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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大清药丸) 正文 第159章

    林玉婵一瞬间吓得恍惚,拼命扒着脖子上那只大手,艰难说:“轻点……要钱有钱……”

    这洞里真特么有法海,没人提前告诉她一声!刚踏一步,就被一把抓了进去!

    但这人明显不是劫财。他的手臂反而收紧了些,咧着缺了半口牙的嘴,目光灼灼,看着苏敏官。

    “义兴轮船的老板?”他低声问。

    苏敏官面容绷紧,冲着他来的。

    他手指稍微一蜷,就见那大汉面容凌厉,作势将林玉婵脖颈再收紧一分。

    苏敏官立刻张开双手,眼中闪过慌张之色,颤声道:“先把她放了!”

    彪形大汉见他惊惶,不由狞笑,戳一下林玉婵后背。

    “这是你什么人?”

    他接近三十岁年纪,面相其实并不凶恶,但身上有一种常年杀戮的气质,即便五官端正摆好,给人感觉也是杀气腾腾。嘴角两端向下撇,好像随时能生出獠牙,把跟他作对的虾兵蟹将串成海鲜串。

    林玉婵拼命镇静,想用胳膊肘向后打他,完全用不上力。想用脚踢人,那大汉轻轻一提,她几乎悬空,难受得要死。

    只好放弃挣扎,用力喘气,咬牙说:“不、不认识、就、就凑巧一起下山……”

    那大汉冷笑。不认识的青年男女,哪就随随便便“一起下山”?

    鬼才信。

    他在此处蛰伏一整日,洞外就听到他两人的调笑声,现在说不认识?

    再见了苏敏官神色,心中了然。他一双眼睛只盯着苏敏官,苏敏官略微一动,大汉就瞪出一脸警告之色,反而将林玉婵箍得更紧些。

    他手长脚长,站起来能碰到洞口,但细看之下,手臂其实瘦得几乎没有肉,全靠骨头里的蛮劲,将她制得无法动弹。

    苏敏官低声道:“是生意上的事吗?可以好好谈,莫殃及无辜。你先松开些。”

    他慢慢解衣衫,示意并无刀具火器。

    两人乘兴来游寺,确实没带任何军火。然后他举起双手在脸旁。

    大汉狰狞地一笑。

    “倒是爽快人。在下姓洪,想求船老板行个方便,不知你肯答应么?”

    苏敏官立刻道:“什么事?”

    “借你的船。运几个人。”

    苏敏官飞快瞟一眼林玉婵,神色紧张,“好。时间地点。”

    林玉婵心脏快炸,隔着五尺远,飞快朝他使眼色,拼命小幅度摇头。

    三思啊小少爷!还价啊!这人没安好心!

    她觉得那栈道就是这人破坏的,专门把他俩往法海洞里引!

    但是她喉咙卡着,说不出来。

    苏敏官毫不犹豫:“都可以答应。先把她放了。”

    大汉也没料到他这么爽快,目露鄙夷之色,冷笑一声。

    “把你船上乘客清空,”他粗声道,“载我三百兄弟,等平安到汉口,我便放了你女人,好聚好散!”

    苏敏官轻轻摇头,依旧举着双手:“足下饿了多久?我身上带得有枣泥糕。她身体不好,你现在就放。剩下的我都答应。”

    声音低缓,带着些许暗示。

    大汉冷笑道:“以为我信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奸商!你现在就带我上船!”

    又看到苏敏官解开的外袍,想到自己衣不蔽体,必定惹人注目,补充道:“再把你外面衣服给我!”

    说着把林玉婵往胳膊底下一挟,起身就走。

    苏敏官急道:“她真的体弱,会晕的!”

    大汉低头,骂了一句。

    那姑娘真晕了!软绵绵的挂在他手臂上,全身重量往下坠。

    他被饥饿折磨几个月,能逃到镇江已经用尽了体力。在低矮的洞里俯伏太久,猛一起身,有点晕眩。

    几十斤的一个小活人,还真有点提不动。

    大汉依旧卡着她脖子,改口:“你起毒誓,用轮船载我三百人进汉口,不许报官不许声张,全程听我指挥……”

    苏敏官半垂下眼睫,点点头,脱下自己外面长袍,搭在右胳膊上送过去。

    “苏某愿听洪……”

    他顿了顿,擡眼看那大汉。

    “洪春魁。”大汉盯着他的嘴,终于说了自己名字。

    “苏某任凭洪春魁壮士差遣轮船,不报官,不声张,”他低眉顺目,慢慢说,“如有异心,让我祖宗十八代不得安生。”

    洪春魁再次鄙视这个色令智昏的船老板,嘴角挂着警惕的冷笑,一手接过衣服披上,一手将晕倒的姑娘丢还给他。

    林玉婵半途睁了眼,朝苏敏官伸出胳膊。

    苏敏官左手将她扶稳,紧接着右手倏地一扬,外袍原地起飞,将洪春魁的面孔糊个严实。左手握拳跟上,对着他太阳穴的位置狠命一击!

    陡然之间,方才他那软弱神态无影无踪,眉眼间冷冽而锋利,眼眶微微赤红,喘息着,压抑着潮涌般的愤怒。

    洪春魁一下成了没头苍蝇,刚要伸手扒拉衣服,咚的一声,软软闷倒在地,脑袋砸在洞口外面的泥地上,慢慢晕了过去。

    苏敏官纵身扑上,再补一拳,麻利将外袍内翻外,捆住他双手。

    然后一把将林玉婵拉进怀里,轻轻触她的细脖颈。

    “伤着了?”

    林玉婵咳嗽出眼泪,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没……就是有点难受……”

    苏敏官松口气,想想她方才那说晕就晕的机灵样,确实没真吓坏。

    他中意的姑娘,见多识广,胆子很大的。

    但是,伴在他身边,多受了多少无谓的罪。

    他用手指轻轻拭掉她额头冷汗,又蹲下,细细查看她从头到脚,的确没真受伤。

    林玉婵有点不好意思,在地上蹭着双脚尖,小声说:“方才我以为你真的要答应他,把船给出去呢。”

    伪装示弱是他的强项。一上来就显得好像为了这姑娘昏头胀脑、万事不顾的样子,让那洪春魁迅速踏入了轻敌的陷阱。

    “怎么会。”

    苏敏官微微笑,沉默着拉平她的衣襟,抹掉她脖颈腕上的脏手印,紧紧抱她许久,直到对面胸脯里的小心脏,重新平稳地跳动起来。

    他忽然又认真说:“但,若真是万不得已,我也会考虑。”

    洪春魁一路逃亡,整个人在泥水里不知滚过多少遍,江边的娃娃鱼都比他干净。还敢碰她。

    还敢用那双粗粝乌黑的手,扭她细细的胳膊,扼她柔软的脖子。

    思及此处,他满心无名火。眼看地上的大汉微微动弹,他说:

    “阿妹,站远点。”

    苏敏官单膝跪下,膝盖压住洪春魁胸口,指间寒光一闪,一枚剃须小刀片顶了大汉的喉咙。

    “挺有本事啊?”苏敏官阴沉沉喝道,“算计小姑娘?”

    他懒得轻手轻脚拿捏度,剃须刀重重推进颈肉,拉出一道小小血印。

    洪春魁在眩晕中挣扎,张开眼,眼眶裂出了血,脖颈刺痛。

    他愤怒得满面肌肉都扭曲,大叫一声:“你发誓了——”

    砰!又是一记当头重拳。苏敏官余光一瞟,林玉婵适时偏头,有意不看他暴戾的样子。

    “敝人先祖睡不安生,今晚会如约找你来聊天的。”苏敏官冷冷道,“你是太平军的人?”

    洪春魁满头乱发,前半边脑壳百草丰茂,是个标准的“长毛”。林玉婵刚进洞口就被他一把薅住,没能见到他的真容。苏敏官一看见这模样,马上就反应过来此人身份。

    洪春魁被他叫破,并不慌乱,反而脖子一梗,哑声骂道:“老子正是!送我见官领赏去好了!奸商!官妖!清妖走狗!……”

    苏敏官微微冷笑,等他骂完,才轻声问:“从江宁逃出来的?”

    洪春魁脸色一变,骂声戛然而止。

    “江宁围城多时,里面想必很不好过吧?”苏敏官冷静地盯着洪春魁的双眼,轻声猜测,“有人想守,有人想逃。你不愿守,寻到小路逃出封锁圈,一路潜来镇江埋伏,想劫我的轮船,给你的手下们拼一条活路。”

    洪春魁铁青着脸,因着方才那几下当头重拳,瞳孔依旧有点失焦,手脚无力动弹,喉咙里发出浅浅的呻`吟声。

    “洋人的船不敢劫,况且就算抢到了也是语言不通。所以选中了我,苏某深感荣幸。”苏敏官眸子里寒光四射,嘴角挂着辛辣的嘲讽,“你料想我已经疏通了湘军的关节,通过江宁时会比较顺利。至于船上原来那几百乘客,不如放归乡野,任其自生自灭——不,若你真的控制了我的船,大概会把他们全部灭口沉江底,反正都是清妖走狗……至于相助叛匪的义兴船行,事后被官府如何清算,也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洪春魁面露冷笑,默认了苏敏官的猜测。

    他跟着太平天国打了这么多年仗,战场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有那讲道理的工夫,人早被射成筛子了。

    苏敏官的声音好似冰封之水,平静下面蕴含快要爆发的力量,“洪春魁,广东人,洪秀全同族,天国干将,封瑛王,人称三千岁。瑛王殿下……”

    洪春魁脸色突变,无谓地挣扎两下。他于语言方面极有天分,镇江当地口音说得纯熟,却不料这人将他老底揭了个遍!

    苏敏官深深看他一眼,“瑛王殿下,其实你今日若是以正常的方式找到我,大家好声好气的商量,看在久闻大名的份上,我或许会帮你一把。我的船上确实还有一些船工空位……”

    洪春魁听到他最后语气似有松动,又骤然眼露希望之光。

    “你、你是……”

    “可惜你上来就选择了最下三滥的法子,用一个体弱的姑娘逼我就范。或许你们在江宁城里孤守太久,自诩上帝天兵,而忘记了城外的那些妖魔鬼怪,其实是跟你们一样的男女众生。忘了他们其实也会讲道理,也会有恻隐之心,也会有反叛的勇气。”

    苏敏官站起身,嘴角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所以,抱歉。我有力无心,不想帮忙。你们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起事失败,身败名裂的人太多了,你们要输得起。”

    他本就没什么宽阔如海的心胸。阴沉的大海里风高浪急,驾好自己这艘小船已经不容易,还管别人。

    况且,要不是洪春魁饥饿狼狈,能让他一拳制服,他的小姑娘不知要多遭多少罪。

    苏敏官收起刀片,从容走开,挽住林玉婵的手。

    “阿妹,回吧。”

    话语毋庸置疑,然而几个字吐出来,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色。

    她有意低头,默默跟他走出两步。

    洪春魁依然被捆着双手,突然挣扎起身,站起来,身子晃两晃,又扑通倒下,用力朝苏敏官喊:“义士留步!”

    苏敏官微微冷笑,并不理他。

    “方才冒犯两位,我洪春魁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狡辩!但……但跟着我要逃走的那几百人,并非全是天兵,也有老幼妇女,都是可怜人,求你搭救!若你真能救得,洪某人向天父起誓,自己抹脖子谢罪!”

    苏敏官止住脚步。

    “还挺讲义气。真是感人。”他轻轻转向林玉婵,神色有点疲惫,“阿妹?”

    林玉婵脑子里乱乱的,环顾河滩,除了远处两头翘首期盼的小毛驴,并无他人。

    半晌,她低声开口。

    “我……这人弄得我脖子痛,但你揍得他更狠,也算抵消。所以我现在不恨他。你可以把方才的下三滥忘掉,就当做是……他是以正常方式找来求你的。”

    她擡头,极轻的声音补充:“露娜是你的船。你自己评估风险。”

    苏敏官点点头。林玉婵已经表态,让他不要把情绪带到判断里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看着洪春魁那一双脏兮兮大手,特别有冲动给他剁了。

    洪春魁忽然爬近两步,双手撑着地面,急切地说:“天京城内都在传,湘军自筹军饷,破城以后会劫掠杀人。他们在安庆已经屠过一次城,男子髻龄以上皆死,妇女万余,俱被掳掠。天京城内几十万活人,不想陪着天王一人死!”

    苏敏官微微冷笑:“谁知真的假的。”

    但他随后余光一瞥,身边的姑娘眼贮悲哀,定定地神思。

    ……她信了。

    并且,以苏敏官对时局的了解,还有坊间各种传闻,洪春魁这话水分不多。

    他依旧不回头,道:“可是你只要救三百人。是你亲戚朋友?”

    “天王不肯弃城,谁劝诫杀谁。我若冒然流露出去意,只怕顷刻间被人告密——我只能联络一些我最信得过的人,这其中,敢冒性命之险、随我逃出的,又是少数中的少数。所以……”

    洪春魁粗声剖白,忽然住口,不耐烦地冷笑。

    “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不帮忙,走人便是!——喂,给我松绑,我潜回天京城,陪我老婆孩子去!”

    苏敏官微微闭眼。

    放在三两年前,他遇上这种风险大于收益的事,从来都是一个原则:免谈。

    其实今日他也很想免谈。但有个善良的姑娘在身边看着,他不得不在意她的看法。

    突然一个念头窜入心里:要是今日,阿妹没跟他一起来就好了……

    可随后这念头又散为碎片。就算她不在场,他会见死不救吗?

    他敢不敢理直气壮地对她事后炫耀,我杀了个长毛乱匪,还送官领赏,发了一笔小财,咱们逛街去?

    ……

    苏敏官神色只犹豫了一瞬间,轻轻睁眼,认下了这个羁绊。

    忽然袖子一紧。林玉婵小心拽他袖口,眼睛里有话,犹豫着想说什么。

    “我、我觉得……”

    “阿妹,不要讲话。”苏敏官专横地打断,“这事我决定。”

    做恶人,他一个就够了。不必拉她共沉沦。

    “轮船有核定载重,超载会有危险。”他看一眼洪春魁,语调平平地说,“客位都满员。船工通铺可以再挤三十个。”

    洪春魁一怔。

    “对。三十个。你要么回去商量一下,要么现写生死簿。”

    洪春魁脸色一下子刷白,用力抓住自己满头的乱发。

    苏敏官这最后一句话,比方才那句“不想帮忙”,其实更为残忍。

    没有经历过孤城围困之人,很难想象那种绝望的心态:明知死期临近,阎王小鬼在身边伺侯,却依旧挨着一日日饥寒,只求和自己的亲人再多些相处的时光。

    若是在别的时间和地点,他们也许还能做微弱的企盼,盼望能有人相救解围。但天京是太平军的最后一个据点。一旦城破,除了城内的水渠和水井,他们无处可去。

    而现在,他要做那个持刀的阎王,告诉这些信任他的人,谁活,谁死。

    十个人里选一个活。

    洪春魁哑着声音哀求:“人多,可以挤一挤……超载也没关系的……”

    “给你二十秒。”

    苏敏官摸出怀表。

    滴答,滴答。

    洪春魁乞求地看着林玉婵,突然向她跪下。

    “姑娘,我……”

    苏敏官直接将她揽过去。

    “阿妹,别理他。”

    洪春魁绝望叫出声来。

    血红的视野当中,那个被他暴力挟持过、在他手中喘不过气的弱女子,忽然小声提议:“体重轻的女人小孩,可以算半个吧?”

    仿佛一记重箭穿心。那多年征战、杀人不眨眼、骄傲的“天选子民”,内心的信仰终于分崩离析。

    “可以。可以!……六十个体轻的女人小孩,能多逃出一个是一个……洪某从今日起,愿听义士差遣,愿听姑娘差遣,你们要杀我可以杀,不过,要等这些人安全上岸之后!”

    苏敏官回头,笑道:“不拿祖宗十八代发个誓?”

    洪春魁:“……好,我发誓……”

    “算了,我也不信。”

    他拎着洪春魁被捆住的双手,拖回法海洞。

    洞内一片狼藉,原本供着法海塑像,此时那石像只剩一个手和一只鞋,零零碎碎丢在角落里。地上散着不知多少年的陈年铜钱、旧香、破布、游客留下的各种垃圾……

    苏敏官想了想,蹲下拂开地上杂物,拣出四条陈年老线香,拗断其中一条,在法海面前的香案上摆了三柱半。

    然后挑一块尖利碎石,在原本法海该待的位置,潦草刻几个字。

    “忠义神武关圣大帝”。

    “老乡,认得这个么?”

    洪春魁双眼紧盯“关圣大帝”几个字,脸色青白不定,忽然擡头看苏敏官,犹如醍醐灌顶。

    “义兴……义兴船运……对了,你们是……”

    太平天国里的军马,多有天地会党前来投奔的。洪春魁对他们的习俗秘事也稍有耳闻。虽然各地会党文化差异比较大,但“三柱半香”和“拜关帝”无疑是最大公约数,看到这两点,当即确认无疑。

    洪春魁嘴角颤动,抖出一个难看的尴尬之笑。

    “对不起,洪某不识朋友,哈哈……”

    “谁跟你是朋友。”苏敏官一句话把他噎回去,“若想求我帮忙,先入我洪顺堂,做个跑腿老幺吧。”

    洪春魁白当了几年“三千岁”,当年在自家军帐下也是一呼百应,今日虎落平阳,竟被一个笑里藏刀的后生牵着鼻子走。

    “不、不行、我们……”

    “放不下上帝么?”苏敏官一笑,“那唔好意思啦。我不强求,你好自为之。”

    洪春魁踟蹰许久。望着那三柱半香,揉着青肿的额头,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林玉婵倚在洞外,无奈地看着苏大舵主装神弄鬼。

    他本来都简化了入会流程,这次倒弄得盘根错节,在有限的条件下,怎么复杂怎么来。

    她隐约猜到苏敏官这么做的目的。太平军凝聚力极强,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信仰。拜了十几年上帝,他们对“异教徒”敌意满满,觉得非我族类,不可沟通。

    只要他这个“上帝”还在心里,苏敏官就没法完全相信这个人。

    祖宗成法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大清朝廷要是有他这种变通的觉悟,不至于闹到最后人人喊打。

    咚咚几声,洪春魁惨然微笑,一脚踹开那个没用的“天父”,认了这跑腿老幺。

    苏敏官爽快给他松绑,衣服给他披身上。

    “我船上还缺个厨子。回去谈。”——

    第二日清早,露娜从镇江港悄然出发,溯流而上。

    码头搭的戏台还没拆完,瓜子花生皮落满地。当地居民仍然对那艘炫目的蒸汽轮船津津乐道。金山寺里的三个老和尚糊里糊涂地念了一会儿经,收拾老骨头,下山挑水。

    才航半日,就看到乌压压的湘军水师战船。几道封锁线如同铁链,锁住了南京城里那个呼风唤雨的天王。

    曾几何时,这个被西方舆论认为可以代替清政府的武装力量,此时已是鱼烂土崩,如同西山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