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总之,在梁山女性人口数量不足两位数的情况下,“不准打婆娘”的军令轰然落地。
白胜成了第一个反面典型。脸上刚刚消肿,就被拉到聚义厅做检讨,撸着鼻涕眼泪,痛陈自己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错误,保证以后做个男子汉,拳头只对准敌人。
齐秀兰当场表示原谅理解,夫妻二人一笑泯恩仇,携手入席饮酒大醉。
*
阮晓露哼着小曲儿晨跑。
新军令颁布,她自己也觉得安全了不少。虽说原本山上也没人敢惹她,但那是看在三阮的面子上。如今呢,可算付诸法律啦。
而且这军令连三阮都管到了。哥哥以后不能揍妹妹,否则就不是英雄,是狗熊。
双倍的安全。
身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阮晓露一回头,乐了。
“大姐,又来啦。事儿不是解决了吗?”
叫嫂子怪怪的,总觉得白胜给自己便宜当哥。于是叫大姐,亲亲热热。
齐秀兰将毛巾甩在脖子上,额头上绑条手帕,熟练地开始热身。
“有点上瘾。”她笑道,“一天不练觉得缺点啥。”
阮晓露十分理解地一笑,向右侧两步,让出一个身位。
健身这东西,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这种直白的奖励机制让人上瘾。
再者,运动产生使人快乐的多巴胺,挥汗如雨之后,那种充实的爽感无与伦比。路边野草,天上白云,感觉都在朝你微笑。
跑了五里地,两人都有点喘。阮晓露放慢了速度。
“妹子,多谢你。”齐秀兰正色道,“俺本来还想着让你帮忙求个情,让我男人收敛收敛就得了。没想到你这么一闹大,哈哈,大王们还都挺明事理。”
阮晓露谦虚地回:“那是你自己争气。”
的确,这是靠齐秀兰自己打出的局面。梁山逻辑,真理总是站在拳头硬的一方。如果没有这一出“兔子咬人”,惊动全山,她天天挨打也不会有人在乎。
小喽啰之间也偶尔有霸凌,揍个三拳两脚不算个事儿。领导们知道了,最多也不过把那打人的训斥一顿,嘱咐那被打的“要争气”。
怎么争气,还不是靠自己。武功练强了,块头练大了,自然没人敢欺负。
只训练了两个月,就能达到这么明显的成果,这齐秀兰能吃苦中苦,也是个狠人。
“不过,”齐秀兰又面露忧色,“如今三天两头有人找我打听,还有没有待嫁的姑娘媳妇,他们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打女人……”
“就说没有了呗。”阮晓露表示不愁,“上次那些‘狱友’都嫁人了。难道你还再去坐一次牢?”
什么“风尘女子盼嫁英雄”云云,天底下自然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就算梁山好汉个个是潘驴邓小闲,有个土匪的帽子顶在头上,足够吓退大多数姑娘。嫁这种人,夫荣妻贵指望不上,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而且子孙三代都没法考科举,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这是阮晓露跟齐秀兰商量之后,择时放出来的谣言。
不过梁山的光棍们比较自信,对这种天上掉仙女的好事不加怀疑。
先让光棍们燃起希望,好像马上就能娶到美娇娘;然后因为“白胜打老婆”恶名传开,良缘泡汤,大伙失望痛恨之余,脑袋一热,这才把“打女人”列为禁令。
板子打在身上才知道疼。否则,就那么一帮穷凶极恶的绿林大哥,光靠嘴皮子跟他们请他们尊重妇女请勿家暴,诸葛亮来了都得吃瘪。
骂一句“臭男人”,容易;然而,将这些臭男人的兄弟联盟分化瓦解,把大多数人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才能事半功倍地解决问题。
齐秀兰觉得这招挺损,但是真管用。
“妹子,你脑袋怎么就这么灵活,换我就想不出这些招儿……”
阮晓露无奈地笑了。
“你在梁山待久了就跟我一样了。”
对付梁山这帮落后分子,就得吃透他们的逻辑,然后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不能像tz现代法治社会似的,文明礼貌讲道理,那样一步都行不通。
两人说说笑笑,不觉耳边听到第三人的脚步声。
阮晓露回头,心里微微一咯噔。
白胜咧着两撇鼠须,一张脸没消肿,呼哧带喘地追了过来。
齐秀兰立马进入应战模式,板起脸:“怎么着?”
白胜低着头,跟着两人方才的脚印,专心跑起步来。
阮晓露乐了:“一二一,一二一,跟上!”
*
白胜加入晨练队,不完全是为了找场子。
齐秀兰跟着阮六姑娘训练两个月,成果有目共睹。那日“兔子咬人”风波过后,机灵的立刻想到,肯定是有人对她暗中相助。那不机灵的,迟钝的,过几天也咂摸明白了。
这女子晨练队,不一般呐。
白胜自然也眼红。要是他能像齐秀兰那样进步神速,以后上聚义厅喝酒都更有底气。
但是白胜的处境比较尴尬。他属于“头领”编制,要他跟喽啰一起操练,放不下这个身份。
其他头领呢,有的天赋异禀(晁盖、三阮、刘唐),有的不靠肌肉吃饭(吴用、公孙胜),有的不求上进整天摸鱼(杜迁、宋万、朱贵),都用不着每天苦练。有的境界过高(林冲)他跟不上。白胜想用功都没处去。
白胜思来想去,一横心,就跟着阮六姑娘混了!
她都救过他命了,最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了,不丢脸。
她这里也没门槛,谁加入都欢迎。而且白胜悄悄打定主意,万一练得不好,可以甩锅给“她们不正规”,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阮晓露对白胜自然是欢迎的。人多才有氛围,才跑得起来嘛。
“你俩这心肺功能都要加强啊,别喘!口鼻吸,口呼气,注意节奏!”
*
与此同时,校场中央。
“一,二,三,转,劈……”
“停!”
林冲将枪杆用力向地上一顿,失望地看着面前的喽啰方阵。
这才上了多少强度。几百个大小伙子,歪七扭八,扑了一地。
而他自己,年纪比这些小伙子都大,一套操练下来,面不红气不喘,一杆红缨枪指哪打哪,直到最后一个回合,动作都没变形。
他不觉得骄傲。他觉得丢脸。
“你们真是……”
转念一想,说“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倒也有点冤枉他们了。林冲以前教的是禁军。大宋禁军什么水平,连东京城里的老鼠都知道:军纪涣散,士气感人,虽然披着一身正规军的皮,但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遇上个地痞流氓都未必打得过。
林教头带了十年的禁军,已经磨练出了相当的耐性。
但是,禁军毕竟有相当严格的选拔标准。身高得合格(中央禁军的标准是五尺七——也就是大约1米75),年龄要少壮,还要考腿力、腰力、甚至视力。这样选出来的人,身体素质起码过关,缺的主要是思想政治教育。
碰上林冲这样认真的教官,还是能磨练出相当战斗力的。
梁山的喽啰可不一样了。聚义厅的大门没门槛,上至五十,下至十五,都能上山圆个强盗梦;一眼望去良莠不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乃至有点残疾的,都一视同仁地编在队伍里,让林冲看了头疼。
虽然大家都很尽力了,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的动作达不到他的标准。
林冲没办法,只能说:“回去先自己琢磨,把力气练上来,然后再学这套操。”
刚喊出“解散”,又补充一句:“这些都是中央军的打法,不要小看,关键时刻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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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带着一肚子气下课。一群喽啰面面相觑。
什么叫“自己先把力气练上来”?
大家不过是最底层的小弟,自认在山寨里的作用就是打群架。头领让冲就冲,让退就退,不用动脑子。
今儿林教头一句“自己琢磨”,可把他们为难坏了。
有那性急的,“嘿哈”两声,掰掰手指,开始虚空打拳。没两下,抽了筋,咧着嘴叫唤。
有人悄悄商量几句,离开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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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挂在湖水之上,飞鸟归巢,锦鲤入水。阮晓露端着晚饭钻出门,有点迷惑,“这个……罗大哥,你是姓罗来着对吧?……”
林冲手下的小弟罗泰,后头跟着三五个喽啰,齐齐光临水寨,都虎着脸。
阮晓露寻思,来找茬的?自己最近没得罪人哪。
半晌,罗泰总算开口,拽拽的。
“明天几时开始?”
阮晓露:“……”
转弯抹角问了几句,后头总算有个老实人,嗫嚅着,悄悄把自己这几人的来意说了。
“……跟着林教头操练,被骂了,林教头让俺们私下多用功,练足气力再来……听说姑娘这儿有操练小组,俺们厚着脸皮请姑娘带一带,胜过自己瞎练。”
阮晓露恍然大悟。这是来上私教课了。
对待私教老师的态度还这么屈尊纡贵,这帮人欠练。
几百种魔鬼训练的姿势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爽快道:“明天寅时三刻,客馆集合!”
*
这日,秋雨初歇,晁盖正在跟军师一道巡视山寨,几声吆喝从远处山路传来,由远及近。
“……只取钱财,不伤性命!……”
“……杜绝浪费,禁止赌博!……”
“……听大哥话,兄弟同心!……”
“……一,二,三,四……”
……
晁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吴用连忙嗤笑。
“阮六姑娘还挺会……整事情。”
这个似乎是即兴组织起来的女子晨练队,成员越来越多,而且还吸收了男队员,而且居然一直坚持到现在。
单是早上跑跑步还没什么。阮姑娘别出心裁,跑步时加上了号子。一则稳定节奏,二则鼓舞士气。口号的内容都是梁山寨规,让她给切割成朗朗上口的四字,每天嚷嚷得全山听闻。
这下可省了领导的事。本来有不少喽啰背不齐寨规,让她这么一宣传,一个个出口成章,全记熟了。
吴用觉得这法子挺好,提议晁盖拿来推广。
晁盖毕竟是老大哥,要脸,听不得手下兄弟们整天喊什么“听大哥话”。
但如果忽视那张老脸的感受,单听到大伙齐齐整整地这么表白一通,还是心旷神怡。
冷不防听到最后一句:
“……锄强扶弱,善待妇孺。殴打妇女,军法从事!”
晁盖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最近制定的新规。让她也奉为圭臬,编成口号了。
虽然听起来不如前面几句那么顺耳,但……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喊去吧。
晁盖宽容地呵呵一笑,转过身,面前跑来个喽啰,喘成牛,喜气洋洋地朝他拱手。
“报——公孙道长的法阵,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