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正文 第229章

    第229章

    李清照道:“这碑文上的字并非今时字体,却也并非天书。我粗略一看,大约是秦汉时期的碑刻……”

    阮晓露睁大眼睛。既然是古迹,说明不是今人制造、然后故意埋进去的。

    她问:“上头写的啥?”

    李清照道:“这梁山水泊,古时便有,称为巨野泽,一直是群盗聚啸之处。千余年前,当时的绿林豪杰为求上天护佑,大作法事,设庙供奉九天玄女娘娘,祈求赐予武功韬略,因而立了此碑。此后多经洪水、战乱,娘娘庙不存于世,这碑也深埋地下。若非今日偶然,不知还要多久才的见天日。”

    她喃喃读着碑文,越读越兴奋,道:“九天玄女之祀,各地都有,但无有年代如此之久远者。今日这一发现,可载《金石录》,非同小可呀……”

    此时又有喽啰来报,在那石碑出土之处,又有古代的香炉烛台之类,想必曾是祭拜之所,和李清照的推论一致。

    阮晓露听懂了:“合着俺们梁山是九天玄女信仰的发源地呀!老早就有人拜她了!”

    这倒比“天降石碑”的故事符合逻辑多了。梁山自古四面环水,易守难攻,从来是众盗云集之地,要说山里没埋一点古董,那倒奇怪了。

    在水浒传原书里,可能也是意外出土了一座古代石碑。没有李清照破译古文字,宋江自然可以随意发挥,让人将古碑上文字解读成他需要的内容。

    “以现今的物证来看,确实如此。”李清照笑道,“九天玄女是司兵之神,兼救助危难、替天行道。其祭祀起源,我们一直无从得知……”

    一众梁山好汉立时心花怒放:“果然梁山风水好!原来tz有娘娘保佑!今儿石碑现世,定然也是上天旨意,夸俺们这武林大会办得好!”

    “这碑中尚有其他信息,现下时间仓促,我也只能读个大概。”李清照道,“我的夫婿专研金石,若能与他一同研讨,当可收获更多……”

    李清照在山东居住数年,遍访金石文物,类似的情况也经历过不少。传闻哪里挖出了古代器物,她都会放下手头事务,立刻整装,下到田野,争取获得第一手资料。

    在她眼里,这意外出土的石碑,是一项重要的考古学发现,对山东地方的宗教、民俗、历史等学科研究也颇为关键。她自然兴奋异常,想着自己夫妇编纂的《金石录》又能增加几页精彩的内容。

    不过群豪可听不懂她口中的什么“金石考古”,满脑子都是:

    “有玄女娘娘保佑,以后梁山肯定会发展壮大!”

    “石碣村不是有个娘娘庙?最近频频显灵的?我就说嘛,这不正说明,玄女娘娘就在咱们梁山附近,保佑咱们呢!”

    “对对对,皇帝老儿还派大官去那庙里烧香呢!”

    “啊,是了,阮姑娘曾经说过,梦里有个仙女儿拍了她的脑袋,她才变聪明的!那肯定便是九天玄女了!”

    “我也想起来了,当年林教头在草料场,也是梦里有个女人的声音提醒他快跑……”

    “宋公明宋大哥当年犯了人命案,躲避官兵时,就跑到玄女娘娘庙里,官军要来搜,结果平地起阴风,把官兵都吓跑了,他这才转危为安……”

    众人穿凿附会,越说越离谱,好像九天玄女在天上啥事不干,专门盯着梁山人众,谁倒霉了,就赶过去保护一下。谁犯傻了,就飞过去点化一下……

    李清照解释了几句这石碑的学术意义,发现纯属对牛弹琴,无奈一笑,顺着大家的话说:“既然玄女如此灵验,不知诸位义士可否见赐这张拓本,让我带走?我可以将碑文抄录下来,留给你们……”

    众好汉当即道:“可以可以!这些劳什子鬼话,反正俺们也不懂!你把碑留下就行!俺们要供起来!再建个庙,天天去烧香!”

    哄哄的闹了半天,待所有人都看过那石碑,晁盖才想起来:“阿也!天色要晚了,庆功酒席还没办呢!快快快,快回聚义厅!”——

    阮晓露已经趁机睡了一小觉。精神抖擞地跑进聚义厅。

    厅里交椅坐席不够,不少人只能站着,或者坐在地上,也有人聚在门外。喽啰分发酒水点心。

    当当几声锣响。大家不约而同举起酒盏,先拜了玄女娘娘,给颁奖典礼增加了十足的仪式感。

    今天几场群众赛事,决出的若干冠军,都喜气洋洋地站在台下,等待梁山寨主给自己发奖。

    昨天的校场竞技项目,虽然更加惊险刺激,但最后的庆功宴可谓虎头蛇尾:女子争交冠军“赛关索”是专业相扑艺人,档期十分紧张。她打完比赛就下了山,赶赴郓城县进行另一场表演赛;男子争交冠军任原,下了赛场之后被燕青意外撂倒,当即灰溜溜地离开梁山;射箭冠军岳飞,也因为急着回家,婉言谢绝了颁奖仪式,连赢得的利物都送给了老乡;最后只有举重冠军鲁智深和自由搏击冠军武松两个人,大摇大摆地上台。

    两个人根本不按既定的流程走。领导们希望冠军能讲两句话,夸夸梁山东道主,感谢一下志愿者,勉励一下江湖兄弟……

    这两个呢,本来就是梁山头领,平时天天一块喝酒打架。这次也如往常一样,互相敬杯酒,道:“要喝酒痛快喝,费什么话!”

    酒席里的客人是高兴了,喝得一醉方休。

    好在今儿的冠军没有刺儿头。乐和大嗓门宣布今日的几位优胜者:

    游泳赛是阮小七拔得头筹——阮小二和张横在做安保,阮小五和张顺做裁判,李俊无故缺席。阮小七想不夺冠都难。据说他到达终点以后,先喝了碗酒,又换了身衣服,还骂走两个违反乡约的流氓,最后才把几近抽筋的第二名从水里拽出来。

    阮小七大着嗓门宣布:“俺得的利物,俺分文不要,都给全寨兄弟们吃酒!”

    众人又跳又笑。有人笑道:“山上这么多人,一人一碗,七郎你怕是得倒贴呀!”

    俯卧撑比赛朱仝摘金——乍一看,这个结局谁也没料到。但仔细一想,朱仝也赢得实至名归。谁让他几年如一日,天天抱个胖娃娃跑前跑后,还要拎一堆儿童用品,早就练成一双铜胸铁臂。别的好汉纵然天天抡刀使棒,有几个能达到他这个训练量?

    朱仝笑眯眯地跟众人作揖,接过自己的奖品——吴用赞助的四书五经一套,回去正好给小衙内加功课。

    众游客也都认识了这位相貌不俗的美髯公。能在梁山主办的比赛中脱颖而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钓鱼大赛,阮婆婆以八条鲤鱼、六条草鱼、一条鲫鱼、一只甲鱼的战绩,当之无愧地获得第一。钓来的“战果”串堆在她身边,倒比她的人还要高。

    张教头喜获第二,提着两只小龙虾,不好意思跟阮婆婆并排,坐到底下吃酒去了。

    游客哗然:“一个老婆婆,钓鱼得了第一?”

    有人悄声道:“你别不信,江湖上奇人多,那些看着肌肉发达的恶汉,未必有多大本事;反倒是那些老弱病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什么瞎子、小女孩、老妪,有时候反倒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阮婆婆精神矍铄地走上台,身上挂了属于第一名的大红花,众人吹哨怪叫:“婆婆,讲两句!”

    阮婆婆憨笑:“有啥可讲的,运气好而已……”

    阮小七大叫:“俺娘瞎说!她身体好的时候,是村里的捕鱼能手!谁也比不上!不然,如何将我们兄弟几个养成这样?”

    他砰砰拍着健硕的胸脯,捏起拳头,亮出大块肌肉,作为佐证。众人哈哈大笑。

    阮婆婆被儿子打断,再开口时,却平白卡壳,好像失了魂,恍惚好一阵,忽然泪花莹然。

    “俺做闺女时,乞巧节赶大集,彩楼里比赛月下穿针。俺拿了个第一,得了一罐红胭脂。俺舍不得用,只出嫁的时候抹了两抹。后来啊,日日操劳,养这几个不省心的娃儿,也就再没工夫去争强好胜。村里男丁年年赛龙舟,赛捕鱼,俺也只能看着。今儿个蒙大伙错爱,俺又拿了个第一,俺高兴啊!和四十年前一样高兴!”

    阮婆婆笑成花,脸上的褶子一道道漾开,抓着胸前的大红花不放手。

    台下一群铁汉落泪,有人直接呜呜的哭开了,大约是想到自己去世了的娘。

    晁盖擦了擦眼角,把话题给拉回来:“好教婆婆欢喜,这次的利物可不是胭脂了,要值钱百倍……”

    阮婆婆笑道:“小老弟,俺不要什么封赏奖品。俺的三个儿子从小惹事,坐牢挨打是家常便饭。自从跟你混,好歹没受什么大苦大难。老婆子我要多谢你啊……”

    晁盖泪花莹莹,连忙客套:“哪里哪里……”

    “只是这几个泼猴,到现在了,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老弟,你得多帮他们操心操心,也好让俺跟他们那短命的爹有个交代……”

    众人泪花没干,又哄堂大笑。

    阮氏兄弟三张脸红成猪肝,连忙把老娘簇拥下去:“娘,这事儿你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当着这么多人,那不是臊俺们吗!”

    阮婆婆梗着脖子:“难得山上来这么多外地客人,万一有合适的呢?这叫广而告之……”

    她被儿子们架走了。

    拔河比赛,林冲麾下的马军小彪队获得了集体冠军。其实原本步军彪队稳赢的,但重量级选手鲁智深临时起意,去划龙舟了。好在这个比赛含金量不高,纯属娱乐,赢了不嘚瑟,输了也不丢脸。利物也不多,几坛酒而已。大家开了酒坛,一通猛喝。

    龙舟比赛,始于混乱,终于狼藉。最后夺魁的,居然是个文弱书生,看气质完全不像绿林好汉,属于被绿林好汉欺负的那种人。

    “敝、敝人姓张,草字择端,翰林图画馆二等祗候,主攻界画宫室……”

    一群草莽交头接耳。

    “哪个武馆?”

    “主攻什么兵器?”

    “谁给他发的入场券?”

    “他怎么会拿第一名?”

    早有八卦之人口耳相传,说这张择端原本在水边写生,因贪画风景,不觉踏上一艘空船,绕到偏远隐秘tz之处,意图寻找世外桃源。山深水幽,一人一舟,缥缈浩远,十分的闲适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也不知漂到了哪,正当他灵感迸发之时,忽然听得波涛滚滚,如山崩地裂,如海沸河翻……周围突然出现几百条龙舟,磕磕碰碰,歪歪扭扭,朝他席卷而来。张择端吓得当场抱头蹲下,护住怀里的画稿。

    只觉得脚下的小船被其他船只裹挟着乱漂。张择端双脚牢牢勾住船舷,唯恐被甩进水里。也不敢擡头看。大声叫了几声“停船,救命”,声音根本传不出三尺。只好听天由命。后来,似乎被一个力大的推了一把,才把他从船阵里解脱出来,移出事故地点。

    结果,张择端的这艘船慢慢悠悠地向终点漂,一阵好风吹过,竟然就这么漂过了终点线。别的龙舟还在原地打转呢。

    张择端直到听见身边有人欢呼,才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全身的书生长袍已经泼得透湿,唯有怀里几张画稿,连一滴水都没沾。

    ……

    晁盖刚刚目睹了李清照当众炫技,看似弱不禁风的一个少妇,本事恁大,变的那些戏法,不仅他做不出,甚至连看都看不懂。可见看似柔弱之人,也能练出一手绝技。

    因此,对画匠夺冠之事虽然不甚认同,但也很宽厚地说:“虽然如此,也是天意。人生中多有变故,有时候一味蛮干,也未必能成事啊。”

    吩咐喽啰将利物搬来,赠予张择端。

    阮晓露大声叫道:“俺加码!送你全套颜料画笔!”

    张择端忙道谢:“上山做客两日,蒙各位英雄尽心招待,目睹了前所未有之气象。小人不才,愿绘一张《梁山胜景图》,赠予义士,休嫌丑陋。”

    群豪大笑:“不必麻烦!俺们山上也有画匠!要画什么,找李姑娘就行!”

    张择端:“……”

    山猪吃不来细糠。知道他平时一幅画卖多少钱吗?

    好在有明白人。李瑞兰脸红成霞,连声斥责:“你们休要取笑于我。张先生胜我百倍,怎能相提并论。”

    阮晓露也叫道:“送我送我!他们不要俺要!……”

    张择端刚要对这两位姑娘的慧眼识珠表示感谢,忽然看到阮晓露身边一个龙精虎猛的大汉,虽然此时有说有笑,但一身威武刚毅的强大气场,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且,他的面孔似乎在哪见过……

    张择端平白起一身鸡皮疙瘩:“小人不胜酒力,先告退,告退。”

    赶紧顺边溜了下去。

    “六妹,”李俊终于意识到什么,侧身轻问:“是你把他请来的?”

    不免有点尴尬。堂堂盐枭大哥像个地痞一样,挥拳头逼人画画,这传出去,陌生人都得笑掉大牙。她明明早就知道,却深藏不露,瞒着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埋汰呢。

    他想了想,找补一句:“我当时要给他银子的,他不收。”

    阮晓露眼睛一闪,笑道:“他敢收?”

    李俊道:“梁山龙潭虎穴,他不是也敢来?”

    她笑而不语,寻思以后等他画了《清明上河图》,砸锅卖铁也得给买来……

    “阮小六姑娘,荣获环山越野赛冠军!”

    阮晓露忙起身,三两步上台去,满面春风,立正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