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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大清药丸) 正文 第146章

    “这……这……我们养不起啊!”德肋撒嬷嬷两手一摊,理直气壮,“除非夫人能说得主教大人另拨款,否则这几个小囡都得送走!”

    孤儿院门外,排排立着三个小女孩。

    都姓黄。年纪都在八到十岁之间。原生家庭住址都在上海南县城。

    短短五天之内,就有三个符合条件的贫民女孩被卖到市场上。

    胡二爷为了拿回自己的钱物信件,积极运作,把这三个女孩全找了来,嘎吱嘎吱一辆独轮车,打包放在孤儿院门口。

    其中一个满脸雀斑,正是黄老头的孙女。她自从下了车就无话,只是用力讨好她见过的每一个人:给德肋撒嬷嬷捶腿,给孤儿院厨娘扫地,给孤儿院里的大小孩童让路,见到林玉婵,又蹲下身,用手抹掉她鞋面上沾的泥。

    忽然,她展颜,朝林玉婵怯怯的一笑,脏脏的小手里变出个油纸包的糯米团,已经在怀里捂成糯米饼,溢出油纸外沿,像个软泥怪似的耷拉在她的手指头上。

    林玉婵又惊讶又好笑:“哪来的?”

    德肋撒嬷嬷替她答:“刚来时我给的,她不吃,硬是揣了一上午,不知要干嘛!哎,小囡,这吃食都烂啦,你还送人,让人家笑话!自己吃了吧!”

    林玉婵鼻子蓦然一酸,道声谢,接过那惨遭蹂`躏的糯米团,挑了块干净的局部,牙齿轻轻咬一口。

    本来还想问问她,她爷爷卖她时的情况,以期能推测出混账老头之后的行踪。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让小女孩回忆那些事了。

    于是转而问:“你叫什么?”

    小女孩嗫嚅半天,才摇摇头,小声说:“累赘。”

    林玉婵莫名其妙。

    还是德肋撒嬷嬷替她答:“小时候爹娘给起过名字,但她忘了!她那个爷爷啊,啧啧,管她叫小累赘!”

    德肋撒嬷嬷当修女实在是屈才。这孩子才送来多久,家长里短都让她摸清楚了。

    林玉婵气笑了。就她那混账爷爷,瞎着眼,躺在床上全靠她伺候,还有脸管她叫累赘?

    “送你个名,黄鹄。”林玉婵果断拍板,“孤儿院的人可能会给你起洋名。以后你都记着就行。”

    被转卖出手的女孩,改名改姓都是家常便饭。黄鹄用力点头。

    《北华捷报》最新期刊载,中国工匠徐寿、华蘅芳,经过数月的学习研发,近日在安庆内军械所造出了中国第一艘木质明轮船,首航成功,被曾国藩命名为“黄鹄号”。

    多年以后,这个女孩终会明白,她这个名字的时代意义。

    另外两个女孩记得自己名字,分别叫黄大脚、黄幺妹。林玉婵觉得这俩名字也不好听,但人家已经叫习惯了,就不乱改。

    幸运的是,三个贫民女孩都没正经缠过足。黄幺妹送来的时候,双脚已经让人贩子初步缠起,密密地缝成粽子,往外渗着血。好在时日不长,骨头没断,解开之后养个把月就能好。

    “以后你们读书认字,可以给自己起个新名字。”林玉婵吩咐,“听这里嬷嬷的话,好好洗个澡,以后多吃饭。”

    黄大脚和黄幺妹唯唯诺诺地应了。两人都极其内向,脑筋也不太灵光,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

    当然是林玉婵顺手打包买的了……

    三个女孩,只救一个跟自己有旧的,其余两个推回火坑,她良心上过不去。

    虽然旧社会还在茍延残喘,这样的女孩千千万万。但林玉婵想,谁让我遇到了呢?

    就像林翡伦一样。缘分吧。反正她如今也出得起这钱——

    昨天晚上分别时,林玉婵还满心幻想,财迷心窍地请示苏敏官:“胡二爷的财物把柄都在咱们手里,咱们不给他钱,这些孩子让他白送,想必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苏敏官只提醒她一句:“你相识的那个洋教士,奥尔黛西小姐,她身边的女佣都是怎么来的?”

    林玉婵一怔,心想他知道呀。

    “是她买的瘦马,见她们可怜……”

    随后顿悟。

    人贩生意是暴利行当,牵涉多种黑恶势力。

    贵如洋人,想救女孩出火坑,也得掏钱。

    奥尔黛西小姐毕竟没有军舰炮火撑腰。要是她敢仗着自己这张洋人脸,从人贩处虎口拔牙,一次两次或许还能侥幸成功,做得多了,只怕早晚让人一榔头捶死,成为另一桩无头教案。

    林玉婵叹口气。

    她既没有打碎旧社会的实力,还是乖乖掏钱吧。

    钱款请德肋撒嬷嬷转交。自己没出面,避免让胡二爷惦记上。

    不过……三个女孩六十银元。这次真的有点超预算了。

    而且德肋撒嬷嬷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一个两个就罢了,林小姐你一下塞给我三个,我这里的床铺也安排不过来呀……主教大人会来查账的……”

    林玉婵听得烦躁,蓦地转头,说:“主教何时来巡查?烦你引见。”——

    郎怀仁主教生于法国,少年慕道,立志传经。初为传教士,来华二十载,走遍小半个华夏河山,洗出好几册相片,坐过牢,遇过匪,跟李鸿章当面吵过架,可谓功勋卓著。

    最近刚刚收到梵蒂冈圣令,调任江南代牧区主教。他摩拳擦掌,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从收养弃婴开始。

    于是,上海地方接连开张了好几个育婴所、孤儿院,几个月里收了几百人,相当于中国其他各教区收养的孤儿总数之和。消息传到梵蒂冈,人人夸他能干。

    美中不足的是,钱有点不够用。

    土山湾孤儿院院长办公室内,屋顶已经有点漏风。郎怀仁主教裹紧身上长袍,想给自己泡杯茶,却发现茶杯裂了缝。他赶紧将茶杯放回柜子,用力有点过猛,咔嚓,茶杯碎了。

    厨娘赶紧跑来低头收拾。

    “Voilà,亲爱的孩子。你看,慈善也不是无限度的。”

    郎怀仁撚着胡须叹口气,看着对面那个正当韶华的中国小姑娘——她打扮朴素,一身平民衣裳,并不像中国贵妇那样穿金戴银衣绸缎。可她的名字却分明地镌刻在土山湾孤儿院的捐赠名单里,而且数额名列前茅。

    许多中国小康家庭,虽然皈依天主,思维深处却还是因果报应这一套。教会号召捐款捐物,他们就大手大脚捐,盼着那捐出去的银子,百年后能买到天堂的入场券。

    郎怀仁觉得这个想法十分错误,劝说过多次,成效不大。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捐过来的是真金白银,也是教会急需的。

    可这林姑娘完全不一样。郎怀仁问过德肋撒嬷嬷,她纯是为了帮助这里的小孩,才每月雷打不动,慷慨捐款的。

    那为什么不去资助大清官办的慈幼局呢?她的答案也很简单:“我的钱,放到那里会被贪污得一个子儿不剩。”

    思及此处,郎怀仁还是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多谢你的信任。如果你能说服更多的富裕人家来给教区捐款……”

    “主教大人,您时间有限,我不多耽搁。”林玉婵凝视着郎怀仁的大胡子面孔,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来和您讨论孤儿院的财政状况的。”

    郎怀仁有点莫名其妙,心想你也不是教徒呀。

    但看在她心善捐款的份上,还是很耐心地点头:“愿闻其详。”

    林玉婵笑道:“这屋子漏风,跟外面一样冷。您今日是来视察孤儿院的,不如去外面走走,边走边说。”——

    孤儿院的小楼被修葺得干净整洁,如今人手不足,便是孩子们轮流值日。大小儿童见了严肃的主教大人,羞怯地躬身行礼,然后扛着拖把跑走。

    林玉婵指着这些孩子,道:“我听德肋撒嬷嬷说,孤儿院经费短缺,现在考虑将小孩分流到教友家里抚养。读书年限也压缩,八岁以后就开始干活工作。”

    郎怀仁谨慎地道:“这是目前的应急状况。如果有捐款……”

    “如今我已救助四个孤儿,都寄养在此处。我不希望她们只认个自己名字,就到某个教友家里做养女,几年以后被安排嫁出去,从此碌碌一生。虽然这相比于她们原本的人生,已经是十分有福,但毕竟不算圆满。”林玉婵直载了当说,“我希望她们——还有孤儿院里的其他男孩女孩——能够读书到至少十五岁,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郎怀仁苦笑着摇头。这姑娘真是天真得可以。这些想法他能没有过?去梵蒂冈找教皇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描述孤儿院的一番灿烂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可批下来的拨款呢?还不够给那些嗷嗷待哺的弃婴买牛奶的。

    他堂堂一个主教,过得跟中国的游方僧似的,就差托个圣杯去化缘了。

    他走进一间儿童宿舍。上下通铺,一间房十二个人。他捏捏那被褥的厚度,皱了眉。

    林玉婵观察主教那为难的神色,忽然有些焦躁。

    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听说,天主教会正在筹集捐款,在佘山地区建造一间宏伟的哥特式教堂。”

    点到为止。盖教堂的钱,拿出一个零头,都能救孤儿院的急。

    郎怀仁主教却哑然失笑,立刻说:“建造教堂用的是另外的款项,二者不能混淆。”

    笑话,盖教堂才是教会最要紧的“政绩”,就和“老佛爷要修园子”一样,是不论多缺钱,多火烧眉毛,都要放在首位的任务。

    郎怀仁对此十分坦然,一点不脸红。

    林玉婵点点头,表示受教。

    理论上,她一个外人,捐了仨瓜俩枣,确实没资格对巨量教会资金的用途指手画脚。

    谁让中国人自己的慈幼局,经费都被贪走了呢。

    那么她也有另外的计划。

    郎怀仁正要下逐客令,忽然眼前一亮,一张商铺名片托到他眼前。

    “博雅商贸有限公司”。

    “主营茶叶、棉花、丝绸。”林玉婵早有准备,简洁地介绍了自己如今的业务,“公司刚刚重组,如今正在扩张。有三项工作都需要人手:轧棉花、棉花品质分类、以及绘制茶叶罐。”

    棉铃从田里摘出来,需要用轧花机进行去籽,才能成为可出口的原棉。通行的做法是,棉田地主就近开设血汗作坊,低价雇佣贫苦农女轧花,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将那些干干净净的原棉卖给洋行买办。

    林玉婵不想让无良地主和资本家赚这个差价。她算过,如果自己雇佣轧花工人,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刚刚印刷出炉的“原棉质量鉴定标准”,也需要找人付诸实施,分拣出不同级别的棉花,获得更有竞争力的价格。

    这也是人力密集型的体力活。

    至于茶叶罐,浦东寡妇村的产能逐渐跟不上。毕竟寡妇有再嫁的,有回娘家的,还有要伺候公婆、跟着儿子搬迁、说退出就退出的。供应精致茶叶罐还勉强可以,眼下茶叶数量增加,她需要更多稳定产出的画手。

    郎怀仁一头雾水地听着,再看看四周的孤儿院宿舍,觉得这姑娘莫不是来错了地方?

    “您先别打断,听我说完。”林玉婵从包里取出中英双语的计划书,关键的数字和步骤都已写好,递给郎怀仁,“孤儿院的孩子,只要能拿笔的,就可以学绘画。比如那个女孩海伦,听德肋撒嬷嬷说,粉墙上那些花草,都是她照着人们捐赠的旧画册,顺手涂鸦的。如此天分,荒废可惜。”

    她又指着空场上一群追跑打闹的男孩,“十岁以上、体力合格的,就可以操作轧花机。十二岁以上,学过基本文法和算数的,可以进行质量鉴定。教会买下的大量空地空房,还没有扩建成孤儿院的,可以暂时当做厂房。他们每天可以工作半日,另外半日,可以继续上课。或者每周工作三天,上课三天。我会按成年男工的行情付薪。我算过,这工费应该足以支付中国籍教员的费用。”

    让十岁不到的孩子半工半读,自己雇佣童工,放在二十一世纪,林玉婵觉得自己该坦白从宽,赶紧就近找派出所自首。

    但……在万恶的旧社会,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让孤儿院孩子免于失学的方法。

    孩子们的薪水收入虽不足以完全覆盖孤儿院的运营成本,但,开了这个头,也有希望能抛砖引玉,吸引更多相关善款。

    而且,以后博雅的茶叶罐上可以正大光明地标注:由孤儿院儿童手绘出品。不用她巧立名目,编什么天足互助会了。

    梦想很丰满。

    郎怀仁主教只将她的计划略略看了一眼,依旧摸着胡子,笑着摇摇头。

    “亲爱的孩子,你小小年纪,打理这么大的生意,在中国人里很是难得,今日让我印象深刻。”

    林玉婵点点头,神色紧绷。

    一听这语气,就是先扬后抑,后头肯定跟个“但是”。

    “……但是,”郎怀仁主教严肃道,“毕竟你并不信奉上帝,不是吗?如果你是我们的教友,我们很乐意按照程序,讨论你的资助计划……”

    林玉婵嘴角微露冷笑:“我要掏钱帮忙,还得受洗?”

    郎怀仁摸着大胡子,十分欣慰地笑道:“你理解得很对。我很乐意接受你成为我们的姐妹。”

    林玉婵:“……”

    学学人家天地会吧。七天无理由退款,靠实力吸引下线,从来不追着别人入伙。

    此时两人已走到孤儿院的图书室——其实就是教友捐赠的一些杂书,还有平时读书上课的简单课本、各种圣经经文诗歌之类,没装满一个书架。

    图书室还堆了不少杂物。孤儿院里的嬷嬷保姆,闲时也会赚外快——做点绣活、糊个纸盒、装订传教册子之类。这些半成品也都堆在箱子里,占了半间屋。

    地上还爬着个小孩。林翡伦左手一团线,右手一把剪刀,蹒跚着步子,正在杂物堆里探险。

    “哎唷!没人管管!”

    林玉婵慌忙扑过去,从林翡伦手里抢过剪刀,放到高处。

    林翡伦嚎啕大哭,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朝着林玉婵张牙舞爪,似乎在说:你这个坏蛋!

    林玉婵万分无奈,眼看保姆把她抱走,心中默念:我捡的。我捡的。我捡的。

    郎怀仁看到活泼的小孩,倒是慈眉善目,笑得欢畅。这都是教会的功德,反正不用他自己带。

    忽然他微微皱眉,从杂物堆里拣出几本相册,嘟囔:“我的东西,他们也不放放好。”

    林玉婵看到相册,眼中一亮。

    “这就是您在中国的留影?”

    她转换话题,不再谈受洗的事。

    郎怀仁自豪地点点头。他精通照相术,最引以为傲的事迹之一,就是在中国许多城乡村镇,留下了珍贵的摄影记录。他打算日后将此集结出版,作为古老东方的真实画像,介绍给欧洲的同仁和信徒。

    林玉婵小心翻看,认真辨认照片里的人物风景。

    “照片角落里写着日期和地点,”郎怀仁对这个慷慨的小女孩印象不错,笑着指点,“这里是保定……这是河北献县的主教座堂,还没完工……这是紫禁城,影像有点模糊。北京的街道上全是风沙,不是我的技术问题……”

    “而最近一年的照片,”林玉婵忽然擡头,笑容真挚,“你看,人们脸上都很放松。没人是被强迫哄骗而留影的。主教大人,你真的很好。你虚心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批评,哪怕她并不是上帝的信徒。”

    郎怀仁脸上笑容凝固,胡子微微颤,张口结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前见过我?……”

    林玉婵挺起胸,用英语轻声道:“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也是风尘女子。自由、平等、博爱的人文主义者,他们会给予每个人以基本的尊严。”

    ……………………………………………………

    从见到郎怀仁主教的第一眼起,林玉婵就立刻认出来,他不就是去年元宵节,闹着要给紫玉姑娘小脚照相的法国教士吗!

    哦豁,升官了。当主教了。瞧这一身神气的袍子。

    林玉婵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境。两个法国教士,其中一个咄咄逼人,对中国人很是轻视,对中国妓`女更是把她当个花瓶,话里话外希望紫玉姑娘自己“想通”,主动为科学献身。完全没有尊重的态度。

    郎怀仁态度好些,一直在打圆场,但手上也一直捧着照相机。

    不过林玉婵当时义愤填膺,吵架没打草稿,把两个人一起骂了。

    其实她当时的口才发挥也只是平平,但法国教士在中国照相无数,大概没遇到过敢出言反对的,被她打个措手不及,这才灰溜溜认栽。

    现在看来,郎怀仁果然吸取教训,在1862年以后的摄影作品里,更多风景,更少人像;而那少数的模特脸上,再没出现过屈辱和不情愿的表情。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林玉婵想,难怪他能当主教呢。

    而郎怀仁呢,那天原本就是夜晚,加之对中国人脸盲,对那个出言不逊的中国小姑娘,只记个大概轮廓,完全忘了长什么样。

    此时听林玉婵提起,这才慢慢回忆起来,本来红红的脸膛更红了,本能地有点羞愧。

    “你、你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看了相册才记起来的。”林玉婵笑靥如花,真心实意地朝郎怀仁鞠躬,“好啦,今日我赔罪啦。那天让你们下不来台,实在抱歉。”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事后郎怀仁也和同伴在教会内部做了反思,增加了新的行为章程,以减少和中国人的冲突。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给同仁敲了个警钟,避免了日后的类似事件。

    毕竟,他们只是幸运地碰上了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牙尖嘴利的中国女孩。有些运气更差的教士,手握特权,得意忘形,以致惹来杀身之祸,耸人听闻的先例一大串。

    况且郎怀仁现在已是主教,习惯了宽和待人。

    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再一次改观,随和地微笑:“想来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今日再次认识你。”

    林玉婵立刻顺杆子爬,笑容夺目:“所以呢,我的灵魂和你们是平等的。您请坐,咱们继续讨论一下孤儿们的半工半读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