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干事在单位混了小半辈子,县里受局里管辖的各厂干部,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
还是头一回遇到像宋幼湘这样的厂领导。
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直欺人太甚!”李干事手里捏着火车票,叫宋幼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吴干事也有些发蒙,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李哥,你要真想留下来,就好好跟宋厂长认个错,别犟着。”
他也算是看出来的,宋厂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跟她犟着来,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李干事是真不想回去,就这样回去算什么?他还怎么回单位工作,拿什么脸面面对领导。
他跟吴干事说不知道怎么跟妻儿交代,不是卖惨,是事实。
李干事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妥协,主动去跟宋幼湘认个错,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不在?”去宋幼湘的书敲了半天,没有动静,李干事眼见着又要起真火了,隔壁灯泡厂的技术员听到动静出来,告诉他宋幼湘和杨满生出去了。
陪着李干事当说客的吴干事看了他一眼,目光里不自觉带上了些同情。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李干事回到房间意志消沉地坐了好一会儿。
隔了一阵子,李干事突然擡起头来,“小吴,宋厂长他们私自行动有没有跟你说情况?”
肯定是没有说的,不然他敲门的时候吴干事不可能不告诉他。
那宋幼湘她这就是违规了啊,谁知道她私下行动,是去做前期工作,还是私下跟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私下接触。
万一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协议……李干事想得有些兴奋起来。
吴干事看了他一眼,“李哥,你就别折腾了,宋厂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一听李干事这话,就知道他是打着去告状的主意。
这样能不能对宋幼湘造成影响不说,李干事是想都不要想留下来了。
李干事那股兴奋劲下去,终于沉下心来,开始慢慢反思起从出发起到现在他犯的错误。
……
宋幼湘带着杨满生去市内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看了看豫省出产灯泡,质量做工都没得说,毕竟是大厂。
但现在市面上的都是新产品,要想买到以前的旧产品,只能去豫省下面的小乡镇供销社找库存。
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去找这些东西。
“我问过我老同学了,他说那条生产线很不错,毕竟是从国外引进的,曾经也为豫省灯泡厂立下汗马功劳。”杨满生作为人形质检机器,一直跟在宋幼湘身后。
并向宋幼湘汇报工作。
宋幼湘仔细听着,他们暗中调查的情况,只能用作参考,不能起决定作用。
尤其是多方打听,都问题不大的情况下,更要防着豫省灯泡厂已经事先做了职工工作,教他们要怎么说。
这就跟某地方要来领导视察工作了,干部都会动员大家摆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说话要注意分寸一个道理。
这也不仅仅是所谓面子工程的事,工厂是我家,维护靠大家,自己心里再多怨言,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大家都还是习惯性地说好话的。
“生产线现在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那些燃料和原材料。”路边国营饭店小黑板上写着宋幼湘没听过没吃过的小吃,她有些好奇,自掏腰包请杨满生尝鲜。
豫省灯泡厂说得好听,东西买回去,他们再给配个技术员,落地就可以直接投入生产。
可账不是这样算的,一旦决定购入,成本会大大增加,这其中有这些材料和本地物美价廉物料的差价,回程的运输成本和损耗费,以及运送回去后的仓储成本……
往最好的方面想,所有燃料和原材料都没有问题,能用,要想抹平这些成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做事却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我听说,很多厂家对这条生产线都有兴趣。”杨满生是有些着急的。
实在不行吃点亏把东西定下来再好好研究,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些燃料和原材料,生产的过程中,也总是要用到的嘛。
“生产线的事不能急,也急不得,咱们先看看,可以先跟这边的灯泡厂交流交流技术上的问题。”宋幼湘安抚杨满生有些焦躁的情绪。
杨满生搞技术,负责生产线的质量检测工作,谈判的事情还得宋幼湘来。
其实宋幼湘心里早有了决定,生产线可以买,但买一搭二的行为要坚决拒绝,如果谈不拢,就另寻他路。
等晚一些回到招待所,宋幼湘见天李干事还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李干事敏感的神经又蹦了蹦,宋幼湘这个表情,明显就是没考虑过他会留下,甚至为此不惜低头。
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宋幼湘从来就没有为他的事上过半点心。
他上蹿下跳,在宋幼湘的眼里,可能和跳梁小丑差不多。
“宋厂长,能和你谈谈吗?”李干事有些难堪,但还是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除了杨满生外,另外三个比他都要年轻的年轻人,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擡脚走到院子里。
多少要照顾一下敏感中年男人微妙的自尊心。
等听到李干事的认错,宋幼湘已经不意外了,“我个人不认为李干事能够胜任接下来的工作,你待人处世,做事时都会带入严重的个人情绪,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
她不需要一个时刻可能对她摆脸色,跟合作方谈判时,会因为个人好恶甩脸,影响工作进程的工作人员。
这是非常没有职业素养的表现。
“宋厂长,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我接下来会好好工作,不会让情况影响到工作。”李干事虽然早已经设想了,自己低头也不会得到好脸。
但现在被宋幼湘明确拒绝,他心里还是憋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