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七点五十,宋幼湘推开门,就看到调查组五人整整齐齐地在门外等着他。
几个男同志还一大早起来,互相为对方理了头,看起来特别精神。
“小郑手艺不错。”张师兄对郑向阳的手艺很满意。
郑向阳深藏不露,从来没有告诉过宋幼湘,在被选着去宝安之前,他先前放假的时候,基本都在初晓理发社工作。
四个男同志,除开郑向阳的头被理得有点像狗啃,其余三个都精神百倍。
宋幼湘目光看向任老师,任老师冲她肯定点头,宋幼湘这才笑着道,“出发。”
昨天夜里,宋幼湘从车站回来,任老师主动找到了她,提出想退出调查组的工作。
他心里负担挺重的,担心不能很好地完成工作。
当然,任老师没有这样说,只是说自己能力不足,希望有更有能力的同志来接替他的工作。
宋幼湘自然知道任老师为什么心生退意,但不过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能反思会愧疚,就是好的。
宋幼湘相信,经过这一次,他们这个六人小团队,会更加相信对方,更团结。
好不容易一起度过艰难,现在让任老师走才是傻,换个人来重新磨合?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和林姐替换曾敏嘉的情况不一样,那时候还在磨合初期,曾敏嘉是自己心思太多出错,林姐来顶替,大家更容易接纳她。
现在要再换个人,大家情感上可没那么容易接受。
宋幼湘也不提药厂的事,只说任老师这一走,会影响调查组的工作,拖累进度,让任老师把愧疚的点转移方向,再给任老师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某种程度上来说,内疚是最好的自我激励,任老师很快就跟宋幼湘表决心,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让她失望。
这时,宋幼湘才跟任老师说起药厂发生的事,好好开解了他的情绪。
昨天晚上,宋幼湘并没有一定要任老师做留下的决定,而是给了他时间来考虑。
现在看来,经过一晚上的深思,任老师已经彻底想通。
解决掉最后的隐患,现在调查组才真正拧成了一股绳,大家由宋幼湘带领着一路往市局去,颇有一往无前,遇神杀神,魔来斩魔的气势。
会议上,宋幼湘提出,不再接受市局的调查名单安排,而是直接要求先看各企业的年报表,再由调查组自拟名单。
市局这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内部矛盾的干部拿调查组当枪使,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事。
药厂的结局不必说,迎接的肯定是彻查和大清洗,市里受其影响,肯定也是元气大伤。
上面的视线这会正紧盯着他们,对于调查组的工作,自然是一切配合。
调查组渐利的刀锋,就这么直指痛处,一刀刀砍了下去。
……
京市这边,魏闻东回到京市后,只能在家呆了一天,就要直接到学校去报道。
学校封闭式管理,在放暑假前,魏闻东接下来回家的次数不会太多。
“大哥上学竟然比幼湘姐还忙!”魏林川忍不住跟魏棠抱怨。
这几年他们大哥连过年都不露面,好不容易回来上大学了,竟然还是不能常见面。
魏林川没说的是,生活上,有大哥和没大哥,好像也没太多区别。
不过他不敢说,魏闻东现在还在家里呢,他怕被削。
魏棠摇头,“幼湘姐是真忙,大哥只是学校管得严,出不来而已。”
“……”走进房间的魏闻东。
偏偏魏棠看着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错。
魏闻东尴尬地摸了摸裤腿,干巴巴地道,“不用给我收拾太多东西,学校都会配发。”
说着,他指了指外头,“我去看看送煤的来了没。”
虽然家里现在有姜沪生在,虽然和魏林川一起承担下一个家庭男同志需要承担的家务,但魏闻东闲不住,眼里特别有活。
这才刚把侧屋漏水管道修了,见家里煤烧得差不多了,刚刚又去煤站买了煤粉让送回来,趁着京市这两天天气好,准备把要用的蜂窝煤囤好。
魏闻东走了,魏林川和魏棠对视一眼。
兄妹俩像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对视一笑,然后魏林川才忍着笑容去给魏闻东帮忙。
把家里一顿收拾后,魏闻东还记着宋幼湘答应,现在却没有办法好好完成的事。
他收集了家里用不上的旧课本,去买了报纸和文具,给山里那户人家寄了过去。
第二天魏闻东拎着简单的行李,就去了学校。
徐叔青知道魏闻东回京市,还等着魏闻东上门呢。
结果魏闻东跟压根没想起他这人似的,直接去了学校,知道后徐叔青愣住,然后摇头,“这回倒是我算错了。”
余助理站在一边。
魏闻东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宋幼湘隔两天会打电话来,叮嘱先生要好好吃饭休息,这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受先生一时冷待,没什么。
“章华。”徐叔青突然出声,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
余助理心里刚涌起的惊喜,瞬间就被惶恐取代,这种情境下,他怎么敢坐。
但先生的话……余助理缓缓坐下。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徐叔青给余助理倒了杯茶,轻轻推过去,“我做那些,只是我想做,不是要从她那里获得情感上的回报,才去做。”
余助理沉默地捧着茶杯,付出怎么能没有回报呢?
做了那么多,难道不应该让宋幼湘知道吗,那这和锦衣夜行又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我的身体。”徐叔青声音和缓起来,甚至微带了一些笑意,“每多活一天,都是在茍延残喘。”
余助理猛地擡起头来,眼眶发红。
徐叔青只是淡然安抚地看着他,“对现在的我来说,任何感情淡淡地就好,再深一些,只会加重内心的负担,于我是,于幼湘也是。”
他不需要宋幼湘知道他为她做了些什么,不希望她日后的回忆里有这些事加剧她的伤心和难过。
“先生,对不起,您怎么罚我都可以。”余助理主动认错。
徐叔青微微摇了摇头,罚余助理做什么,不管余助理做什么,出发点都是因为他。
不过余助理也确实是不适合再留在身边的,现在也不过是把他原本的安排提前执行罢了。
“下周,你就去沪市报道到吧,那边的秘书室缺人。”徐叔青轻声道。
余助理大惊,哪里还坐得住,“先生,我不走,您别赶我走!我保证再也不会自作主张。”
徐叔青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自己推着轮椅进房间,“到了新单位,好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