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今天针对沈云西和卫邵的计划失败,都没有卫智春发瘟给秦兰月带来的刺激大。
老货!要发猪瘟也不是这么发的!
什么意思?
自己不好过,也想把其他人全拉下水共沉沦是吧??
这个走向远远的超出了秦兰月的想象。
她与卫智春属于同盟。他倒是爽了,她被被刺了!哪有这么发疯的??
秦兰月两颊不停地颤动着,愣神许久,才在小宫人诧异的注目下,及其勉强的把碎裂崩坏的神情给拼接了回来。
她此刻心里是又气又恼又恨的,怒火汹腾其实不比庆明帝少。
可偏偏殿中宫人众多,岁夫人宠辱不惊的人设必须得框在身上,不允许她发泄出来。
她脸脖子都被沸上来的血色染红了,细柳弯弯的眉毛都抽搐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维持住淡定自若的气度。
你就说憋不憋的慌吧。
就一肚子惊愕气火在脑儿门心口上蹿下跳,滚来滚去,憋得贼难受。
秦兰月再没心思摆弄什么花卉了。
她放下剪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发了来传信的小宫人,屏退众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入内房,整个人埋在被衾里,两手死死攥着绣紫玉兰的缎面儿,掐的指骨关节都发了白,身子无声的微微战动。
绿芯:“……”
这熟悉的一幕,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都说了那洵王妃邪门儿得很,你还偏就不信那个邪。
绿芯长叹了口气,到门口守着去了。
秦兰月不好受,相辉楼里的庆明帝更不好受。
大臣们无人说话,但那面上浮动的神色,足以让他心梗了。
卫智春和齐淑妃两个不怕死的疯子这么一闹,算是把他外头的这一层人皮彻底扒掉了。
要是寻常时候,他尚能利用权势遮掩,或杀了或威逼。
可这是太后寿宴,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官族都来了,几十双眼睛盯看着他,不能杀,也根本堵不完他们的嘴!
待这宴一散,他几乎可以想见,满城都将是有关于他的“传说”了。
一想到那盛况,庆明帝跌靠在御座上,脸面铁青,两手箍住扶手,眼虚闭着,那两道小缝儿的暗光瞄见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郎,两边太阳穴又鼓胀地直突突了起来。
起居郎!
真的很不必这么敬业!
没眼色的东西,这有什么可记的!
庆明帝的喘气儿声再次变得粗重,蒋院使忙亲自用药与他额上按揉。
庆明帝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底下人则是心茫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殷太后终于睁开眼来了,主持起了大局。
“好了,闹成这样,这宴是吃不下去了。乱腾腾的,由始至终都没个安生的,今日叫你们看笑话了。”
殷太后将手伸给殷皇后,由她扶着起身,慈和的面上带着深重的威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都散了吧。”
又对大太监田林吩咐道:“唤御撵来,送皇上回宫歇息。”
田林忙应了是。庆明帝当下正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听殷太后发了话,便挨着台阶下,回紫宸殿去了。
殷皇后和贤妃德妃也跟着过去。
沈云西卫邵等与诸大臣躬身送他们离去。
紫宸殿内,香炉子中冉冉的散着几缕温甜的青烟。
蒋院使诊脉开方后就已经退下了。
老太监沈万川将熬好的药送进来时,庆明帝正坐卧倚在明黄色的大枕上,关门养神。
殷皇后笔直的立在龙床边侧,眼帘落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德妃贤妃则离得稍远些,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内殿里安寂无声,大太监田林让沈万川试了药,才将药碗呈了上来。
庆明帝尽饮了,殷皇后便将备好的汤水端送给他。
庆明帝看了殷皇后一眼,又盯了盯殷皇后手扶住的玉碗,脑海里回闪过齐淑妃的那一番话,是而刚伸去接碗的手立马又缩了回来。
他声音里还含着未能松缓下来的僵硬,说道:“放下吧,这里自有宫人来收拾,你们不必在这儿守着了,都回去吧。”
殷皇后素来厌见他,若是往常,听见这话,她肯定就应了,保准儿头也不回。
但今日不同以往。
这老东西显是把齐淑妃的话记在了心里,生怕她下毒弄死他,这会儿正忌惮的很呢。
要她伺候庆明帝,她一百个不乐意,但要能膈应他,她能在庆明帝这儿转个一天一夜都不歇息。
殷皇后扯出假笑:“那怎么能成,陛下身上不适,臣妾岂能安心。”
殷皇后说什么也不走,而且不但不走,还接了一些小宫人的活儿故意忙前忙后。
每有她沾的东西递过来,庆明帝的心就直猛跳。
不是心动,是惊动的。
经了卫智春和齐淑妃,庆明帝现在看谁都觉得是疯子预备役。
谁知道殷若华会不会有样学样,也做他们的癫狂,不管不顾的下药弄死他?
庆明帝提心吊胆的,殷皇后在紫宸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庆明帝气儿没顺不说,心脏都抽疼起来了。又叫了一回太医。
相辉楼这边,大臣夫人们也各散了,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言语,但脸上却是挤眉弄眼的飞来飞去。
没了齐淑妃这个压在头顶的大石,姜百谊带着靖王府的妃妾们,高高兴兴的出宫回府去了。
宋修文缩在人群里,没多久,也不见了影子。
卫邵目光扫过,再转回来,就见沈云西还坐在椅凳上,两颊绯红的,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她笑起来,也不出声儿,就是眼眉弯弯的,很安静的笑。
卫邵拎了拎她身前案上的酒壶,不出所料是空的。
他弯腰,俯身挨近去,笑道:“醉了。”
沈云西听见他的话,眼眨了眨,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才理解了他在说什么,摇头脆声道:“没有。”
她是真的没有醉,她只是头有点儿晕。
沈云西拉住他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卫邵失笑。
沈云西扒拉着他也笑。
宫里没什么事儿了,他们便也出宫去。
沈云西看戏时,尽喝酒去了,果酒那甜滋滋的,不像清酒的烈性,但酒量一贯不好,喝多了人也发木,反应慢了好几拍不止。
等到他二人都坐上马车,穿过街衢了,沈云西才迷蒙的想起宋修文来。
从宋修文又想到卫邵,脑子里像装满了浆糊一样。
她环抱着卫邵的手臂,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上。
长街两道,清风吹送着喧闹的人声,卷起蜀锦裁制的车帘,混杂着食物的浓香。
沈云西吸了吸气,正发着呆,异能画面一股脑儿的给她塞了过来。
画面里是秋天末尾的时候。
大理寺的梧桐树上挂了一树的黄叶,风一过,便飘飘落落的坠到地上来。
黑色的皂靴从脆黄的枯叶上踩过,一片吱呀吱呀声中,卫邵走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以供审讯的石室里,宋修文压抑着心头的激奋,顶着一头鸡窝似的粘腻乱发,黑魆魆的脏脸上,涌现的显而易见的兴奋之色。
殷白夜翻着册子,眼珠子瞄了瞄宋修文,呵呵了一声:“宋驸马,我说过吧,公家饭不是给你白吃的,公家房也不是给你白住的。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他甩了甩书册子,“你说的这些关于异世界的东西,尽是些屁用没有的,可不够抵押你在我大理寺监牢的租金。”
殷白夜双手环肩,脚往凳子上一踩,对他扬了扬下巴:“得嘞,看来你是没什么用处了,今天下午就收拾收拾出狱吧。”
彼时福昌长公主还在外虎视眈眈,宋修文哪敢出去,浮涌的笑意一滞,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殷少卿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了!正是想到了,这才让狱卒大哥请您二位来的。”
宋修文对殷白夜说完,便看向另一边自进来后就坐在案椅上的人,他忙爬起身来,抠了抠发痒的脖子,作了个揖,肃色说:“洵王殿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会让你很惊讶,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卫邵撩了撩眼皮,不置可否。
宋修文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搓了搓手,得意的一扬眉,压低声正色道:“我这些日子思前想后,终于想出来一事。我今日要说的您的王妃,沈氏!她不对劲儿,特别不对劲儿,她肯定是和我从一个地方来的!她必也是穿越来的,还有不得了的手段呢!”
说到这个,宋修文自得又激动。
他其实压根儿就不确定沈云西到底是不是穿越的。
但沈云西是他的大仇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要不是那女人乱说瞎话,乱写话本子,他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鬼样子吗?这一切全拜沈云西所赐!
他恨惨了沈云西,但这些所谓的恨,并没有屁用,如今他自身都难保了,哪有法子哪有工夫去想报仇的事儿?
宋修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大理寺监牢里艰难求生,为向殷白夜交房租绞尽脑汁。
昨日,他听狱卒说起洵王妃所写的关于安国公卫智春的话本子。
再一想到沈云西从前写的关于他的那一本。
宋修文的脑筋突然就动起来了。他恍然的用力一拍手。
他真是当局者迷,犯大蠢了!
这姓沈的女人真的很有古怪。
他背着元福昌跟其他女人乱来,天天盯着他的元福昌都不知道,她沈云西却晓得,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她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金手指!指不定和他一样也是个穿越的!
这种身有异怪又是穿越的人,他只要往危险厉害了说,殷白夜他们不得把那女人也抓进来,过过坐监的日子?
他真是个天才!
宋修文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说得嘴巴都快干了,卫邵却是半点儿回应都没给。
宋修文疑惑的抬头。
却见坐在半边烛火光晕里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正用着一块雪白的绢布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剑身。
锋利的剑刃泛着森然的冷光,在这血迹斑斑的审讯刑室里自带戾气。
就在宋修文愣神时,对方淡淡的视线斜乜过来,人也忽然站了起来。
他执剑上前,冷光一闪,那长剑便直架在了他的肩颈上,只需要一用力就能砍断他的脖子。
宋修文吓得往后一退:“洵、洵王……”
这是什么意思?
卫邵微微一笑:“穿越者,我夫人不是。异怪手段,我夫人也没有。宋驸马,你说呢?”
他字句说得极慢,每一句后,剑身就往里压一寸。
刺疼猛地传来,宋修文瞠目,握着流血的脖子一个跌摔在地上,那长剑便改换为直抵着他的咽喉。
他骇得又忙两手撑地,拖着屁股直往后缩。
待退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才心惊胆战的看过去。
卫邵静望着他,平声说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宋驸马,你觉得呢。”
宋修文惊声道:“……不不不,我不觉得!”
见对方没有下一步紧逼,他福至心灵,尬笑的抬起手来,小心谨慎的说道:“我、我刚才都是胡乱说的,那什么,正如洵王妃所言,盖都是我对洵王妃爱而不得,我因爱生恨,胡编乱造来的……对对对,我就喜欢胡诌,就是这样!”
既识时务,又很会看眼色,似乎也有一点可用之处。
卫邵挑眉,冷笑了一声,漠然的审视了他许久
因喝了酒,画面在脑海里也是断断续续的,沈云西努力的睁大了眼,半晌之后,她扭过头,呆呆的看着卫邵的侧脸。
所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的?
卫邵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沈云西左歪一下头,指了指自己,问他:“我是谁?”
卫邵一点她脑门儿,没好气的笑说道:“贪杯的酒鬼。”
哦,她是酒鬼。沈云西皱了皱脸,点点头,又迷茫的摇摇头,最后还是撑不住晕乎乎的栽到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