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弟兄生计难,在天津混日子的尤其难。这茶馆主人姓冯,善讲单口相声,人送外号冯一侃。
原本是洪门组织上安插在北方的前哨,预备配合日后的灭清大战。谁知清没灭成,南方的兄弟们倒是一堂一堂的没了消息。冯一侃“南望王师又一年”,王师只剩义兴几条船。
“咱天津卫鱼龙混杂,做事讲究个硬碰硬。有绝活的,吃荤,大街上站着;没能耐的,吃素,靠边儿呆着。”冯一侃迎来今天茶馆里第一个客人,寒暄几句话,就开始大吐苦水,“自从这戏班子来闯码头,我和几个徒弟就没饭吃。姐姐,你要上京是不?需要保镖吗?掮行李也成,我要价不高,一天八角,闲来还能给你说两段儿。”
林玉婵差点喷了茶,想起苏敏官当初嘱咐的话:
“……你去了,别想茶水免单,最多让你免费听场相声……”
冯一侃真是人穷志不短。那她也给面子,认真还价。
“都是同门,给个内部价。”
冯一侃指着门口“八角茶楼”的小旗,粗声粗气道:“规矩不能改。”
林玉婵:“……”
虽说初次见面,但这大哥给她的印象不错。邋遢了点儿,但麻利没废话。
她寻思,自己和奥尔黛西小姐都是人生地不熟,京津两地藏龙卧虎,不能托大。找个“地陪”很重要。
传统洪门规矩里,关于“不许调戏妇女”的各样细则,加起来能有几十条,相应的惩罚也十分血腥。冯一侃是道上人,这些规矩比她懂。风化上不担心。
她笑道:“您跟我说走就走,这里生意不用管了?”
“有徒弟看着,不打紧。”冯一侃说,“不瞒您讲,老冯我早年走江湖,受过洪门大哥的恩,十几年了无以为报,想撂挑子,良心上过不去。今日正好您来,让我有机会发一分热,也赛这么多年心里吊着,总觉欠点儿什么。”
林玉婵嫣然一笑,从包里掏出八块银元,“好,先雇十天。你收摊吧。”——
一天后,林玉婵跨进北京城门,头一个感受就是:大。
在上海广州老城厢,街道狭窄,容不下一辆马车;然而在这里,一条条道路宽得像广场,可以在中间组织网球赛。
放眼望去,除了几座斑白的佛塔,找不到高层的建筑。整个城市仿佛二维铺开,一眼望不到边界。
街上轿子众多,有时是女眷的丁香小轿,偶尔走过高官的轿子,慢悠悠地前呼后拥。开路的兵丁手执黑皮鞭,在地上抽出响亮的声音,提醒行人避让。
林玉婵想,这就是首都的排面吧……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街道都是泥土覆盖,没有铺砖铺石。有些路段年代久远,路面被人走出一个个小坑小沟。
路上的人、马、驴、骆驼,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由于天寒,人们穿着过分肥厚的棉服,有的还用破布蒙着头脸。那衣服又都脏兮兮的,露着线头和棉絮,把里面的人裹成一个个臭烘烘的球,慢腾腾地向前挪动。
广州城得西洋风气之先,上海更是洋场繁华。有点小钱的市民都会扯洋布裁衣,袖口收得窄窄,脚上穿进口的橡胶鞋,身上也会带点进口的零零碎碎:洋帕、洋伞、洋表、洋皮包……
看惯了南方沿海居民的衣着打扮,再看这千年帝都里的路人,好像倒退了几个世纪。
街上完全见不到洋人,倒是有一些在南方极少见的群体:喇嘛、蒙古人、藏人、回民……
冯一侃挑着行李,挂着一身破布袍,也拿个围巾蒙头,走在街上一点也不显得邋遢。
他嘴里哼曲儿,随口问:“京城怎么样?”
林玉婵小声说实话:“有点土……”
“姐姐,”冯一侃急了,“知道有土您还不挡着点儿?……”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阵妖风迎面吹来,林玉婵看到,前方那宽阔的泥土路面瞬间被掀起一层,滚滚黄沙张牙舞爪,直接糊了她的脸!
“咳咳,咳……”
她弯下腰,狼狈地抖落头发里的沙子。
旁边奥尔黛西小姐也未能幸免,捂着嘴,从高高的领子里掏出几把黄沙。
冯一侃拉下蒙面的围巾,摇摇头:“埋汰。”
林玉婵吃到了进京以来第一个下马威,乖乖掏出围巾手帕,把自己也蒙成一个球。
一行人下榻在宣武门天主堂下属的旅舍。推门进屋,拍拍身上,地上瞬时落一层沙。
奥尔黛西小姐跟女仆抱怨:“下次出门雇个轿子。”
林玉婵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北京大街上那么多慢悠悠的轿子了。不光是排面儿,它挡风沙啊。
她跟着奥尔黛西小姐,到附近的墓园去参拜了一下——中国天主教的几位前辈元老,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都长眠于此。林玉婵纵然跟上帝没缘分,面对那几个古旧的十字架墓碑,也不由得真心祝祷:“您几个保佑,让你们在上海的那些徒子徒孙赶紧度过难关,千万别出事!”
第二天,林玉婵和奥尔黛西小姐早早就起,穿过正阳门一直往北,先去文祥府上递拜帖。
文祥夫人对林玉婵亲自前来表示惊喜,吩咐她明天上午可以来拜见。
然后两人雇了轿子,直接去了位于东堂子胡同的总理衙门办公处求见。
总理衙门那却吃了闭门羹。京城衙门的官威跟上海那种偏僻小地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奥尔黛西小姐把一切洋人身份特权都搬出来了,还有林玉婵在旁边翻译,还有个说相声的在旁边一唱一和,得到的答复不过是:
“这位夫人,总理衙门虽然处理外洋事务,但只和领事馆和教会沟通。烦您回上海,拿到领事馆公函,小的再来接待——哦对了,您是英吉利人士对吧?现在江南洋教归法国人管,您得把双方领事馆的公文都拿到,还要有领事签字的代理函,再通过官办的驿站……”
衙门的门房也不是等闲之辈。没十年的官场经验,捋不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门径。
听完了林玉婵的翻译,奥尔黛西小姐大冷天气得出汗,斥道:“你们的官办驿站几个月才能递成一封信!领事馆要等死人了才肯出面!”
门房停下了手里盘的核桃,有点紧张地问:“死洋人还是死中国人?”
“那些可怜的中国孤儿……”
“哦,呵呵,那没事。咱大清人口众多,哪天不死几个人呢?您别着急,小心急坏了身子。”
奥尔黛西小姐气得手发抖:“那些孩子也是教徒!也归我们管!你们不怕惹麻烦就等着吧!”
那门房十分好脾气,慢条斯理地笑道:“就算惹了麻烦,那也是官老爷、是朝廷的麻烦,跟小的没关系。小的今日随便放您进去,冲撞了官老爷,小的饭碗就没了,这才是小人的麻烦。慢走不送。”
政令不通,人人为己,只求无过地混日子。这就是帝都行政部门的效率。
林玉婵迷惑地想,就这样的大清,怎么还能再坚持好几十年呢?
奥尔黛西小姐用尽了五十年的脾气,终于不得不承认:“要是我一个人来,多半得当街给他们气死。露娜,看来还是得依仗你的门路。”——
第二天,林玉婵打扮清爽,洋货礼品带上,去拜会文祥夫人。
她如今算是负担得起高端衣饰。为了不被吹成沙球,又奢侈地雇了个轿子。八角钱一天雇来的地陪超规格服务,临时给她科普了许多北方官场的社交习气。
“……面子是赛天要紧的,嘛事能讲,嘛事不能当面讲,嘛时候该说嘛,嘛时候不该说嘛;都得事先想过。姐姐您聪明赛秀才,但见了官,不能太麻利,当然也不能反应太慢,不能太格色,但也不能别人说嘛就是嘛……”
林玉婵隔着轿子笑道:“成了,您再说我都要紧张了。”
文祥府上倒是挺简朴。如今京官多租房,北京地价便宜,林玉婵目测,这座雍和宫附近的小院子,每个月不超过五块钱。
从侧门进四合院,绕过影壁走进后花园。老仆架子不大。客客气气让她坐长廊下候着。
一等就是两个钟头。雍和宫里的钟声都听了好几遍。
老仆慢悠悠抽烟:“大老远从上海来的客,本来是掐着点儿让您来的。今儿实在是夫人有事,自家亲戚,不好往外赶。”
林玉婵连忙表示理解:“好说好说。”
再过半个钟头,连林玉婵都听见院子里有人吵嘴:“……妹子你行行好,帮哥这一次!你说你嫁了个官,几十年了咱们老家人没落好,这次你哥的身家都押在那馆子上了,你忍心看我睡大街?——别说什么两袖清风,你这话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当今做官的有哪个手底下干净?……”
林玉婵心道:“娘家亲戚来打秋风了。”
当官太太也不容易。
忽然,老仆出现,催促林玉婵:“去吧去吧。”
接着高声通报:“夫人,苏林氏来啦!”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院子里那个娘家亲戚再也没法赖着不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林玉婵余光一看,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爷,跟文祥夫人一样一脸福相,一身绸衫花马甲挺体面,手上戴串儿,就是嘟噜个面孔,好像人人欠他三百块钱。
大爷喃喃怒骂,和她擦身而过。
林玉婵已经等得有点麻木,赶紧上前拜见。
文祥夫人刚跟自家哥哥吵了一架,也耷拉个脸。见了林玉婵,勉强提起个笑容,不咸不淡问候了两句旅途辛苦,让丫头上了个茶。
“你瞧瞧,写封信就成的事儿,你一个女人家,还大老远过来。也怪我在信里没嘱咐——嗳,也就是你年轻能折腾,真是辛苦了。倒让我想起来了,我刚得了几匹银红缎子,是宫里的亲戚因着太后大寿,分赏下来的。我这老太婆穿不得那么艳的色,正好让你挑个花样。”
说着含笑让人去取。
林玉婵:“……”
这是把她也当成来打秋风的了……
冯一侃的嘱咐她铭记在心。她还不能推辞,否则成了瞧不上人家府里东西。
只能低头谢了,好在手边带了一包洋货,价值远远超过一匹布。赶紧拿出来。
文祥夫人立刻推辞:“老爷府上一向清廉,你拿回去。”
林玉婵耐心笑道:“这是给您的,不是给老爷的。都是小玩意儿,虽然好玩好用,但您就算拿去卖也换不得几个钱。谁要是揪着这些东西做文章,编排文大人,那也太丢份啦,传出去只有挨笑话的份。”
文祥夫人想想也是。拒绝别人的礼物毕竟失礼。客气了半天,收了,好奇问问这些都是什么。
好容易说到正题,讲了两句她在上海的生意,又提到林翡伦——
“啊,那个小闺女。有相片吗?我拿给我妹妹看。”
林玉婵深吸口气,“回夫人,相片没照成,因为……”
刚要一口气说出孤儿院的变故,文祥夫人却忽然打个呵欠。
“随口提一句的事儿,没关系,没有就没有。我该去准备午饭了,今儿老爷回府里吃。失陪了。”
林玉婵一口气噎在胸口,眼看文祥夫人起身离开,只能结结巴巴说:“告、告辞……”
她也看出来,文祥夫人被她哥哥弄得心情糟糕,强提着精神跟她说了几句话,根本没兴趣深聊。
老仆带她出门,还笑道:“太太真是好福气,那缎子是宫里赏下来的,夫人一直没舍得给人,您这面子可不小哇。”
林玉婵抱着一匹布:“……”
她千里迢迢进京,不是为了拿匹宫里缎子回去吹牛的!
如果换成在海关,或是上海任何一个新式衙门,她肯定扭头就回,死皮赖脸也要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但冯一侃的危言耸听在她耳边响:别觉得自己攀上官太太就尾巴翘上天。在京城里,惹怒了带“官”字的任何人,就算本人当时不怪罪,也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串人,从此她在四九城就上黑名单,谁也不待见。
林玉婵犹豫半天,终究没敢铤而走险,迈出那一步。
她心事重重地出府,冯一侃迎上来。
“没成事儿?”他一眼看出来,轻松地安慰,“不要紧,凡事哪能一蹴而就,以后再等机会就是……”
“可是孤儿院已经被查封一周了!”
林玉婵掩饰不住焦躁。
一擡头,忽然看见方才那手串大爷,还恋恋不舍的没走,站在灰色墙根底下,唠唠叨叨的抱怨。
“这做妹子的成了一品夫人,飞黄腾达吃香喝辣,我们娘家人儿可是嫌土,都看不上喽……你说说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就在我关外随随便便的挖个参。这北京城里是规矩多,可这哪条规矩规定了自家人不能帮衬自家人?……”
胡同里行人侧目。
老仆追出来,好说歹说,悄悄递了一封银子,意思是您别在这儿宣扬家丑了。
大爷一甩手:“打发叫花子呢!我又不是来讨钱的!我偏说!”
嘴上硬,还是拿了银子,迈着八字步,嘟嘟囔囔往胡同口溜达。
林玉婵心念一动,跑过去,福一福。
“潘……老爷。”
文祥夫人娘家姓潘。这大爷约莫也是汉军旗人,死要面子那种。叫声老爷没错。
潘大爷斜眼看她。
方才在府上也见过这小女孩。虽然不知是谁,但既然她也是文祥夫人的客,身份低不了。
于是也不敢怠慢,欠身回礼:“您什么事?”
林玉婵笑问:“方才您说,您经营个馆子?”
…………………………
冯一侃拎着一包行李,远远看着林玉婵跟潘大爷谈笑风生,觉得他这半辈子码头白闯了。
洋场里出来的姑娘,都这么开放的吗?直接跟陌生大老爷们搭讪?
而且还成功了?
他赶紧追上去。
潘大爷也是一肚子苦水,好容易有人伸只耳朵听,也顾不得矜持了,心里倒是也闪过念头,这陌生姑娘莫不是碰瓷儿的骗子。但转念一想,他都快揭不开锅了,有啥可骗的?
没几句话的工夫,让林玉婵请到路边小馆里,要了份爆肚。
“再添份芝麻酱。”潘大爷唉声叹气地提筷子,“其实就是我妹夫一句话的事儿,他偏整景,装清高,就是故意给我添堵!”
潘大爷才不给文祥留面子,滔滔不绝开始诉苦。
他是文祥夫人的嫡亲哥哥,年轻时在关外贩皮货,攒下点银两。如今老了,想过稳当日子。自家妹子在京里享福,他也就带着家小搬来北京,寻思找个生意做做。
中国人讲究民以食为天,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开饭馆。于是在正阳门外盘下个烧鸭店。因着是闹市,生意还不错,够他每天玩鸟下棋的。
谁知上个月,对面新开另一家饭馆,好家伙,赔本赚吆喝,又是打折又是发广告,还请了个书法家写了牌匾。百姓爱新鲜,潘大爷的饭馆一下子人走茶凉,每天亏得他心肝颤。
潘大爷思来想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自己不是有个做一品大官的妹夫嘛!他总能从这人脉上捞点好处吧?
不多求别的,就让文祥带着同僚,到他的馆子里吃几顿。要么就给他也写个匾,要么干脆稍微朝底下人授个意,让他们找找竞争对手的茬,譬如偷税漏税,食品不洁……对文祥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事。
可谁知,在自家妹妹这里就被挡住了。文祥夫人和丈夫一条心,决意清正廉洁,不能以权谋私。
可是在潘大爷看来,这明摆着是针对他:别人做官,各路亲戚都跟着鸡犬升天:曾国藩提携他兄弟当官打仗,李鸿章家里开的当铺数不清。凭什么他不能享受这便利?
于是三天两头来找妹妹诉苦,但文祥夫人只是轻描淡写,建议他勤勉工作,诚信经营,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全都是废话。
“她就是看不上我这个磕碜亲戚!”潘大爷嘴里喷着香菜末,悲愤地总结道,“枉我小时候带她看灯遛狗听戏逛庙会,现在她姓瓜尔佳了,胳膊肘往外拐,把我这做哥哥的当叫花子打发!”
故意说得十分洪亮,爆肚店里的几个小二都听到了,窃窃私语。
林玉婵沉默片刻,问:“能带我去您的馆子看看吗?”——
“姐姐,这一天八角钱虽然贵了点儿,可你也不能这么用我啊!”
冯一侃跟着轿子,从东堂子胡同跑到前门外鲜鱼口,累得满头大汗。
林玉婵在轿子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她也没想到北京城这么大……
外面一片灰蒙蒙,她几次探出头想看风景,都被一股股沙子吹了回来。
轿子停在一片闹哄哄的市场。潘大爷对这个半途冒出来的外乡姑娘不太信任,咬着烟卷,随便一指:“喏,就是那儿。你说你能给我咋整?”
林玉婵一看那招牌,略觉眼熟。
“便宜坊”。
她乐了:“卖烤鸭的啊!”
此时的便宜坊,确是一副即将倒闭的懊糟样。几个大厨衣衫整洁,辫子梳得油光水滑,正百无聊赖地聊天。看到潘大爷来了,赶紧整理衣帽,假装处理几只烤鸭。
细看看,那烤鸭皮都蔫了,低头丧脑,耷拉着翅膀脖子,全身上下只剩嘴巴硬,不像刚出炉,像是刚出土。
潘大爷翘起胡子就要训人。厨子委屈:“鸭子都卖不出去。这一只还是早上烤的。”
“你瞧,就是这样。”潘大爷撮牙花,死马当活马医地对林玉婵尴尬笑道:“你要是能说动我妹儿,哪怕是帮衬一点点……哎,算了,我已经惹人嫌了,别再糟践你们姐妹情分。”
把她当成文祥夫人的闺蜜了。林玉婵心里苦笑,并没有澄清。
她看了看那整洁有序的店面,以及大厨们的专业刀工,觉得潘大爷盘下这么个店,还是挺有眼光的。
便宜坊是后来的老字号,没理由现在就开不下去啊。
再一看街道斜对面,富丽堂皇一个新开张的门面,满口堆满花篮彩条,大批食客排着队。
一个嗓门奇大的小二喜气洋洋地叫道:“瞧一瞧看一看啦!新开张的烤鸭店,御膳房的大师傅,烤鸭酒水果品一律半价了哎!大家赏脸,别去对面,都来我们‘全聚德’尝鲜啰!”
林玉婵:“……”
妈呀。神仙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