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栋从医院回大队,再从大队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除了江媛朝,没有一个人送他。
在地里上工的社员们看到拎着行李的许家栋,也只是看着,他们跟他也不熟,挺多就是感慨一下,原来这就是那个突发急症要回城的知青。
等车的时候,许家栋回头看了一眼,他不是舍不得这个大队,他是想看看,宋幼湘会不会来送他。
可惜他想多了,宋幼湘这会早不在大队,她一早就去县医院去看徐思曼,许家栋就是把山看穿,也看不到宋幼湘。
“在看什么?”江媛朝脸色不好看。
她心里恨极了宋幼湘,要不是她那天故意说那样的话,许家栋怎么会找她要钱!
放在之前,江媛朝心里再动摇,很多时候对许家栋基本还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但现在不一样了,钱江媛朝分了一半给许家栋,现在他要回城了,她在他身上投资了那么多,自然要把许家栋看得紧一点。
许家栋收回目光,“媛朝,你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的,今天我要走,竟然没一个人来送我,我也就只有你了。”
他这样说话,江媛朝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他们都是势利眼,宋幼湘现在如日中天,又视我们如仇敌,知青点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拿我们当朋友。”江媛朝都后悔自己最开始送出去的那些东西。
那可都是好东西,白白给了些白眼狼,一点回报都没有不说,背地里说不定还要说她的坏话。
这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许慧了,简直可恨。
江媛朝看了许家栋一眼,给他支招,“你去报到的时候,先去找一趟我爸,我爸跟我妈不一样,我爸比较好说话,他会帮你的。”
正好借许家栋去试试她养父的态度,可千万别像她养母一样。
也必须去找一趟,不然叫许家栋白白受这一趟苦,她白白掏出一半的钱吗?
“媛媛,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许家栋握紧江媛朝的手,一脸真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江媛朝也觉得自己付出良多,要是许家栋敢负她,她要闹得他这一世都不得安宁。
跟江媛朝在一起的时候,许家栋表现得十分依依不舍,等一上车,许家栋就只剩下马上要回城的喜悦。
终于,叫他如愿以偿了。
……
医院里,宋幼湘给徐思曼找了个护工,致远和致知再是大孩子了,照顾产妇还是有些难。
徐思曼本来生完当天就能出院回家坐月子的,但吴老太这一闹,她生命一度垂危,这会根本还不能出院。
请护工昨天就应该请的,但宋幼湘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也没照顾过产妇,一时考虑没有那么周到。
昨天回大队,妇女主任问了几句,又提点了一些,宋幼湘才回过神来,所以今天早早就过来安排了。
“你只管安心住着,刘吴氏那里的事我去处理。”宋幼湘叫徐思曼不必起身,自己伸手逗着两个长得一样的奶娃娃,又摸了摸格外懂事的致远致知兄弟的脑袋。
吴老太那里,公安其实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后世律法相对完善,对这种老人也很无奈,何况是现在,公安把她带走,顶多就是起个震慑作用。
“对了,刘……致远他们爸爸昨天来了没?”宋幼湘问徐思曼。
徐思曼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他不会来的,他连公社都不去,有事都是叫他妈去办,更别说来县里,他这辈子都不会出大队的。”
说完,见宋幼湘若有所思,徐思曼又补了一句,“他来不来,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婚早就应该离了,如果不是自己的成分,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牵绊,徐思曼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就是现在,徐思曼也还是有顾虑的,跟着她,孩子的成分就不好,不像在刘家,那可是根正苗红的贫农,走哪都不会被欺负,以后的前程也会很好。
“婚我要离,但户口……”徐思曼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这样办,孩子她肯定是要带着的,但户口她想留在刘家。
宋幼湘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户口都跟着你走,孩子离长大还早着,再过几年,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跟宋幼湘不一样,徐思曼并不知道未来,她根本就看不见未来,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但孩子不能够没有。
所以,对宋幼湘的话,徐思曼只有苦笑。
更何况,把孩子户口留在刘家,刘谷田和吴老太应该会比较容易松口同意离婚。
“我们要跟着妈妈!”致远目光坚定地看着徐思曼,隔了好一会儿,刘致远才又开口,“妈,我不想姓刘。”
刘致远已经懂事了,他知道跟着她妈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跟着妈妈就好。
“我要哥哥和妈妈。”致知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和他妈。
徐思曼眼泪流下来,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傻孩子,跟着她他们在这个社会上就要比别人低几等,因为成分,他们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农门将是他们永远跳不过去的坎。
但徐思曼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大队的环境也不是以前刘德光在的时候,她咬了咬牙,“孩子户口都跟我。”
大不了,几个孩子这辈子都不离开大队了,大队有食品厂在,等到高中毕业,他们到食品厂上班,也一样。
想是这样想,徐思曼心里对孩子是亏欠的,徐家以前多风光,她小时候的生活也十分优渥,现在她的孩子却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孩子都是被迫怀上的,但徐思曼从不后悔生下他们。
“思曼姐,别太悲观,这时候已经有同志在平反了,希望就在眼前。”宋幼湘俯下身,同徐思曼悄悄耳语。
有些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宋幼湘只能悄悄地,隐晦地提醒徐思曼。
徐思曼不敢相信,但宋幼湘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徐思曼内心一激动,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现在想到的都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她的家人父母。
这样说的话,那她的父母亲是不是也能够……
激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徐思曼本来心里就对宋幼湘亲近,现在更加,她把满心激动压下去,叮嘱宋幼湘,“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在外头也不要乱说。”
最好是一个字都别提,万一叫人抓到把柄不是好玩的,一句话害死一个人,这样的事徐思曼见过太多。
她是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