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方吟儿是真被这一出打得迷惘了。
她虽在北城,不常出门,却对福昌长公主的大名亦有所耳闻。
每每听了长公主那些风流事迹,她不过当听了一出有趣儿的戏曲,一笑置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扯上关系。
这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估计得乐好久了,侧驸马呢,这封号简直笑死人了哈哈。真就笑死。
但而今发生在自己这边,她只觉得头顶上电闪雷鸣,再怎么扯脸都笑不出来了。
“……??”不是,怎么能这样呢?
驸马,哪怕是个侧的,也是长公主的男人。
长公主……还不是一般的长公主,而是大名鼎鼎的福昌长公主,那位能容得下她吗??
外间风雪大作,吹得人心透凉。
方吟儿无助的望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庄晟,那内中尽是依赖、无措的含泪目光让庄晟心如刀绞,同时也觉丢脸。
他强自镇定下来,对方吟儿冷沉了声,说道:“这事儿必有误会,吟儿,你在此好好的,我这就回去处理。”
庄晟刚开始还挺直了腰脊,不疾不徐的,稳步行走,端着世家公子的仪度行态,待至离了心爱之人方吟儿的视线范围,他就再顾不得装样了,加快了步子,飞跑出了院子,乘上马车,一路急驱回到了永城侯府,好几次险碰到人。
引得路边行人指点暗骂。
永城侯府内,侯夫人面色青白的陷在床里,手扶在发了冷汗的额头上,半合着眼,口中直哎声的叫唤。
原二夫人说话的语调自带阴阳怪气,在存心讥讽人的时候,更是火力翻倍,她这一下午的挖苦嘲谑,要了侯夫人半条命。
等沈云西她们一走,侯夫人人就栽了。
大儿媳世子夫人取了药来,涂抹在她的太阳穴。
庄晟连奔带跑的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父亲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顶天立地的男儿,却要被一个女人纳为侧室,这合理吗?!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永城侯一见到露脸的庄晟,就抄起屁股下的梅花凳砸了过去。
庄晟没料到老父亲会下这狠手,好在他有些拳脚功夫,躲得快,堪堪避过,才没被砸个当头。
“你这是做什么!”
庄晟还没说话,**的侯夫人先护起儿子了。
她一把扯掉额上的帕子,坐起身来,指着永城侯就哭说道:“我儿已经够可怜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护不住儿子也就算了,你还打他,你怎么有脸的!”
永城侯吹胡子瞪眼:“我不打他打谁?难道还是谁逼着他上了长公主的榻?难道还是谁逼着他在裤头上绣的字?他活该,他个不长脑子的逆子,他个不孝的东西,他个让祖宗蒙羞的混账!”
永城侯骂得狠,护子心切的侯夫人打了一下摆子,先才还气息奄奄的人,顿时支棱了起来。
这两口子吵得面红耳赤。
从他们的一言一句里,庄晟总算理清了这一天里发生所有事情。
在嫂子世子夫人怜悯又带点埋怨的注视下,庄晟咬着牙,终于羞愤的大吼出了那一声:“我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永城侯两口子被他这一叫,倒是双双冷静下来了,皆都静默不语。
有没有做过,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已经定结,过了陛下的眼,长公主的帖子也发出去了,这两位不会自打脸面,他注定要进长公主府做侧驸马了。
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当初就不该退了安侯府的亲,我儿啊,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若是早早儿的和卫五那姑娘成亲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侯夫人泣下如雨。“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侯夫人就是俗语里这样的“百姓”。
她的幺儿啊……呜呜呜。
永城侯恨声道:“所以说他活该!”
那一门婚事若顺利进行,他有了正妻家室,福昌长公主再怎么打主意也打不到已婚男头上来。
偏这蠢猪把那婚给退了,又挑这挑那的,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定不下新的亲事来。这不就让福昌长公主掐住空儿了吗!
此时此刻,庄晟也不免升起悔意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后悔是没用,却不代表他要就此放弃。庄晟眼中布满冰霜,捏紧了拳头:“我这就去找长公主说清楚!”而后便不顾阻拦,一径奔向长公主府去了
沈云西下午瓜吃撑了,晚上饭也吃撑了,身心双双得到了满足。
这个时代娱乐实在太少了,还好她周边到处都是人才,才能让她的生活这么多姿多彩。
沈云西严肃点头,为表达感谢,这次的话本子她一定认真写。
卫邵看她在那儿一边思考,一边自顾自的点头,忍俊不禁,“在想什么?”
沈云西弯弯眼,没告诉他那些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而是问道:“福昌长公主和庄二公子的亲事,真就这么定了吗?”
卫邵将帷帐放下,笑说:“是定了。”
沈云西怪道:“还是觉得好奇怪,他们俩居然会凑到一起。”
卫邵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睡在枕上,手臂搭了搭眼,忍笑不住:“还不是宋修文。”
宋修文?
沈云西眼眸微的一亮,挨近去:“你知道?”
卫邵轻一挑眉,没错,他还真知道,毕竟大理寺那监牢里多的是他的人。宋修文又是重点人物,一直有人盯看的,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尽被记录在册。
却说那天晚上,庄晟被殷白夜逮入大理寺,好巧不巧的,和宋修文同处一间牢房。
在大理寺牢里阴昏的光亮下,越衬得一身冰冷气质的庄晟,恍若立在雪山上的洁白的雪莲花。
宋修文看着他,想起从前的自己,脑袋瓜子一转,蓦然灵光一闪。
唉,庄二这个装模作样、与众不同的气质,真的是和以前的他很像啊。
而且长得也不差,正好就是元福昌喜欢的那一款。
宋修文坐在枯草堆里看啊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龟缩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不敢出去,就是因为元福昌。
到现在,他和元福昌仍然是夫妻。
只要他一出大理寺的门,元福昌就会立马叫人来“接”他回长公主府长住,到了公主府,两扇门一关,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谁叫他们是夫妻呢,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便是这夫妻的身份,叫他处处受到掣肘,根本逃脱不得。
但如果他们不是夫妻了呢?
到时候,她元福昌还有什么理由把他关在长公主府受苦?
如果元福昌有了另外的丈夫,她的目光是不是可以稍微的从他这个前夫身上挪开一点儿呢。
他也不奢求太多,好歹让他能去外面自由呼吸两口气啊。
思及此处,宋修文泪流满面。
想想他刚穿越的时候,何等雄心壮志啊,当时的他哪里能料到,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卑微的地步,竟连做梦都不敢做大了。
这他爹的,也太心酸了。
宋修文痛苦的把自个儿缩成一团,然后把平生经历过的所有痛苦的事都想了一遍。
他开头还是装的,但一想到在长公主府里不可言说、难以启齿的痛,倒是真情实感的大哭了起来。
那叫一个泣不可仰,泪干肠断,真是闻者心伤,听者泪流。
引得庄晟频频往这处看过来。
庄晟还是没能认出这就是“名传天下”的宋驸马。
他只觉得这人好吵:“你能不能别哭了?”
宋修文边哭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公子,我也不想哭,但想起家中眼瞎的老母,念及她老人家寿辰在即,我却不能为她再弹一曲潇湘水云了。”
“娘啊,是儿子不孝啊!”他哭天抢地,一注注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滑出两道滑稽的痕迹。
庄晟冷眼中暗含不屑,“你要真惦记你母亲,也不会作恶作到大理寺来了。假孝假义,做张做势。”
“非也非也!公子不知,我是被冤枉的。”
男人是很懂男人的,宋修文便哭着给庄晟讲了一个冤大头老实男成亲之后,被妻子和奸夫诬赖入狱,前程尽毁的故事。
宋修文哄姑娘练出来的那张嘴,能说会道,那一字儿一句儿的从他嘴巴里冒出来,就跟加了悲情背景乐一样,把情绪氛围烘托得恰到好处。
庄晟果不其然共情了,冷着脸气甩了袖子:“这种女人,实在可恶至极!”好在他的吟儿不是这样的女人,他也不会像这个男人一般愚蠢。
“小人看公子玉质金相,大才槃槃,必不会在这牢里久留,小人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这是我毕生的请求,还请公子答应我吧!”
宋修文砰的一下双膝跪地,咚咚咚的连着叩头哭呼。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给元福昌另找丈夫,他也是豁出去了。
庄晟冷脸上也不由动容,再加作为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同情可怜心理,迟疑犹豫了许久,想着大家都是男人,帮一把也无不可,左右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终是答应了他这所谓的“毕生”的请求。
替宋修文在他“老娘”寿辰那一天,给他“老娘”送点心弹琴。
他哪里晓得,那“老娘”就是福昌长公主,那院子是元福昌为了体验民间生活买下的住处。
正如宋修文所料,这个送上门儿的男人,气质模样正如当年的他,正撞在元福昌的心巴上。
她果然看中眼了。
使了手下一查身份,才知道原来是永城侯府庄家的二公子,当下没有婚约在身,且洁身自好,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元福昌闻说后,越中意了。
宋修文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一般的男人她看见了就想吐,就得这样干干净净的,才合她的心。
但庄晟是侯府公子,不是那么好弄进府里的。
她得想个办法。
元福昌是什么人?庆明帝的亲妹。这对兄妹骨子里的性子是如出一辙的。
她可是能给自家驸马纳一屋子兽妾的狠人。
只要能达成目的,她才不在乎使什么手段。
庄晟的裤子还真就是她叫人偷的。
这是她从一些下作男人那里得来的灵感。得了女儿家的贴身物件,就能污了女儿家的名声清白。
这事儿,她也能干啊。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福昌长公主!
本来那些男人们的亵裤没什么花样,都长得差不多,想拿做证据说是庄晟的,还得费好一番的解释。
熟料庄晟这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有在裤头上绣字的好习惯,倒是大大方便了她行动,省了她好些麻烦。
至于邻居听见的夜里的动静,也是元福昌特意安排手下弄出来给人听的。就为了当个佐证,以保万无一失。
庄晟,她势在必得。
嗯,她确实成功了。
沈云西靠在卫邵身边,把脸埋在他肩上,抿着唇笑个不停。
而这会儿的长公主府里,听完庄晟解释的元福昌,倏忽一笑,红唇轻吐:“我又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你送上门儿来有古怪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这并不耽误本宫纳你进门儿啊。”
她漫条斯理的从狐皮铺垫的黄花梨木长榻上支起身来,“来都来了,正好本宫准备挑人就寝了,他们都要过来,不如就先把家里头的人都认一认吧。”
元福昌一扬脸,夏荷便拍了拍手。不多时,门外有脚步声响,长公主的男侍们鱼贯而入。
横三竖十二,足足三十六人。
“还不快来见过侧驸马。”元福昌指向庄晟,众人便顺从乖巧的侧身,向其行礼。
“见过侧驸马。”声音响亮整齐,响彻了内堂。
庄晟被多人场面给震住了,还没回过神,又听元福昌吃了一口茶,才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兄弟了,一定要和睦相处,可知晓?”
众人忙都回答是。
元福昌这才笑盈盈的对庄晟道:“听这声儿热闹吧。等你进了府来,就更热闹了,兄弟多就是这点儿好。”
庄晟:“……”他一点儿不需要这个“好”!
“但多了也有心烦的地方。”元福昌蹙了蹙眉,摇头说:“人多了,总容易挑花眼。不如这样吧……”
她笑着招了招手:“庄郎,来,你来替本宫挑选,看选哪个今晚侍奉本宫比较合适。”
“府里驸马不在,你作为侧驸马便是大哥,总要学着做个贤夫,为本宫分忧的。”
大哥、贤夫……
庄晟脸彻底绿了。
他是男人啊,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他怎么能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