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桂香表达感激的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可劲地惯着宋幼湘,只要她在,就不让宋幼湘沾半点家里的家务。
当然,在此之前,宋幼湘在家本身也不怎么干家务。
王臹见着就念叨过几回,说别人家宠儿子都没有这样宠的,也就宋幼湘命好,还操心她以后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
反正王臹活了大半辈子,把家里大小事务都包揽的男人,他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啧,大男子主义是普遍存在现象,能挣钱还把家里大小事务包揽的男同志,那都是女同志闲来无事臆想出来的。
见识过宋母之后,王臹更觉得,像唐桂香这样没有原则地认为宋幼湘一切都好的人,世间可能仅此一个。
“我有原则的,幼湘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会说。”唐桂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没原则,“但幼湘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嘛。”
“……”王臹。
宋幼湘觉得王臹就是闲的,他光棍一条,家里不必他操心,大队的工作游刃有余,现在魏闻东不在,剩下的闲心就管到了她的身上。
和王臹一样闲的,还有高书记。
今年宋幼湘满了十八岁,现在的法定结婚年龄还是男二十女十八,新规定还得晚几年。
换而言之,宋幼湘到了可以结婚的时候啦。
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组织上由始以来,一直就十分关心各单位人员的婚姻情况。成了家,婚姻稳定,也是考核一个人的人品、处事等等方面的一个硬性标准。
国家分配对象在这时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五星食品厂这才成立工会没多久呢,王建国就琢磨着跟平江罐头厂搞联谊活动。
这事报备到了公社,高书记逮着宋幼湘,也问了问她的个人情况。
结婚这事,一直就没在宋幼湘的考虑范围内。
活到她上辈子那个年纪,又有那段糟心的经历,宋幼湘早把婚姻看得很淡了。
伴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仅是心智成熟这么简单,也不是说经历得多,就会越包容,什么都看淡,宋幼湘觉得,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只会让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要的是什么。
可能活到七老八十会看淡吧,可惜宋幼湘没活到那个岁数。
不然她也不会跟宋家人较劲,临死还摆他们一道。
而将就的婚姻,不好的婚姻,她通通都不需要。
当然,宋幼湘只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并不是说就不打算结婚了,甜甜的恋爱,她也是想尝试的。
十八岁还太早,等上了大学再考虑吧。
高书记问了宋幼湘后,转头就跟县里关心宋幼湘个人问题的领导说了,“还没开窍呢,什么都不懂。”
领导也是想问问有个底,宋幼湘最近把摊子全推给了王建国,他们还是有点担心的。
年纪轻轻丧失斗志,别是被风花雪月迷了眼睛。
宋幼湘可不知道上头领导那么会联想,她从公社出来,就去了邮局,寄一些着急回复的公函。
“宋厂长,有你的汇款单。”邮局的人一看到她,就把人给喊住了。
汇款单?
一般汇款都是公对公,没宋幼湘什么事儿,她怎么可能会有汇款单!
总不能是宋家人良心发现,觉得她一个人在乡下不容易,心疼她这个小女儿,给她汇了钱来。
宋幼湘就是这么一想,宋家要是能汇款给她,那可真是天上下红雨。
拿到单子一看,汇款人地址和名字都是陌生的。
京市,闻巍?
汇的钱还不少,足足壹仟元整。
宋幼湘挑了挑眉,闻巍,不就魏闻……东嘛,他怎么跑到京市去了,还给他汇了这么大一笔钱。
推是不可能推测得出来的,魏闻东现在整个一失踪人口。
宋幼湘干脆也不想了,钱她先帮着收着,等魏闻东回来,再一次解决问题。
魏棠的手术,宋幼湘和王臹都很关心,两人几乎是守在电话机旁边守了一天,等到晚上九点多,才等到魏林川打回来的电话。
“医生说手术成功,但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还得看术后表现。”魏林川语气是轻松的,还带着丝喜悦。
宋幼湘听到这话,就放心了,叮嘱他照顾好魏棠,就把话筒交给了王臹。
本来宋幼湘还想避闲走出去,结果才起身,王臹也叮嘱了几句后,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看我干什么,闻东那小子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王臹没说假话,魏闻东瞒得死死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大概还是能猜到,魏闻东肯定不光瞒着他,还瞒着宋幼湘。
宋幼湘没理他,“我下班。”
“……”王臹。
出了办公室,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副厂长办公室,王臹默默地放轻了脚步。
今天宋幼湘没去夜校上课,干脆直接去了徐思曼那边,看了看两个孩子,她听说刘谷田最近总往徐思曼这里来。
双胞胎出生的时候体重总有轻重,不过养了这么久,两个孩子早给徐思曼养得一样的白白胖胖。
“他爱来就来,想跟孩子亲近,我也不会拦着。”徐思曼再说起刘谷田,脸上表情已经十分平静。
大概是不爱吧,没有爱也没有那些因爱而生多余的情绪。
但同住在一个大队,有些事是不可能避免的,徐思曼也不可能骗孩子们说他们没有爸爸。
见就见吧,反正刘谷田和吴老太谁也别想从她这里抢走孩子。
刘谷田现在是还没有再娶,等他再婚,就算是他自己想来,吴老太和新妻子都不会允许他过来。
听说吴老太已经很积极地在替刘谷田相看了,刘家现在的成分,想娶多好的女子肯定是娶不到,但也总有权衡各方面,愿意嫁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宋幼湘也没有多插手,徐思曼有自己的主见,她也相信她能够处理好事情。
宋幼湘在徐思曼那里坐到十一点,回去的时候王建国还没有回来。
王副厂长果然是位一心为公的好同志,宋幼湘觉得,等到秋收后,还能再给王副厂长再加加担子。
秋收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天的事,但农活就没有不累的,不过相比较而言,比双抢还是轻松了不少。
今年下乡的知青来得比较晚,本来双抢的时候上面就有信,后来一直推推到了秋收后。
秋收后,交了公粮,宋幼湘开着拖拉机去公社接知青。
本来这活也轮不到他,但她两个徒弟,一个上堤出义务工去了,一个赶上结婚,宋幼湘闲着没事,就接过了这个差使。
今年的新知青也比前两年的要少,分到五星大队的就三个。
“都是高中生。”常主任跟宋幼湘咬耳朵,“给你们大队挑的男同志,进厂之前,还能当劳动力使使。”
“……”宋幼湘。
拿着花名册从办公室出来,宋幼湘就去公社大队里头领人,一堆年轻稚嫩的少年人并肩站在一起,宋幼湘走过去,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陈先安、谢冬秀、粟菊香出列,跟我去五星大队。”宋幼湘照着名单喊人。
然后人堆里走出来三个生龙活虎的男同志来,宋幼湘仔细一看,常主任果然是精心挑选的,三个男同志长得都还挺俊的。
“五星大队!是有五星食品厂的那个五星大队吗?”人群里有人举手。
声音清朗,算是比较好听的嗓音,但宋幼湘却是身体一僵,这声音她两辈子都不会忘。
“是。”宋幼湘转过身去,看向站在人群里的男同志,陈善周。
他就是上辈子那个举报宋幼湘藏禁书,导致宋幼湘被下放去农场改造的男同志。
陈善周闻言眼睛一亮,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同志,两人相视一笑,挤上前来,“同志,我们可以申请去五星大队吗?”
宋幼湘看向站在他身边娇巧可爱的女同志,郭海霞。
人长得娇巧可爱,却和江媛朝是一路货色,如果不是她的唆使,她做伪证,陈善周不会举报宋幼湘,宋幼湘也不会被下放到农场。
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同,上辈子这两人是今年双抢的时候被分到五星大队的。
那阵子说是推迟下乡,宋幼湘还以为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她的重生,导致了陈善周两个人不会出现。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又见到了这两个人。
“你们被分配去哪个大队,公社都有安排,你们下乡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组织安排。”宋幼湘脸上的笑容早冷了下来。
陈善周一滞,明明刚刚宋幼湘还是笑容满面,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
难道他主动申请,犯了什么忌讳?
“对不起,我服从组织安排,但是我身边这位,郭海霞同志,下乡前在厂组织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觉得她……”陈善周有些着急。
宋幼湘打量了乖巧站在一边的郭海霞,目光定在陈善周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
这个反问终止了陈善周那些涌到喉咙眼的话,他看着宋幼湘的表情,默默地收回了脸上了急切。
是啊,他觉得有什么用呢?
如果他觉得有用,海霞就不会跟他下乡吃苦了。
“你们几个,拎上行李上车。”宋幼湘招呼了前面三个被点名的男同志,自己过去发动拖拉机。
拖拉机已经不是最开始在她手上时的样子了,发动机有点儿难摇。
不过宋幼湘也不是最开始下乡的宋幼湘了,拎着行李过来的男同志本来准备上前帮忙的,结果就见宋幼湘一发力,就把把手抡了起来。
宋幼湘走得潇洒,直接把三个新知青给领走了,剩下的知青都在院坪里等着,有些大队的负责人都还没有来呢。
“姐夫,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分不到五星大队了。”郭海霞看向陈善周,目光担心。
陈善周目光看着远去的那台拖拉机,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拜托他表哥找了关系,原本他们应该是分到五星大队才对的。
五星食品厂早在省内出了名,这次下乡,陈善周没有办法留在城里,但他是想进厂的。
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们居然不在花名册内。
“先别急,我听说五星食品厂招工不限于本大队。”陈善周安慰郭海霞,想到什么,满脸烦躁地对她道,“你不用再叫我姐夫了,我跟你姐,已经结束了。”
郭海霞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一副失落自责的样子。
见她这个样子,陈善周烦躁的表情收了一些,“你不用自责,你姐做的那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不仅没有关系,陈善周还十分感激郭海霞,在他最难受的时候,主动放弃城里优渥的一切,跟着他下乡来吃苦,说是要弥补她姐姐对他的伤害。
傻丫头,那些伤害又不是她造成的,她弥补什么呢。
“那姐……善周哥,你也别伤心好不好?”郭海霞轻声道。
被深爱的人背叛,怎么可能会不伤心,但陈善周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幼湘一路突突突回到大队,把三个知青直接送到知青点,交待了一些事项,就回了大队部。
搁陈奶奶那里拿瓢灌了一大口水下去,她心里的火气才下去一点。
“这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陈奶奶看着宋幼湘,满眼心疼,“怎么又瘦了?”
宋幼湘被陈奶奶一句话给逗笑了,她哪里瘦了,自从天气没有那么热以后,她胃口回来许多,这段时间还胖了不少呢。
“奶奶是心疼湘姨,湘姨再胖在奶奶眼里都是瘦的。”致远坐在一边写作业,他今天早上肚子疼,就没有去学校。
宋幼湘笑起来,伸手揉了揉致远的小脑袋,“致远说得没错。”
火气散了,对见到陈善周和郭海霞的事,宋幼湘也没那么大的起伏了。
她就是太理智了,要是稍微不理智一点,她就应该把这俩人拎到五星大队来,把他们压着,像江媛朝一样,艰难度日。
就是到了那时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今天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