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前几日的燥热早就无影无踪,阵阵寒意席卷而来。海面上的波涛在风的驱使下,狂乱地舔舐着岸边礁石,击打出白沫。大雨如瀑。五步之外,一切景物模糊不清。雨水砸入盐堿泥潭,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奔入海里。坍塌的妈祖泥像滚落在地,被屋顶渗入的雨水浇湿了面孔,好像一道道眼泪。
几个迷信的灶户脱下身上破衫,遮在泥像之上。
阮晓露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躲在娘娘庙茅屋之中。屋顶漏雨,浇得她浑身濡湿,她浑然不觉。
她明明咨询了一干渔民,中秋之前都会持续燥热,没理由下雨啊!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一群女真人的神,因着她和顾大嫂弄虚作假,态度不正,因而专等此时,给她来了一顿杀威棒?
她甚至能想象到,对岸的女真人欢天喜地,向天伸出双手,顷刻间就掬满一捧水,狼吞虎咽地吞下肚;他们用皮靴、箭袋和篷布承接雨水,把每一个水囊都灌得满满的……
她越想越气,冲到雨里大吼。阮小二将她拦腰薅了回来。她靠在哥哥的胸口,踢着脚,继续嘶声大吼。
转头看,皮老汉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掌高的泥水里,结结巴巴道:“姑娘大王饶命,俺不是有意打谎,娘娘在上,俺真是不知……俺勤勤恳恳一辈子,从来不敢扯谎……”
阮晓露叹口气,思绪回拢,把老爷子一把拉起。
“您少说两句吧。”
也许,从那“浮海灯”神奇现世开始,就注定了今年的气候异常。天象变幻莫测,即便在现代,最先进的科技也无法精确预估。怪谁都没用。
费保等人都道:“其实到后半夜,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似要落雨。但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回头路,我就没说,只盼着这雨下不起来……”
海浪沿着浅滩缓缓爬行,送来低沉而压抑的声响。
天地忽然沉寂下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老天爷随手泼了一盆水。黎明的光辉洒遍海面。一轮圆月从云中滚将出来,低低挂在西方地平线上,仿佛无事发生似的,气定神闲地沉入水里。
忽有人道:“今日是八月十五。”
李俊的援兵并没有来。
残兵败将困守孤岛,互相看看,眼中无光。
有人干巴巴地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有人小声说:“要是让官府盯上……”
举目向陆地眺望。在柔和而明澈的日光下,广袤的盐堿地尽收眼底。除了一堆乌烟瘴气的金兵营帐,没有任何人烟痕迹。
许久,阮晓露疲惫道:“昨日对敌战斗的兄弟们,马上去休息。离下一次退潮还有两个时辰。灶户小队,先检查一下仓库洞穴,别让水给淹了。渔人小队,检查营房栅栏,有冲毁的,赶紧抢修……”
被点到名的一干人各自领命而去。
“我说过,一切部署,都以假设没有援军为准。”她整理自己的声线,尽量显得坚定而乐观:,“今日下雨不怕。暴雨又不是天天有。敌人痛快这一次,等到明天、后天,照样……”
咣当一声,有人推翻个凳子,忽地站起来。
“还等什么明天后天!他们一次比一次有经验,这次吃饱喝足,下次落潮,遮莫就能全体上岛,咱们还怎有活路?”
阮晓露擡眼。沈铁盘叉着腰,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
此时娘娘庙草棚内只剩一干老弱灶户。见沈铁盘突然发难,也不敢多言,胆大的低声责骂:“你失心疯了,怎么说话呢!”
阮姑娘虽为女流,但这几日里,不仅劳心,而且劳力,和青壮汉子一道拿刀杀敌,从没缩在后头。大伙她信任日增,不管战局好坏,都对她奉令唯谨。
眼下却突然来了个顶撞她的,不由得人不尴尬。
阮晓露静静看着沈铁盘。这个刚被提拔上来的盐帮小头目,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不公开和领导对着干”的承诺。
那就帮他长长记性:“多谢提醒。我自有后招。你现在的任务是……”
“你哪有后招?”沈铁盘这次居然咄咄逼人,“我早看出来,你口口说什么见招拆招,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临时想辙,让我们被番人追在屁股后面跑,到得现在,无处可去——随便推一个兄弟领兵,都不会到这地步!你一个年轻小姑娘,亏得我们帮主看重,作个临时的头领,不是让你搞一言堂的!这盐帮便是你的?我们这百十个大男人都不如你,还是怎地?……”
这姑娘神机妙算、智计退敌时,他尚且不介意听她号令;一旦处境转坏,多日积攒的绝望愤怒一泻而出,她的年龄、资历、性别、战略战术、行事作风……样样都成了极大的错处。
多日的枕戈待旦、浴血抗敌,让脆弱者的心态失衡,产生极端的情绪。
他手指几乎点在她脸上,张口讲话时,露出早年因营养匮乏而缺损的牙齿,显得格外狰狞。
阮晓露登时火冒三丈,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余光四面一扫,不免又触目惊心。只见沈铁盘身后立着七八个帮众,竟都面露赞同之色,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简直气极反笑。大敌当前,生死关头,这货还有心情拉帮结派搞哗变!
当然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沈铁盘蓦地撕开衣服,露出几处新鲜包扎的伤口,捶着胸脯喊道:“你别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看这里,这里,这几日我沈铁盘一心杀敌,虽然主将无能,但也并无二话,阵阵冲在前头,这些伤便是见证!我有资格问你一句,你究竟行不行?”
一众灶户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脸白,不敢跑,抱着头蹲成一排。
阮晓露轻轻咬牙,鬓角浮起淡淡的冷汗。己方兵力短缺,方才自己将所能干之人都派了任务,以致身边全无心腹。沈铁盘却已拉拢了至少十个,趁她身边无人保护,向她发难。若是和他针锋相对,这十来人一拥而上,她就是下一个王伦。
阮晓露看一眼沈铁盘身后的帮众。有人愤怒,有人胆怯,有人犹疑,有人右手悄悄摸出刀和棍。沈铁盘走出几步,挡在草棚门口。
她尽量放软声音,问:“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你以前提过,只要驱赶辽东灶户,敌人就会放我一马,现在你还持此意么?”
沈铁盘摇头。经历几日战斗,他当然不会再认为敌人只要灶户。他指责阮晓露没有计划,自己其实也随着战况推进,灵活调整对敌人的认知。
“如果是在几日之前,我们尚可想办法避敌锋芒。但既然已经无路可退,敌军又得了淡水,随时可能大军压上——唯一的路,就是暂且低头,答应他们的条件……”
“一年十万石?”
“努努力也能办到。火烧眉毛,先答应了再说。”沈铁盘道,“你想保住灶户,正好可以跟对面求情,让灶户留在山东劳作,肯定比在辽东产出更多。他们又不是傻子,有人给他们制盐,杀了作甚?”
“你是真心不想让李俊洗手退休啊,”阮晓露连连冷笑,“连带着无数的乡亲们,让他们给女真人拉磨到死,这就是你的妙计?把蓬莱变成第二个辽东盐场?倘若他们胃口越来越大,咱们满足不了,又该当何罪?到时一切受制于人,你打算如何脱身?”
“当然这是权宜之计。”沈铁盘侃侃而谈,俨然已成新的主事,“要想彻底摆脱番人,须得借力打力。等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可派人星夜前往登州府,搬得官府救兵。女真人不敢挑衅大宋朝廷,只得退兵……你说投降官府?不不,这叫招安,说不定还能得个小官做做,就像别处的盐务官一样,管理一干灶户,定期缴纳岁额。虽然没有贩私盐那么tz自在,总比今日殒命于此要强吧?”
他使个眼色,后头几个心腹慢慢围上。
“阮姑娘,对不住,看在帮主大哥面上,我不要你命。”
“岂有此理!”一个老太太壮着胆子挡在阮晓露身前,却是灶户首领郑佛娘,“你还知道你有个帮主!等他来到,知晓你这般行径,不拧下你脑袋才怪!”
沈铁盘斜睨一眼这精瘦老太。此时娘娘庙里尚有几十个老弱妇女灶户,大多躲得远远的,他压根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帮主?帮主会来增援?”沈铁盘愤愤的道,“她说什么你们都信?你们难道听不出来,这女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别指望援军,做好孤立无援的准备……帮主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咱们在这等死!就算他赶来——我算过,就算各州帮众都飞了来,这么多敌人,依旧没胜算!我要是他,我早弃了这据点,赶紧去守别处!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他飞快地瞥一眼草棚的门。这姑娘还有两个迅猛暴躁的哥哥,幸好此刻都在远处营寨休息,多半在呼呼大睡,碍不到事。等拿住她,不愁这两个莽汉不听他摆布。
“你!到这来,把刀丢了!别逼我们动手。”
阮晓露无法,解下随身小刀,慢吞吞挪动两步,嘴里咒骂几句。
妈祖泥像侧躺在地,静静地看着草棚里的变故。
沈铁盘生怕夜长梦多:“快点!”
时机稍纵即逝。阮晓露盯着他,忽而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门口。
“只可惜你漏算一样。”她轻轻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李大哥从来很准时。”
沈铁盘大惊,扭头看时,阮晓露瞬间爆发,纵身扑上,右手擒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绞上他的脖颈,压上自己全身体重,往下一带——
啪!沈铁盘下盘不稳,立时跌倒。阮晓露一脚踢上他耳朵。八尺大汉痛哼一声,翻白眼晕了过去。
后面帮众无不大惊。一个忠心小弟应激般的冲上前去,试图救援。阮晓露扭身,一圈一带——
啪!这人脸着地。她迅速夺过他手里棍棒,一棒抡上他面门。随后持棒护身,大喝一声。
这几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草棚外空荡荡,飞过几只海鸥。
剩下几个同谋帮众无不大惊,急退数步,不敢上前。
阮晓露急促喘息。当初在辽阳府做客之时,蒙史文恭顺手点拨了一招“好汉愁”,让她从此不惧比自己高大沉重的男子汉。这一招连李俊都吃三分亏,沈铁盘一个半路出家的盐贩,猝然应战,能想出解法才怪。
她拎起离门近的两个灶户小孩,一把丢出门外:“跑出去!快去叫我二哥五哥!”
盐帮的就先别通知,不知道沈铁盘有无和他们通气。
几个同谋帮众脸色微变,正待蠢蠢欲动,阮晓露放下棍,一个个叫他们名字。
“张保山、丁念二、杨闰哥、钱驴儿……”
尽管跟这些人一道作战没几日,但她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被点名的几个帮众打个激灵,看看地上倒伏的两人,又看看她,眼里满是警惕。
“你们这几日随我出生入死,我都看在眼里。”阮晓露道,“沈铁盘是你们的直属头领。你们尽管心不情愿,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他的号令,说明军纪严格,该当表扬。”
几个帮众畏缩一阵,不知她是不是在说反话。
“当然,你们可以一拥而上,试试自己的本事。不过我要提醒一句,离落大潮还有一个时辰。敌人刀悬头顶,咱们还闹内讧,你们就算胜了我,其余人会如何看待你们?难道还会把你们当生死兄弟?”
她顿了顿。其实她本事再精熟,如果对面一排人同时围攻,她只有束手就缚的份。但从帮众眼中看来,这姑娘一瞬之间,接连放倒两个彪形大汉,武功深不可测,谁也不敢冒然上去挑战。
终于有人结结巴巴道:“是、是沈大哥说,不听话就得死……”
“转过身。蹲下。手放脑后。”阮晓露命令,“照做的,回头我哥哥追究起来,我就说是沈铁盘意图加害于我,你们深明大义,拒不听令……总之不会让他们动你们。”
这些帮众都是随沈铁盘入伙,在盐帮最多不过半年光景。虽然做了不少违法乱纪、耀武扬威之事,如何见过这阵仗?
有人左右看看,膝盖弯了弯,不敢贸然尽信。
草棚外脚步声急促,老远就听见有人大嗓门嚷嚷。
“这怎么回事?”
呼啦一下,剩下几个同谋帮众集体蹲下,手举高:“姑娘饶命!”
阮小二和阮小五刚从睡梦里被人拽起来,小孩子说不清状况,他俩一头雾水闯入,一看这架势,立马明白了,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你大爷的,趁俺们不在,敢欺负俺妹?”
此时沈铁盘和那忠心小弟挣扎醒转。阮晓露危急之下,为求一击制敌,放翻以后,都是照着要害踢打。但对方皮糙肉厚,她连日疲惫,那几下的力道也不足以要人命,只在地上溅了点血。阮家兄弟见罪首没死,不由分说,把这两人拎起来,一通拳打脚踢,转眼间,沈铁盘鼻青脸肿,接连吐血,爬在地上哀叫:“饶命,饶命。”
阮晓露此时一颗心才算落地,见沈铁盘身上掉出尖刀,心有余悸。
待两兄弟打痛快了,她轻声道:“他先前密谋哗变,不知跟多少人暗地通过气。要是打死了,反倒成了我自认理亏、堵人嘴巴。”
阮小二笑着踢了一脚:“这是李俊的人,我杀来作甚?没得坏了义气。”
又看着那蹲成一排的几个帮众,冷脸道:“你们是同谋不是?来让爷爷揍一顿!”
阮晓露忙道:“这些虽是沈铁盘手下兄弟,但并没参与哗变。”
她这话敷衍有余,诚意不足。阮小二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这些诚惶诚恐的帮众,会意地笑了。
“既然俺妹儿发话,都起来吧!今儿算你们撞大运。但凡俺妹伤着一块油皮……”
此时更多人闻讯赶来。费保、倪云、卜青、狄成、王擒龙等大小头目奔入草棚,尽皆大惊。
“起来!”倪云揪着沈铁盘,吃力地把他提起来,“你自己说,干了什么好事!”
沈铁盘余光瞥见自己那些同谋小弟都缩在一旁,神色沮丧,吐出几颗牙,恨恨地道:“事到临头,全不中用!为什么不一拥而上?现在可好,满盘皆输!”
卜青上去就给他一个大耳光,“这厮还敢口出狂言!给绑起来!”
大敌当前,人人心理压力巨大。盐帮成员自己先内讧作乱,他们自觉颜面无光。大声呵斥沈铁盘,以澄清自己并不知情,更不会护短。
阮晓露观察这几人神色,确实是愤慨不已,不像被沈铁盘拉拢过的。
王擒龙殷勤问:“这厮可伤着姑娘?”
阮晓露揉揉手腕,笑道:“我放翻这两人的时候,好像是有点扭到。没关系。”
此时岛上人众听闻异变,都围了来,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一圈,很多人并不止情况备细。听阮晓露语调轻松地说出“放翻两人”,不由大为震撼,肃然起敬。
哗变之事已经尽人皆知,需要即刻解决。但也不能解决得太急躁,给下层人众造成一个“高层火并、与我无关”的印象。
她让人把五花大绑的沈铁盘押到娘娘庙外面空地。岛上岩石崎岖,没有路,沈铁盘摇摇晃晃地跪在石滩上。
“方才不少灶户朋友已经听到了。”阮晓露指着沈铁盘,朗声道,“我拿下他,不是因为他得罪我、暗算我。是因为这人贪生怕死,意图投降女真、投降官府,把这千百灶户乡亲都出卖给强权,让你们一辈子受人欺压,一辈子摆不脱苦日子——他却忘了,正是因为千百年来,灶户备受剥削、生计无着,才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买卖私盐,才有了各路盐帮,才有我们这群人。而你,你也是灶户出身,如今遇到危机,不思解决,反而妄想出卖灶户,让他们重新当牛做马,完全违背我等初心,绝无可恕!”
沈铁盘面色灰败,知道自己孤掌难鸣,大约没好下场,忽然眼中滚泪,喊道:“说我灶户出身,说我忘本?呸!就因为我是灶户出身,我才知道,我们这种人,投胎投了一条贱命,命里就该当牛做马、忍饥挨饿,守着万亩盐田,自己tz却吃不到一粒好盐,有口气活着就是老天垂怜……这种日子,你们这些英雄豪杰可能觉得苦,但我们早习以为常!祖宗十八代不都是这么过的?这世上,谁富贵,谁贫贱,都是命中注定,谁妄想改命,谁遭天谴!今日我们的处境就是明例!”
他鼻青脸肿,牙齿脱落,说得含混不清。然而许多灶户都听得落下泪来。他们的贱籍代代相传,每个人都有无数血泪故事。如今跟了盐帮——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活菩萨,至少利益一致,不会把他们往死里逼。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自由富足,他们真的配吗?
阮晓露耐心听沈铁盘说完,一声冷笑。
“原来灶户命定就是牛马。说得挺在理。然而你却不想当这个牛马。方才你可跟我说得清清楚楚,你想要投降官府,当个欺压灶户的盐务官。”
沈铁盘:“我、我……”
灶户里有人啧了一声,刚流的泪又收了回去,恶狠狠地看着这个曾经的老乡。
阮晓露转向诸位帮众。
“你们说呢?要不要听他的话投降?”
一群帮众大声喊道:“当然要战!死也不降!”
处置叛变之人,当务之急便是诛心,让他的自私嘴脸曝光于众,受到人人厌恶。
阮晓露提一把朴刀,看向沈铁盘。
沈铁盘脸色立时白了,叫道:“你不能杀我!帮中兄弟生死,只有帮主做得主!其他人谁也不行!”
费保使个眼色。几个盐帮头目高高低低,朝她作一大揖。
“是他糊涂透顶,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我等不察,让帮里出了这败类,惊扰了姑娘。这厢给你赔罪了。这个人,我们派人暂且监押,等请示帮主,再行议处,绝不会偏袒姑息。”
阮晓露微微嗤笑。当啷一声,把朴刀丢在沈铁盘面前。
“方才你也只是要拿我,没想杀我。”她居高临下看着他,“自己拿刀,上阵去将功折罪。离落大潮还有半个时辰,谁都别想偷懒。”
沈铁盘接过刀,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神色凛然,井然有序地分发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