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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22章

    第222章

    阮晓露朝鲁智深挥挥手:“师父,帮俺好好教训这两个!”

    鲁智深笑道:“这两个鸟人就是这般性子,当年不自量力,还想算计洒家,跌洒家入粪坑哩!”

    鲁大师护短。阮晓露也没办法。况且她也没真受伤。于是点点头,扭身重新跑进赛道。

    经过这一风波,她又回到了落后的位置。

    还有四分之三的路程。她摒弃杂念,一心一意地赶路。没多时,到了断金亭的打卡点,

    小喽啰一边给她的信纸上盖印,一边悄悄通报:“三分之二的选手都已经在俺这里盖了印。最快的是浪子燕青,已经走了顿饭工夫……”

    阮晓露又惊又喜眼睛睁贼大:“燕青??他也来参赛了?我怎么没看见?”

    小喽啰反而不解:“不是姑娘送他的参赛手环吗?”

    阮晓露笑问:“他爹……哦不,他主人让吗?”

    小喽啰这下眉飞色舞,道:“昨儿争交大赛,原是那太原府的任原技压群雄,得了冠军。都要领奖了,那燕青才匆匆赶来,上台要赛。规则当然是不允许,那任原也愤怒,气他抢了自己风头,就想顺手教训一下那个小郎君。没想到被燕tz青一把掀翻在地上……”

    阮晓露大乐。燕青这副人畜无害的俏模样,换谁都轻敌。

    “然后呢?”

    那喽啰深吸口气,口若悬河:“这下可有点尴尬,他主人——”

    “先别说了!”阮晓露没忘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收起八卦心思,笑道,“印好没有?我走了!到时候追上燕青,我自己去问!”

    她折起信纸,放回信封,揣回怀里,扭头往第二个打卡点行进。

    黑风口是梁山后山的第一险要去处。断金亭和黑风口之间,只有一条山路可达。这条路上下起伏,极不好走。暴晒时土石松软,下雨时泥泞湿滑。道旁的密林里藏着凶恶的飞禽走兽,更有无数枯枝断木横亘其中。平日里,若非猎打野兽、采摘山果,或是特意进行相关军事训练,梁山人众少有涉足此处。

    通往黑风口的小路,原本被几道栅栏封着,贴着“禁止通行”。每一次山洪、暴雨、泥石流过后,那告示上的字迹被冲得无法辨认,晁盖念及山上兄弟的安全,总是派人再去贴一张。久而久之,那栅栏上面像贴符文一样,密密麻麻贴了十几张“禁止通行”,令人望而却步。

    此时,这栅栏上的“封皮”尽被揭去,锁头打开。旁边竖个告示,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写着“越野赛从此入”。

    这是怕有选手没听清规则,走了旁边的石阶山路,错过黑风口打卡点。

    阮晓露赶到的时候,看到那栅栏前面围着数人,交头接耳地商议什么。

    一瞬间,她只捕捉到没头没尾的几句。

    “……这黑风口是险恶去处,梁山怕不是故意将我们陷于危险之中?”

    “……他们说已经派猎户在沿途布下兽网,野兽进不来比赛路径,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讲大话……”

    “……从石阶路走,先去菜园子,再回黑风口盖印,路径似乎容易些。”

    阮晓露跟这几人擦身而过,旋风般跑入栅栏门,提醒一句:“盖章必须按顺序来!”

    过不多时,那几个人追上来:“在下芒砀山樊瑞、项充、李兖。此处路途凶险,姑娘若不介意,可以结伴同行,我等也能保护你安全。”

    阮晓露笑道:“承蒙照顾。”

    这几个妖魔鬼怪倒也懂事,不管在自家山寨德行如何,到了梁山,一水儿的温良恭俭让,还知道爱护妇女,可见对梁山文化颇有研究。

    从栅栏门口往里,树木杂草肉眼可见地高了起来,气温几乎立刻冷了两三度。方才还耀目的午后骄阳,此时也不知藏到哪去。视野所及尽皆晦暗,空气中裹着雾气,皮肤上滚着湿润的水汽。偶尔叶片划过肌肤,立时划出一道红印。气味也一阵怪似一阵,落叶和动物尸体腐烂在泥里,脚步落下,经常出现可疑的“踩屎感”,让人不忍细思。

    这片山林自古人迹罕至。自从强人占据水泊梁山,好汉们嫌它阴气太重,不像个替天行道的地方,因此也懒得开发。

    虫蚁之声呜呜嗡嗡,藏在树叶后面,藏在脚下,藏在花瓣里,藏在藤蔓中……无处不在的环绕立体声,让人忍不住毛发直立。

    偶尔也能看到肥硕的野兔、彩色的山鸡,甚至憨态可掬的傻狍子,还有路边树干上系的指路用的红布条,让人意识到这里不过是泽国中的一片小小山林,是人间一隅,并非什么诡谲妖境。

    阮晓露左右瞄瞄,第一时间就相中一根又直又长的树枝,撅下来握在手里。

    另外三个临时队友也纷纷有样学样,手里握了树枝,警惕地看着四周。

    阮晓露微笑:“我是为了行山方便。这一趟没啥危险。多亏解珍解宝两位猎户,野兽都被提前赶走了。”

    其他三人喏喏应声,依旧树枝不离手。

    四个人手中各有家伙,远远一看,像是准备干架。

    那八臂哪吒项充想要活跃气氛,于是跟同伴们半开玩笑,道:“这里又无旁人,咱们三个大男人手持木棍,要做什么都无人知晓,人家姑娘自然紧张——哎,姑娘,你别怕啊,我们说了会保护你安全。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

    他突然脸色大变,惊叫一声,如临大敌地举起木棍。

    一头野猪听到人声,冲开密林,循着声音朝他扑来!

    成年的野猪重数百斤,速度不逊于奔马,呲着锋利的獠牙,就连虎豹也不敢与之对抗。

    野猪精强势进攻。一时间,混世魔王惊慌失措,八臂哪吒面如土色,飞天大圣丧魂落魄,迅速背靠背围成圈,摆好防御姿态。

    阮晓露镇定自若,挡在三个人前面,木棍向前一举——

    哗啦!那野猪离几个人尚有两丈远近,忽然平地起网,将那野猪网在半空。野猪愤怒咆哮,奈何四肢被缠,只能奋力挣扎,晃得那吊网的大树都左右乱摇。

    原来此处早有野猪陷阱。这野猪奔得越快,被网得越紧,根本不可能接近路上的人。

    解珍做猎户打扮,一跃而出,朝几个人一拱手:“受惊了!几位继续!”

    三个芒砀山好汉面如土色,慢慢收了架势,然后互相看看,心有灵犀地发足疾奔。

    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赶紧跑完赶紧离开!

    阮晓露:“哎……不是要保护俺吗……”

    长途越野最怕来回变速。她也就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密林中匀速前行。行过一里地,经过一个志愿者服务岗哨。这个岗哨跟其他地方不同,里头守着五七个喽啰,均是刀不离手,还有一个人负责望风。想来此处山林险恶,连志愿者也不敢落单。

    阮晓露讨个馒头嚼着,再爬两个坡,面前横一处高高的山崖。

    芒砀山三人组立在悬崖之下,几个人轮番托举,始终离那崖边差着二三尺距离。三人汗流浃背,想来已经尝试许久。

    阮晓露心里埋汰:“老大哥怎么设计这么玩命的路线!”

    她原本是想参照铁人三项运动,设计一个比较丰富多样的竞速赛。但原始计划呈上去,经过几轮讨论表决,增加了不少难度。想来晁盖打定主意,要让选手们多吃吃苦,度过一次毕生难忘的梁山之旅。

    陡峭的山坡上依稀可见些许足印,想来此前已有轻功卓越的选手攀崖而上。

    要是轻功不过关,也可以绕路。系在树枝上的红布条指明方向,目测至少要多跑一顿饭功夫。

    阮晓露摸摸怀里,居然摸出一双皮手套。李俊给她拎的这套比赛服,零件还真挺齐全。

    她不打算绕路。别人能上,她也能上。

    先简单热身,活动关节,然后轻轻一跃,抓住两瓣凸起的岩石。然后寻到一处踏点,收紧核心,用腰腹发力,将自己的身体送上三尺。

    虽然她不是专业攀岩选手,但也知道一些通用的事项技巧。比如,不能仅靠四肢,要靠腰腹和腿部的力量;比如要时刻保持平衡,稳定重心;还要找准节奏,避免呼吸紊乱……

    当然,作为女性选手,她也有天然优势:体重轻,能抓的岩石、树根、枝杈就多;换个两百斤大汉,怕不是抓哪哪松,踩哪哪碎,根本没法上行。

    她余光微微向下看。芒砀山三人组议论片刻,决定绕过去,不挑战这片岩壁了。

    随后又追来几个选手,尝试片刻,也都放弃了这条捷径。

    阮晓露左右转脸,避开山崖上的杂草杂木。手指触到上层山岩,一跃而上,一个翻滚,立在了山崖之上。

    崖边有个青石板,后头等着几个志愿者,笑容满面地给她盖了章。

    这个悬崖攀上来,又超过好些个人。

    但是,实力最强劲的那些对手,依旧和她拉着不少距离。

    下一站是张青开辟的菜园子,从狂风呼啸的黑风口疾跑而下,是一大片空旷平地。这段路程纯考验速度。

    只不过,从黑风口密林闯出来的选手,不论腿脚多么灵便,多么能跑,此时体力都消耗大半,因着各种攀登翻越,肌肉也都酸痛无力。要全速奔跑,几乎不可能。

    阮晓露有效分配体力,此时还没觉得太疲惫。轻松超过了石勇、白胜、戴宗,然后……

    扑通!

    跑在她前面的杨春忽然跌进一个大陷坑!

    好在坑不深,底下也没有尖刺暗器。但是……

    只听得杨春惊叫:“虫!虫子!”

    那坑底花花绿绿,游走着十几只毛虫、蜘蛛、蜈蚣……杨春号称“白花蛇”,此时却败在一堆虫蚁之中,也不敢踩,生怕有毒,被几只蜘蛛追得团团转,最后轻功超常发挥,大吼一声,用力爬了tz出来,伏在两个兄弟肩膀上骂骂咧咧。随后陈达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原来杨春逃得仓促,带出了一只大甲虫。

    旁边的志愿者喽啰提醒:“此处是梁山公孙道长所挖的‘八卦阵’,众位选手需小心通过。里面的虫蚁都是无毒的,诸位不必杞人忧天。”

    几个外寨选手赶紧放慢脚步,如临大敌地检查每一处地面。

    一边感叹:“我就说这块地方肯定有玄机。八卦阵哪!”

    只有阮晓露差点乐出来。她可认出这地方了。这不是当初她诱王矮虎掉进去的、公孙胜挖到一半的法阵嘛!

    道长上山好几年,别的没干,在山上挖了无数法阵——当然后来阮晓露套出话来,他是来挖矿的,为了炼他那长生不老的仙丹,在梁山上寻找合适的材料。

    至于“矿脉”到底在哪,如何寻找鉴定,公孙胜也略有研究。经常是挖到一半,发现一无所获,于是宣布此处风水不佳,不宜列阵,应重新择地开挖。

    道长到处施工,大家对此也很宽容。毕竟公孙胜自从跟着晁盖上山以来,梁山年年兴旺,屡次化险为夷,弟兄们吃得越来越饱,肌肉练得越来越大……这其中缘由,当然有寨主的英明领导,有军师的神机妙算,有各位兄弟的同心协力,还有阮姑娘这种神仙妹妹,带着女眷们一起修修补补……

    除此之外,道长这些风水阵,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吧?

    于是,梁山上上下下,东南西北,此时遗留着大量未完工的“法阵”,也就是大坑。

    这些坑,有些影响出行,早就让人填了;有些晾在外面,边缘插了警示标,提醒人过路绕行;而有些经年累月,已经长了草,覆了落叶,被大自然慢慢地修复,远远的看不出异样。

    这片“未完工法阵”,此时摇身一变,成了神秘莫测的“八卦阵”,令众选手望而却步。

    阮晓露觉得,多半是吴用的主张。至少那喽啰的介绍文案肯定是他写的。

    至于坑底的虫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创意。

    少华山的神机军师朱武虽无本事,广有谋略,曾经略施巧计,把良家少男史进忽悠得抛家舍业,上山落草,是个经济适用版的吴用。

    朱武当即制止两个同伴的脚步,就地蹲下,怀里摸出几根小棍,排出八卦阵势,开始推演。

    “这里不能走,这里大凶,可以试试那里……千万不要碰那棵草……那里的虫子尤其多……”

    慢慢的,不少其他山头的选手也都围了过来,虔诚地聆听朱武的分析。

    就算梁山志愿者信誓旦旦“虫蚁无毒”,谁愿意去跟它们亲密接触?不如提前蹭个攻略。

    阮晓露听了一耳朵,如听天书。她叹口气,自行拐弯,沿着菜畦土梗,开始绕路。

    ——不就是一堆深深浅浅的大坑嘛。绕过去就行了嘛。

    其他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满的不信任。

    ——八卦阵就够人受的了,这姑娘还敢脱缰乱走,不怕掉坑里出不来嘛?

    阮晓露虽然记不住大坑的具体位置,但知道公孙胜肯定不会祸害菜地田地。否则,张青、陶宗旺这些种田型好汉第一个不干,拼着五雷轰顶,也得把道长围殴一番。

    她偏离了既定赛道,不一会儿就穿过了宿舍区,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人家知道她是大老远赶回来参赛的,都不拖着她,拱个手就让她走。

    “蒋教授,算分呐?对了昨天举重比赛冠军是谁?——鲁大师?不新鲜……”

    “林教头!你岳丈在水边钓鱼呢!你不知道?——哎哎,慢点走,不许帮他作弊!”

    “花二小姐!你……啧,什么叫为何我不去闯八卦阵,你很希望我掉虫子堆吗??”

    “花将军?你怎么……”

    只见花荣恹恹地坐在一块岩石上,膝头放着一张弓。他无意识地拨弄弓弦,看着远处树影婆娑,垂头丧气,与往日那高视阔步、意气风发的美少年判若两人。

    挨着他坐的人,骨骼清奇,双臂奇长,竟是人称小养由基的庞万春。他端着一碗酒,一会儿喝一口,一会儿喝一口,比花荣还颓废。

    两个人相视苦笑。

    花荣:“一山更有一山高,江湖上后生可畏啊。”

    庞万春:“你要是没有死盯着我,咱们俩各打各的,未必能让那小子占便宜。”

    原本都觉得自己是箭术天下第一,雄心勃勃想要一展风采。谁知,却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年拔了头筹,花荣和庞万春双双怀疑人生,原本是不曾相逢的对手,现在却突然有了无数共同语言,你一碗,我一碗,喝得歪七扭八。

    阮晓露轻轻绕过,不打扰这两位难兄难弟。

    她想,幸亏岳飞急着回家,没有参加今天的比赛。否则,就不止花荣和庞万春被虐了,自己也得跟他们一块喝闷酒去。

    …

    她忽然又发现一个身影:“凌振!凌工!你闭关多久啦,今儿别做实验了,出来看比赛……”

    凌振充耳不闻,步态佝偻地往他的火器作坊走去。

    他醉心科研,“全运会”从筹备到举办,他全都事不关己,一点也没有掺和的意思。顶多是偶尔出来看看热闹,盯着施工团队,不让他们接近自己的火器试验场。

    这两日大赛开始,全山居民如同过节,就连最懒得挪动的,都跟风去看了一两场比赛。就连最社恐的崔瑶琴,也派她的花猫送信收信,接受“战况转播”,以此为乐。

    只有凌振闭门不出,外头的噪声彩声仿佛跟他没关系。

    阮晓露摇摇头,正待走人,忽然全身一个激灵,没来由地心中一跳。

    “凌……”

    等等,这个身影比凌振高,比凌振瘦,他不是……

    那人优哉游哉地踱步,好像在观看山景,却顺手拨开挂着“游客止步”牌子的麻绳,走入火器实验区。

    时机不偏不倚,恰好在巡山喽啰走入盲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