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幼湘第一次来季家,老爷子在睡午觉,屋里只有专门请假回来的季冠男,还有厨房准备饭菜的保姆。
虽然是干部住的小洋楼,但屋里却格外朴素,绿色墙裙,普通家庭常见的家具摆设,用了许多年,都有岁月的痕迹。
唯一扎眼的,是客厅的真皮大沙发。
“那是亚军闹着要买的,被我爸拿拐杖揍也要买。”季冠男给宋幼湘倒了杯茶,“他以前有些不懂事。”
都主动去请人了,再倒茶也没什么。
而随着宋幼湘一步步走进她家,季冠男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也在溃散。
正在她心里酝酿着,要说一说几年前的事的时候,里屋传来老爷子起床的咳嗽声,季冠男忙起身进屋。
季老爷子出来的时候,宋幼湘就站在沙发旁边等着。
“来了,让你久等了。”季老爷子这两年老得格外厉害,背驼了,步履也变得很蹒跚。
宋幼湘忙上前帮着季冠男搭了把手。
季冠男扶着老爷亲,并没有看宋幼湘,但心里却是有些触动的。
因为宋幼湘的大方自然。
“小宋现在工作怎么样?和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哪?”季老爷子坐下,握住了宋幼湘的手拍了拍才放开。
老人身上是会有老人味的,这个跟身份财富无关,季老爷子身上就有一些味儿。
但宋幼湘没有半点嫌弃,陪季老爷子坐着,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季老爷子是真的有些糊涂了,才问过了问题,过了一会儿后,他又会问上一遍。
季冠男有些抱歉地看向宋幼湘,宋幼湘是真的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问了工作和生活,季老爷子又问季冠男,“冠男怎么还不回来?你打电话叫叫你大姐,这老躲着不是个事。”
宋幼湘看向季冠男,就看到了季冠男通红的一双眼睛。
“爸,是我,我是冠男。”季冠男就知道,她爸要叫宋幼湘过来,是为了她。
季老爷子愣了愣,神情落寞了一瞬,然后抓着季冠男的手,“冠男哪,你跟小宋道个歉,等会你再给亚军道个歉,姐弟俩心里不要有疙瘩。”
当着老爷亲的面,季冠男心揪成一团,哪里还要什么面子。
“宋幼湘,对不起,当初是我做错了。”季冠男。
旁边等着的宋幼湘忙开口,同季老爷子道,“没事,都过去的事儿了,我早不放在心上,您也别放在心上。”
季老爷子点点头,“好,好!你是好孩子。”
说了好一会的话,季老爷子有些累了,季冠男把人扶去躺椅坐着晒太阳,再回来招待宋幼湘。
“对不起,也谢谢你愿意来。”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变得容易多了,“也谢谢你能原谅我,宽我父亲的心,再次向你郑重道歉。”
说着,季冠男要站起来擡手行礼。
宋幼湘站起来拦住,“用不着这样郑重,你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
“……?”季冠男。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幼湘这么配合,是在这里等着她。
季冠男神色严肃起来,“什么忙你先说,能帮的我不遗余力,有违原则的,你就是现在去我父亲跟前翻脸也没有用。”
“没那么严重。”宋幼湘把季冠男拉下来坐着。
季冠男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被宋幼湘拉着的位置,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会只想挪得离宋幼湘远了些。
刚直了一辈子的季冠男,不是没有见过能屈能伸的人,但像宋幼湘这样的,真没见过。
把到沪市来考察工厂采购设备,被设备厂摆了一道的事说完,宋幼湘还没说请季冠男介绍人的事呢,季冠男先拍案而起。
“超出国家定价本就是不允许的,他们这是违规操作!你不用找我,直接去主管部门去举报就可以了。”
宋幼湘把人拦下来,“现在乱涨价和通货膨胀,已经不是一个厂一个单位的事了,举报上去也是没有用的,原材料价格虚高,按国家定价,必然要亏本。”
这是经济相关的问题,季冠男不全懂,但眉头已经拧得死紧。
她看向宋幼湘,目光带着怀疑。
宋幼湘的事她后续也关注过,自然也听说了一些,那个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宋幼湘去哪了?
难道宋幼湘已经同流合污了吗!
“这是一个必然的阵痛过程,说明计划定价在逐渐市场化的环境中,陷入了结构性的困局。”宋幼湘摊手。
现在的局面,和那些有裙带背景的倒爷,有莫大的关系。
他们的非法地下流通势力,直接摧毁了国家统购统销的流通体制。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可逆了。
国家不是没有发通知遏止这些行为,一直在严厉打击,但打击的都是像之前贺川那样的小倒,真正的官倒,哪个没有点背景,他们消息灵通,程序合法,根本不怕。
短时间禁止,不过是让改革的脚步再停滞几年罢了。
做为经济转轻期必然出现的经济寄生物,只要国家想经济改革,他们就一定会伴生。
不破不立。
同流合污看是怎么个同法吧,正经进货做生意的小倒,宋幼湘非但抗拒,还会让侯福宝抓住机会,扩大事业,但以公谋私,贪污受贿的同流合污,宋幼湘决不会碰,但她也不会清高自持,非黑即白,一杆子都打倒。
她正式去谈合作,拿不到她想要的价格,贸易公司或者倒爷可以,宋幼湘不介意找他们的,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而官倒一般出自什么群体,想想任志扬。
任志扬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季冠男当初能支使任志扬,现在自然也能给宋幼湘介绍靠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