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安给养女发过消息,又给闺女打了一个电话,沈清风在失去KEVE之后再次联系许凝微,是借养女让他们一家不安宁,还是另有打算,暂时无从得知。
“凝微不会再影响到你爸,该说的我已经跟凝微说清楚,以后不必再联系。沈清风会不会继续报复尚教授,就她现在这个不稳定的情绪,很难讲,你适当提醒一下尚教授。”
“我已经提醒过。”许知意又捏了块糕点,小小咬一口,海风吹着发丝,清凉扑面,她消化几秒何宜安的前一句,还是不敢置信:“妈妈,是怎么样一个不必联系?”
何宜安笑:“我家闺女傻了。是不是今天跟沈清风碰面累坏了,脑子转不动,不联系还能是怎么样一个不联系?”
她把给养女的消息转发给闺女,对着手机道:“收到没?你自己看。”
那么长一条,许知意吃完一块糕点消息还没看完。
看到最后,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水才觉得真实。
“那以后你和爸爸就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何宜安听着心疼:“这六年里也是。”
“我知道。我指的是最近沈清风挑拨许凝微这事。”许知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爸爸的原因才被换,许凝微心态崩掉,连我,我都做不到不让她回家看看。妈妈,你懂那种特别糟糕却又没法去改变什么,不想管她但又良心不安的那种心情吗。”
“妈妈懂。”
所以没人知道她有多恨沈清风,让自己与父母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许凝微,但总算最后柳暗花明。
“可能我心里从小到大太渴望父母能偏着我,导致心里有点扭曲,见不得你和爸爸分一点关心给许凝微,就希望你们只爱我。”
“别瞎说,怎么能叫扭曲,你爸都多大的人了,不是照样吃尚教授的醋,我的醋他都吃。”
许知意又看一遍那条长微信,“换我,我不一定能这么直白,谢谢妈妈。”
“你还真傻了,谢什么。”
“因为以前不敢想。怎么说呢,毕竟你养了她二十年,我从来不敢奢望。真话最伤人,别说是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对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有时都下不了那个狠心。”她自己做不来,所以从不强求父母。
何宜安也跟闺女推心置腹:“现在还好,第一回的时候是真难。”
许知意好奇:“第一回说了什么?”
“亲口告诉凝微,抱错了就得换回来,我没打算养两个。难是因为,前一天还是自己亲生的,她打算用奖学金请我跟你爸爸吃饭。说的时候,凝微刚落地曼哈顿没几个小时。那时对你,”何宜安顿了下,“说实话,人生第一回见,刚处了几个小时,还没什么感情。我在医院陪你那两天,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去跟你亲近。后来借着离开,抱了你一下。”
许知意一直记得那个拥抱,“妈妈,你刚知道抱错时是什么心情?”
“人懵了。齐正琛他爸打电话时,我们正准备吃午饭,你爸接到电话不相信,后来看到你照片,我们饭没吃就去了机场。齐正琛他爸说,你很优秀,家里人很疼你,他们一家是看着你长大。我们又了解到你养父母的条件不错,养父是TOP2的教授,还是科研大佬,姥姥姥爷都是高知,心里总算安慰。”
可能不想他们心里难受,齐正琛爸爸就没提萧美桦从小偏心小闺女。
“当时告诉过凝微各回各家后,也打算和你摊开聊,结果你高烧一直不退,我和你爸在医院陪着你,尚教授还是不放心,你睡着后,他都是寸步不离,趴在你床边睡。”
“看尚教授那么不舍得,想着也不急于一两天,非要在你烧还没退时说这些。反正做亲子鉴定时跟他提过,结果出来肯定是要把你接回家,他心里有数。”
“等你退烧,身体差不多恢复,没想到凝微又病了。那天在视频里,凝微哭着问我,能不能多留在我身边一些日子,母女二十年,我拒绝不了,也舍不得,就答应了。”
“所以各回各家的时间,又往后推。”何宜安再次停顿,“当时不知道你跟萧美桦关系不怎么样,之后连个家都没有。”
许知意愣了下:“爸爸说,是他舍不得许凝微,不放心她,才委屈我多留在养父母家。”
何宜安也怔住,看向沙发上的丈夫,缓了好半晌:“是我,不是你爸。那天他没说错,没有人会比他对你更好,我都赶不上。”
许向邑走过来,轻轻抱了下妻子,抽过她手里的手机,对着听筒道:“知意,你妈妈很爱你的。”
许知意知道爸爸担心什么,“放心,现在不会跟妈妈有隔阂了。”
如今父母都是全心全意爱她一个人,刚才听到何宜安的话,一点波动没有,但如果换在六年前知道,那肯定会特别伤心。
因为当时,她最在意何宜安爱不爱她。
“爸爸,谢谢你。”
许向邑笑说:“你不用谢,一会让你妈妈谢我。”
通话结束后,许知意握着手机,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看了许久。
蒋司寻大概猜出她们母女聊了什么,擡手抱抱她,拿着水杯去给她添水。
许知意把手机轻放在桌上,如果沈清风当初没换孩子,她在父母身边长大,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幸福。
如今,只能凭空去想,去幻想何宜安是怎么抱小时候的她。
手机振动,蔡秘书的消息:【沈清风替路剑良认回儿子,路剑良给她与商韫合作的那个项目,另加两亿港币。沈清风今晚的航班飞去了北京,不知道那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翌日清早六点半,许凝微在家旁边的早餐店吃早饭。
假期结束,今天必须得回实验室,想过请假,可再这样下去,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许知意大概会看自己笑话。
刚吃了一口豆腐脑,对面一袭红裙的女人坐下。
早餐店拼桌再正常不过,因为自己眼睛微肿,不想擡头,许凝微自顾自吃着碗里的豆腐脑,尝不出是甜是咸。
“是咸口的好吃,还是甜口的好吃?”
沈清风的声音。
许凝微猛地擡头,女人温婉一笑,“好吃吗?我也打算来一碗,好多年没吃过豆腐脑。”
沈清风打量着面前还在震惊中的女孩,眼睛水肿,看来昨晚哭过,哭得还不轻。
“你养父母跟你断绝关系了?我没猜错的话,理由就是许知意所谓的查出是我换了你们俩,而且还是因为记恨尚教授。”
“如果真是我,就凭许向邑的本事,六年还能让我这么逍遥?”
“但我记恨许向邑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我当年早跟就路剑波结婚。”
“其实你养父母对你算不错,但毕竟人家有自己的亲闺女,亲闺女不容你,你觉得何宜安还会像以前那么对你?”
这句话直戳许凝微心脏,她不敢去想昨晚何宜安那条长消息。
沈清风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KEVE现在是许知意的,你应该也知道,来找你,是真诚邀请你去我项目的研发中心。”
“你如果不想跟我接触,觉得我挑拨你,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以后让商韫那边的人联系你。”
她直接拿出聘用合同给许凝微,“待遇都在这上面,白纸黑字,你在其他地方干十年不如在我这里一年。”
许凝微看一眼合同封面,没接。
沈清风直接放她手边,“这不是我私人给你的待遇,你如果同意,直接去人事部那边签合同走流程。”
她瞅着许凝微身上的衣服,“这套衣服也不便宜,想要维持这种生活水准,靠那点工资,你觉得现实吗?许知意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你忙活一年都不一定买得起。”
许凝微终于出声:“别提她。我是我,她是她。”
沈清风笑,“但你心里不甘,不是吗?换我我也不甘心。以前出去玩一趟,百万千万随便刷,过个生日,礼物多到房间堆不下。现在呢,买条贵点的裙子都要肉疼半天。许向邑是慈善家,一年捐出去多少钱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缺那点养你的钱吗?不缺。”
许凝微捏着瓷勺,指尖泛白。
第一次,她反击回去,用的是何宜安在消息里的那句,“我有父母,又不是领养。再说,我也没穷到需要资助。”
沈清风笑得更欢乐:“如果你真能这么想,你还至于眼睛肿?好了,不是看你笑话,我比你还惨,现在一无所有。”
她反问一句:“你觉得自己有我惨吗?至少你现在有家人,有疼爱你的父亲,你有学历,有天赋。我呢?”
许凝微这次平静看了一眼对方,但没吱声。
沈清风:“我都没被许知意打倒,你这点挫折又算什么。只有自己活得更好,对方心里才不痛快,你说是不是?”
许凝微依旧沉默。
沈清风笑笑,自顾自道:“你来我这边的研发中心,既能拿到高薪,还又不荒废你的天赋。你亲爸那关可能不好过,毕竟他先入为主,觉得是我换了你们俩。”
理由,她已经替许凝微想好,“你可以这样跟你亲爸说,就说假装答应我,其实是报复我。”
许凝微直直盯着她:“你就不怕我真报复你?”
沈清风好笑:“你报复我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是我换了你跟许知意,你是最不会恨我的那个人,不是吗?”
许凝微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嘴里,没吭声。
沈清风:“以前可能还想挑拨你,利用你让许向邑不安宁,现在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我挑拨你还有什么意义?”
断绝关系是事实,却又如此刺耳,许凝微无意识咬了一下唇。
沈清风:“以前拉下脸找你,是许向邑的面子,今天是你自己天赋的面子。”
人都喜欢听好听话,许凝微面色稍缓。
沈清风继续:“以后你赚你的薪水,专心做你的科研,我做我的生意。我生意做大,你水涨船高,等你财务自由,在业内也有了知名度,有一天你会感谢我。我想不出你报复我的理由在哪。”
该说的已说,点到即止。
她起身,指指那份合同,“留给你,有空仔细看看,如果想好了,直接去人事,公司办公地址就在津运大厦。”
许凝微知道津运集团,商韫家公司。
从早餐店出来,沈清风吩咐司机去机场。
这趟北京之行是专门邀请许凝微去研发中心,她看中许凝微的天赋,更看中许凝微身后尚通栩的资源。
许向邑以后也不可能再无条件赞助尚通栩实验室科研经费,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等许凝微去了她那边,了解她是认认真真在做项目,再由商韫出面找尚通栩合作,会更容易一些。
想要翻盘,必须得跟尚通栩团队合作。
手机振动,路剑良:【哪天回来?】
沈清风:【别说你一天都离不开我。】
路剑良冷哼:【周二晚,肖家在港的一个项目启动,晚上有酒会,你赶不赶得上。】
沈清风:【连夜我也得赶回去。】
肖家与宁家是挚交,老一辈创立了肖宁集团,总部在伦敦,到现在都没分家,算是一个奇迹,毕竟亲兄弟都为了利益争个你死我活。
除了共同持股的肖宁集团,两家各自有自家的商业版图。
肖家的项目,宁家肯定捧场,自然也少不了虞睿家,更少不了路剑波,他跟肖宁两家关系最要好。
沈清风:【他去吧?】
路剑良:【都结扎了,你还念念不忘呢。】
沈清风没爱回——
差不多的时间,蒋司寻也收到宴请。
邀请函是父亲让人送来,只有一张,上面没具体写邀请谁。
许知意打开反复看了看,开玩笑说:“不会是送给我的吧。”
男人回她:“不是。”
“……跟你开玩笑,你非得说实话。”
许知意又看一遍邀请函,默默放回吧台上。
蒋司寻去书房找了一只钢笔,亲自动手填名字。
许知意托着腮,趴在吧台上看他写,“像你这样的,刷脸就能进去,邀请函上根本不用写名字。”
说着,她瞥见他下笔的第一画不是蒋,忙凑近看:“你怎么写我名字?”
蒋司寻:“上面写你,下面写我。”
许知意看他:“你要带我去?”
“本来就是邀请我们两人,你看许伯伯和许伯母的邀请函,什么时候给过他们两张?不都是一张。”
“那不一样,我爸妈是夫妻。”
男人写好了前两个字,开始写‘意’,回道:“我和你很快也是。”
说着,将人拽到身前,笔给她:“我名字你来写。”
许知意被他围在怀里,周围都是他身上雪松木的清冽味道。
“酒会都有哪些人?有我熟悉的吗?”
蒋司寻:“宁允应该去,她最近在港。其他人你见过,应该没有熟悉的。”又道,“我们家人除外。”
许知意想到了沈清风,在他怀里转身,眼神刚对上,男人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说道:“沈清风肯定到场。”
这样的场合怎么会少了她,丑闻风头刚过,她势必要跟路剑良同框出现,证明夫妻关系并未受到影响。
没有了KEVE科技,路剑良是她唯一的底牌,她不会轻易放手。
许知意在他唇上吻了吻,这才转过身去继续,刚写完一个蒋字,又转头看身后的人:“宁允还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吧。”
“知道,跟她说过。”
许知意放心,转回去写中间那个司,写了一半,再次转身,“你后来虽然澄清跟宁允是互相利用,但有些人根本不信,都喜欢按自己预设的方向脑补吃瓜,到时看到我跟你一块出现,那不得引起骚动。”
蒋司寻:“不用管他们怎么议论,反正我是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
许知意真想来一句,有多清白。
男人问:“想说什么?”
“一下忘了。”许知意老老实实转回去写名字,刚要落笔,再次转身,这回话还没说出口,男人眸光很深,“不用一直回头,边写边说。”
“我不是想看着你说嘛。”
蒋司寻:“你这样蹭来蹭去。”
他话说一半,许知意却听懂了,耳朵被火烧云染过。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
这人还一本正经回上了,许知意推他一把,欲要转回去把‘司’补完整,却被男人环住肩膀带到怀里,吻铺天盖地而来。
许知意手里还拿着钢笔,生怕笔尖戳他身上,只能拿远,任由他吻着。
吧台上,手机不停振动。
蒋司寻结束吻,手机有电话进来,单手抱着人,点了接听键。
路剑波问逆子,邀请函看到没。
又道,邀请函是他一个人的。
蒋司寻看一眼怀里的人,对着手机问:“什么意思?”
路剑波:“我带知意过去。”
蒋司寻依旧是那句:“什么意思?”
路剑波想起儿子四岁半的那个暑假,哭着说我要回家,重复了好几遍,现在想来,应该每一次的意思都不一样。
他耐心解释:“因为你带着过去,不够分量。还用再说得直白一点吗?”
蒋司寻:“……”
路剑波:“你告诉知意,那天当是女儿陪父亲参加宴会,怎么挑礼服,她心里自然有数。”
许知意此刻就贴在男人的怀里,电话另一端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蒋司寻把手机丢回吧台上,若有考虑,还是决定让父亲带着许知意去参加这次的晚宴。
在港岛几大家族面前,他说话的分量与父亲比,不是一个量级。
许知意这次来港没带礼服,只带了几条适合家宴的长裙,现买来不及,于是打电话给何宜安,让人从上海家里送一套过来。
听说是陪路剑波参加酒会,妈妈给她选了一套立体花仙女系列高定,多层薄纱,礼服并不是隆重繁复款,但裙摆飘逸,仙气十足。
酒会那天,造型师也从上海赶到港岛。
裙子太仙,妆容自然得淡,淡到远看以为是素颜。
傍晚,路伯伯的司机来接她。
蒋司寻与她一起下楼,今天他穿了黑衬衫,自从收起亮色的衬衫,每隔一两天就能看见他穿这个颜色。
黑衬衫在他身上显得禁欲,成熟沉稳,格外有男人味。
连她这个天天与他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进了电梯,蒋司寻交代她:“酒会上别乱看。”
许知意笑:“这不应该是我叮嘱你的吗?”
蒋司寻:“我自觉,不会看别人。”
许知意后知后觉,他就是想表白一下她。
她问男人,酒会上会不会去找她说话。
蒋司寻:“后半场我带着你。”
下电梯时,许知意抱他一下,“我等你来找我。”
出了公寓楼,黑色加长版轿车已经停在门口,保镖打开后车门,看见车里的人,她微一怔,受宠若惊:“路伯伯,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路剑波:“换成你爸,你爸不得在电梯口等着帮你按电梯键。”
许知意轻笑出声:“那倒是有可能。”
她把裙摆整理好,对着窗外挥手。
路剑波没打算载儿子一起,滑下车窗,让逆子自己开辆车过去,酒会结束后他就不送知意回来,他们自己回。
今天这个酒会,如果不是为逆子与知意,他没想参加,因为沈清风必然会去,他去之后,必定引起骚动热议。
汽车驶离,路剑波问还在看窗外的人:“最近有去看你蒋阿姨吗?”
许知意回头看路伯伯,思忖着怎么回。
路剑波真的是怕了她和逆子这两人,一到关键时刻就沉默,想撬嘴都撬不动。
“随便说说,说什么都行。司寻从来不跟我说他妈妈。”
许知意:“路伯伯您想听什么?”
路剑波:“不知道。”
“您跟蒋阿姨应该没可能了。”
“不是应该,是肯定。”蒋月如那个脾气,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他当年求她,她都没原谅。
别说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路剑波:“所以,有时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
“蒋阿姨生活很简单,天天忙工作,全年无休,晚上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电影,一个人在院子里吃饭。就这些。”
一直到宴会厅所在酒店门口,路剑波都没再说话。
从车上下来,路剑波叮嘱她,晚上跟在他旁边就行,想吃东西的时候告诉他,“我们一起去吃。”
许知意:“……”
宴会上的父女档饭搭子。
“路伯伯。”身后有人喊。
许知意与路剑波同时转身,只见一袭淡紫色长裙的气质美女走来,短发,淡妆,丹凤眼里带着一抹淡笑。
紫色长裙裁剪简单,无任何多余装饰。
他们说的是粤语,许知意听不懂。
寒暄过,对方看了一眼她,路剑波改用普通话介绍道:“许向邑老许家的宝贝女儿,许知意,刚出生时我没把她看好,这不长大了我得好好带着。”
又转脸对她说:“虞家的虞睿。”
许知意淡笑:“幸会。”
虞睿回以淡笑:“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