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色清朗迷人。值夜的更夫提着煤油灯,走两个街口就偷懒,靠在大树下打呵欠。两个巡捕裹着厚衣,扛着洋枪,懒洋洋地在路边抽烟。
忽然看到几个人影闪过,居然有人触犯宵禁出街游荡。巡捕慌忙收拾散漫皮囊,挺身站起来。
刚要喝问,一人手里多了一枚银元。一个年轻的声音皮笑肉不笑:“义兴船行。行个方便。”
咚的一声轻响,方才那个声音已远在十步之外,洋伞一撑,跃过韦尔斯桥的栏杆。
哗啦一声,挡在入口的“华人过桥五文”的牌子被大力踢开,掉入苏州河,溅起黑漆漆水花。
巡捕房平时没少收义兴的礼,两个巡捕相视一笑,继续回去抽烟。
星光艰难地穿透晦暗的云,被剥夺了九分亮,将大地上的房屋树木投下灰蒙蒙的影子。
博雅虹口的院门外,一堆杂物堆出个阶梯,围墙顶端几个肮脏脚印。
苏敏官脚步一滞,思考能力被抽空了一瞬间,脊背底端升上刺骨的凉意。
那鬼信送得真是时候!
随后他爆发般的跑起来,远远将几个同伴甩在后面。
他记得上任金兰鹤牺牲那日,有人掩护他脱逃。他没命狂奔。半刻钟,从越秀山遁入沙面岛,全身血管几欲爆裂,眼前漆黑带星光,简直快要死过去。
却也没有现在这般揪心难受。
“上海本地帮派讲究动口不动手”——他这死黑仔乌鸦嘴,自信何来?
大家客客气气坐地分赃,自然会按规矩行事;可也有些特殊的时刻,有人不会按规矩办事。
比如报复。
清帮残余一直未能打回浦西,但不代表他们死绝了啊。
楚南云带着几乎贯穿躯干的血洞消失在苏州河里,但那悬赏人头的十块银元,他一直未能赏出去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的可能,是稳妥藏起来了。
至于是谁提供的帮助……
他以前查不到,今日那封信告诉他答案。
江浙天地会分支,曾是声势浩大的小刀会,由广东籍上海道台执鞭数年,十三行是背后金主。起义失败后,大部分残余并入太平天国。
粤人会党排斥鸦片。太平军更是严禁鸦片。他们传个书,不可能连张信纸都带大烟味。
苏敏官拆出洋枪,伞柄残骸随手丢掉,跳下围墙,耳边的嘈杂纷扰一下子消失,四周寂静,听不到异声。
但见几间小屋大门洞开。再精细的进口锁,配着陈年老旧木门板,也挡不住几脚踹。
苏敏官握紧枪把,寻思要不要直接来一枪,引官兵巡捕过来。
还是……
隔着一道窗户纸,卧室内突然一道火光闪过,砰的一声脆响。
然后是人体倒地的沉重声音。
“阿妹!”
苏敏官全身冰冷,蓦然冲进去。也不管那屋内还有多少敌人,俯身检查。
光脑门,齐肩小辫,是个大烟鬼,面容抽搐,小腿血肉模糊。
屋内生着黯淡的火炉。那人后脑倒在火炉边,辫子已烧没半截,一股臭味。
他一惊,给那人双腿补两刀,然后朝那火光的源头,小心走过去。
“阿妹?”
他双眸带血气,此时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但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瑟缩在床上发抖。
他只看清她的轮廓,小小的一团不知所措,像一只被揪离冬眠巢穴的小松鼠。
他颤抖一只手,凭感觉触到她的手腕,向下探,握住几根纤细手指,还有……
一支滚烫的短`枪管。
再轻轻搂住她全身,没摸到血,也没听到痛呼。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阿妹……”
林玉婵吓得肝胆俱裂,揪紧了他衣襟,失语半天,才断断续续说:“有、有好几个……我不敢动,但有人进门……我、我也不知打、打中了没有……不像是冲着钱来、来的……”
苏敏官咬紧牙关,杂乱的情绪在心房外面疯狂徘徊,最先涌入的竟是淡淡的自豪。
“很准。不怕。”他极少紧张,但此时居然说不出长句子,“应该是楚南云的人,脚印有三双,我们能对付。”
他待要审那断腿的,厚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他放开林玉婵,自己的枪已上膛。
此时后面几个同伴终于赶到:“老板,这里被我们收拾一个!”
声音低而清晰,被风托着,从院子另一头传来。
苏敏官骤然一擡手腕。铮的一声破锣响,难听得钻心。
第三个入侵者居然带刀,而且好死不死的竖在胸前,挡了那颗十九世纪的软铅弹。
带刀的怒吼扑来。
“阿妹,躲床底!”
刀刃的风卷过他头顶。他顾不得枪管滚烫,待要再摸弹药,手心一硬,已经被塞了另一支枪。他一把抄走。
砰!
德林加1858无缝衔接,正中那人胸口。
犹如茶叶袋坠地,砰的一声闷响,随后当啷一声,人和刀一起长眠。
周姨向来酣眠,此时才骤然惊醒,大叫有贼,尖叫声划过两条街,连滚带爬地抓了柄菜刀,堵上厨房门。
苏敏官反倒庆幸。这叫声足以引来一打巡捕。
屋内黑暗一片。他将两杆枪挂在腰间,弯腰,拎起那个受伤之人的领子,将他拖出去。
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小姑娘的细手腕,好像生怕一松手,就有第四人从天而降。
借着淡淡星光,一回头,看清她的模样。
他像被人当胸捶了一拳,耳廓立刻泛红。
小姑娘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头发乱乱的散着,遮住半张脸。身上穿的居然是件西洋小睡裙,纯白蕾丝边,领口低得令人发指,一双吊带,露一对浑圆肩膀,两只纤细的白胳膊。
下摆只到膝盖,光着一双脚,微风一吹,所有曲线毕露。
他一口气差点别过去。这是被哪个西洋太太带成这样的?为了卖个茶,也不至于这么自我牺牲吧!
“回去……”
没说两个字才记起,她屋里现成一死人,正横在她衣柜门口。
来不及做什么清理工作。他解下自己外袍,给她紧紧裹住,狠狠一勒腰带,顺手打个死结。
然后他踢开厨房门,拎出把菜刀。嘱咐里面浑身战栗的丫环:“继续叫!”
庭院里,那伤了腿的在不住轻声哀号。苏敏官直奔主题。
“楚南云在哪?”
在辗转呻`吟声中,他听清几个破碎的字。
“和……和德兴郡的……在浦东……呜呜……派我们偷偷来,饶命……”
“为什么来这里?”
“偶然……偶然看到林姑娘还在上海……不忿、报、报复……”
“本来要做什么?”
“……”
“巡捕马上就来。”苏敏官轻转菜刀,刀身反的星光射入那人眼里,“我割了你的舌头,指为反贼,再塞点钱,他们会把你引渡至上海县衙门,凌迟腰斩任你选。”
那人瞬间脸色扭曲,有气无力地开口。
“劫、劫人……德兴郡的想跟你叙兄弟情,楚、楚老板想逗你们反目……”
苏敏官怒骂一声,浑身像爬蚂蚁般不自在。这些人窥探她多久了?肯定不是一天两天。
他还不够强。义兴还不够强。漏过了少许蛛丝马迹。
可以想象,若他机警稍逊,今晚大大咧咧直接赴约,路上接到楚南云携质勒索的讯号,将是多么被动。
“为什么要拿她做筹码?”他冷笑,“我跟她很熟吗?”
地上的人百口莫辩,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几句言语只说了不到一分钟。此时另外几个义兴骨干才匆匆跑来,带着另一具尸首,同样认出是当初逃走的楚南云旧部。
石鹏关切地问:“林姑娘,没事吧?”
林玉婵裹着个拖到脚踝的厚衣裳,那腰带勒在她肚子上,一口气怎么也喘不利落,可怜巴拉点点头。
“巡捕马上来,”苏敏官发号施令,“你们几个躲一下。”
话音未落,就听到街上空枪响,巡捕闻声而来。
苏敏官低头看看那个伤员,犹豫片刻,补了致命一刀。
要是让这人落到官府手里,狗急跳墙,再把自己这个“反贼”供出来,下月此时,义兴查封,他苏敏官免费京城游,凌迟腰斩随便选。
不能冒这个险。
然后他若无其事揽住身边的姑娘,擡起头,整理出慌乱的神色,朝那个洋人巡捕头子走出一步。
“入室抢劫,”苏敏官压低声音,让人听不清语气,只以为这人吓哑了,“我们……开枪自卫。”
巡捕们惊讶地“哦”了一声。
入室盗抢在租界是常事。租界里的洋人颇有持枪请保镖的,华人也开始有样学样了?
挺好,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巡捕队伍里站出一个通中文的副官,问:“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卖茶的?”
苏敏官点点头,“这是我太太。厨房里还有个丫环。”
他给旁边林玉婵一个眼色。林玉婵不用他暗示,拼命点头。
巡捕们见这年轻太太容貌姣好,衣着单薄,披了男式外衣,果然是刚从床上惊起的样子,一边偷偷打量她脸蛋,一边说着“夫人受惊了”之类的套话。
然后苏敏官主动上缴一把菜刀,一支德林加1858短手`枪,“这是防卫武器。”
巡捕们赞许地拍拍他肩膀。这华人老板还挺上道,懂流程。
几个侦探四散开来,开始检查尸首。
林玉婵紧紧靠在苏敏官怀里,这是才有点回神,第一反应是:“这枪能……能还我吗?”
苏敏官被逗笑了,紧张绷直的嘴角放松下来,温柔地看她一眼。
“应该只是比对弹痕。”
“那、那刀伤……”
苏敏官奇怪地看她一眼。这姑娘的关注点偏到姥姥家去了。
林玉婵也没办法。小说和法制剧看太多了,这完全糊弄不过去啊!
不过她高估了十九世纪中期的刑侦手段,以及一个毫无主权的东方租界里,拿钱办事的巡捕们的责任心。
院子里的“现场”只是草草检查了一遍。死者不是本地住户,明显是流窜盗匪。况且都是如假包换的华人,那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了。
巡捕们一边说笑“这可是个大案子,威廉警官这个月又要有高额奖金了”,一边进入卧室。
苏敏官轻声说:“在这里等着。怕吗?”
她摇摇头,退到墙角。
苏敏官跟去卧室,趁巡捕例行公事地给尸体周围画线,他检查了林玉婵枕边——巨额钱钞居然都完好。估计是被她抱着睡的。
他悄悄打开包裹,倒一些散钱在地上,然后将包裹拎起来,拴上身。
谁知道巡捕会不会顺手牵羊,中国人碰到这事没处说理去。
这些银元算是封口费,即便巡捕发现什么可疑的破绽,看在捡了钱的份上,也可以友情瞒报一下。
然后他拉过那个威廉警官,塞过去几英镑,故作慌乱地哀求:“我等升斗小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全凭官爷们做主,但求莫声张出去,人死在店铺里,太晦气了……”
巡捕也知道中国人迷信,商人尤其忌讳多,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况且这人“花钱消灾”的意愿很明显。
于是笑起来,通过通译说:“不用怕,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持租界治安,你们是守法的华人商家,我们同样也会尽心庇护。你们怕血,出去找个熟人家借住一下,或者找个旅店,先挨过这一夜。我们还要检查一会儿,此处有收尸队善后。明日下午一点半,去巡捕房做个笔录,把你们的枪取回就行了。”
这巡捕平日对贫民乞丐很是凶恶,但其实银钱给够,他也能变成华夷亲善的典范。
他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卷烟,友好地递给这个华人“受害者”。
“来,朋友,压个惊。”
苏敏官冷淡谢绝。
“善后”自然不是免费服务,不免又花出去点小钱。
一切谈妥,苏敏官回到院子里,林玉婵仍乖乖等在原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警惕地看着巡捕们来来去去。
巴掌脸蛋仍旧惨白,眼里都是红血丝,薄薄的嘴唇抖动着,让他想用一只手指抚平。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她自然而然地扑进他怀里。
就在今天早上,苏敏官还淡定表态“以后不任性了”,但也许他天生就是朝三暮四、言而无信的料,这话不出半日就被他吃回去。
他自暴自弃地收紧手臂,抱住轻轻软软的一团,慢慢拍她后背,自己的脸贴着她冰凉的脸,一束束捋顺她的头发。
他头一次看到她完全披散头发的样子。她晚上洗过发,松松绑着睡的,此时绑带丢失,涩涩的发梢落在她肩上,不听话地支楞,一部分滑进他风衣的领口,隐没在那若隐若现的抹胸后面。
他那风衣显得宽大而累赘,从腰带处挤出层层褶子,包住里面那个小小的、几无存在感的身体。那身上只套了一件白色吊带小睡裙,比西洋风情画里还要妩媚,胸前镶着蕾丝花边,薄薄的和她肌肤一样滑。
光裸的小腿光裸的脚,在灯光下应是暖白色的肌肤,此时被夜色染成淡淡灰蓝,宛如脆弱的细瓷,仿佛他用两根指,轻轻一用力就能捏碎。
地面粗粝,生着杂草,她不安地蹭着脚趾,不敢挪动一步。
苏敏官轻声问:“鞋子在哪里?”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店面柜台下,有一双备用。”
他抄起她膝弯,轻轻抱起来。感到细瓷般的小腿在他身侧晃。
院子里还有巡捕,点着灯在做记录。他只好又撩起自己衣摆,反过来裹住她一双腿脚。
忽然听到胸前的小声音,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苏敏官心底涌起无名烦躁。他本来应该料事如神的。他的义兴总部从没松懈警戒,却没想到先让奸贼意外发现了她。
入会有风险,风险从来自担。天地会内里那么多鸡毛蒜皮,他哪能事事管得。他本可以轻描淡写说,我救不了那许多人。
方才一路狂奔的后果此时才显出来。喉咙刀刺般剧痛,一阵阵血腥气直通胸臆,胃里翻滚绞动,难受得让人呼吸不畅。
他问:“不怕了?”
“不怕。”
“跟我莫讲大话。真不怕了?”
“不怕。”
街上忽响梆子声。午夜了。
苏敏官笼手入袖。那里面还有一封信,他还有个该赴的约。
从此处船行至浦东村落,水道参差,得留出至少一个时辰。
他斟酌半晌,低声问:“你能跟我走吗?”
留在这里也是看人收尸。夜长梦多。把她带在身边才放心。
林玉婵点头。她隐约意识到,今日的恶徒只是连环剧中的一个插曲。苏敏官来得这么及时,必定有其他她所不知的信源消息。
她全身冰冻的血液慢慢回暖,感到莫名安心。
她穿上鞋,小心提议:“我……我还想找套衣服。”
巡捕还赖在卧室没出。大概是发现了地上的银元,正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找更多。
苏敏官拉着她来到厨房,敲门把周姨唤出来,问她有没有干净衣裳。
周姨没看见外面血腥备细,只听枪响,以为是巡捕放的。如今院子里那么多巡捕,那显然是安全了,反倒心态很乐观,笑道:“有是有,只怕都不合她的身。不过——”
她不过脑子说两句,才看清林玉婵身上穿着啥,再一细想,嘴巴张得铜铃大。
这四舍五入不是等于看光了嘛!
她看苏敏官的眼神瞬间严厉起来,忠心护主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苏敏官已经恢复了人模狗样,开了五分气场,沉声道:“听说有人要打店铺的主意,巡捕是我叫来的。你别怕,一会儿巡捕要干什么你都配合。这些钱给你留着,便宜行事。我带她去巡捕房笔录,明日回来。”
周姨收下钱袋,难以置信:“半夜三更录口供?”
但现下民俗,男人说话天生有权威,她也不敢再多问。见林玉婵也点头,也唯有服从而已。
“那……那回来的时候记得叫门。我会锁门的。”
苏敏官闯进卧室,一路告罪,打开衣柜。她衣裳不多,他无暇细看,拽出来几件厚的,然后跟巡捕说,去住旅店。
林玉婵一声不吭,乖乖跟着他走。步子有些不稳,衣摆下露出纤细的脚踝。
苏敏官拐出路口,跟手下会合,命一人去义兴调兵,再派几人来这里守着。
石鹏犹豫问:“浦东还照去么?”
会议还没开始,就见了血,不是吉兆。
苏敏官果断道:“当然。江浙分舵主邀约,我怎好推辞。”
林玉婵才头一次听到“江浙分舵主”这个名头,瞬间感觉头大。
她小声抱怨:“你们这组织纪律性也太差了吧……说接头就接头,也不提前规划一下……”
晚清洪门天地会,组织十分松散,跟电影小说里那种等级森严的梁山式帮派完全不同。在“反清”这个大理念的覆盖下,各地分会自由进化数百年,早就不受统一号令。各分会之间有合作,也可能有对抗,也可能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以林玉婵这段时间的观察看来,它更像是个去中心化的区块链平台。
所以,江浙分舵突然现形,找上苏敏官,虽然不是大难临头,但也未必是好事。
苏敏官对下属解释:“我审过那个马仔。楚南云大难不死,大概是找到江浙分舵去恶人先告状,哄他们将我约出来谈。他又贼心不死,想提前劫出林姑娘,乱我们阵脚。这事做得偷偷摸摸,应该不是江浙分舵的意思。”
他目光如冰,扫过三个手下。
“你们现在想回家睡觉,可以提出申请。”
三人神色都是一凛。
石鹏低声道:“二十年戒不掉的瘾,你给我戒了。东家,莫说你是舵主,就算你哪个帮会都不是,我老石为你赴汤蹈火。”
另外两人,袁大明和江高升也道:“江浙分舵早就管不着我们了。兄弟现在都跟你混。正好也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苏敏官冷冷一笑。
“筋骨么,还是少活动的好。咱们这双手还得留着数钱呢。待会记着,嘴上甜些没坏处。都十九世纪了,我们要讲文明。”
这位文明大舵主随后转向林玉婵,收了眼中那股玩世不恭的狂劲,轻声道:“阿妹?”
她担忧地看他一眼。
他悄悄给她一个温柔的眼色,以安心的口吻说:“今日定然不是鸿门宴。你待会好好想想措辞,该怎么控诉,让咱们占理,让他们无地自容。”
林玉婵微微撇嘴。受那么大惊吓,还得当吉祥物陪他开会?
“我怎么觉得你在利用我?我要是不去呢?”
苏敏官低声笑,凑在她耳边,说:“你没得选。我绑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