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湘表现得落落大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思维非常活跃且注意力集中,已经做好准备,以待乔老提问。
没办法,这也是在长期重重关爱下,虐出来的条件反射了。
还好她放假以来也没有半点松懈,书该看的都看了,经改办的工作虽然都由郑向阳负责,但她每周都去看了汇总。
脑子里有货,宋幼湘底气充足,脸上写满自信。
结果乔老开头夸了她一句后,接下来也就是简单地问了下宋幼湘平时的工作和学习。
尤其对宋幼湘在江省当知青时的经历感兴趣。
“我们小时候种田哪有现在条件好。”乔老听宋幼湘双抢,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拌禾拌禾,我们以前打稻谷,都是用拌桶纯靠人力打出来的。”
许老点头,“是啊,以前产量上不去,辛苦一年也吃不饱饭,哪怕是条件好些的人家,也只能地瓜搭着米饭一起吃。”
两位老者坐在一起忆苦思甜,李教授随时补充几句,宋幼湘面带微笑地听着就行。
许老和乔老说着,忽然看了宋幼湘一眼,话锋一转,“年轻是最大的资本啊,未来的天地都是他们的。”
话虽然是对着乔老说的,但宋幼湘觉得这话更多的是说给她听的。
乔老笑着点了点头,也目含深意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年轻人遇到了挫折不要怕,实现梦想和抱负的机会还有很多。”
宋幼湘听出来了,乔老和许老今天是来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这是怕她心里过不去报告被打回来的坎。
从报告后的评语,到今天的饭局,宋幼湘完全没有感受到挫折,只感受到了教授们浓浓护犊子的心意。
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的那种心意。
宋幼湘给出的回应是,汇总查阅自七八年底以来的所有数据资料,重新写了份报告提交上去。
她用更详实的数据,更有力的佐证,去论证她的观点,去回应教授们的爱护和鼓励。
这份报告,宋幼湘做出了一定的修改,数据说话的部分,措词严谨犀利,其余则相对温和许多。
最后的几个部分,她写下了自己的思考,反思,还有疑问。
年二十八,许老坐在乔老的办公室里。
乔老看完报告,取下眼镜,良久才无奈又欣慰地笑道,“老厉收了个好学生,这孩子有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之风。”
一开始,乔老还担心宋幼湘。
有句话叫天妒英才,它的近义词是壮志难酬。
许多惊才绝艳之人,往往因为过于聪明,人生过于顺遂,被追捧惯了,思想直接且执拗。
遇到的挫折太少,一旦遇到就很容易钻牛角尖,走死胡同。
如果要做的事有违主流,往往更容易受到极大的打压和针对,全面的否定,很容易就摧毁一个人。
宋幼湘前一篇报告直接被退回,乔老怕折损宋幼湘的心气,特意让小李安排了前些天的饭局。
宋幼湘当时就表现落落大方且通达。
事实上,了解到宋幼湘之前的一些经历,乔老就明白宋幼湘为什么切入点和普通学生不一样。
因为她经历过国企中的那些痛点,不是纯靠理论和数据纸上谈兵。
乔老对宋幼湘的未来是很看好的。
没想到,宋幼湘会再次提交新的报告,虽然无奈,但更多的是惊喜。
“老许,你说我们,是不是让步得太快了?”乔老看向许老,目光里突然生出了些坚持。
关于国有企业改革,一直就有争议。
尤其在今年试点效应递减之后,国企那些老毛病没改,新毛病层出不穷,争议就更加地大了。
做为参与总规划的乔老和许老、已过逝的厉老等同志,为此殚精竭虑付出了很多,他们的意见和现在主流的中央集中统一管理是不同的。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同样研究经济的学者,也不是主持各省各区的首脑,而是各国企负责领导。
这其中的利益冲突,牵连国家命运。
许老无奈苦笑,“因为我们哪怕主张,对结果其实也不乐观。”
探索阶段,不管哪派意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不知道自己坚持的路,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正确。
“怕这怕那,是搞不好改革的。”乔老手按着桌上宋幼湘那份报告,“我记得你抽屉里也有一份报告,明天的会议,我们一起交上去。”
如果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那就各自走各自的路,去验证,到底哪一条对未来的发展更有利。
“我打算申请成立调查组,年后去各试点企业调查效应递减的原因。”乔老继续道。
原因他们能推论出来大半,但结果需要实际调查做为论证,才有说服力。
“带队的同志,小宋就很适合。”
许老对乔老的决定表示支持,但带队人选问题,还有疑虑,“小宋毕竟还只是学生,我担心她到时候不能服众。”
一旦成立调查组,选调的人,肯定是两方意见的人都有。
如果只是意见不同还好,但面对一众年龄大,工作时间长的“老人”,以宋幼湘的年龄和工作资历,要去指挥调派这些人。
对宋幼湘来说,会不会有点为难。
“学生怎么了,你别忘了,小宋有管理两个厂子的经验。”乔老笑着道。
他虽然关心宋幼湘,但到底比不上许老。
从厉老过世后,宋幼湘基本就是许老在关照教导,虽然不是师徒,但早就胜似师徒。
许老这是关心则乱。
“再说了,有我们两个联名举荐,有意见都心里憋着。”乔老拿起老花镜戴上,拿出钢笔,准备改改自己压在抽屉里的报告。
“要我说,当初录取小宋,直接做研究生录取多好,老厉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人逮到京市来。”
早知当初,谁又能够早知道当初呢?
说完,乔老自己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李说的那个小姜,工作你让人给安排一下。”
许老应下姜沪生的事,也没再反对重用宋幼湘的安排,起身回去准备。
明天,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幼湘不知道她的报告怎么影响到了许老等人,她只知道自己做了,她现在的身份,做为一个华国人,应该做的事。
做完后,她就不再去考虑多思。
事情都做了,她有承担任何结果的准备,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