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谢无舟说,冥魂灯不是天界某一位仙人的法宝,它是藏灯阁内无数灵灯中的一盏,平日里由掌灯仙子时竹照管。
藏灯阁位于天界北部,离瑶华殿还是挺远的。
对此,鹿临溪万分感慨。
同样是只在天界待了几日,同样只出过几次门,有的人出门后找不到回去的路,有的人却连天界有什么宝贝,宝贝藏在什么地方都弄清楚了。
说起来,谢无舟幼时便已离开天界,就算后来曾经暗中回来探查过当年尸山一事,如今也过去数千年了,他对天界肯定是不熟的。
鹿临溪仔细想了想,谢无舟不在她身旁的时间特别少,差不多就是每次遇见修为高一点的神仙时,他会忽然消失的那一小段时间。
就这点时间,竟然让他把天界摸熟了。
这家伙不愧是能在小说里当反派的存在,天界当年把人逼得入了魔,纯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也就是现在世界线改了,否则遇上这样一个能在自家地盘随意走动,还无一人能够发现的敌人,天界一定会被玩坏的。
藏灯阁外,天地灵气如烟似雾般缓缓流淌,月色悄然落于其间,朦胧得似梦似幻。
掌灯仙子仍在阁中,阁内灯火时明时暗,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鹿临溪耐心等在远处,等得含泪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有些撑不住,借谢无舟的肩膀小睡了一会儿。
月色西斜之时,谢无舟将她轻轻拍醒。
她迷迷糊糊眯开半只眼睛,见那亮了半宿的藏灯阁终于暗了下来,连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给自己提了提神。
许是犯案多次,心理素质已经有了大幅度提升,鹿临溪心底没有一丝紧张,当即化作一片花瓣,悄无声息飘向了前方。
谢无舟跟在她的身后,步子迈得跟回家一样自然,要不是知道他也是来偷东西的,她真会以为这家伙是来参观的。
不是,同样是小偷,为啥只有她一个人偷感这么重?
小花瓣稍稍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这结界几米内生效啊?”
谢无舟:“你一直在里面。”
鹿临溪:“……”
早说嘛,害她小心翼翼。
鹿临溪瞬间撤去伪装,大摇大摆走在了前头。
然而走到藏灯阁前,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里的灯,未免也太多了!
鹿临溪:“哪一个是我们要找的啊?”
谢无舟:“不知道。”
鹿临溪:“你不知道?”
谢无舟:“嗯。”
鹿临溪:“那我们偷哪个?”
谢无舟:“找找看吧。”
鹿临溪噎住,四下望了一圈,走到一盏灯前,定睛看了一眼。
放灯的台子上有字,看上去就是灯的名字,这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灯下有字。”她轻声提醒着,而后小心翼翼于指尖凝出一缕微弱灵光用以照明,一盏一盏地寻了过去。
鹿临溪找着找着,先一步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黑暗之中,忽有一道人影自她余光之中闪过,原本没有感到心虚的她,瞬间吓得藏到了一旁的灯架之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本想下楼去找谢无舟,却不料一回身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短暂惊吓后,两人不禁同时开了口。
“小溪?”
“浮云?!”
鹿临溪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长气,一时间脚软地蹲坐在地。
“你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浮云一同蹲了下来,用气声说道:“我也有被吓到啊……”
下一秒,两人沉默着于黑暗之中对视了一眼。
鹿临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浮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的异口同声,让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短暂沉默后,浮云眨了眨眼,嘴角止不住扬起了一丝笑意。
浮云:“你来找冥魂灯?”
鹿临溪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时有些压不住心底笑意了:“所以你也……?”
浮云:“嘘。”
“原来你们天界的小仙女也会偷鸡摸狗呀。”
“小溪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浮云说着,避开了鹿临溪的视线,鬼鬼祟祟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去到了一旁。
鹿临溪连忙轻手轻脚追了上去,小声问了一句:“你知道这灯长啥样吗?”
浮云摇了摇头。
行吧,大家都不专业,分明都是来偷冥魂灯的,却偏偏没一个人见过。
看来是只能抹黑看字儿硬找了。
鹿临溪正要往旁侧去,忽听浮云说了一句:“祈泽见过一次,他说灯是青铜色的,形状比较普通……总之慢慢找吧。”
“他怎么不来?”鹿临溪随口一问。
“他在楼上呢。”浮云说。
好家伙,原来天界太子也会偷鸡摸狗啊!
她还以为那小子多正直呢,搞半天也没那么光明磊落嘛。
鹿临溪腰杆一下挺直了,半点都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了。
那盏十分不起眼的冥魂灯,最终是被浮云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找到的。
这盏灯最后被交到了谢无舟的手里。
原因很简单,时竹仙子每天都会在藏灯阁内待上很久,谁也不知她是否熟悉阁中的每一盏灯,又会在几时发现冥魂灯消失不见一事。
此处灵灯比起琅嬛阁里的藏书还是少了太多,忽然毫无记录地缺了一盏,只怕是稍微用点心便能发现。
天界规矩繁多,无论浮云还是沈遗墨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做贼心虚,要把这烫手玩意儿带在身上,只怕是做个梦都会被时竹仙子找上门来。
思来想去,确实只有本就是“外贼”的谢无舟拿着最没心理压力了。
眼瞅着天色将明,鹿临溪早已困得哈欠连连,刚一回到瑶华殿便抱着大鹅沉沉睡了下去。
次日午后,玉盏在屋外匆匆敲着房门,鹿临溪揉着眼睛从床上醒来,走到门前问了一下情况,才知是浮云与沈遗墨又来了。
这一次到来,谈的依旧是昨日之事。
有了这盏冥魂灯,仅仅只能够帮她将天魔残魂引入体内,其他细节还得逐步商榷。
首先,最好的结果一定是天魔残魂被牢牢困在了她的体内,如此大家便可在她逃离这副身躯的瞬间,合力将天魔一举斩杀。
但是这个想法并不容易实现。
用以囚困天魔残魂的封印只能由鹿临溪亲自施加,而逃离时间也只能由她自行择定,如果由旁人帮忙封印,很有可能阻了她的生路。
如此一来,在她逃离的瞬间,封印会短暂消失,就算有外界力量连忙补上,天魔也很有可能趁此机会逃离肉身,或是直接进行反击。
所以除去鹿临溪自身需要施加封印以外,引魂之地四周也得提前布下结界,以免天魔之力殃及无辜。
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天魔残魂中留存了多少力量,为了避免残魂夺舍后更加难以应对,他们必须为她这副身躯种下一个致命的弱点,确保天魔无法直取她这一身修为。
这种弱点不能是任何术法,因为术法很有可能会被更强大的力量直接化解。
它最好是一种无法化解也无法摆脱的东西。
比如,当年天界在谢无舟灵根之中种下的极灵血,早已与其融为一体,再强的灵力也无法化解。
这玩意儿吧,好使归好使,可如今都快过去七千年了,当初是如何炼制出来的,有没有剩下没用完的,全都已经无从问询了。
更何况,极灵血这种东西,也就只能让人畏惧血海,离了血海就半点用都没有了。
他们总不能跑去血海边上引魂,末了效仿天界来一场足以吞没一切的海啸吧?
就算能够解除那里限制飞行的结界,这对谢无舟来说也还是太过危险了。
到底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天魔也无可奈何呢?
鹿临溪双手托着下巴,目光迷离地陷入了一阵沉思。
【宿主。】
我去,吓一跳!
这咋看咋不靠谱,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废物了的系统,怎么忽然之间又叫唤起来了?
难道是要给她指引方向了?
鹿临溪忙于心底问道:“你忽然叫唤什么?”
【积分商城已解锁全新物品!宿主可用积分随时随地进行兑换!】
又是这句话!
每次看到这句话,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坑等着她去踩,这次又想推销什么?
她可没有多少积分了!
要不是此刻提到积分商城了,她还真没想起来呢,先前在无启寻到魔骨,男女主因此成功渡劫归仙,竟都没有给她半点积分奖励!
这怎么看都是非常重要的剧情点吧?
难道因为坑害了男主,所以没有给积分奖励?
不管怎样,不给奖励就很过分!
这垃圾系统简直抠门得要死,她不会放过鄙视它的每一个机会!
鹿临溪迟疑了一下,点开积分商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推荐猛地跳到了脸上。
【一株伤血子母草的种子】
这名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呢。
伤血子母草,子母命相连。
母草不死,子草不灭,母草受损,子草同损。
若是母草被毁,服下子草之人身躯将会迅速衰败。
1000积分一株,没有任何折扣。
怎么说呢……
买倒是买得起,不过系统里怎么还卖这种阴损的东西啊?
它看上去还挺适合拿来玩强制爱的。
云杪当初要把这玩意儿种男主身上,哪还有天魔魔心啥事儿呢?直接拿着母草折磨他,也别弄死,每次就留一口气,问他从不从就完事儿了。
要她说啊,这云杪就是不够疯,喜欢一个人都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了,又何必非要得到一颗心呢?
把人拿捏了不就好了?
不过这东西,真连神族的肉身都可以摧毁吗?
鹿临溪将信将疑,一时擡眼望向了仍在讨论一些阵法与结界细节的三人,小学生上课提问似的举了举手:“我想问个问题。”
浮云:“小溪你说!”
鹿临溪:“你们听说过伤血子母草吗?”
她话音一落,便见眼前三人的目光都变得微妙了几分。
沈遗墨不由蹙眉,沉声说道:“相传那是生长于魔界极阴之地的邪草,类似子母蛊,但效用更强,此草十分罕见,只怕是魔尊都未曾见过。”
谢无舟:“确实不曾见过。”
鹿临溪想了想,小声说道:“这东西我应该能种,你们看……它能毁了这副身子吗?”
浮云闻言,一时诧异得合不拢嘴。
沈遗墨:“说不准,谁也没试过。”
浮云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能乱试啊。”
鹿临溪:“我可以试啊,反正这身子横竖都是要毁掉的,要不我先种一个?”
她说着,也没等大家回应,略微低下头来,默默把种子从积分商城里换了出来,摊开掌心,放到了大家面前。
按上头飘起来的小字来看,这东西种起来倒是方便,只需每日消耗部分灵力,以仙灵药体进行养护,十日就能开花。
浮云:“这真是那邪草的种子?”
鹿临溪认真地点了点头。
浮云打了个冷颤,默默远离了那颗小小的种子。
没有人询问这颗种子怎么来的,就像没有人询问她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这样的信任,无疑让鹿临溪省下了很多口舌。
那日之后,鹿临溪便在花盆里种上了这颗效用阴邪的种子。
种这邪草的同时,谢无舟也将压制天魔残魂的术法教给了她。
为了不拖大家后腿,鹿临溪一有时间便会反复练习,恨不得把这压制之法练出肌肉记忆。
这是她获得这副仙身后,第一次尝试牵引体内那么多的灵力。
从前不曾用过倒还没有多少感觉,如今这样一试,她才发现这二十三万的灵根真是不得了,好轻易便能引动天地异象。要不是谢无舟替她压着,也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围观。
一个仙灵药体,一盏冥魂灯,一株伤血子母草,提前布下的杀阵,再加三人合力撑起的结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靠谱了。
然而沈遗墨仍旧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担心他们的力量不够,可此事偏偏不能寻求天界中人帮忙。
谢无舟身份特殊,天界仙神无不想将他碎尸万段。
天魔残魂一事若是暴露,天界绝对不可能让“云杪仙子”冒这个风险,他们只会想着将这灭世魔头拿下,聚众仙之力把祈泽身上的残魂转移到他身上,赶紧除之而后快。
如果这件事只能由他们四人来做,那么最好还能有一把锁。
他们得找到一把可以锁住怨气的锁。
天魔残魂一旦离了神魔一体的封印,必定会引四方怨气前来修复自身,面对天魔本就不易,如果还要分神拦阻怨气,只怕胜算会低上不少。
可是这样的锁上哪里找呢?
天地之间可阻绝怨气之物寥寥无几,少有或许能够用得上的,都是他们想借借不来,想偷也没什么可能偷到的。
鹿临溪见沈遗墨想得头疼,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本以为再也不用在意的事情。
那是小说原文里曾经出现过的一个副本,如果当初云县魇鬼的怨气能够散向四方,主角便会被怨气牵引着去到那里。
因为云县怨气并未散开,这条线已经彻底被她遗忘了。
她隐约记得,在那个对后续影响不小的副本里,主角所要应付的那个人手中确实有一块能够阻绝怨气的灵石!
“我知道,我知道!”鹿临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苍都,我们可以去苍都,那里有一个半人半魔的冥府鬼商,他手里有一块灵石,是可以阻绝怨气的!”
“苍都?”浮云愣了一下,“那不是人间的皇都?”
“对!”鹿临溪点了点头,“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他,如果相府千金还在世上,他就一定还在苍都!”
浮云眼底满是不解,她下意识看向沈遗墨。
鹿临溪忙将话说了下去:“是这样的,这个冥府鬼商,几百年前曾是一个散修!”
她说,这个散修啊,从来都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
有一次,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让一名路过的医女救下了,两人也在疗伤的过程中情愫暗生,自那之后,他每次受伤,无论相隔多远,都要跑去找那医女。
后来,他不慎招惹了一只难缠的恶妖,恶妖不知从哪得知他与那医女关系匪浅,趁他不在之时,以一种十分残忍的手段将那名医女杀害。
为了复仇,他穷追恶妖数月之久,终于将其斩于剑下,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不料恶妖死前竟还携着无边怨恨,非要以禁术诅咒医女生生世世病弱早夭。
为了寻到解除禁术诅咒的法子,散修独自一人找了很久。
他从人间去到魔界,为了拥有更长的寿数,不惜以寻到的禁术将自己炼化为曾经无比厌恶的半魔之身,借此往来于人魔两界,做起了风险极大的两界生意,一心只为搜罗各种奇珍异宝,改变医女一世又一世受诅咒的命运。
“这人本事不小,身上奇珍异宝很多,那块可以阻绝怨气的灵石就是其中之一!”鹿临溪认真说道,“那名医女这一世的身份就是如今的相府千金景明秋,如果她还活着,这个冥府鬼商一定会守着她的!”
浮云在一旁听得有些恍惚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溪,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鹿临溪:“浮云你忘啦?我和你说过的,我来这里之前,通过一块长长方方的东西看到过很多事情,就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些事情,所以才会被那个东西吸到这里来的嘛!”
浮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底仍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沈遗墨沉思片刻,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去查一下命簿?”
“直接下界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谢无舟淡淡说道。
鹿临溪连忙点了点头:“是啊,反正最终都是要在人间布阵的。”
浮云眉心微微拧起,摇头说道:“可是我与祈泽无法隐匿灵息,要是想要下界,总得寻一个理由,不然就是违了天规,一定会把事情闹大的。”
鹿临溪:“那你们快点找个理由呢?”
浮云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却没能思考出任何结果,只能满脸忧愁地摇了摇头。
鹿临溪:“要不我掰两瓣灵根给你们?”
沈遗墨:“……”
浮云:“……”
鹿临溪茫然问道:“你们这啥表情?”
“小溪,剥离灵根是会伤及根本的。”浮云说着,不由苦笑,“你要真将两瓣灵根分给我们,那怕是休养千年也未必能够恢复如初了,又要如何应对天魔呢?”
竟是如此?
不过就是两片花瓣,竟能如此娇贵……
“那怎么办啊?”鹿临溪不禁头疼,“我和谢无舟先去苍都把那灵石搞到手,然后再在天界找个没人的地方开工?”
浮云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这么大动静,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我们还是得离开天界再寻地方布阵!”
鹿临溪一脸无语地趴在了桌子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才行呢?”
感情大家在这里合计了好些日子,整个计划的细节都构想得差不多了,结果最基础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这天界的规矩怎么就那么多啊?
不懂就问,这么一个仙气缭绕的地方,是什么最新式的牢笼吗?
这些神仙一个个怎么都活得这么麻烦呢?
真想和他们天界爆了……
沈遗墨:“魔族一直想要突破人界边境,数千年来从未与我们止战,或许我可以试着向父帝请愿去一趟魔界边境,若是能够得到批准,便可借此机会下界。”
鹿临溪摆了摆手:“好好好,你快去吧。”
沈遗墨点了点头,起身欲走。
浮云连忙提醒:“记得要提我啊!”
“嗯。”沈遗墨应着,转身离了此处。
这就是天帝之子吗?
太惨了吧,只是想要出个门,竟然也要如此拐弯抹角地和亲爹报备求批准。
这看起来比他在玉山时还不自由啊。
沈遗墨走后,浮云有些出神地托腮呆坐了好一会儿,回神之时发现谢无舟正望着自己,目光平淡,却又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她努力意会了一下,看了看沈遗墨离开后空出来的位置,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鹿临溪,瞬间明白是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了。
“那个,我去看一看命簿!”浮云说着,站起身来,提着裙子一溜烟飞得没了人影。
鹿临溪茫然地坐直了身子:“看个命簿而已,她走那么急做什么?”
谢无舟:“谁知道呢?”
他想,反正和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