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看向江父。
江父目光严肃地看着江媛朝,再次缓缓开口,“把钥匙放下,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爸?”江媛朝从来没有想过,这话会是她养父说的。
明明她养父一直很偏疼她,每次她跟养母起冲突,他都会背地里劝她,安慰她,替她们说和。
江媛朝木然把钥匙拿出来,至于她用过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冲下了楼,江媛朝只觉得浑身发冷。
“咦,媛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昨天才去家具公司定的床,这一时半会还做不好呐。”楼下有邻居看到江媛朝,十分意外。
江媛朝看向对方,“什么床?”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邻居被江媛朝满脸眼泪吓到,关心地问。
“我问你什么床!”
“就是床啊,咱们这里好几家闹白蚁,才请人来治了,你家也发现了……”邻居指了指楼下堆着的木头块。
“那些都快要被蛀空了……”
江媛朝脸色越来越难看,邻居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是说错了什么吗?
但有些话,江媛朝就是脸色难看,邻居也是要说的,这孩子实在是太傻了,被人挑拨几句就当真。
“媛朝啊,那个胡老师的事……”说曹操曹操就到,邻居才开个口,江媛朝那个小学班主任就迎面走来。
这个人已经被撤职了。
厂办学校上学的基本都是职工子弟,有这么个不干人事,挑拨离间的老师,当家长的谁放心啊,职工一闹,学校就把人给开除了。
反正姓胡的能当上老师,也是厂里照顾家属,想着她有初中学历,教小学生应该没有问题,就招了进去。
现在还喊她老师,不过是大家喊了多年,已经习惯了,时常忘记改口罢了。
至于胡老师为什么要挑拨离间,都是利益惹的祸。
她男人是江父的下属,因为能力平平,一直没法往上升,她就怨上了江父。
还有江家的房子,她一直觉得江家就三口人,不应该分那么大的房子,她家里人口多也困难,厂里应该多照顾她们家才对。
因为心怀怨恨和嫉妒,又没本事没资格跟江父江母谈话,就冲着江媛朝使坏。
孩子小,大人的玩笑话都会当真,何况这样别有用心的话。
胡老师也看到了江媛朝,她心里一惊,低着头换了条路走,避过去。
江媛朝垂眸看着地上,眼泪啪啪掉在地上,“周姨,谢谢你关心我,但我爸妈……不要我了……”
怎么就吵成这样了呢,江媛朝哭成这样,邻居还挺心疼的,以前看着挺乖巧的一个孩子呀!
“孩子,你听姨一句劝,好好跟你妈服个软,她拉扯大你不容易。”
江母收养江媛朝的时候,都快四十了吧,要工作还要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事。
照顾孩子当妈的觉得辛苦,也甘之如饴,孩子长大了跟她离心,才是最叫人难以接受的。
“我妈不肯听我解释,周姨,你有空帮我劝劝我妈吧,我要回大队,不能再耽误时间,我先走了。”江媛朝哪里敢上去。
上去再被赶下来吗?
她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离开。
邻居叹了口气,怎么孩子才刚回来就闹成这样,她看了看楼上,有心想上去劝劝,但想了想,还是没敢去。
缓一缓吧,江母多要强的一个人,这时候她还是别上去了。
江媛朝回了灯泡厂那边,路上她就把眼泪擦干净了,她不想叫许家栋知道,她被养父母彻底赶出家门的事。
不要就不要,她有亲生父母。
江媛朝安慰着自己,咬着牙,忍下满心委屈。
在灯泡厂江媛朝也没有呆多久,她介绍信上是有时间的,不走招待所都不能让她继续住下去。
“你好好照顾自己,多给自己吃点好吃的。”江媛朝看着许家栋消瘦的模样,忍不住叮嘱他。
许家栋点头,他自己的身体,他要是不上心,还有谁能上心。
“你回去后,也没冷着这边,叔叔阿姨在气头上,你多写几封信过来。”许家栋也叮嘱江媛朝。
江媛朝没说自己跟养父母彻底闹翻,但也说了,养父母还没有完全原谅她。
哪怕江媛朝自己不肯承认,她心里其实还是微妙地觉得,身为江家的独生女,比宋家的二女儿,在男女对象关系中,会让她更占优势。
江媛朝离开后,江父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江媛朝回了淮市,是先去的灯泡厂,住了一晚才回的家。
而在那之前,江媛朝是从省城过来的。
去省城做什么,见了什么人,不言而喻,江父是真的彻底地寒了心。
对江媛朝彻底死心最直接的结果是,江父不再暗中拜托朋友照拂许家栋。
从一开始,江父就是看不中许家栋的,这个男同志,站在他面前就是一副畏缩不自信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瞧不上眼。
但江媛朝连工作都愿意让给他,江父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再观察观察。
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至于家里空出来的房间,江父把东西收拾了,腾出来准备做间棋房茶室。
至于江媛朝留在家里的私人物品,江父拉到邮局一次性寄给了江媛朝。
像是相册这一类东西,江父实在舍不得毁掉,就收起封了起来,不敢叫江母再看到,自己也不想再看到,免得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江媛朝只觉得江母偏执,不知道江母真正较劲的人是她自己,她一直在同自己对抗,告诉自己,要走出丧子的痛苦,好好培养女儿。
“正式退休后,咱们就回老家吧,回以前单位那边也行。”江父跟躺在病床上的江母商量。
原本老两口想着,以后江媛朝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现在他们得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江母想起以前工作单位的环境,虽然是个山沟,但山好水好,乡民纯朴,去那里倒也还好,不过,“一年里去住两个月就行了。”
山里的条件还是没有城里好,江父也上了年纪,比她还大两岁,住在城里她要放心一点。
江父点头,握住江母的手,“你想通一点,咱们好好的,保重好身体,我可就只有你了。”
江母眼里沁出泪来,她点了点头,默默抹泪。
她知道江父心里同样心痛,却顾着她,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