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回来后,两个孩子正在那里给大家表演小节目,一家子都拼命地鼓掌叫好,倒是热闹。
顾舜华也就和大家一起看,等孩子表演完节目,大人就在那里说说话。
任竞年说了上大学带薪的事,大家都喜出望外,顾跃华自然也羡慕,不过他没工作,更不要说五年工龄,这种好事自然轮不到他。
任竞年:“没工作的情况,我也问了,学校给补助十七块五。”
顾跃华:“十七块五?免费上学,还能另外一个月给十七块五?”
任竞年:“是,这个很确定。”
顾跃华顿时乐死了:“还有这好事,拼死命,咱也得考上啊!”
顾舜华:“离高考就这几天了,你赶紧临时抱佛脚,怎么着都得考上。”
顾跃华:“行,这回我豁出去命了!”
大家说话间,又提起来顾振华,顾振华最近其实也有一件好事,他去了国棉厂,刚去只是准备车间挡车学徒工,结果最近他们单位办了一个操作运动会,他得了整经操作第一名,本来他这种学徒工都要满三年的,三年后满徒后定级一般定二级,到时候工资能有三十八块。
不过这次他得了整经操作第一名,那好像就不一样了,领导比较器重,很可能提前满徒定级。
大家伙一听,自然都替他高兴,这个定级了后,工资就等于提前涨了,那总是好事,再说得这个操作第一名,听起来就让人喜欢。
顾舜华也略松了口气,感情上不顺畅,事业上能有些进展,也是好事啊。
晚上时候,稍微冲了一下,一家子躺在了床上。
也许是好消息的冲击,竟然有些睡不着,之前疲惫感已经一扫而光,大脑是兴奋的。
任竞年见她这样子,笑了:“你先躺着,我先哄我们两个小朋友睡觉,然后再哄你。”
顾舜华别他一眼:“谁稀罕!”
满满:“妈妈是小朋友,我是小朋友,多多也是小朋友。”
多多郑重其事地点头:“对,我们都是小朋友,爸爸才是老师!”
任竞年:“看到没,孩子都已经看穿了你。”
顾舜华:“不搭理你!”
任竞年笑,顾舜华想想,自己也笑了。
她便薅过来一个孩子搂怀里:“赶紧睡觉吧,明天带你们出去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多多一听,忙道:“报告妈妈,多多想去北京动物园!”
满满也忙道:“报告妈妈,满满也想去北京动物园!”
顾舜华:“之前不是去过一次吗?”
满满认真地道:“我们老师说了,让我们认真地观察老虎,我们要排练一个老虎的节目!”
顾舜华看看任竞年:“那明天我带着孩子,你——”
任竞年却道:“我们一起带着去。”
顾舜华:“好。”
爸爸妈妈答应了,两个孩子自然兴奋,激动得踢腾着小腿儿,喊道:“老虎,老虎,还有狮子和大象!”
任竞年:“好了,早点睡觉,明天我们要很早起来去动物园,谁如果睡晚了起不来,那就只能不去了。”
两个孩子一听,一个赛一个地快,赶紧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任竞年和顾舜华一个人拍哄几个,没多久,两个孩子抵不住瞌睡虫,也就睡着了。
孩子睡着后,任竞年便挪了挪,把两个孩子挪一起,他们两个大人则凑一块了。
他抱着她,之后低声说:“好了,现在该哄你了。”
顾舜华听着,忍不住掐他胸膛:“你可真肉麻,我受不了了!”
任竞年便低声笑了,他抱住她,将下巴轻贴在她额上:“舜华,最近真是辛苦你了,我现在只盼着能赶紧高考,考上大学,到时候我能轻松很多,腾出时间来,给你减轻负担。”
顾舜华:“其实也没什么,不就生病嘛。”
她觉得也犯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好像多大事一样。
任竞年叹了口气,分开她额前的发,低头亲了一下:“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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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去了北京动物园,这个季节正好,动物园里绿树成荫,一家子四口过去先看猴子,再看了大象老虎什么的,中间走累了还能在大树草坪上休息,买了四块雪糕一人一块,边玩边吃,两个孩子见到了各样动物,大长了见识,高兴得直撒欢。
也是玩得太高兴了,晚上回来特别累,也没怎么着,两个孩子吃了饭洗洗躺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任竞年还是去上班了,他走的时候,顾舜华要去送他,他不让,不过顾舜华还是骑着车子送。
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后,任竞年:“回去吧。”
顾舜华:“嗯。”
任竞年:“你病刚好,在饭店里能歇的时候就偷会儿懒,别太拼命,身体是自己的。”
顾舜华嘟哝:“我知道,谁也不是傻子。”
任竞年便笑了:“好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顾舜华却有些不舍得,她发现病了那一场,她心底对他的依赖会更多一些:“你帆布包里有牛肉,炖好的牛肉,到时候你凉着切了用馒头烧饼夹着吃,或者热一热吃,都行。现在天热,小心坏了,尽快吃了。”
任竞年:“嗯,我知道。”
其实管道局的食堂还不错,价格也便宜,几毛钱就能吃得很好,他并不缺营养。
顾舜华:“走吧,车来了!”
任竞年看看,车果然来了,只好点头,往车子那边走去。
顾舜华也赶紧转头,骑着自行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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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酱已经封起来晒着,顾舜华偶尔去看看,也不需要太费心,她便抽工夫准备写一篇关于天梯鸭掌的文章了。
和上次一样,她还是尽量多去看看书,有时候也不拘一定是关于做菜的,可以看看别的书,关于风土民情的,文化氛围的。其实主要是多看看,看看别人怎么写文章,提高一下文化修养,这样写起来心里更有谱。
不过即使这样,下笔依然挺艰难的,有些话就在心里,但是写出来后却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
划掉重新写,依然不是什么很流畅的表达。
她就这么划了写,写了划,终于磨出来一篇,又让顾跃华没事读读,帮着挑挑毛病,最后改好了交上去了。
交上去后也就不想了,她估摸着她的文章被采用的可能性挺大的,因为上次还是第一,这次只不要不太差就没问题了。
到了六月底,瓜酱也差不多晒好了,这次也是多亏了顾全福的指点,瓜酱做得还像个样子,颜色红润,闻着一股纯正的酱香,顾舜华取了一些,稍微加一点油,又加了葱花和大蒜片爆炒,浓郁的酱香混着热炒的香味,闻得人只流口水。
其实就老北京人来说,并没有吃瓜酱的习惯,倒是芝麻酱离不开,早些年人大代表老舍同志特意写过提案,说北京人夏天离不开芝麻酱,为了这个,每户每个月倒是有一两芝麻酱可以供应,可每个人一个月一
两芝麻酱,每个月能吃多少,也就月头月尾解解馋,关键有些还舍不得,毕竟攒着拍黄瓜那也不错。
至于除了芝麻酱外的酱料,老北京的酱园子倒是不少,六必居和天源酱园都很有名字,还有桂馨斋这样的南方风味酱腌菜,这些酱园子虽然一个个做得风生水起,但肯定得要票,不要票的就死贵,那都是高级货,价格肯定不如顾舜华这个好。
况且,目前几个老字号专门做瓜酱的并没有。
说来说去,瓜酱是一个巧宗。
如果能用瓜酱来代替芝麻酱吃面,那就更好了。
于是这天,顾舜华煮了面条,把面条用凉水过一个凉透心,之后浇上了这炒瓜酱,又加了切丝黄瓜等面码,自己尝了尝,面条韧性十足,瓜酱的香全都被那爆炒给激出来了,弥漫在舌尖,是这个清汤寡水的年代少有的香。
家里人尝了后,也都说好吃,芝麻酱做麻酱当然是好,但那个东得要票啊,谁家票也不是大风刮下来的,这瓜酱自己想办法弄来的,就好多了。
顾全福尝了后,也点头:“这个味儿好,吃凉面或者拍黄瓜都行,等冬天的时候,稍微炒炒,用来涮火锅也合适。”
顾全福在这方面也是行家了,他说行,那自然是行,顾舜华当即取来了瓜酱,给大杂院里各家都分一些,这个不像清酱肉,那个贵,这个便宜,所以这个分起来没什么负担,大家伙一人那么一勺,都尝尝味道。
大家伙都习惯吃面酱和炸面酱,还没吃过这瓜酱。要知道大部分北京人,特别是老人家,都吃个讲究吃个传统,不能乱了规矩,所以乍看到红彤彤的酱,倒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当然不会却了人一片好心,也都收了。
倒是间壁儿的霍婶,早闻到顾舜华家里飘出来的香,那种带一点点辣咸的鲜香,被葱花蒜瓣片爆过,闻着就是能让人不自觉流口水,她早就馋了,现在正好自己试试。
一家做了,两家做了,做了后浇在面条上,眼看着那白生生的煮面条被炸面酱裹上,可真是够味。
于是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各家陆续飘出来煎炸瓜酱的香味,当然也有些舍不得油的,就这么直接吃,倒是也不错,用他们的话说“还有点瓜的鲜味儿呢”!
一时大家喜欢这炸面酱喜欢得不得了,都夸这个一个好东,当然也有老太太摇着扇子叹气:“有了这瓜酱,我们家小子平白多吃了一碗面条,供不起了!”
这听得大家哈哈大笑,都开玩笑说你家小子长得瘦,也该多吃点了!
大家吃完了那一勺后,自然也有人问起来价格。
顾舜华已经算过了,这一批瓜酱的成本大概是五十块钱,一百多斤瓜做出来不到三百斤的瓜酱,这样即使算上房租,本钱也就是不到两毛钱。
她估摸着,自己这个瓜酱不要票,可以大致卖五毛钱一斤,这样折腾一圈,估计能挣九十块。
比起清酱肉来,这个可真就是挣得辛苦钱了,分给骨朵儿后,自己落下六十三块。
不过顾舜华倒是觉得,也算很不错了,毕竟做酱这个事不是什么轻松活儿,能做出来,顺利卖出去,这就是为自己开了一个好头,回头和骨朵儿正儿八经做起来,做它一个上千斤,那不是也能挣三百块。
当下心里一个盘算后,顾舜华把价格定在了五毛一斤,大杂院里老街坊打一个八折,直接就四毛了。
大家伙一听,自然都觉得不错,平时过去打酱油醋,需要拿着副食本去,也得两毛三毛地打,现在四毛钱一斤这么香的瓜酱,也不要票,怎么想怎么都赚了,一时大家伙倒是抢开了,你一斤我两斤的,倒是生怕没有了。
等大杂院里大家伙都订好了,顾舜华又过去了雷家,把瓜酱给雷永泉妈妈尝了尝,雷永泉妈妈一吃就觉得味儿好。
她叹息:“反正什么事我都信你,你做得肯定好吃,这个酱,我都能吃出瓜味儿来了,新鲜!”
顾舜华听着就笑了,便说起自己做瓜酱的事来:“之前清酱肉挺好的,可就是猪肉不好找,而且不够接地气,正好看到大瓜挺水润的,便做了一批瓜酱。”
雷永泉妈妈:“这个比一般的黄面酱干面酱新鲜,用来浇凉面拍黄瓜都行,提味。”
顾舜华:“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做出来试试。”
雷永泉妈妈:“回头我帮你问问我们单位食堂吧,还有永泉他爸学校,他们学校食堂天天都得要调料,哪能缺了这个,我帮你卖,实在不行,咱两合伙做好了,我入股。”
这话听得顾舜华都笑了:“可别,咱们这个就是做小买卖的,阿姨你哪能做这个!”
雷永泉妈妈却叹息道:“最近我们单位也在学习文件,要解放思想了,我估摸着,以后做小买卖的,说不定比咱们强,你瞧,我们小平同志不都特意提起这做小买卖的问题吗?”
顾舜华听着,不免有些佩服。
要知道现在政府以及国企的职工,一个个都还拿着财政饭铁饭碗当美差,进了这些单位,那就是一辈子的光荣,至于做小买卖的,个别的就算挣了钱,但大家看着他们,也不太瞧得上。
雷永泉妈妈这个位置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要高看几眼。
她叹道:“阿姨,你说这话,我可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能说,咱们时代变了,人的思想也都在变。学校食堂的事,还得麻烦阿姨帮我问问了。”
雷永泉妈自然一口应着。
第二天顾舜华去单位的时候,又带了瓜酱来给饭店里,大家伙都尝了一点,牛得水当即拍板,先要一批。
虽然饭店里的采购还是得打报告,但是这种油盐酱醋的更换,他还是能拍板的。
尝试着要了十斤,玉花台饭店很快就用了瓜酱,先辣椒丝来炒,炒了后当佐料。其实也就是试试,毕竟老北京人讲究,你突然换个调料大家未必瞧得上,可谁想到,竟然还算受欢迎,甚至有人特意问起来说这炸瓜酱单卖不。
牛得水大喜,当即订了一百斤:“舜华就是福星,做什么什么够味儿!”
顾舜华也就做了三百斤,现在牛得水一下子想订一百斤,那自然是好,她当即和骨朵儿去拉货。
其实骨朵儿这次只得三成,全卖出去一共挣九十块的话,她也就拿二十七,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这差不多是普通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肯定是赚了,最关键的是,她体会到了做小买卖的乐趣。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去运酱,骨朵儿累得额头都是汗,不过却激动地道:“舜华,我决定了,我先跟着你干,慢慢攒钱,攒够一百块,我就开店,我要开发廊,我要做买卖挣钱!”
顾舜华听着忍不住笑:“瞧你,成小财迷,掉钱眼里去了。”
骨朵儿却笑着说起来顺口溜:“摩挲摩挲肚儿,开小铺儿,又卖油来又卖醋,咱们就开个瓜酱铺,不要票来只要钱,就不信咱不能挣大钱!”
她笑起来声音爽朗,倒是逗得旁边过路人都来看,顾舜华也被逗得直笑。
两个人到了百子湾的房子,那可是撅着屁股忙乎,最后终于把一百斤地绑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不会摔吧?”顾舜华有点担心。
“把心放肚子里,没事,以前咱们冬天买大白菜,我一口气在车子后座绑一百多斤大白菜也没事,咱这边有个探板呢,这么一放,不可能摔!”
不过骨朵儿又道:“不行我还是后面扶着点吧,这可是五十块钱呢,真要摔地上,我得心疼死。”
顾舜华:“那要不我们推着车子,另一个从后面扶着。”
骨朵儿想想:“骑着吧,遇到路不好走就赶紧推着走,咱们另一个人跟着车子跑,就当锻炼身体了!”
顾舜华:“行!”
从百子湾到玉华饭店大概是八公里多吧,就这么腿着过去肯定是辛苦,不过好在,两个人都年轻,年轻人从来都不怕吃苦,年轻人浑身都是力气和激情。
最怕没门路,只要眼前给透一丝光亮,即使在微弱也得使劲抓住,拼命钻也得钻过去。
开始的时候是顾舜华骑车子,骨朵儿从后面快走跟着,遇到不好走的路就下来,顾舜华推车子,骨朵儿扶着,到了后来换骨朵儿骑,顾舜华跟车跑。
大夏天的,太阳正是晒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两个人后背汗水打湿了的确良衬衫,不过两个人轮换着来,竟然也不觉得累,只有满身的干劲。
总算将瓜酱运到了饭店附近,顾舜华却停下来,两个人走到背阴处:“咱们走了这一路,汗淋淋的,人家看了咱们这样送酱来,你说能对咱们的酱有好印象吗?咱们先稍微歇歇,擦擦汗,凉快一会,看着体面些再进去。”
骨朵儿一想也是:“舜华你想得周全,以前走街串巷卖红柜子的,人家那一身白大褂齐整着呢,还有粮食店的,也都是白大褂,可不就是这个理了!”
于是两个人稍微休息了休息,把自己规整好,这才体体面面地把一百斤瓜酱送过去,进去了后厨,过了秤,竟然是一百零三斤,这还多了几斤呢。
卖完了这个后,拿到了五十块钱,两个人真是神清气爽,回到家赶紧冲洗了冲洗,精神抖擞地琢磨着接下来怎么挣钱。
骨朵儿拿着瓜酱跑去了琉璃街她爷爷工作那儿,打算给那边的店铺都尝尝,顾舜华则是赶紧先去上班了。
就这么等到了下班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过来找顾舜华,问起来瓜酱的事:“我们学校打算采购一批。”
顾舜华问了问,竟然是中国理工大学食堂的后勤负责人,姓鲁:“我们尝了这个瓜酱,觉得不错,正打算给食堂提提味,变个花样。”
顾舜华心中大喜,忙和对方详谈了。
这才知道,原来目前他们大学食堂是使用餐券制,每个月会给学生发放餐券,餐券每天分早中晚,到时候学生就拿着餐券过去打饭,但是打饭的时候,也没别的花样和选择,每个人都是标准的一份饭,一模一样的主食和菜。
要知道大学食堂里可是和社会上不同,北京单位工作的,大多还是北京人,就算是外地的,也多是河北或者北方一代过来讨生活的,大家口味上都比较传统,要想卖瓜酱就得先突破他们的老口味。
可是大学里就不一样了,来自天南地北,哪儿都有,有些学生就是吃不惯北方的菜,至于老北京的芝麻酱,那更是不习惯,就这点上,食堂也是没办法,国家的物资供应紧张,谁还能变着花样来呢,他们的物资也都是按照计划定额定量的,不可能额外多出来。
所以这几天从雷永泉妈妈那里知道有瓜酱卖,又尝了尝味道真不错,便动了心,想着搞点这个回去,也算是给学生改善伙食。
顾舜华一听,便意识到,这是大主顾啊!
她这瓜酱如果就这么零散着卖,你三斤我两斤的,每一斤挣两毛钱,那挣得钱零碎辛苦,自己也没那么多功夫,可是如果能一下子把这大学食堂的生意拿下来,那可就是源源不断的销路。
学校的学生吃习惯了,还能断了他们的瓜酱不成?再说也不是什么很贵的酱料!
她认真地和对方谈了一番,最后说好了,先送过去五十斤,给尝尝滋味,要是学生们能吃得惯,那就后面再详谈。
这个消息可是让她心都飞起来了,等下班后,她马上跑过去找骨朵儿,提了这个事。
骨朵儿笑得合不拢嘴:“这好办,明天我就去把五十斤给弄过来,等你下午歇班,咱们直接送过去。”
一时难免谈起来,如果瓜酱一直这么运,也确实辛苦,以后是不是能想办法来城里做酱,不过商量了一会,发现还是不行。
城里地儿太紧巴了,到处是孩子,真是没处放,实在是不合适,只能是继续在百子湾做,做了运过来。
骨朵儿笑道:“不过可以全都运过来,后面还有一百多斤,咱慢慢卖。”
顾舜华:“咱这瓜酱挺成功的了,大家吃了都说好吃,而且咱们不要票,我感觉大学食堂这个门路挺好的,现在咱也不着急卖了,就去各大学后勤走走,咱不要钱,直接送,一个大学送三斤,豁出去让他们免费尝,到时候他们要是尝着好吃,能有一个愿意长期用咱们的瓜酱,那咱就能挣大钱了!”
骨朵儿想了想,之后高兴地拍大腿:“这个好,就这么办!舜华,你可真行,难为你这脑子,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点子来!”
顾舜华笑了:“这不是和中国理工大学的那位主任同志聊天得出来的嘛,其实咱老北京的饭馆,顾客口味就那样了,有些愿意变变,有些却不愿意,就爱那一口,比如人家讲究的,拍黄瓜就得麻酱,炸酱面就得面酱,麻酱面就得麻酱,这个不能乱的,咱这瓜酱就未必能派上用场,可是学校里的学生,肯定更愿意尝试新口味,咱们机会就多了!”
骨朵儿激动:“行,咱赶紧行动起来!”
其实要说起来,骨朵儿也是爽快人,现在三百斤瓜酱卖了一百斤,她就觉得可以豁出去这么搞,这就是魄力,一般抠门的,估计舍不得。
这点上来说,和骨朵儿一起合作,也真是对顾舜华性子,做事能把眼光放长远!
骨朵儿很快自己把那一百五十斤的瓜酱全都运过来了,她家地儿稍微宽敞,就放她家,之后自己跑出去大学里给人家介绍,不过头一天,只去了两所大学,对方半信半疑的,倒是一脸提防。
顾舜华便也赶紧在两点下班后,和骨朵儿一起跑过去,想办法见后勤的领导,想办法和人家谈,她给人家讲故事,说这瓜酱还是自己爷爷时候留下来的配方,现在改革开放了,自己打算做瓜酱的生意,但是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不知道现在的人还接受吗,知道大学里都是天之骄子,大家懂得品鉴,所以这五斤瓜酱特意送过来给后勤,希望请学校的大学生品鉴品鉴。
她这么一说,人家当然是信以为真,痛快地收了,收了后还感激得不行,和她握手,一口一个顾同志的。
等从高校出来,骨朵儿彻底服了:“舜华,你这嘴巴太溜了,我真是比不上,瞧你这一说,那位后勤同志简直是跟宝一样收下了!”
不过因为这个,骨朵儿也学会了,于是等顾舜华去上班,她自己跑过去各学校,使着法儿地去见学校后勤的人员,想办法把瓜酱给送出去。
这么送了一天,倒是也出去七八份,晚上回来,简直是累成了一条死狗。
周末的时候,任竞年过来了。
其实依顾舜华的意思,让他就不要过来了,再过几天就得考试了,还是得安心学习,不过任竞年却笑道:“我觉得我过来看看你们,更安心,学了这么久了,也不着急这一时。”
顾舜华一听也有道理,整天学,太紧张了,犯不着,还不如放松放松,反正他复习得还算充分,考场上的状态可能更重要吧。
于是这天,干脆让任竞年也跟着自己送瓜酱。
任竞年却道:“这个给我五斤,我送我们单位一点,我们单位也有食堂,食堂的后勤我还挺熟的。”
顾舜华一想,这敢情好:“我们这一百多斤也不可能全送出去,那得跑断腿,差不多就行了,到时候留下几十斤,慢慢来。”
这么定了后,三个人先跑过去了学院路,这条路从蓟门桥到清华东路聚集了八个学院,所以才叫学院路,之前一些年,这些学院陆续迁移,各自遭遇了不同的命运,不过现在大多迁回来了,唯独石油大学去了昌平。
走在学院路,任竞年的感觉自然又有些不同,这边校园里可真美,种满了银杏树,绿叶繁茂,走在林间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而校内的学子怀里揣着两本书,就那么悠闲地漫步。
任竞年并不知道,一周之后的高考,在这场决定命运的角逐中,自己会得到什么,能不能赢得胜利。
顾舜华感觉到了,安慰他道:“你别多想,想多了也没用。”
任竞年:“我只是看看。”。
顾舜华:“一定能考上的啊!”
其实从听到任竞年和自己商量专业,她就明白了,他的人生就是那样,无论是他原来的那所名校,还是现在的中国理工大学,他都将进入那个注定属于他的专业领域,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所以,肯定能考上的。
只是她不愿意多说什么,他未必信,也怕影响他心情,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让他心里平静,说一些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鼓励就是了。
三个人分头行动就是快,这么跑了一天后,不但把学院路的几个大学都跑了,还另外去了宣武和丰台的几个大学,甚至连戏剧学院都送了。
这么一圈下来,除了任竞年,两个女人都累瘫了。
不过心里倒是满足的,就好像她们把希望的种子撒出去,到时候总有一些能生根发芽吧。
回来后,一进大杂院门,就见霍婶儿从佟奶奶屋里走出来。
霍婶儿看到她们,给她们一个眼色:“等会和你们说。”
顾舜华和骨朵儿面面相觑,看霍婶儿那样子,倒像是有什么事?
当下各自回去,稍微冲洗了下身上,把那汗津津的感觉冲走,舒坦多了,又拿了一块大白馒头,夹上炸好的瓜酱,随便胡塞了几口。
吃得差不多,顾舜华过去霍婶儿屋里。
霍婶儿看到顾舜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佟奶奶那个朋友,竟然没信了,这一天天的,佟奶奶天天去胡同口盼着,根本不见人影!我看继续这么下去,她都要魔怔了!”
顾舜华倒是知道这个,那位朋友按照说好的日子早该回来了,可就是不回来,佟奶奶其实有些等急了。
最近她忙着瓜酱的事,也没多问,现在看,很可能出什么岔子了,当下蹙眉:“知道对方的地址,是不是可以挂一个那边的电话?”
霍婶儿:“这个办法你佟奶奶早想过了,前些天,你潘爷陪着你佟奶奶过去邮电局,想办法联系了那个农场,农场的说,这位同志他们并不认识,不在他们农场,至于信,可能是他们帮着转交的,他们会问问负责转交的同志。但是过去几天,你佟奶奶再打电话,人家就说不知道了!”
顾舜华:“怎么能这样?他们农场转交的,问问哪位转交的不就行了?每个人都是有档案的,不可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啊!”
不说户口档案,就说粮食供应和物资计划关系,这些都是跟着人走的,一个人没这些,早活活饿死了!
这么多线索,查一个人太好了,哪能说不知道这个人在哪儿呢!
霍婶儿:“可不是嘛,所以这事蹊跷啊,你佟奶奶这几天急得嘴上起泡了!”
顾舜华低叹了一声,五十年没见了啊,以为临到老了能见一面,谁知道竟然出这种岔子,搁谁心里能好受?
霍婶儿:“现在就是愁啊,真不知道怎么办,那位朋友在云南农场,这山重水远的,通不了消息,怎么不让人急!”
顾舜华:“霍婶儿,那位老同志叫什么名字,你给我一下,我托我朋友打听打听,我也有同学下乡到云南的,没准能打听到消息,回头我也让孩子爸爸问问他战友,看看有没有过去云南的。”
霍婶儿:“嗯,只能这么着了,大家都想想办法,要是能打听出来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本来想让他们去北京游乐园,可北京游乐园是1984年才建成,1987年才营业,可惜了!他们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