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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大清药丸) 正文 第144章

    “好啦,现在没别人,可以哭了。”

    上海水道众多,沟汊绵延。在某个不太繁忙的小河道中央,静静漂着一艘小船。

    船舱狭小,苏敏官直不起身,只能盘膝坐着,朝着对面,大大方方伸出双臂。

    等了一会儿,林玉婵并没有投怀送抱,唇边带着羞涩的笑意,头偏到一边,手里玩一根垂下来的麻绳。

    “说正事。”她鼻音浓浓的。

    她的眼眶红红,脸上泪痕点点,鼻尖也是红的,睫毛湿漉漉地坠着,小胸脯一起一伏,好似刚被人欺负过的委屈样。

    苏敏官定睛凝视好一会儿,语气却微微失望:“已经哭过了。”

    林玉婵眼眶一酸,却又忍不住扯嘴角,带着重鼻音,说:“还可以再哭一次……呜……”

    一想到那死气沉沉的空屋,墙角的石榴皮,她一下又绷不住,顺理成章地让苏敏官揽在怀里,用力呼吸他胸前的淡淡皂味,平复着情绪的余韵。

    苏敏官取条手帕,包了食指,慢慢给她擦拭眼角泪痕。

    在衙门口等待许久,他估摸时间,客气打发走两个被放鸽子的“友商”,场面话说过,没什么怨言。

    随即博雅的赵经理跑来,连声告罪,忿忿地叙述了黄老头的混账事。

    苏敏官心想,果然。

    当初听林玉婵叙述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此人老而不稳,不会那么配合。

    不过他也没拦着,没料到有些人的道德底线居然那么底。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便问起林姑娘,赵怀生却发愣:“啊啊,不知道,也许回虹口了吧。她说要告一天假。”

    苏敏官简直无语。这经理怎么当的!她一个哭唧唧小姑娘不怕路上遇麻烦?

    人家的公司,他也不好置喙。他想,要是他赢了对赌协议,头一件事就是把她手下的两个秀才兵都开掉。

    想了想,觉得她多半会来诉个苦。

    于是估摸她走去义兴的路线,自己慢慢沿路寻回去。果不其然,没走多久,迎面就来了个蔫头耷脑的姑娘,正抹眼泪呢。

    不过,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上来就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他准备的一肚子哄人的话也没派上用场。

    但他察觉到,她或许有一些私密的话要说。于是让她上船——

    “放开点。”苏敏官柔声道,“大点声也没人听见。”

    林玉婵扑哧一个笑,又耷拉眉毛,囔着鼻子,小声说:“你可以笑话我。别忍着。”

    苏敏官将她搂得紧了一紧。

    他在社会里打拼许多年,碰见的奇葩人事加起来也能写本书。黄老头这种利益熏心的角色,倒也不是最恶心的一个。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人就是觉得,在社会的舞台上,自己天生就该是唯一的主角。别人的情感、事业、利益、梦想……都不过是这舞台上的道具。都该为自己的野心让路。

    哪怕有人雪中送炭,治好了他的经年顽疾,不计报酬地把他从泥泞的底层里拉上来,他也不会真的感恩,只会觉得是自己运气好,天生贵人相助的命。

    这种人善于伪装,轻易看不透他真面目。

    只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生意场更是人渣聚集的地方。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及时止损。

    他笑话她、教训她又有何用?聪明人自会从挫折中学习,用不着旁人虚情假意的敲打。

    他只是问:“打算怎么办?”

    小姑娘偎在他臂弯,乖巧温顺,轻软的气息带着热度,一丝一缕吹着他的手。

    但她眼里的光是冷的。她说:“黄老头在小刀会名单上,如今却算计我,和我毁约。按规矩,该是什么罪责?”

    苏敏官低头看她一眼,微微笑了。

    心里莫名的淡淡自豪:他中意的姑娘,才不是遇事只知哭鼻子的小怂包。

    “你也知道,洪门组织纪律性很差的,”他学着她的用词,无奈地说,“小刀会骨灰都飞没了,过去那些孤魂野鬼不归我管……”

    “那他也是欺负咱们‘湖广同乡会’成员。”她逻辑分明,立刻换论点,坚决道,“我那一元钱不能白给。”

    苏敏官想了想,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可以传话,让和咱们‘同乡会’沾亲带故的商家,都知晓那个老混蛋的事迹。以后若遇上他,没人会跟他再做交易。只能做到这些。可以吗?”

    林玉婵盘算片刻,觉得可以接受。

    黄老头丧尽天良,毁约卖房卖孙女,不就是想东山再起,重新暴富吗?那就让商界抵制他,让他人人喊打,开张不起来。

    对这种毫无廉耻的赌徒商人来说,这可比“捆起来打一顿”要痛苦得多。

    当然啦,她暗地里盘算,要是这老头以后真让她撞见,花钱悄悄请人打一顿,不走天地会的账。义兴的大哥们手闲已久,应该很乐意赚这个外快。

    林玉婵心情明朗了些,从苏敏官怀里挣出来,熟门熟路从小柜子里找出一盒凉果,打开盖子,自己丢一个进嘴,盒子推到他面前。

    “嗯,还有一件事。”她呼吸带果香,轻快地说,“或许不在天地会业务范围内,但是我想打听一下……”

    苏敏官神色肃然,细心听着。

    他一句话没说,但眼中光亮慑人,好似冬日冰封的湖面,明澈而冷清,里面映着清晰的女孩的身影。

    倒把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嗯,上海县城里,有几个贩人的市场?都在哪?”

    苏敏官微微诧异,伸手拈了一枚杏脯,没吃。

    “确实不在天地会的业务范围内。”他疑惑,“你……”

    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轻轻摇头。

    “阿妹,算了。上海那么大。费力不讨好。”

    “好啦,你也算劝过了,仁至义尽。”林玉婵料到他的反应,坚持道,“你开价。只要我出得起这费用,我就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说完,为表诚意,轻轻欠身,嘴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

    然后迅速抽身。低下头,小脸微醺。

    秋风刮过水面,掀起一层层涟漪。小船左右轻晃。

    苏敏官屏住一口气,耳根泛起可疑的红,鼻尖掠过杏脯的香气。

    这哪是钱色交易,这是要他钱色双收啊!

    虽然但是,难得这么主动一回,又是为了别人……

    他收敛心神,不动声色,转过半边脸,眼神示意。

    “这是同意了?”林玉婵大睁双眼,眼眶红红的还带泪痕,无辜而直白地问:“再亲一下能打折吗?”

    “不能,”苏敏官立刻找回状态,轻轻白她一眼,顺手把橙黄的杏脯塞到她嘴里,“而且,这事有风险,工费会贵一点。我再警告一遍,你得不偿失。”

    她立刻问:“多少钱?”

    苏敏官眉目舒展,柔和地看着她,微笑。

    “你能出多少?”

    林玉婵马上急了,咬着杏脯含含糊糊:“不准坐地起价!”

    苏敏官弯起唇角。她现在可算是把那伤心的情绪甩到脑后,眼里满满都是斗志。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捋着一根根细手指,在唇边一下下的触,斟酌着措辞。

    “一个价位有一个价位的玩法。”他最后说,“你愿意出多些,风险就小些。”

    林玉婵小声:“不骗你,我……刚收了许多棉花,手头有点紧。”

    苏敏官轻轻吻了吻她手背。

    “上次在当铺里收的那几件首饰,还留着吧?”

    他思维跳跃太快,林玉婵一怔,“嗯”了一声。

    “今晚五点,换男装,跟我出门。”——

    秋冬之交,天黑得迅速。林玉婵恍惚记得,昨日海关钟声敲响时,天色还是亮的,太阳尚且挂在天边树梢;今日海关五点钟声照旧,天上一层云,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灰色。

    福州路一带院落参差,白日里是条寻常巷陌,到了晚间反而人多起来。一排暖融融的红灯笼挂在飞扬的屋檐下,渐次点燃,焕发出朦胧暧昧的光。

    不同流派的丝竹戏曲之声从各个窗户里飘出,合成一曲聒噪的大乱炖。

    水沟里的老鼠肥肥大大,忽地窜进一家亮灯的堂子,撞出一屋子女人惊叫。

    一条小小破门帘内,一个浓妆女子半躺在竹椅上,慢慢抽着大烟,特特露出一双包在珠鞋里的尖尖小脚,轻轻摇晃着,十足的逗引模样。

    她穿着俗艳的紫色衣裙,满头廉价首饰。握着大烟枪的那双手,尽管戴了手套,但还是能看到,手腕上爬着红色的疣痂,见之令人头皮发麻。

    门框上挂着小旗,上面有某名家题字:“南市花魁第一莲”。

    花魁生意冷清,偶尔有人被那双玉足吸引,掀帘探头一看,又啐一口,摇头走开。

    忽然,一辆装饰着鲜花彩缎的马车张扬驶来。一群游手好闲的青年男子,追着那马车欢呼:“今年的花魁来啦!媛媛姑娘来了!姑娘笑一个!媛媛姑娘我爱慕你老久了!……”

    忽然有人惨叫一声,一个纨绔离得太近,被马车挂住衣袖,啪的摔在地上,肚子贴地,双手吊起,被拖了好几步。

    余人大骇,赶紧叫:“停车停车!”

    小车厢的窗帘终于掀开,一个满头珠翠的艳妆女子探出头来,好奇地往车轮下看一眼。

    众闲少撇下那挂在车上的倒霉蛋,纵声欢呼,争相往车窗里扔东西:铜板、银元、写在香笺上的艳诗,什么都有。

    “媛媛姑娘!媛媛姑娘看看我!”

    被挂住衣服的那人幸无大碍,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媛媛姑娘忍俊不禁,掩着樱桃小口,转头对着车厢里的什么人,细声骂了一句方言:“侬看伊戆脑个样子,也想吊膀子呀!”

    闲少们哄堂大笑,更加疯狂地追逐驶远的马车。

    破门帘翕动,先前那抽大烟的紫衣“花魁”愤怒地叫起来。只见她那价格不菲的白净珠鞋上,被马车轮子溅了七八个泥点。

    紫衣女子突然跳下竹椅,指着那远去的马车破口大骂。

    “臭婊`子,不就是仗着年纪鲜嫩,风光得意个卵!早晚你和我一样!……”

    她跃出门帘,整张面孔一览无余。尽管五官秀美,却平白有乖戾之气。尽管敷了厚厚的铅粉,也遮不住底下一个个那溃烂发红的脓疮,

    几个闲少厌恶地躲开,有人踢了她一脚。她立刻尖利大叫。

    “杀人啦!欠钱不还啊!……”

    几个黑粗大汉闻声从门脸里蹿出来。闲少吓了一跳,随后拱手赔笑:“我跟这位姑娘闹着玩呢。”

    大汉见被欺负的只是旧时花魁,并非当红新宠,也懒得管,骂骂咧咧回去继续打牌抽大烟。

    骂声又起:“没良心的皮五辣子!老娘当初没少养你们!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瘪色,趁早给我死在狐貍精床上!”

    ……………………

    林玉婵远远看着那个满口粗话的紫衣妓`女,难以置信。

    “她真的是……去年那个紫玉姑娘?”

    那写着“第一莲”的小旗她还记得,是花魁大赛的奖品,不会有错。

    只是这张脸已经判若两人。一双脚还尚且有些眼熟。

    两年不到的光景,这双曾被万人追捧、被外国教士看中、费尽口舌要照相留念的两寸八小脚,如今再也给她招不来任何客人。

    偎红倚翠的欢乐场,向来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地方。

    苏敏官撚着手中钱袋,警告地看她一眼,冷淡提示:“少看。少想。”

    他有点后悔把这姑娘带上福州路了。万一她大发愿心,要帮这条路上的莺花尽皆赎身,那他最好赶紧跟她撇清关系。

    还好她没那么冲动。她摸摸腰间,拉平自己的男式长衫,小心观察四周。

    整条路上,都是不同档次的风月场地。从最高档的书寓,到每次三块两块的“长三堂子”、“幺二茶楼”,通通挂着年检牌照,是纳捐缴税的正规营业场所。

    大清朝的工业基础几乎为零,独独此项“无烟工业”,格外发达。

    林玉婵想了想,迟疑说:“那黄家小女孩未必是被卖到这里来了。嗯,比如……大户人家也需要妹仔奴婢……”

    “贩人的牙人,都有严密关系网。这里的人跟他们最熟,打听起来方便。”苏敏官温和地解释,“没办法,工费不足,只能走此旁门左道。要是有一千两银子砸下去,你都不用出家门,早有人把小孩送来了。”

    林玉婵看他那自信的模样,心中盘算,就算她真付一千两银子,身边这个奸商大概依然会选择这个最高效的方法,然后把大头银子自己吞了。

    苏敏官顿了顿,略带挑衅,说:“某些人不是百无禁忌么?嫌弃这里了?”

    林玉婵不甘示弱,小声回:“义兴仓库暗室里贴的天地会众行为规范,是什么来着?”

    “第一,禁食大烟;第二,不许滥赌;第四,不许手足相残;第五……”

    苏敏官微笑着复述一遍,独独漏了个“第三”。

    林玉婵白他一眼。很好,明知故犯。

    堂堂两广分舵主带头违反纪律,难怪偷偷摸摸的,小弟也不带一个。

    规矩么,就是用来打破的。反正他违反的祖宗成法,加起来罄竹难书,不差这一条。

    林玉婵一笑置之。仔细观察,堂子书寓门口,都并没有义兴的铜钱商标。

    这些青楼妓院,都有另外的势力做保护`伞。苏敏官做人底线颇低,该毒辣时绝不手软,但毕竟良心未泯,不打算掺和这个行当。

    所以,眼下这里完全处于陌生的地盘。

    她仔细再看,花红柳绿的招牌帘幕周围,隐着不少黑暗的男人身影。他们一身江湖气,阴鸷的目光覆盖着门口那些搔首弄姿的姑娘,偶尔一瞥,监视着来来往往的风流骚客。

    在某个幽深僻静的巷子里,隐约有女人哭声。

    但凡穿越小说的女主,似乎都必备一段逛妓院的剧情。林玉婵不知道别的朝代红灯区是什么样,但知在大清朝,这里勾不起她猎奇赏玩的好奇心。

    只觉得有点渗人。总觉得时刻会有人给自己来一闷棍,拖到某个巷子里去。

    她眼色扫过暗地里那些黑恶帮凶,问:“安全么?”

    “我在呢。”苏敏官很快答。

    没说两句,身后有人愉快地打招呼。

    “哎呀呀,少爷小姐,老久不见,奴家可是日日念着你们呐!——啊哟小少爷,这身衣裳不要太神气!你在哪里发财,怎么不来照顾照顾我们生意呢!我们大伙都想你得紧呢!”

    天香楼老鸨花妈妈容颜依旧,脸上糊着两斤粉,嘴唇点得红豆大,堆笑万福。

    去年义兴船行最困难的时候,什么单子都接,也曾给这天香楼运过点脂粉香料。然而体量不大,苏敏官懒得跑腿,都是让手下去谈。

    所以自从去年元宵节照相风波之后,花妈妈就没见过他。今日还能一眼认出,实在是业务能力强悍。

    有花妈妈在侧攀谈,林玉婵感觉,那些若有若无的监视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今日不是来了吗?”苏敏官职业性微笑,晃了晃手中小钱袋,“不忙吧?”

    “不忙不忙,”花妈妈也挂起商业微笑,八颗牙闪闪发光,其中还有一颗金的,“少爷里面请。”

    林玉婵再一次被当空气,咬着牙,狠狠瞪着苏敏官,一脸警告之色。

    你真进去呀?

    苏敏官见她脸色阴沉,眼中闪过流光,抿嘴笑了,大大方方拉住她的手,捏了一捏。

    这里是福州路,放肆一点没人管。

    “工费不够,只好牺牲一下啦。”他眼中满是不舍,低声说,“阿妹,这里等我,别乱跑哦。”

    林玉婵着急:“我加钱!”

    花妈妈见他俩窃窃私语说小话,又看看两人拉起的小手,职业素养突然重新上线,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不像是兄妹!

    去年看走眼了!

    赶紧跑过来圆场:“打个茶围而已,小姐若喜欢热闹,不妨一起!想听什么地方的曲儿,奴给您唤女校书去!”

    林玉婵:“……”

    女的也能进?

    在这方面她算是文盲了。在大清时期,那些有执照的青楼楚馆,功能都比较多样:喝茶、打牌、唱歌、陪聊……都在服务范围之内。

    一般人前来娱乐的流程,先是“打茶围”:花生瓜子茶水伺候,跟姑娘们聊聊天,打打牌,抽个大烟,增进一下感情;打牌打饿了,再吃个花酒,烘托一下氛围;最后才是留宿过夜,花好月圆。

    留宿很贵,一般人消费不起,且会引发家庭危机。而“打茶围”轻松愉快,还可以几人凑钱拼单,堪称物美价廉,家中黄脸婆也不会说什么。

    在礼教严谨的封建社会里,能跟美女放松谈笑,搂搂抱抱,已经算是很出格的娱乐活动。

    譬如民国大师胡适,做学生时曾经热衷于去妓院打牌到凌晨(无钱过夜),然后在日记里反省自己的堕落。

    有些油腻商人谈生意,为求氛围,也会约个堂子尽兴畅聊,相当于来次夜总会。

    而“打茶围”的客人,不仅限于男人——有些男客会把自己的小妾也带来,换个环境谈情说爱;有些人家的大小姐图新鲜,换了男装过来见世面;甚至有极少数自比须眉的才女豪放女,只恨生不为男,放浪形骸之际,也会来青楼泡泡姑娘,体验一下做男人的爽快。

    妓院哪能放着钱不挣。于是行规规定:女子进门可以,风险自担,价格翻倍。

    苏敏官故作为难:“阿妹,咱们预算不足,要不还是我一人去吧。”

    林玉婵狠狠瞪他一眼,顺着他的话,笑眯眯道:“好。我等着。玩得开心哦。”

    惯得他。

    逗人上瘾了还?

    苏敏官本来蹬鼻子上脸,突然被她撤了梯`子,反将一军,微微一怔,有些脸热。

    干脆一把抓过她的手,把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扔到老鸨怀里。

    花妈妈打开一数,不多不少,银元六块,双倍的茶围赏钱。

    遂笑逐颜开,招呼底下人赶紧迎进去。

    一边从袖里摸出成沓的局票,舔舔笔头,就要下单:“要请几个姑娘?唱曲解闷打牌的都有……”

    花妈妈心里想着,可千万别叫去年那紫玉。残花败柳,还染病,砸自己招牌。

    万幸,这小少爷貌似也把紫玉忘了。他想了想,伸出食指,对准花妈妈的肉鼻头,小心不碰到鼻子上的白`粉。

    “你。你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