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孩子过完暑假,这天稍微凉快,顾舜华也要开始着手为经营自己的饭店做准备了,不过当DEC抛出这个橄榄枝的时候,任竞年面临着巨大的机会,这是他申请了智慧字型输入法后的第一笔收入,也是意想不到的大收入,他自然想把这次的合作尽快落实了。
过程是漫长的,需要和DEC公司在中国区的执行总裁谈判,谈判价格,谈判细节,再敲定合同,敲定合同后还要配合执行实施,这些都需要花费不少心思。
顾舜华现在英语水平不错,自然可以帮任竞年不少忙,两个人一起审核合同,逐项对比列表,之后再整理交付的资料以及编码等。
除了要和DEC公司的负责人打交道,他们还需要和外贸局谈,这次的合同属于转让权让渡使用的合同,这可以说是专利法以来的第一起,属于新形势下的新的对外出口,外贸局之前没经手过这样的案例,一切都需要走新的流程,这个过程自然免不了多跑几趟,递交各种材料。
任竞年太忙,顾舜华便帮他跑腿,来来回回过去外贸局好几次。
最后连任竞年都说:“你是特级大厨师,现在竟然给我当秘书了。”
顾舜华:“我辞职后属于待业状态,能给你当秘书也算是长见识了,我现在对于出口流程门儿清了!DEC的经理都说我英文好呢,还问我是不是留学过,这下子可算是锻炼了,以后我开饭店接待外宾心里也有底气了!”
任竞年听这话也笑了,他知道因为这事,肯定耽误了她接下来的计划,不过她故意这么说安慰自己。
不过好在,有了这将近50万的人民币,他可以高枕无忧地做研发了,这一笔钱足以支撑他很久。
而接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打算重新埋头继续做研发的时候,他却被推到了风口上,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和DEC的这笔高达20万美金的生意,被《中国科技报》的记者获知,做了采访后,很快就出了稿子,标题非常吸引眼球“中国智慧字型震惊海内外,美国老牌公司刮目相看——中国汉字信息化道路走向何处”。
这个新闻出来后,很多人才第一次听说了智慧字型输入法,各省科委以及各大单位才开始打听起来,这么一打听,就不少人找上门了。
根据他和中国理工大学的约定,各省科委他都是以中国理工大学的名义提供安装,所得收益交给中国理工大学,而各大国有企业单位,收益则归自己。
只是他自然没有时间去参加培训了,顾舜华也帮不上忙。
任竞年需要物色一个人,同自己合作,帮自己分担一些工作,承担琐碎的杂务,让自己不至于疲于应对。
只是这个人自然不好找,需要人品过关,也需要有一定的技术背景,这年头中关村多少人都急需这种人才,哪能说碰就碰到。
他在找了一圈后,最后找到了何丽娜,大学同班同学,也是他们班的副班长。
何丽娜毕业后,先是分配到了某省的机关,但是干了一个月,她就干不下去了,她喜欢穿新鲜衣服,经常有新想法,她喜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但是她进去科委,就要受体制的制约。
用她的话说“机关里的空气都透着沉闷”。
何丽娜便毅然辞职,重新回到了北京,并想法借贷到了一万块钱,自己办了私营个体经营的执照,开始在中关村卖磁带。
她也算是付出了不少心血,天没亮就开店,人多的时候站街上大声吆喝,反正能干的都干了,最后一万块滚成了三万块。
她挣了钱,尝到了甜头,便想着干一场大的,可是这个时候想卖什么稀罕货,那都得有货源,怎么办呢。
她通过重重关系,最后终于联系上广东的一位女同志,对方表示有一批录像设备,她前去洽谈生意,却没想到三万块给人家了,录像设备完全没拿到,被骗了一个血本无归!
别人给他看的录像设备样机全都是租来的,租了后就还给相关单位了。
何丽娜到了这个时候,简直是欲哭无泪,她没想到广东那边竟然还有这种事,之后一问才知道,这都不是一例了,各种号称有货源的骗子,专门骗她这种人的。
就在她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任竞年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她能加入自己的公司。
任竞年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认真考虑过的,大学四年同学,足够了解,何丽娜性格爽朗,富有进取心和责任心,人也足够能干,这样的合作伙伴,并不好找。
而自己现在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所以他给出了一百二十元一个月的工资,同时答应给何丽娜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
何丽娜在思考了一会后,痛快地答应了。
她知道任竞年目前所做的事情,知道计算机汉化事业的价值,如果任竞年做成了,那对她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她虽然和任竞年是同一个专业,但其实对于科研并不是太有兴趣,她更喜欢做生意,更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是一个大学生,沦落到在大街上叫卖磁带,总归不是什么正经路子。
现在她和任竞年合作,可以说是取长补短。
听说任竞年把何丽娜拉拢过来,顾舜华倒是挺高兴的,她对何丽娜还算熟悉,是个爽利人,做起事来不含糊,任竞年正需要人,何丽娜自己倒腾磁带做生意有经验了,这个时候她过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正好到了国庆节,顾舜华知道何丽娜也不回老家,便把何丽娜叫过来,给她收拾了一间房子,让她住几天。
何丽娜自然高兴,眼巴巴地来了,她一直惦记着顾舜华做的那些好吃的呢。
于是国庆节那天,大家伙围着炉子吃火锅,涮羊肉,边吃边看电视,中央电视台正在直播国庆节的阅兵式。
热腾腾的火锅中,大家便看到导弹方阵出场了,这个时候任竞年难免给大家科普下中国的导弹,听着还挺自豪的。
广场上游行的队伍据说有十万人之多,北大的学生还打出了“小平您好”的大条幅,看得人想笑,又觉得亲切。
大家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说着话,几个大人喝着啤酒,等吃差不多了,两个孩子出去玩儿了,大家就说起以后的打算,讨论着将来的规划,越说越投机。
说到最后,何丽娜几乎发出豪言壮语:“我就算不赚钱,我也得陪着竞年干,我们一起把中国计算机上的英文变成汉字,一起让那些法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看看,我们的汉字能熬过六千年,就能熬过这他妈的信息化时代!”
任竞年笑,之后看了看顾舜华,道:“她估计喝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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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的第二天,恰好胡同里有卖枣的,是郊区农民进城买的,推着小推车。
顾舜华看了看,知道这不是拿竹竿敲打的,是爬上树用提着篮子一个个摘的,又尝了尝,嘎嘣脆,泛着果香,清甜好吃,便一口气买下不少。
自己留着吃一些,另外装了一篮子过去给父母。
顾舜华奶奶以前是河北农村的,家里有做蹦枣的习惯,所谓蹦枣,是罐子里用白酒泡枣,泡好直接来吃,泡出来香甜爽口,还带着酒的醇香。
只是做蹦枣的话不能用竹竿打的,那样有伤疤或者暗痕,就得爬上去一个个地摘才行,除非家里有枣树,不然这种枣还真不容易买到。
现在顾舜华碰到了,便干脆买下来给陈翠月送过去了。
进了大杂院,大家伙才吃了饭,正在台阶前闲说话,还有几个打牌的,看到顾舜华过来,便七嘴八舌地问起顾舜华的事,大家知道顾舜华从玉花台辞职了,一个个可惜得很。
“玉花台那是好地方,怎么着都不会缺嘴,怎么就不干了呢!”
“说得是,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呢,还是铁饭碗,这种好事往哪儿找去!”
更有老人家叹:“舜华啊,到底是年轻,不懂,还是铁饭碗好,当厨师多好啊,怎么你老家儿也不劝着呢,我今天还和你爸提,你爸说随他去吧!”
当然也有人说:“听说竞年现在有了一个发明,上报纸了,出大名了,以后舜华就当阔太太就行了,也不用累死累活当厨师吧。”
这么一说,自然有人问起任竞年的情况,问他挣了多少钱什么的。
顾舜华听着很有些无奈,其实都是好心,但时代在变,有些事真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关键你还没法和人说明白。
幸好这个时候陈翠月提着篮子回来了,她便忙找了个借口,跟着陈翠月回屋了。
回到屋,陈翠月放下篮子,看到那大枣,倒是挺高兴的,说等冬天可以吃蹦枣了。
又说起章兆云怀孕的事:“查了查,已经两个月了,不过现在还是别往外说,等三个月稳了再说。”
顾舜华听着自然替哥哥高兴,自己哥哥年纪不小了,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陈翠月:“现在马上要搬新家了,我去看过,都是一排排的六层红砖小楼,可真好啊,楼房呢!”
本来说是春节后就能搬,谁知道房子修到半截遇到什么审查的,耽误了几个月,后来终于分了房子,分了房子后又装修晾味,到现在才搬。
顾舜华:“也没那么好,住时间长估计就腻了吧。”
陈翠月:“哪能腻呢,我恨不得天天住!”
顾舜华:“那你干脆住我哥那里一段?”
陈翠月:“前几天你哥你嫂说是让我过去来着,可我想想算了吧,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远香近臭,现在关系挺好的,回头一个屋檐下,备不住因为什么闹腾呢,就这么着吧,再说离开大杂院,没了老邻居,也怪没意思的。等回头他们生了孩子,如果要我照顾,我再过去吧。”
顾舜华其实也觉得是这个理,一时想起来顾跃华:“跃华呢,最近忙吗?”
现在顾跃华已经毕业了,参加了工作,分配到了首都钢铁公司,这公司在石景山,距离大栅栏不算近,不过单位是好单位,待遇好,顾跃华大学生毕业,一进去就是重点培养对象,一个月工资四十八块九毛,对于刚参加工作的来说算很好了。
不过他和大学谈的对象是彻底分了,大学对象到底是没选择留在北京,回老家了,两个人就这么断了。
顾跃华消沉了一阵,但也就那样了。
顾舜华曾经私底下和弟弟谈过这事,用顾跃华的话说,其实大四时候已经有挺多矛盾了,闹腾了几次,心里都知道没法长久,后来毕业分配的事出来,也算是一个结果。
顾跃华当然是有些难过,但就他自己来说,该尽力的也尽力了,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陈翠月一听顾舜华问起,抬头看了看窗外:“刚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去哪儿了?”
顾舜华就听到外面动静,好像是顾跃华正帮骨朵儿搬东西。
陈翠月恍然:“骨朵儿现在买卖做大了,要出去租一个大门面了,刚才跃华过去帮忙了。”
顾舜华听着,便也过去看,一出去就见骨朵儿风风火火地从美发店走出来,前面刘海蓬得厉害,衬着一张小脸。
顾舜华顿时笑起来:“你这叫什么样啊,我都不认识你了!”
骨朵儿:“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新时尚,香港那边都流行这种发型,我当然得自己先做了,才能给我的顾客做,我就是活招牌!赶明儿你过来,我也给你烫一个,保准好看!”
说话时候,顾跃华提着两把椅子出来,看到顾舜华:“姐,你过来了,孩子呢?”
顾舜华:“跟着他们爸去广场玩去了,昨天人多,咱肯定凑不到跟前,今天捡着热闹看看吧。”
顾跃华:“那挺好,等会看完了过来一起吃饭。”
顾舜华:“嗯,我估摸着等下过来。”
当下顾舜华也就帮着搬,边干活边问起来潘爷和佟奶奶来,这才知道,两位老人家出去旅游了。
骨朵儿:“我说了,我出钱,让他们痛快玩儿,这辈子不容易,趁着现在腿脚还能活动,赶紧到处走走,见识见识!可惜我工作太忙了,不然我也去。”
顾舜华看她那样子:“潘爷可真是没白疼你,你算是出息了!”
骨朵儿听了哈哈笑,不过嘴里却难得谦虚了一句:“哪里哪里,比起你家竞年来我可差远了,你家竞年现在都是大人物了,我们在报纸上看到竞年了,这才是真出息了!”
顾跃华:“你也就嘴上谦虚谦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骨朵儿不屑搭理:“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顾舜华看他们两个这样,忍不住笑;“行了行了,少说句吧。”
这两位都是嘴贫的,碰在一起总能逗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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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开饭店的事,顾舜华早就和顾全福商量过几次了,但是之前任竞年的公司太忙,紧要时候,她不可能撒手,现在任竞年招了何丽娜过来帮忙,总算是能稍微松口气,她也开始筹划自己的饭店了。
门面其实已经找好了,是顾全福的人脉帮找的,就在新街口外大街,位置好,也是以前的国营饭馆,这两年生意不好撤了,她就趁机把房子租下来,把厨具灶具都给盘下来,这样只需要稍微修整一下就能用,连灶台都是现成的。
只是现在关于经营的问题,以及技术菜单和采购等问题,顾舜华还是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下自己的父亲,于是这天等顾全福回来,父女两个深谈了一番,把各方面都敲定了,顾舜华心里也有数。
傍晚时候,任竞年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章兆云和顾振华也来了。
章兆云现在怀孕了,大家伙自然格外小心,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用她自己的话说:“我一点不难受啊,一切都正常!”
大家伙说说笑笑的,晚上吃得白菜猪肉的饺子,又配了烧羊肉和酸菜汤,以及几个凉拌,芥末堆拍黄瓜之类的,一家子吃得高兴,两个孩子也趁机和大杂院的小伙伴一通玩。
高兴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顾舜华就开始忙起来了。那天阴天,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她提着皮包出门的时候特意拿了一把伞,过去了工商局申请营业执照。
据说申请营业执照不容易,头几年北京头一家私营饭馆申请的时候,可是被劝了一番,甚至劝着说生活有困难去老头单位要补助就行了,他们没政策不敢批。
那时候人的思想就是这样,没地住找国家,生活困难找单位,国家和单位就是爹妈,不过这几年,明显大家的思维都变了,知道自己出来开饭馆了,甚至有人开了公司挂在单位名下了。
从思维上摆脱了倚靠国家和单位的大锅饭思想,不再寄希望于财政拨款,凭着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顾舜华并没多说什么,就申请到了营业执照,拿着营业执照,她也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开始招兵买马了。
去找了百子湾的陆大队长,她早就和陆大队长说好了,他帮找了两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帮着干干杂活,一个月给三十五块钱,这样餐馆就能支应起来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把招牌做好,取个饭店名字叫御膳人家,之后便要开业了。
至于菜单,顾舜华和顾全福商量过很多次,现在是刚开业,没那么多钱财来运营,自然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做,慢慢做大了再讲究排场。
但是御膳人家这个名字又有些大,如果菜单太寒酸了,衬不起来,怎么也得讲究讲究。
最后顾全福支的一招是,来一个新奇的,但是又不至于成本太昂贵的,那就是炭墼红烧肉了。
炭墼是用炭末和黄泥捣紧做成的炭块燃料,这个有些年头了,宋朝的书里就提到过“供香饼炭墼,并挑担卖油”,早一些北京城有卖的,不过现在没了。
用炭墼做红烧肉,顾全福以前做过,做出来后吃到的没有不拍案叫绝的,但是现在北京城里买不到炭墼了,尝过的也就没了。
顾舜华要开饭店,总得有点新鲜的,于是便有了重新做炭墼红烧肉的主意。
至于炭墼,自然是只能想办法自己做了,好在也不是太难,把炭块给砸碎了,用米汤来和,再加点黄泥,慢慢地晒干晾制,最后也做成了。
买了上等五花肉,切成小块煸炒上色,之后加了调料放在砂罐子中,那砂罐子自然和寻常罐子不同,要底盘更宽厚,恰好和炭墼尺寸差不多,砂罐子里先放一层竹箅,防止烧糊了红烧肉块,竹箅上码一层葱段,葱段上铺红烧肉,红烧肉上再一层葱一层肉地这么铺好,最后盖上盖,用毛边纸沾着浆糊给封上,但是又会留一点透气的余地。
那炭墼慢慢烧起来,没有明火,但是热度不断,就这么一直慢慢烧,烧上一天一夜,这炭墼烧完了,菜也就成了。
这是费功夫的菜,顾舜华是想着,也不可能天天有这个,反正是一个招牌,到时候一天只推出那么五份,让大家有些想头就是了。
这头一次做炭墼红烧肉,顾舜华也是由顾全福指点着做的,等做好了,解开砂罐子盖,一股子浓郁酥烂的香味就往鼻子里钻,热气消散,她便看到那红烧肉泛着油亮亮的红光,那颜色真好。
她拿了筷子,夹了一块,之后吹着气小心地尝了一口。
尝了那么一口,她就知道了,自己饭店生意肯定差不了了。
红烧肉不是没吃过,进了玉华台享的口福多了去,但是这么入味的红烧肉,也就是之前的一根柴猪头肉能比一比了。
偏生这个在北京城还更新鲜,怎么着都能出一出风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炭墼红烧肉,参考王敦煌的《吃主儿》一书。
王敦煌是什么人呢,他是王世襄的儿子,他写了一本书专门记载自己家长辈做饭的事。
王世襄又是什么人呢,曾经的京城第一玩家,是把各种爱好都玩出学问来的大牛,有一句夸张的话是“一千个王思聪,也玩不过一个王世襄”。
然后前面提到的八十年代初中国第一次烹饪大赛,王世襄也是评委之一。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十年时候,他主动报告要求被抄家,只不过跑去找的是文物局的卫兵,因为知道文物局的人识货,果然文物局把他收藏的好东西全都抄走好好保存了。
章兆云的爸,其实有一点点王世襄的影子,当然了,因为那不是主要人物,着墨很少,所以真得是极少的一点影子。
下一本《七零之走进四合院》打算多来一点影子!大家快来收藏一下吧!(突如其来的骨干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