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道:“清酱肉一般是用猪后腿,剔出来后腿骨,取了上等后腿好肉,先腌,腌好了后再在酱油缸里泡,最后还要挂起来风干风透了。这个过程,不讲究的,大概两三个月,讲究的,据说要一年多,一两年功夫腌制,腌得好,没半点油头味,那才叫好。”
一年半?
任竞年也是意外:“怎么要这么久?”
顾舜华瞥他一眼:“要不怎么叫讲究呢!两三个月的,也能吃,但这两三个月里,最开始腌的时候,得每天勤翻着,也是需要功夫。等腌好了,三斤生肉大概出一斤的清酱肉吧,现在猪肉也得块八毛了吧,这清酱肉的成本怎么着也低不了。”
任竞年也终于明白顾舜华的顾虑了,要知道现在的饭店都是国营的,所谓国营,就是有饮食公司统一进行管理,平时饭店里的事都是饭店自己负责,但一遇到人员调派或者营业范围调整,也包括营业计划和生产资料采购,这些就全都要写报告给饮食公司进行审批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顾舜华的转正的事走流程就走了一个多月,说实话这还算是快的。
要采购后腿肉来腌制,而且不是说一只后腿两只后腿的问题,这就涉及到打报告走审批了。
无论什么事,一走审批,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到底是相守多年的夫妻,任竞年马上就明白了:“如果审批不通过,你想自己做?”
顾舜华一边帮满满包了一片鸭肉,一边道:“是,我想自己做,这个清酱肉,你也吃过,我是有信心的,只要做出来,肯定能卖,还能卖好价钱!现在的年轻一辈,有些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但总有一些老人,过去那些讲究的,知识分子,还有一些原本里富足的,吃过这个,都惦记着这个味儿呢。咱们既然想到了这一茬,赶上了这个时候,就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有这个信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雷的交情。
看得出来,雷老爷子也挺喜欢自己的菜,雷老爷子人面广,等自己清酱肉做出来,送过去那边一块尝尝,他们保准喜欢,这种级别的人物喜欢了,自己这清酱肉就不愁卖了,哪怕不开店,就这么口口相传,都能分分钟给你抢光了。
她抬眸,望向任竞年:“就是要花钱,我爸妈那里,这些年应该也没攒下多少钱,跃华回头考上大学就先念书,考不上就得考虑娶媳妇的事,我哥哥才从乡下回来,他在陕北日子艰苦,也攒不下什么钱。所以让他们出这个本,怕是不行了。”
所以,要想做,只能自己出本了。
她继续道:“咱们现在置办了什,大概还有五百多块钱,如果我不动这些钱,加上我的工资,我估摸着咱们肯定能顺利熬过你上大学的那四年。但是如果我动了,万一失败了,那我们的日子可能就有点难了。”
万一失败了,最惨的结果是血本无归,如果恰好任竞年顺利考上大学,没了工资,只能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和任竞年微薄的大学补贴来过日子了。
任竞年听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最近我一直关注国政策方面的消息,去年才宣布说要在南边几个城市设立特区,要搞经济出口,今年元旦的人民日报社论,我看也提到了经济改革的话题,提到说,说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风向,毕竟一个政策提出来,一个方向显现出来,最后到底走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他们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但是已经经历了那么多风向变化,眼前许多条路,谁知道到底走向哪里。
顾舜华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任竞年。
两个人之前没讨论过这个,她不知道他原来已经想过这些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对时政一直很关注,也一直在研究。
任竞年继续道:“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也看不清将来局势怎么走,不过我感觉,总体来说——”
他抬眸看向她:“我们将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吧。”
顾舜华眼睛亮了,她猜到了,他是赞同自己的。
任竞年笑了笑,望着顾舜华:“你想做的话就做,这么好的东西,我觉得不会没人识货的,实在不行,咱们以后提着清酱肉到处找路子卖,我就不信回不了本,里现在有多少钱,你随便拿着用就是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没本事的人,现在管道局待遇还不错,我也尽量攒着工资,以后如果顺利考上大学没工资了,我可以给人写文章或者打一点别的零工挣点零花钱,最近我也在看这方面的路子,总之不会真得把所有的担子都压你身上。”
顾舜华瞬间被感动到了,鼻子有些泛酸。
她确实有一些担心,怕万一投入了成本最后血本无归,也怕万一出了事被没收,尽管她知道将来的局势会怎么样,但到底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并不敢完全信任。
所以她问任竞年征求意见,下意识还是忐忑,想让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而他的回答,恰好到处地把自己所有的担心徘徊全都熨帖妥当了。
从国经济政策,到小的打算,以及将来他的想法,全都再合适不过地支持着她的想法。
这时,任竞年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
饭店里有别的客人,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他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捏捏她的手指,之后笑望着她,眼神温和包容。
结婚离婚几次,相守数年,孩子都有了,顾舜华却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轻推开他的手指头,低声道:“你庄重点,小心抓你流氓罪!”
任竞年便收回手去,正色道:“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猪肉,猪肉不好弄,做清酱肉需要很多肉,该怎么弄到,你有门路吗?”
顾舜华:“嗯,想过了,我爸不是有几个徒弟嘛,其中有个徒弟叫冯保国,他媳妇在王府井当销售员,据说里有养猪场的关系,他之所以能被塞到玉花台来,就是因为这个关系在,就连我们饭店年根底下的年猪,都是他的门路。这次因为接待香港客人,他也算是立了功,跟着我一起转正了,加上我爸觉得他人品不错,对他照顾,指点他也上心,他心里感激,如果我想要后腿肉,他肯定能想办法。”
之前冯保国弄来那个鲜笋,其实也是他媳妇那方面的关系。
任竞年听着点头,又道:“如果要多做,应该是需要腌缸吧,后续还需要进行晾晒,东西多了太惹眼,如果在大杂院里做,肯定不合适。”
顾舜华一想也是,她现在主要是围绕着能不能做应不应该做了,还没想过到底在哪儿做这么细节的问题。
在大杂院里做肯定不合适了。
爸爸是在做熏肉的朋友那里顺带做的,而自己如果量大了,也不好那么麻烦人,必须自己找一个地方来做了。
任竞年看她这样,知道还没想过,道:“这件事我是支持你做的,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们得想周全了,具体地点,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
顾舜华点头:“我打听打听吧,看看哪里能租到房子,偏远一点也没什么,关键是便宜安全。”
任竞年颔首:“之前听你爸说,这个最好是从腊月开始腌,现在晚了吗?”
顾舜华:“一般来说腊月开始腌,腌到开春就差不多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我和我爸谈过,用点心的话,没问题。”
任竞年:“那行,我们尽快打听打听,筹备这件事,至于你们玉花台的审批,真不能指望。”
两个人说着话,继续吃饭,等吃差不多了,便将剩下的菜给打包了,临走前又另外要了鸭架带走。
这个时候,大部分条件没那么好,就是顾舜华没去玉花台时候还穷哈哈的不敢走近烤鸭店呢,普通老百姓吃不起烤鸭,但如果馋了,也能来烤鸭店,不进门,就在外面一个小窗户那里排队,排队买什么?买烤鸭店剩下的鸭架子,鸭架子不要票,也很便宜,大伙买回去自己炖炖汤或者咂砸骨头上剩下的肉也够味,好歹是一个荤菜了。
顾舜华倒是爱这鸭架子汤的味道,焖过的烤鸭,就算是鸭架子也带着醇厚的香,加了有水头的大白菜来炖汤,随便炖炖就能出奶白色的鸭架汤。
当下看人不多,也就排了一会队,倒是顺利买到两份鸭架,这种鸭架很便宜,才几毛钱一份。
提着沉甸甸的鸭架子,一人往回赶,路上天又下雨了,只好拿袋子遮头上,抱起两个孩子沿着胡同使劲往跑。
这里湿淋淋地跑到了大杂院门口,就碰到了骨朵儿,她举着一把伞正要过去官茅房。
见到顾舜华,她忙说:“舜华,你几个兵团朋友过来了,知道你们昨天搬,特地过来给你温锅的,等了你们一会了,这不是赶上下雨,也没法出去,都等着你们呢!”
两个人一听,赶紧进,一进才知道,是雷永泉王新瑞他们,就连常慧也都来了。
雷永泉王新瑞他们过来,手里都没空着,雷永泉竟然带了一台无线收音机,王新瑞是一套簇新的背面,顾舜华打开后,倒是意外了下,竟然是杭州十八彩织锦绸缎背面,上面印着凤凰牡丹,一看就是好东西。
顾舜华:“怎么送这个,都不便宜!”
王新瑞笑嘻嘻的:“恭祝你们乔迁之喜和新婚之喜,这可是大日子!”
一句话,把顾舜华给逗乐了:“得,别拿我们开涮了!倒是你,什么时候好日子啊?”
她知道王新瑞最近相亲了,相到了一个,正谈着。
王新瑞倒是也大方:“前几天才看了电影,我觉得条件还行,慢慢谈着吧,也不着急。”
说话间,常慧也送了自己的贺礼,常慧条件一般,自然没雷永泉和王新瑞那么阔气,送的是一对带着红喜字的搪瓷盘。
顾舜华拿起来看,喜欢得很:“常慧就是心细,我正缺这个呢!这个实用!”
这种搪瓷托盘一般是来一个客人装花生瓜子,或者当暖壶托盘。
常慧倒是不好意思:“你不嫌弃就好。”
顾舜华:“这哪能呢,你们来我就挺高兴的。”
其它几个知青好友,也都各自送了东西,反正贵贱都是一番心思,大多日常能用上的。
这时候任竞年已经开了火,把鸭子给炖上,又把之前的清酱肉拿出来切了,等晚上时候招待客人。
因为来的时候不好,晚饭只能早些吃了。
王新瑞看到那清酱肉,也是意外:“竟然有这个,了不得,这可是好东西!”
大也都稀罕,顾舜华见此,干脆将剩下的都切了给大伙,让大伙吃个痛快,一群人吃得高兴,连连夸,都说今天有口福。
边吃边说话,顾舜华这才知道,常慧托儿所的工作已经转正了。
提起这个,常慧有些兴奋:“转正了,心里也吃了定心丸。”
顾舜华听这话,便看了一眼雷永泉,雷永泉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在顾舜华看她的时候,冲她笑了笑。
顾舜华便不再提这话茬,反而问起常慧相亲的事来,当着雷永泉的面,常慧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提起,之前相亲的那个不合适,她打算再看看。
顾舜华便略松了口气。
其实相亲这个事,就是看条件了,不然呢,谁还能给你来真爱不成?既然都相亲了,肯定把各种条件摆一起比比。
常慧现在转正了,托儿所这工作不错,以后自己有孩子也能托进去照料,和以前临时工时候肯定就不太一样了,况且她之前那个相亲对象确实条件太一般。
其实这也就意味着,常慧的人生出现了转机,至少已经和之前那个分道扬镳了,至于以后婚姻怎么样,还是看自己了。
这么热火朝天地说着,雷永泉突然道:“对了,想起一件大事来。”
他这一说,大都看向他:“什么?”
雷永泉:“主要是对我和竞年有影响,今天才下来一个政策,估计你们还没听到,说是以后高考的时候英语也是必考科目了,分值按照百分之三十算。”
其它人一听就看向任竞年,这里一群人,只有雷永泉和任竞年是打算参加高考的。
任竞年倒是很淡定:“这消息确实是大事,不过也还好,我一直复习着英语,没扔下。”
之前顾舜华特意提醒了,他有这个准备。
雷永泉:“那就好,这对咱来说也算是一个优势,我回头搜罗搜罗英语方面的复习资料,给你送过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复习。”
大吃吃喝喝一番,其实天还早,不过往外面一看,这雨还不小,大杂院外头不光是水,简直是溜光滑的泥,一脚踩上去能跌一个大屁墩。
顾舜华给大找雨伞,又去爸妈那里找油布。
雷永泉:“我没事,之前我就说好了,里的车来接,等下我让车送你们回去,反正也没多远,就稍微绕一下就行了。”
大一听,那敢情好,有小汽车接送呢。
小汽车是稀罕东西,一般谁坐过小汽车啊。
这时候顾振华过来了,给大拿来了一块块小塑料油布:“用这个包住脚,省得把鞋弄湿了。”
毕竟人过来给自己妹妹温锅,就这么踩一脚湿回去,也过意不去。
大一看,都夸顾振华想得周到,这个办法好。
说话间,就听到外面嘀嘀嘀的声音,这肯定是小汽车到了。
尽管下着雨,大杂院里还是有不少人都翘头往外看,有几个小孩子也都凑热闹等着看小轿车。
小轿车,那可是稀罕玩意儿,什么时候开进过来这胡同里啊,可不就稀罕。
顾振华任竞年和顾舜华一起,给大伙举着伞,拿着东西,送到了门口。
门口的小轿车已经停下来了,门打开,冯书园从上面走下来,穿着一件白色风衣,举着红色碎花小伞,看着挺好看的。
她又是从小轿车上走下来的,那感觉,那气派,自然不一样。
她下了车后,看到雷永泉,笑着道:“阿姨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等不及了,让我带着司机来接你。”
她这么笑着,但是那个感觉,就带着一丝熟稔,让人乍一听,感觉仿佛是两口子。
王新瑞惊讶地看了一眼顾舜华,不明白怎么回事,半路杀出一个对象来?
顾舜华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常慧。
常慧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在意的意思。
这时候雷永泉招呼着大上车,顾舜华也帮大伙拿着伞,又叮嘱大回去洗洗澡,免得着凉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便见到,冯书园的笑突然凝在脸上了,她怔怔地看着前面。
顾舜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自己哥哥,哥哥正僵硬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冯书园。
顾舜华猛地意识到了,冯书园就是自己哥哥那对象?
其实这情况,在北京也不少见,经历了那十年,又有了上山下乡,不知道多少庭就此散了,离婚带孩子的真不少,比如自己如果不是后来恰好复婚了,也是离婚带孩子。
可谁想到,恰好这个冯书园就是自己哥哥之前那个对象呢,这事也太巧了!
冯书园显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忙那么一抿唇,一低头,动了下手里的伞,带着碎花的小红伞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笑着和大伙说话,然后和大一起上了车,挤一挤,就全都装下了。
顾舜华看自己哥哥,哥哥黑着脸,望着前面湿漉漉的残破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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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很快去找了苗秀梅,苗秀梅惊讶:“舜华,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舜华:“你知道我哥那个对象的名字是吧,是不是叫冯书园?”
苗秀梅:“好像是叫这个,我看到过你哥给她写的信,不过我也是无意中瞄到的,不是偷看的。舜华,你怎么知道啊?”
顾舜华好笑,敢情他哥朝思暮想的初恋对象,因此还和自己妈妈闹生分的女人,竟然是冯书园?
说实话,冯书园想勾搭雷永泉,冯书园的所作所为,她看不上,但她也未必鄙视,更不会拆人台。
为什么,因为人离婚带一个孩子,世道艰难,只要别人没杀人放火违反法律没妨碍自己,你管人怎么着呢,谁还没个难处。
可是,如果说自己哥哥这些年惦记的就这么一个女人,还想着等离婚了就和这个女人破镜重圆,那她就为自己哥哥不值当了。
冯书园分明是想勾搭雷永泉,既然那边勾搭了,就该和自己哥哥说清楚,这怎么还吊着呢?
顾舜华:“嫂子,你上次说,哥和你提起过,意思是对方给他信了,等着他,是不是?”
苗秀梅:“也没说那么详细,反正我听那意思,他给人解释了我们假结婚的事,看他那样子,挺有把握的,那不是说两个人差不多说成了吗?”
顾舜华想想,冷笑一声:“今儿个可真是赶巧了,碰上我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我哥就看上了她。”
苗秀梅:“到底怎么了?”
顾舜华便把今天的事解释了解释:“我也不好说人就是想攀雷那个高枝,但反正这个人的人品我能看一个八九不离十,我哥真娶了她,那以后我们就是无宁日了!”
里就这么大一块巴掌地儿,就算自己单独盖了一个小房子,可还有弟弟呢,以后弟弟也结婚,那么一大子住一起,如果招这么一位进门,日子能安生吗?
当然了,依她看,这位冯书园同志,还未必真就能看上自己哥,无非是先放在筐里背着,等以后雷永泉那边真不行了,她再捡起来用用。
苗秀梅听了这些,也是震惊:“不是吧,我听你哥说的,那位冯同志挺善良的,爱说笑,性子也单纯,不是这样的啊!”
顾舜华笑出声:“你没看到我哥今天那呆样,都看傻了,估计受打击不轻。”
苗秀梅便心疼起来:“那怎么办呢,他肯定挺难受的。”
顾舜华:“谁知道呢,且让他难受去吧,谁让他眼睛被屎糊了看不清对方人品,再说了,这都不好说的,说不定人哄哄,说就是给雷当保姆,也没别的什么,我哥就屁颠屁颠信了呢!”
苗秀梅:“那,那怎么办?”
顾舜华看着苗秀梅那六神无主的样子,也是无奈,心想这个嫂子倒是好,但不能当烂泥啊,烂泥没法扶上墙啊。
她看看四周围,也没人,便把苗秀梅拽一旁,小声商量:“嫂子,你喜欢我哥,想和我哥当真夫妻,对不对?”
苗秀梅先是吓一跳,接着是脸红,脸红之后就开始扭捏,之后终于开口:“你哥心里惦记着冯同志。”
顾舜华:“嫂子,我哥喜欢谁,按说我当妹妹的没权过问,他就算喜欢一条狗,要娶进门,我在不喜欢,也得叫一声嫂子不是吗?可前提是这条狗不能骗他啊,骗他,那肯定就不合适了。所以嫂子,现在咱们应该是一条心,那个冯书园肯定是把我哥先吊着,那我觉得,你如果真喜欢我哥,想和我哥做真夫妻,你就得争取啊。”
苗秀梅:“这……怎么争取啊?”
顾舜华:“我觉得,我也不用瞒着什么,我在雷看到什么,就会告诉我哥什么,我不会添油加醋,但是也不会避讳什么,我哥肯定受打击,在我这里看,他受打击他活该,让他自己难受去,但是你不能,你得过去安慰他。”
她想起那个陈璐书里写的东西,觉得这人文笔还不错,她顺便捡起来用:“在他最失意的时候,抚慰他的心,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感到自己没有被世界抛弃,这样你就能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苗秀梅都听傻眼了,她哪听说过这种话,只觉得新鲜,又有些不好意思。
顾舜华:“嫂,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当然我也不是全为了你,我也是为了以后这个的安生,比起那个冯同志,我当然更喜欢你当我嫂子,你自己加油吧。”
说完,她留下陷入迷茫纠结的苗秀梅,先出去了。
她先和顾跃华通了通气,看了看前屋,呵呵,果然大哥没回来,估计备受打击出门淋雨去了?
她就先回了。
一回到,就见任竞年正拿了书给两个孩子认字。
顾舜华:“还小呢,你教这个干吗?”
任竞年:“他们记性挺好的,我给你们读,他们一下子就学会了。”
顾舜华:“算了,先别提这个了,我和你说正经的。”
任竞年:“是你哥和那位冯同志的事?”
顾舜华那眉毛便挑了三挑,他会算命吗?
任竞年:“你哥刚才那样,我能看不出来?”
顾舜华叹了口气:“谁想到呢!”
正这么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顾舜华一眼看到一个身影,当然知道这是她哥:“我过去和他说说。”
任竞年拉住她:“你说什么?”
顾舜华:“就说我看到的。”
任竞年:“算了,你也没证据。”
顾舜华:“我只说我的判断,我也没说是真的,亲兄弟姐妹,见不得他被人这样坑。”
说完顾舜华直接出去了。
外面还下着下雨呢,她一出去,便觉得脸上湿凉,她哥看到她也是一愣,哑声问:“舜华,你怎么还没歇下?”
顾舜华直接将顾振华拽到了旁边屋檐下,那里挡风,也能挡住声儿,小声点说话别处听不到。
顾舜华:“哥,你今天看到了冯书园是吧?”
顾振华:“是。”
顾舜华:“她是不是就是你之前那个对象?”
顾振华猛地看向自己妹妹:“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舜华笑了笑:“你和嫂子是假结婚的事我早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妈,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着。”
顾振华无奈:“现在也没别的想法。”
顾舜华:“行,没别的想法最好了,哥,你知道吧,我上次过去雷,我看着那位冯同志对雷永泉可殷勤了,叫得特别亲,她对我也看不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一点不喜欢!”
顾振华皱眉:“舜华,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顾舜华笑着说:“哥,我直接这么明说了吧,她如果是大街上随便一个谁,我绝对不会说什么,这个世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谁自私点,谁偏激点,谁占小便宜斤斤计较,谁两面三刀,这不是正常的吗,我要是一个个去计较,那没完没了,可现在,你如果想和她处对象,做妹妹的,就得和你说实话,你妹妹就是觉得这个人当人里保姆想勾搭人里的儿子。”
她继续道:“勾引了也没什么,我要是没结婚我也想攀个高枝找个条件好的呢,谁不想?可她还吊着你不放,那就不对了,做人哪能这样?你是我哥,我看不得你被人坑!”
顾振华沉默地抿着唇,没说话。
顾舜华继续道:“当然了,你也可以我认为误会了,认为我是有偏见,认为我故意把她往坏里说,我承认,我是不喜欢她,我也可能看错了,毕竟我就是一个普通女人,我还可能嫉妒人美嫉妒人离婚了能去雷当保姆。所以这些需要你自己去验证,有本事你去查啊,你看看她是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清清白白一朵花?你要是能证明我误会她了诬赖她了,那行,我给她道歉,我给她敬茶叫她嫂子行吧?”
顾振华深吸口气:“舜华,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她到底什么情况。”
顾舜华看着哥哥这样,估摸着他也挺难过的,便反过来安慰:“哥,你也别太当真,人生还很长,有些人,真不值当,凡事往前看。”
说完赶紧溜回房去了。
回到,任竞年给她递上热毛巾,又奉上热水:“暖暖吧。”
顾舜华叹息:“看来我哥还真挺喜欢那位冯同志的,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位?”
任竞年:“你刚才也太狠了,其实这些他自己估计也意识到了,他需要慢慢接受,人的认识都需要一个过程。你直接这么说,他心里转不弯来,也未必就认可。”
顾舜华身上衣服带着潮气,湿凉湿凉的,不过暖烘烘的水下了肚,感觉好多了。
她长出了口气:“我看我哥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不透气,真要是让他慢悠悠这么晃悠,他且被人吊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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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在她哥那里点了这么一药撚儿,就等着看后面动静呢,谁知道观察了两天,也不见什么动静,他哥虽然看着挺消沉的,但也没有彻底和冯书园决断了的意思,再看她哥和苗秀梅,依然是那样,不由得叹息一声。
她这个做妹妹的,当然不好插手哥哥感情上面的事,冯书园人品不行,这是她自己感觉的,亲兄妹,犯不着瞒着,说了就说了,但说了这个后她哥依然对冯书园不死心,她这个妹妹也没法拿枪逼着,更不能再絮叨什么了。
至于苗秀梅,这是一个本分人,本分人只知道自己吃亏了,就算喜欢自己哥也肯定不说,整天觉得自己欠了人的,顾舜华也没法去多这个嘴,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顾全福拿了自己做的一块清酱肉,给牛得水尝了,牛得水果然拍案叫绝,说要做这个,不过这当然得打报告了,报告打上去了,一天没动静,两天没动静,牛得水跑去饮食公司一聊,饮食公司经理也为难:“这个我们没法批。”
说了一堆的难处,最后不了了之。
牛得水为了这个,自然是闷闷不乐,顾全福也有些失望,顾舜华趁机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本钱我来出,咱们自己做。”
顾全福:“这可不行,这是要做资本主义清酱肉了!”
这话倒不是说笑,经过这些年的熏陶,大下意识就是这个了,顾全福也是怕了,凡事小心翼翼的。
不过顾舜华却很坚定,她的丈夫都已经要支持她了,有什么好怕的?瞻前顾后,最后好处还不是被人沾了。
当下她就和顾全福说了自己对当前形势的理解,以及自己的打算,顾全福皱眉想了半天,最后终于说:“这可是大事,万一做不好——”
顾舜华:“爸,我还年轻,我有工资,目前来看竞年也是靠谱的人,他也支持我做这个,那万一失败了,我还能从头再来,不试试怎么能行呢?”
顾全福叹了口气:“舜华,时代变了,我的很多想法,不一定对了,你现在有干劲也好,想干就干吧,爸也没得说。”
她当然也知道,顾全福还是担心,怕万一政策有变动,毕竟建国也才三十年,可这世道变了几变,老人经历得多了,更多是图一个安稳了。
当下笑道:“爸,你放心,我觉得这事成的可能挺大的,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发财了!”
顾全福却道:“舜华,说实话,这个得要本钱,爸也没攒多少钱,出不了这个钱,你要想做,那就做,爸可以帮着你一起做,回头挣了钱,算你自己的,爸这性子,干不了这个事,也不能拿你本钱挣钱,至于振华和跃华那里,他们更不至于沾你这个便宜。”
顾舜华:“爸,你说什么呢,回头我挣了钱,肯定得算你的啊,我这还指望着你呢!”
顾全福:“舜华,爸不是和你说笑,做买卖,事先都得说好了,不然回头闹得伤了感情,反而不爽利,我能帮衬你,把你扶起来,以后不用操心,爸也就知足了。”
顾舜华听着这个,想到那几百块钱的本钱,毕竟还有任竞年的份,也就没说什么,只能说挣了钱多孝敬了。
反而是顾全福,那天吃饭的时候,特意提了这事。
顾跃华现在还吃现成饭,自己也不挣钱,当然没什么想法,唯一的志气就是:“姐,等你发财了,给我一块清酱肉吃!”
顾振华,他现在操心着别的事,对这个根本没上心,自然也无所谓。
顾舜华见此,知道自己爸这是想得长远,不过这样也好,等于是她自己做,真遇到什么事需要做决策,不至于说意见不合互相扯后腿。
而确定了要做清酱肉,顾舜华不敢耽误,先找了冯保国,提了猪后腿的事,冯保国实在人,一听这个,便约好了星期天带着顾舜华过去大兴,他媳妇亲戚就在大兴。
熬到了周六,顾舜华请了一天的假,自己揣兜里三百块钱,跟着冯保国去大兴。
大兴位于北京城的南边,郊区了,不过好在有公交车,66路公交车从永定门外开始发,往南能到黄村镇。
冯保国陪着顾舜华,坐上了那很有年代感的布拉格客车,据说那还是捷克斯洛伐克进口的,被天津客车厂改造成客车了。
这种客车比较闷,顾舜华有些晕车,晃悠了一路,总算到了黄村镇,从黄村镇再坐驴拉的排子车,颠簸到了中午,才算到了养猪场。
现在农民或者养猪场的猪,都是要上交国统一进行计划的,不可能自己私底下卖,所以一般人,没有票,是不可能买到什么猪肉的,除非是有点门路关系,恰好赶上有人杀猪,可能能买那么一斤两斤的。
不过这年头,总是有些例外,除了这些国计划外的,还有一些其它的门路渠道,比如一些大型工厂会自己养猪,种粮食或者菜,这些都是内部供应了。
现在他们去的就是大兴电机厂的食品站,这食品站养出猪来卖给自己的职工,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些门道,不可能所有的猪都卖给员工,或者食品站养猪场自己私底下往外挪,或者食品站计划好的要卖出去一部分来挣点回头钱,这都是有的。
顾舜华就是要钻这个空子。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给大家发上一章的红包。
解释下
1)八十年代的改革,被称为“在拉锯中进行”,大家可以想象这个拉锯……所以改革开放的气氛,不是从0一下子到1,而是需要一个认识的过程,我在文中特意用了一些话来解释当时的思想动态。
从我们后人的眼光看,1978年三中全会,之后就是一直在改革的道路上,可是就当时的人来说,他们见过的反复太多了,他们经历的风向太多了,他们哪知道眼前吹的这个风就是以后几十年的大方向呢?比如我们国家说降房价,你说是信呢还是不信呢,想想20年后有个后人指着我们说傻子都已经说了降房价你竟然还囤房,啥感觉?……所以有人畏惧忐忑,这都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吃过太多教训。顾爸的设定是大概生于1918年,想想他经历多少巨变。
2)女主无法猜想到冯,当时十年结束,有多少人出事了,有多少知青回城离婚了,这个大背景下,北京城那么大,女主真没法开一个“两个离婚带娃的所以他们是一个人”的脑洞,读者能猜到那是因为作者没事不会乱放屁,但女主猜不到不是她敏感,毕竟她不知道她现在的一切就是生活在我写的小说中……
3)女主用爸爸的方子做清酱肉挣钱问题,爸爸就是要把女主扶持起来传承衣钵啊,我以为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不存在可不可以,想干就干啊。至于为什么不扶持两个儿子,小儿子现在啃老考大学,考不上大学再做打算,大儿子户口还没落下还是盲流,也得落了户口再说,没落户口粮票都没有供应全都得吃家里的。而且不是说女主用了清酱肉的方子两个儿子就没活路了,老爸绝活儿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因为姐妹问了,我在文中和作者有话说都稍微解释下。不过姐妹也就是随口问问,我觉得没别的意思,这只是一个考虑周全的问题,没那么多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