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沈云西和阮何适聊得很畅快,当然,大多时候都是比较健谈的阮何适在说,说她在云中县任上基层干部的基建生活,说她如何把云中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诸如此类。
其实沈云西和她接触过,从异能里,早差不多都知道了,但她自己说,她双手托脸听着,也别有意趣。她们虽有好几年未见,却并不显得生疏。
这是很幸运的事,昔时的朋友能在这一个时空安稳的重逢。
但这时代框框条条的也很多,不那么便利:“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听说还要外放。”沈云西问道。
阮何适喝茶润完了嗓子,皱起眉,摇了摇头:“我也原本以为还要继续做外官的,但现在情况有变。”
她拎了拎茶盖,犹豫了一下,还是声音极低的直说道:“前太子失势,姜丞相辞官,现在你男人及他外家一系在朝堂上一家独大,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但皇帝不太乐意,意欲扶持三皇子上台,就是我那废物表弟。”
庆明帝儿子虽多,但现如今年龄稍大的也就这三个,他也不是多喜欢老三,她那三皇子表弟纯粹就是被拎来当炮灰,硬被扒拉过去做制衡的。
想到这些,阮何适也心烦,她一甩头,暂先抛开了,说:“又正好我前几天去了趟工部,看工部那些人正在研读穿越前辈长乐长公主留下来的发展指南书,就帮他们做了辆自行车出来,老皇帝正高兴呢,工部尚书直呼我乃大才,不入工部,简直浪费人才。估计要把我留京里了。”
沈云西:“……”啊这。
阮何适笑呵呵的一摆手:“那玩意儿简单得很,也不要太佩服我。”
沈云西拍手,虽然没啥表情,但语气真诚的吹捧:“老大你太谦虚了。”
阮何适得意的笑起来,看她跟个呆乎乎的木娃娃似的,和小时候一个样,忍不住又将她抱了一个。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厨房那边便使人来禀说备好膳食了。到了外面,阮何适就变得相当正经,待她们到侧厅用饭,卫邵已经在那儿坐等着了,冲她们微微颔首。
饭后,阮何适起身告辞,卫邵说了句:“我的提议,阮大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阮何适干笑了两声,没有答话,由季六月亲送出门去了。
沈云西没听明白他们的哑谜,问卫邵:“什么提议?”
卫邵笑一侧头:“我给阮大人说了一门亲。”
沈云西哎了声:“你也干起媒人的行当来了。老大她还不太想成亲。”
“我只是一说,合不合适,还是端看阮大人自己。”他捏捏她的脸。
沈云西反手也去捏他的。
两人闹腾了一下,才回了院子去。过了午时,沈云西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卫邵已上值去了,铺了素锦的圆木桌上放着两个木盒。
沈云西想起阮何适说的礼物,她打开左手边那一个,然后就震惊了,阮何适送的居然是个八音盒,这在现代当然不稀奇,但放在这里估计就是独一份儿的了,要是拿出卖,估计得老老值钱了。
她老大真的好厉害,这动手能力,妥妥的下一个长乐长公主。沈云西鼓鼓脸,难怪人家是老大,她只能当跟班呢。
沈云西将发条上好,中间的那朵太阳花悠悠的打起转,叮铃当的清脆音响充盈满房。
竹珍和荷珠都吓了一跳,而后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音声停了,她两人才对视一眼,好像松了口气一样的惊声说道:“小姐,这东西它还能自己弹曲子呢。”
沈云西抿唇嗯笑的点头,再上了一次发条,才去看另一个盒子。
竹珍适时说道:“这是王爷留下来的。小姐快打开看看。”
沈云西眨了一下眼,掀开盖子,却发现里面卧着个小小的拨浪鼓。她疑惑的取出来,拿在手里晃了几下,卫邵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拨浪鼓砰咚砰咚的声音和着八音盒,交杂在一起。不多久突然掺和进了一阵喵喵的叫声。
沈云西转了转身,站了起来,循声看去,就见落地罩处的软布帘子底下,一只圆滚滚,毛绒绒的小猫像个雪团儿似的钻了出来。
它也不怕人,跃上矮凳,又跳上桌子,坐在锦布上,仰着小脑袋,浅蓝色的猫瞳盯着她手里的拨浪鼓,时不时喵一下。
沈云西手扶着桌沿,眼眸明亮。
夜里卫邵回来得有些晚,天已经黑透了,正院里的灯歇了大半,只略略有点朦胧的光亮。他当沈云西已睡了,也没过里去,径直往浴房洗漱后,才去了内屋。哪料想里头灯烛不太亮,人却还醒着。
床帏软帐挽挂在玉钩上,他家那小姑娘就跪坐在绣合欢花的床被上,膝上放着那只白猫儿,侧手边抱着她自己做的大布猫,眉眼弯弯的把这两只猫指给他看:“大的,小的。”
卫邵哑然失笑,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抱着她亲了亲,点点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的。”
沈云西矢口否认:“才不是。”她说完,在猫身顺了两把毛,放到床下,又眉欢眼笑的扑到他怀里,凝视着他清隽温和的眉目,仰头贴脸轻轻蹭了蹭。
半晌之后,双手交挂在他身后,细声说起宫里殷皇后送她东西的事,虽说收礼物收得很高兴,但也太巧了。她心里有不解,也就问出来了。
“朝朝不是说想在今天过生辰吗?那今天收礼不是很正常吗?”
“我有说过吗?”沈云西迷蒙的歪歪头,她怎么不记得了。
卫邵笑了笑,她当然不记得,那天夜里,红烛帐暖,他问时,回那话的时候正迷糊呢。忆起新婚之夜,卫邵心头动了动,扣在她腰肢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把人往怀里微用力的按了按,掌心也略发起烫了。
心有所思,便身有所行,将她压在床被上,深而重的碾过妻子的唇舌,手抵住她有些受不住欲侧偏开的脸颊,不愿离开的在她唇边又细吻了片息,才哑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帮朝朝回想一下。”
沈云西闷哼着半闭了眼,浅皱了皱眉,交挽在他肩后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指尖都发了白。
夜里起了风,卷着临近冬末的雪,透冷的凉意席盖侵袭,却怎么也扰不到厚合的内门锦帐里
自有了一只猫后,沈云西的日常生活越丰富了些。除了家中庶务,人情往来,应对找上门来给她提供素材写话本子的人物之外,又多了陪猫猫玩和撸猫毛毛玩。
洵王府在宫外,她是不必日日都往宫里去请安的,自那日见了秦兰月后,沈云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和她碰过面。
人没见,听见的消息却不少。
据闻秦贵妃后宫专宠,秦贵妃入宫之后,庆明帝眼里再见不到其他人了,旬日礼赐礼不要钱的往承熙宫送,为她发落嫔妃,为她训斥皇后,为她顶撞太后,还把生母已逝的年十岁的十二皇子记到了她的名下。
秦贵妃入宫不到两月,一个宠妃应有的排面就全都有了。但这过分的招眼招摇,也同样惹得前朝后宫对帝妃二人颇有微词。
对此,殷皇后则只冷笑:“由他们吧,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且由他们笑着,总有哭的时候。殷皇后收起耍了一转的长枪,嗤之以鼻。
而宫外头,想是宫里卫修容也给安侯府悄摸传了信,说明了秦贵妃是秦兰月的事,原二夫人过王府来喝茶说话时,言语里拐弯抹角的带出几分惊忿:“咱们这位秦贵妃可真算是个人物,和我那死去的婆母,还是家门儿呢,同个姓的。这秦家怪是多出能干人的。”
卫芩并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因要给秦兰月守孝,不能穿金戴花的,卫五姑娘一身素净的,精神头都不如往日足,听她二嫂说话,只听了两耳朵,就兴致缺缺了。
原二夫人便指着她说:“她的亲事又要耽搁下了。”姓秦的不是亲母却也是继母,她假死,死得痛快,卫大卫二却要丁忧去职,一年方可起复,她们这些做儿媳妇和女儿的也要都守着。
你说这人,真死了也就罢了,你这作假的,好好儿的,是不是连累人。偏她们一肚子憋屈还不能往外言说,谁让里头牵扯到皇帝呢。
原二夫人其实也奇怪,她那年轻婆母秦氏模样虽好,却也不是什么仙子下凡,神女在世。后宫美人众多,皇帝应是见惯了美色的,缘何不顾礼法,非对一个臣妻痴迷至此。
这秦兰月难不成是有什么她没发现的特别之处?
原二夫人陡的脑门儿一凉,等等,岁夫人、替身……
若真是如此,那个众说纷纭,各种猜测的,她公爹卫智春昔年献妻的同僚对象,莫非就是、就是当今圣上??!
老天,她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原二夫人大骇,出了一身冷汗。
卫芩可不知她二嫂都解密通关了,兀自还说:“耽误就耽误吧,无所谓,我吕姐都还不急呢,我也不急着成亲。”她现在想得很开,嫁人就跟开盲盒差不多,风险太大了,还是在家做姑娘好。
原二夫人满脑子都是庆明帝卫智春,根本没听进卫芩说了什么,她紧握住发抖的手,看向沈云西:“三弟妹……”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抓心挠肺的很想问一嘴。
但最后还是觉得这种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哎呀一声,为防自己控制不住问出口,打着哈哈瞎扯了两句,就拽着卫芩飞快走了。
沈云西送走了原二夫人,就回房去了。今日休沐,卫邵自坐在椅榻上摆弄他的棋局棋谱,见她来,便拉了她到身边坐。
沈云西原本是不会下棋的,但原主会,她依着原主的记忆,自己也琢磨过,支着头看卫邵补那残局,也得了趣儿。
竹珍送热茶进来,见榻上两人挨靠在一起,头抵着头,一个拿棋谱,一个摸棋子,小声说着话,忙又轻手轻脚的笑退了出去。
但她出去没多久,就又进来了,禀报说:“王爷,窦小姐在外有急事求见。”
卫邵将书搁下,也没问什么事,便抬头直说:“让她到书房。”
竹珍应下。
沈云西握着棋子的手一顿,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别过头,将棋子放回了青玉棋奁里。
待清脆的噼啪声响起,她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放错了地方,黑色的棋子混入了白棋里,盯着瞧了瞧,便又慢吞吞的去捻了出来。
还未待放入装有黑子的棋奁里,青年微凉的手轻包住了她的指尖,顺势捉了那粒棋子落入掌心,丢在了一边。
他捧了捧她的脸,端看了片刻她的神色眉眼,笑说:“难得休沐,好不容易有个空得以夫妻闲趣,偏前头有二嫂子上门,这会儿又有事来烦我。不如辛苦朝朝陪我一起过去走一趟好不好,也省得我们分开了。”
沈云西抬眸望着他,良久才慢慢的,好似勉为其难的又带点矜持的点点头说:“好吧。那就陪陪你好了。”
随着这九个字说完,已是开眉展眼了,埋到他怀里乐乐陶陶。
卫邵笑着将她拦腰腾空抱了起来,扬眉亲了一下她红扑扑的颊面,“这就走了。”
沈云西双手搭在他肩上,贴脸直蹭了好几下,过后才抬起一只右手高高举起,旋即指着外面,像是做指挥的大将军的一样,语声清亮:“目标,书房,出发!”
夫妻二人边玩笑着,边往书房去。到了书房门口,却不好这般去见人,沈云西理了理衣裳,才跟着卫邵进了里面去。
他们刚入里,季五年才把门关上,沈云西就听得内门帘子里响起急急的一声:“我说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急死了我,你父皇居然想把我指给三皇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沈云西睁大了眼,穿过珠帘,就见梁京里那位有名的冰美人窦错玉窦小姐,双手叉腰,焦躁的来回走动,还顺手往衣襟里摸出一个桃子啃了一口,吃了一口又嫌弃的吐出来,嘀咕道:“怎么是桃子,我记得中午塞的是馒头啊。”水果里,他最讨厌桃子了。
一转过身和沈云西四目相对。
沈云西双目空茫了一下,发出啊的呼气声。
窦错玉表情扭曲了一下,他默默的把桃子放了回去。正纠结要不要再挽救挽救,就见他卫师兄先牵着人到椅榻上坐了。
他眼珠子一转,便已明了,顿时尴尬一转为笑,从善如流的向沈云西正经做礼躬身:“一直都没有机会,而今才来见过嫂子,还望嫂子不要见怪。”
沈云西愣愣的应声点头。
卫邵这才跟她解释:“窦师弟因家里头一些缘故,这几年不得不暂做女装。”
沈云西惊叹的直往窦错玉身上瞄:“完全看不出来。”这居然是位郎君。
卫邵笑道:“他是挺会装相的。”
末了他方对窦错玉说起正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父皇最近正看重三皇弟,就像大皇兄和姜家,他惯来喜欢这般做配的。你是老师的孙女儿,不但可给三皇弟添势,还正好能分卸我与老师的情分。”
窦错玉在另一处坐下,心烦的又把桃子掏了出来,啪的拍在案上:“那怎么办,听我祖父的意思,估计等到太后寿辰上就得当庭下旨了。”他母亲的病情正在关键时刻,现在又还不能恢复男装。
卫邵倒是不慌不忙的给他出主意:“无妨,师妹,我帮你另说了一门亲,那一位女扮男装,也想找个人应付应付,我已与对方说好了,她那边没有异议,你要不考虑考虑。”
沈云西:“……?”这个女扮男装的,不会是她老大吧。卫邵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她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吧?
窦错玉奇道:“竟有如此缘分,谁啊?”
卫邵答:“阮何适,阮大人。”
窦错玉惊道:“三皇子他表兄?”那位最近在工部正出大风头阮大人,居然是个女子?
卫邵颔首。
他二人谈话,一问一答,沈云西也没打扰,她用帕子捂了捂脸,又觉得好奇怪,偷偷抬头再打量了窦错玉一番。
直到窦错玉又往衣裳里装好了桃子,正好了衣裙发簪,清冷有礼,正经的告辞后,沈云西才回过神来,伏在桌几上咯咯的轻笑。
卫邵正伸手扶她,就听外间门庭里,季五年一声厉喝响彻屋宇:“什么人?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