸,静室之外的黑夜有微弱的灯光亮起。
没听到脚步声,但魏无羡一个练滚便娴熟无比地打到了蓝忘机的榻上,一股脑把被子从脚拉到头。等蓝忘机轻轻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屋内之人正在安睡的假象。
蓝忘机的动作原本就无声无息,见人已“入睡”,更是收敛气息,慢慢合上静室的门,静默片刻,这才朝榻边走去。
还没靠近,就被一张劈头盖脸掀来的被子罩住了整个上半身。
蓝忘机:“……”
魏无羡跳下来,死死抱住头脸都被蒙住的蓝忘机,把他推倒榻上,道:“强|奸!”
蓝忘机:“……”
魏无羡双手粗鲁地在他身上乱摸乱拽,蓝忘机却还是静静地躺着,仿佛死人,任他胡来。魏无羡一会儿便没意思了,道:“含光君,你怎么都不反抗一下的?你这样一动不动的,我强|奸你有什么意思?”
蓝忘机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要我如何。”
魏无羡循循善诱:“我按住你,你就推我,不让我压,并拢腿奋力挣扎,同时声嘶力竭呼救……”
蓝忘机:“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魏无羡:“那你可以小声呼救。还有,我撕你的衣服,你应该尽力抵抗,拼死护住胸口不让我撕。”
被子里沉默了一阵。
半晌,蓝忘机道:“听起来很难。”
魏无羡:“难吗?!”
蓝忘机:“嗯。”
魏无羡道:“那没办法了,要不咱们还是换换,你来对我用强吧……”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被子飞了,蓝忘机已将他反压在榻上。
因为方才被魏无羡套在被子里憋了好一会儿,他素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带和抹额都歪了一点,青丝微微散乱,垂下几缕,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颊也透出一层淡红的浅晕,灯光下看来,好一个含羞带怯的美人。只可惜这位美人手劲大得实在有些不像话,如精钢铁箍,钳得魏无羡讨饶道:“含光君,含光君,大人有大量。”
蓝忘机目不动,而目中那两点炙热明亮的灯火却在隐隐颤动,面色淡然道:“好。”
魏无羡道:“好什么?倒立?用强?哎!我衣服。”
蓝忘机道:“都是你说的。”
说着,他便把身体嵌入了魏无羡双腿中间,压了一会儿。魏无羡等了半天还没动静,道:“怎么了!”
蓝忘机微微起身,道:“为何不抵抗。”
魏无羡用两腿夹住他腰身,不让他离开,嘻嘻笑道:“唉,那有什么办法。你一压过来,我两条腿就忍不住自己打开了,根本合不拢,哪还有力气反抗。你难我也难啊……打住打住,来来来,我先给你看个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蓝湛,我问你,你怎么这么简单一个字也能写错,念书用不用心啊?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蓝忘机看了那张纸一眼,不置一词,那目光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魏无羡这样一个抄书用狂草、不知偷工减料几何的错漏大王,也好意思指责他写错了一个字。
魏无羡假装读不懂他的目光,继续道:“你看看你落款的年月日,我算算……这个时候你都十五六岁了吧?十五六岁还犯这种错,你……”
可他再把那落款所写日期细细一想,竟然刚好对上了他当年在云深不知处修学的三个月。
魏无羡顿时乐不可支,故意道:“莫不是蓝二哥哥小小年纪不用心念书写字,光想着我去了?”
当年魏无羡在藏书阁罚抄,整天在蓝忘机对面撒泼打滚,挺尸装死,百般骚扰,搅得蓝忘机不得清净,要不“想”他都难,只是不是那种意味的“想”罢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蓝忘机竟然顽强地一直扛了下来,一边监督一边做自己的事,而且只写错了一个字,实在令人钦佩。
魏无羡道:“哎,怎么又是我的错,又怪我咯。”
“……”蓝忘机闷声道:“你的错!”
他气息乱了一拍,要去夺那张算是他人生污点的纸张。魏无羡就爱看他被逼到这一步的情态,立刻把纸往自己衣服深处一塞,道:“有本事你来拿。”
蓝忘机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并且不拿出来了。
魏无羡:“你太有本事了!”
两人闹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好容易才能正经讲几句话。
魏无羡还是压在蓝忘机身上,脸埋在他颈窝里,只觉得蓝忘机身上那阵檀香之气越发馥郁,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眯着眼道:“你哥还好吧?”
蓝忘机搂着他光裸的背,手上一下一下地摸着,沉默一阵,道:“不太好。”
两个人都汗津津的,魏无羡被他摸得从皮肉一直痒到心底,不怎么舒服地扭了扭。
蓝忘机低声道:“当年我闭关的三年,都是兄长来和我谈心。”
如今却反了过来。
蓝忘机闭关的三年是在做什么,魏无羡已经不用去问了。
他亲了一下蓝忘机洁白如玉的耳垂,拉起一旁的被子,盖过了两人。
次日清晨,蓝忘机还是卯时准时起床。
他和魏无羡一同起居的这几个月,一直致力于把魏无羡的作息掰正过来,然而始终是徒劳无果。门生送来沐浴的温水后,早已穿戴整齐的蓝忘机将魏无羡从薄被里剥出来,抱进桶去,魏无羡居然还能一边泡在水里,一边继续睡觉。蓝忘机轻轻推他,他就捉住蓝忘机的手,手心手背都亲几下,放到脸边蹭一蹭,继续睡。实在被推得烦了便哼哼两声,闭着眼把蓝忘机拉下来,捧着他的面颊再亲几口,含含糊糊地道:“乖,乖,不闹了。求求你啰,一会儿就起来。嗯。”
然后一个呵欠,趴在浴桶边缘继续睡。
虽然知道哪怕是屋子烧起来了,魏无羡也大概只会换个地方继续睡,蓝忘机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早上都从卯时开始叫他,然后面不改色地被胡亲乱啄六十多次。
将早餐取回静室,置在过往只放笔墨纸砚的书案上,然后把继续昏睡的魏无羡从木桶里捞出来擦干净,套上衣物,系好衣带,蓝忘机这才从书格里随手取下一本书,坐在案边慢慢翻看。
果然,到了巳时的尾巴,魏无羡准时无比地从榻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梦游一样地摸下床,先摸到蓝忘机,捞过来在怀里揉了两把,再习惯性地捏捏他大腿。飞速洗漱完毕后人才清醒了点,摸到书案边。魏无羡咔擦几口咬完一个苹果,见餐盒里食物堆得要满了,嘴角抽了抽,道:“今天你们家不是有家宴么,先吃这么多没问题?”
蓝忘机平静地把刚才被魏无羡揉乱的发带和抹额整理好,道:“先果腹。”
云深不知处的伙食,魏无羡是领教过的,清汤寡水,素菜称霸,放眼皆是青青绿绿,树皮草根各种药材,什么菜都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苦味。若非如此,魏无羡当初也不会打烤了那两只兔子来吃的主意。他们家的家宴多半是吃不饱、吃不好的。
魏无羡心知姑苏蓝氏对某些事情都极为看重,给不给他出席家宴,基本等同于承不承认他的道侣身份,蓝忘机一定和蓝启仁磨了好久才争取到他的资格,吁了口气,笑道:“放心。我会好好表现,不会给你丢脸的。”
说是家宴,云深不知处的家宴却和魏无羡以往对家宴的认识完全不同。
云梦江氏的家宴,是在莲花坞的露天校场架上十几张大方桌,男女老少混坐瞎坐,席间称呼乱叫。厨房也搬到外边,一排锅灶火光冲天,香气冲天,要吃什么自己过去拿,不够现做。兰陵金氏的家宴他虽然没去过,但他们家从不吝于大力传播其中极尽奢华的细节,什么名家剑舞助兴,珊瑚树玉酿池,红锦缎铺地百里,令人瞠目。
相较之下,云深不知处的家宴既不热闹,也不华丽。
姑苏蓝氏家教历来严到可怕,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尚未开宴,席间各人也一语不发。除了刚刚入厅的人会低声向前辈招呼行礼,几乎无人言语,更无笑语。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卷云纹白抹额,一样的神情肃然甚至木然,仿佛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这一整厅的“披麻戴孝”,魏无羡假装没注意到旁人或诧异或不善目光,腹诽道:“这叫家宴吗,怎么比办丧事还死气沉沉。”
蓝忘机越是这样一本正经,魏无羡就越是按捺不住心内骚动的作恶欲。
他用手指轻轻在黑陶小盅身上扣了扣,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微脆响,闻声,蓝忘机的视线不易觉察地偏过来几寸。
魏无羡知道,就算蓝忘机视线偏移的角度再得体,眼角余光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将那只小盅举了起来,装作要饮用的模样,在手中转来转去,停留在在蓝忘机方才喝过的位置,将唇覆上了陶盏的边缘。
果然,蓝忘机的双手原本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此时,姿势仍未变,安安静静被掩在白袖之下的十指却微微蜷曲起来。
见状,魏无羡心中飘飘然,一时放松,身子正要像以往那样,不由自主地歪到人身上去,突然从蓝启仁那边传来一声身为严厉的咳嗽。魏无羡连忙把将歪不歪的身体扳直了,恢复正襟危坐。
用完汤,静侯片刻,这才开始正式布菜。
每张食案都上了三样小菜,每样小小一碟,不是青就是白,和当年魏无羡听学时的伙食分毫无差。这么多年了,除了苦味更甚,毫无变化。一半地域所致,一般是天性使然,魏无羡口味偏重,喜食辣,且无肉不欢,面对这样朴素的菜色,实在没有胃口,三两下胡乱进了肚,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期间,蓝启仁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和当年听学讲座时一样,时刻准备着点他的名让他滚蛋。偏生魏无羡一反常态地规矩安分,令他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味同嚼蜡地用完了餐,家仆们撤走了盘子和食案,照惯例,蓝曦臣开始总结近日家族动向。可只听他讲了几句,魏无羡便觉得他心不在焉,甚至还记错了两场夜猎的地点,说完了都没发觉,惹得蓝启仁都对他侧目而视,山羊须被吹起来好几次,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一场家宴,这便有惊无险,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沉闷的开场,沉闷的过程,沉闷的散席,魏无羡被迫沉闷了将近一个时辰,既无美味佳肴,亦无歌舞助兴,憋得浑身仿佛长了半年的跳蚤。偏偏结束之后蓝启仁还严厉地叫走了蓝曦臣和蓝忘机,看样子是又要训话了,而且是一训训俩。
他没人可撒野,到处晃了一圈,瞅见几个小辈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正要出声招呼,抓来玩玩儿,谁知蓝思追和蓝景仪等人一见他就脸色大变,掉头便走。
魏无羡心中了然,晃到了一片较为清冷的树林中,等了一阵,方才那几个小朋友才又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道:“魏前辈,不是我们故意不理你,而是先生说过了,谁要是跟你说话,蓝氏家训从头抄到尾……”
“先生”是姑苏蓝氏所有子弟和门生对蓝启仁的统一尊称,提到“先生”二字,只指他一人。魏无羡得意道:“没事我早知道了,你们家先生防火防盗防魏婴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看他防住了吗?大概是觉得自家种的大好白菜被猪拱了,火气大一点也在所难免,哈哈哈哈……”
蓝景仪:“……”
蓝思追:“……哈哈哈。”
魏无羡笑完了,道:“对了,你们之前被罚抄,说是因为和温宁一起夜猎,他现在怎么样啦?”
蓝思追想了想,道:“不知道呢。大概躲在山下的某个角落,等我们下一次出去夜猎的时候再找他吧。不过也说不准,我们分开的时候,江宗主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魏无羡道:“啥?!江澄?他怎么也在?”
蓝思追道:“我们上次约了金公子一起去夜猎的,所以……”
魏无羡立刻懂了。
猜也能猜得出来,大概是温宁悄悄跟着金凌或者蓝家这群小辈其中的一方,暗中保护他们,在夜猎遇到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结果江澄肯定也在偷偷摸摸地跟着金凌,生怕他又出什么状况。于是两人在紧急关头撞面了,闹了很大不愉快。一问之下,果然是这么回事,魏无羡啼笑皆非。
顿了顿,他又道:“江宗主和金凌近来怎么样?”
金光瑶死后,兰陵金氏血统最正的继承人便只剩下金凌,然而,还有不少家族旁系的老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见此机会,蠢蠢欲动。兰陵金氏在外遭众家嘲鄙,在内还一窝各怀鬼胎,金凌才十几岁,如何能镇得住场,终归是江澄提着紫电上金麟台走了一圈,才让他暂时坐稳了家主这个位置。至于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蓝景仪撇嘴道:“看起来挺好的,江宗主还是老样子,爱拿着鞭子到处抽人。大小姐脾气越发好了,以前他舅舅骂他一句他顶三句,现在他能顶十句。”
蓝思追责备道:“景仪,怎么能背后这样叫人。”
蓝景仪辩解道:“我明明当面也是这么叫的。”
听蓝景仪这么说,魏无羡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些,不过既然江澄和金凌听起来都过得还行,其他的就别管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下摆,道:“那行,这样是挺好的,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你们继续玩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蓝景仪鄙夷道:“你在云深不知处从来都是无所事事,能有什么事啦!”
魏无羡头也不回道:“啃白菜!”
他早上难得起这么早,回到静室里先蒙头大睡了一通,日夜颠倒的后果就是他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错过了晚餐,没东西给他吃了。魏无羡也不觉得饿,一面继续翻箱倒柜找蓝忘机以前的字帖和文稿看,一面左等右等。然而,一直等到入夜时分,也没等到自己那颗大白菜回来。
到这个时候,魏无羡才发觉腹中空空。可算算时辰,已经是云深不知处的宵禁时段,按照家规,闲杂人等不可在外夜游,更不可逾墙外出——要换在当年,管他“不可”什么、“禁止”什么,魏无羡只管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闷了就撩,闯祸了就跑。但如今情况不同,他不守规矩,这笔账是直接算在蓝忘机头上的,再饿再闷,也只能长叹一声,忍了吧。
正在此时,静室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门扉被轻轻推开一线。
蓝忘机回来了。
魏无羡躺在地上装死。
只听蓝忘机足音轻轻地走到书案边,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上面,始终没有说话。魏无羡本来想继续装死的,可蓝忘机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的盖子,一阵逼人的辛香瞬间压倒了原本弥漫于静室的清冷檀香。
魏无羡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二哥哥!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蓝忘机面色波澜不惊地把书案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取出来,魏无羡飘到他身旁,只见五六个雪白的盘子里都是红红火火的一片,看得满心欢喜,眼放红光道:“含光君你太客气了,这么体贴还专门给我带饭菜来。今后要干啥只管叫我。”
蓝忘机最后取出了一双象牙白的筷子,横置在碗上,淡声道:“食不言。”
魏无羡道:“你还说寝不语呢,天天晚上我说那么多话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魏无羡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都这样了,你脸皮还这么薄,动不动不好意思,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是从彩衣镇上那家湘菜馆带的么?”
蓝忘机不置可否,魏无羡便当他是默认了,坐在书案边道:“不知道那家湘菜馆关了没有,以前我们总是在那一家吃,不然光吃你们家的饭菜,我恐怕还撑不过那几个月。哎,看看这些,这才叫家宴啊。”
蓝忘机道:“‘我们’?”
魏无羡道:“我跟江澄啊。偶尔还有聂怀桑和其他的几个。”
斜斜睨一眼,他低声笑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含光君,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邀请过你一起去下馆子的,多热情,多卖力啊,是你自己不肯去的。我跟你说一句话你就瞪我,教我碰了多少钉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又不开心了。说起来……”
他蹭到蓝忘机身边,道:“我本是担心犯禁,这才强忍着没溜出去,乖乖守在屋里等你,谁知道含光君你反而自己犯禁出去给我找东西吃了。你这样不守规矩,叫你叔父知道了,又要心绞痛了。”
蓝忘机低头搂住了他的腰,看似安静,并无动作,魏无羡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腰间有意无意地摩挲。手指热得发烫,热意透过了衣衫,直达皮肤,触感清晰无比。
魏无羡道:“含光君,我喝了你们家的药汤,现在满口都是苦的,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蓝忘机道:“一口。”
魏无羡道:“是的。我是只喝了一口,但你们家这药汤也不知道是谁调的,后劲真强,苦味从我舌尖一溜儿下了舌根进了喉咙。你快说,该怎么办。”
静默一阵,蓝忘机道:“中和。”
魏无羡虚心请教道:“该怎么中和?”
蓝忘机抬起了脸。
两人唇齿之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的苦味让这个吻格外绵长。
好不容易分开之后,魏无羡轻声道:“含光君,我刚刚才想起来,那药汤你可是喝了两盅的,比我还苦。”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但你尝起来还挺甜的,真奇怪。”
“……”蓝忘机道:“你先吃饭。”
顿了顿,补充道:“吃完再做事。”
魏无羡道:“先吃白菜吧。”
蓝忘机眉尖微微一蹙,似是微微不解,为何会忽然提到白菜,魏无羡大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
所谓家宴,还是关起门来开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