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殿卿起身带着林望舒下楼,毕竟已经是半夜时候了,西楼办公室除了自己几乎没人,这个时候孤男寡女的并不合适。
他领着她走过去楼梯处:“等会我让单位司机送你回家,回家后,你什么都没别说,先睡吧,明天我会过去,赶在他们迎亲之前,万一他们提前到了,你不要上喜车,等着我就是了。”
林望舒低声说:“好。”
她想了想:“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反正就是不嫁了嘛。”
她刚才只是缺少一些勇气而已,所以会觉得自己需要依赖,但是现在下定了决心后,反而不怕了,豁出去就是了。
她和家里人坦白,抱着哥哥哭一番,她觉得哥哥会向着自己。
陆殿卿:“那我也要过去,预防万一。”
林望舒:“谢谢你……”
走廊里铺着地毯,两个人无声地走在地毯上,又从楼梯下来。
陆殿卿带着她穿过一楼的大厅:“我刚才已经和司机打过电话了,司机在外面等着,你自己坐车回去。”
他顿了顿,解释道:“本来我应该陪你一起过去,不过这件事太突然,我需要和我父亲解释并商量下,我怕时间来不及。”
林望舒想起陆崇礼,道:“你不要提我做的梦,也不要提那些事……你就说我们以前……”
她眨着眼睛看他。
陆殿卿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说话间,他伸手去推大门,谁知道这么一推,根本推不开。
他再次推了推,门竟然在外面锁上了。
陆殿卿蹙眉。
林望舒诧异:“这是怎么了?”
陆殿卿:“门被锁上了。”
林望舒:“啊?那怎么办?”
陆殿卿:“你等一下,我回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林望舒看看这大厅,很宽阔华丽的大厅,有地毯有吊灯,但是大晚上空荡荡的,她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便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去。”
陆殿卿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安抚道:“嗯,你陪我上楼吧。”
楼道里静寂无声,担心她害怕,他特意和她并排着,距离很近,肩膀几乎挨着。
这样平时的时候肯定不合适,有些唐突了,但是今晚显然情况特殊,顾不上这些了。
陆殿卿还低声和她说着话,给她说起这边办公室做什么的,平时同事如何,这让林望舒感觉好多了。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陆殿卿先给人保处打了一个电话,问起来,林望舒从旁安静地听着,她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不过看到陆殿卿皱起眉头。
之后,陆殿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打了两个电话。
她听着陆殿卿的语气,小心地问:“不太好办,是吗?”
陆殿卿无奈地看向她,眸中愧疚:“说是今天特殊情况,要锁楼以防万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林望舒担心起来:“是不是因为我乱闯进来?”
她十六岁下乡,之后在云南五年,接触的就是干农活,眼睛里看到的是橡胶树,甘蔗林,旱蚂蝗,红土地,脑子里也都是这些。刚回来北京城都觉得一切陌生跟不上了,更不要说来到陆殿卿这种要紧机关单位,那就是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现在猛然听到这话,自然有些怕了,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连累陆殿卿。
陆殿卿忙道:“和你没关系,可能只是今天有些特殊,不过不要紧,明天七八点就能开门出去了。”
林望舒:“明天七八点?”
陆殿卿无奈点头:“对,听那意思是这样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没了解到。”
林望舒呆呆地站在那里,想了好一番。
明天七八点的话,那肯定来不及了,她这个婚是没法结了。
当然了她也不打算结婚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先回去和自己父母哥哥商量一下,看看到时候怎么应对。
可回不去,没法商量了,到时候雷家去提亲,自己父母会措手不及,而且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
陆殿卿看出她的意思,提议道:“我这里有孙爷爷的电话,我早上五点打过去,让孙爷爷和你家里说一声。”
孙爷爷住在隔壁胡同口,是私人代办的传呼公用电话,万一有什么急事找人,都会打到孙爷爷那里去,孙爷爷再喊人过去接。
不过孙爷爷年纪大了,耳朵背,那部电话经常没人接,一般不是太急的都不想用他那个传呼电话。
林望舒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说定了后,陆殿卿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这个时候距离早上还有几个小时,就这么干熬着也不可能。
他看了看她,小心提议说:“你要不要歇一会?”
林望舒皱皱鼻子,都有点想哭了:“又不能回家。”
陆殿卿:“我们办公室旁边有休息室,那里有沙发,你可以躺沙发上歇一会。”
林望舒:“可以吗?”
陆殿卿:“嗯,我带你过去。”
林望舒犹豫了下:“那你呢?”
陆殿卿脸上微红,略有些拘谨地说:“你在休息室休息,我关上门,我在旁边休息,万一有事,你可以叫我。”
林望舒感激地道:“好。”
陆殿卿当下带着林望舒过去旁边休息室,谁知道走了几步,林望舒想起来了:“这里有茅房吗,我想去茅房。”
陆殿卿脚步一顿:“好,这边。”
林望舒犹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殿卿。
陆殿卿明白了,轻声道:“里面有手纸。”
林望舒这才恍然,红着脸赶紧进去了。
陆殿卿安静地等在外面。
走廊里一片寂静,吊灯就那么无声地亮着,陆殿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虽然表现得已经很冷静,但是今天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其实也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去想林望舒说的那些梦。
那些关于未来的。
一片树叶有两面,一面为阴一面为阳,林望舒的人生中,有一面是属于他的,他们会在一起,会有一对双胞胎……
陆殿卿的心砰砰直跳,这一切无异于峰回路转,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正想着,林望舒出来了,她微低着头,白净的脸上好像刷了一层粉红的釉光,有些害羞的样子。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低声说:“跟我过来。”
林望舒“嗯”了下,便随他过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陆殿卿打开一个柜子,柜子里有薄毛巾被,他抖开,之后道:“你先在这边沙发上将就一下吧,盖着这个,这是我平时用的,我洗得挺勤快的。”
林望舒接过来毛巾被:“谢谢你。”
陆殿卿又道:“灯绳在这边,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林望舒点头,于是陆殿卿出去了,他一出去,房间就只剩下林望舒一个人了,她把灯关了,躺在沙发上,盖着毛巾被。
她躺在那里,闭上眼睛,明明很困了,但并不能睡着。
一闭上眼睛,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便涌入大脑中,很不系统,也很混乱,她试图梳理一下,但却无能为力。
而且那些片段,原本清晰的,有的也有点模糊起来了。
她便有些怕,害怕自己忘记,又怕这些也许是骗人的。
反正很多想法,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并不能安生。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陌生的机关单位,陌生的天花板,还有p;这些和白纸坊那破败的院子不一样,和她习惯了的云南更不一样。
她翻了个身,轻出了口气。
心里乱糟糟的,对将来的一切都是迷惘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想起陆殿卿,自从云南回来,他对自己那么冷淡,为什么?因为她没收到他的信,他生气了,自己又和雷正德在一起,他就不搭理自己吗?
她咬唇,心里想着,他怎么不早说。
其实她也觉得他挺好的,如果他早说,她也确实可以考虑下啊。
现在这么突然,她心里很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也没什么想法。
她叹了口气,翻来覆去的,又想起云南的种种。
几年的煎熬,死去的谭卉,茫然的未来,她心中惶惶。
本来以为回了城,结了婚,她能得一些安慰,但是现在看,这条路却是通向另一处深渊。
现在她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大门被锁住了,周围一片漆黑。
她觉得前途未卜,心里一片茫然。
她又忍不住想起那个粪坑的故事,想着自己吃的那几个饼干会不会是假的,也许自己掉到了妖精洞里。
她悲从中来,忍不住想哭。
她到底坐起来,抱着薄毛巾被,毛巾被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可能洗了后晒过。
她想起陆殿卿的话,竟然有点想他。
他挺靠谱的,她想和他说说话,不想一个人抱着毛巾被犯傻。
她便干脆起身,推开门。
她刚推开门,隔壁就有了动静,陆殿卿走了出来。
走廊里灯光昏暗,他俯首看着她,声音刻意放轻了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林望舒:“我睡不着,一个人有点害怕。”
陆殿卿迟疑了下:“那怎么办?”
林望舒:“你陪我吧。”
陆殿卿听这话,微怔,之后缓慢地消化着她的意思,却看到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心便收紧,不过到底保持着理智,尽量温和地劝道:“我就在你隔壁,你需要什么,叫我一声我就听到了,你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大门外有哨兵,办公楼只有我们两个,大门锁着,谁也进不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还是自己睡吧,我不能陪你睡,这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林望舒有些诧异:“我没说让你陪我睡啊,难道你还想和我一起睡?你怎么这么想?”
她狐疑地看着他。
陆殿卿脸红,有些狼狈地解释:“那是我误会了,我没多想,我不该这么说。”
林望舒:“我睡不着,一个人在休息室有些害怕。”
陆殿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既不敢说陪她睡,也不敢说别的,想了想,终于道:“那我陪着你,你可以坐在沙发上歇一会。”
林望舒:“对,我就这么想的。”
于是两个人进去休息室,林望舒重新坐在那沙发上,陆殿卿没好意思坐那儿,他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距离她大概两米远。
林望舒:“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陆殿卿没办法,只好把椅子挪她近一些。
这次距离一米。
旁边有陆殿卿守着,林望舒心里安定多了,她会觉得这座大楼并不是只有自己,至少有人陪着自己去思考那些荒诞的梦。
她开始放松下来,半躺在沙发上,仰着脸,想着心事。
陆殿卿却是心都乱了。
这是单位的休息室,充满了工作的气氛,是比较严肃紧张的地方,偶尔和同事在这里聊天,一般都是商讨工作。
可是现在躺在真皮沙发上的,是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存在,很突兀,很奇异,这些异样的感觉撞击着陆殿卿的心,让他心里泛起一些难以启齿的渴望。
他身体僵硬,屏住呼吸,于那夜色中捕捉着她的气息,还有那似有若无的馨香。
陆殿卿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毕竟二十三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些事情几乎是本能。
他的呼吸甚至有些粗重,他只能刻意压抑下来,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让自己的变化不被眼前的姑娘察觉,
林望舒根本不知道陆殿卿的心思,她正专心想着心事,想了好一番:“我觉得心里特别乱。”
陆殿卿艰难地压下涌动的情思:“这也正常,明天先处理好雷家的事,以后的你可以慢慢想。”
林望舒看向他:“你会帮我是吗?”
陆殿卿放在身侧的手握着:“当然。”
林望舒:“我会有一种想法,干脆躲起来,逃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去面对。可我也知道不行,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不敢想明天家里人朋友亲戚还有邻居是什么反应,她想起来这些就头疼。
面对一切很难,可她却必须面对。
陆殿卿垂着眼睛看她,视线有些贪婪地掠过她的脸颊,哑声道:“别怕,我会陪你。”
林望舒听着这话,心里是很感激的,她感慨一声:“谢谢你,陆殿卿,你真好……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心里会更乱……你为什么这么好?”
陆殿卿便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他看到她的睫毛好像轻轻颤动着,看到她的眼睛像晶亮的星星,还看到她乌亮的辫子垂在肩头,一动一动的。
她在夸他好。
他却不觉得好,他只觉得身体发烫,喉咙干渴。
他发现自己的冷静和理智已经岌岌可危,距离太近,只有两个人,又是夜晚。
他真的会去想一些不该想的,忍不住想去做一些不该做的,想上前狠狠地抱住她…
林望舒却浑然不觉,她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回来后,你对我爱答不理的……”
陆殿卿没吭声。
他满溢的渴望几乎溢出,实在没有办法再和她探讨这些。
林望舒:“你给我写信,都写了什么?”
小姑娘的问题问到陆殿卿脸上,他没法继续保持沉默,艰难地咽了口,哑声道:“你不要东想西想了,先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你要面对很多人。”
然而林望舒现在脑子里就是一会一个想法,她本来明天就要结婚了,处于人生重点关键时候,突然脑子中涌入那么多信息,又要做出一个大决定,她思维就是混乱的。
她无奈,强调道:“我睡不着啊!”
说着,她翻了下身,她衣服布料和薄毛巾被发出窸窣的摩擦声,这种声音在夜色中引起人无限的遐想。
那是他的毛巾被,他曾经贴身盖着,现在却被她抱在怀里,这个思维往前延伸,等于他们两个间接有了碰触。
陆殿卿深吸口气,攥拳,无奈地道:“你闭上眼睛,从一开始数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林望舒想了想:“我不想数数,你和我说说话吧,我想和你说话。”
她对他还是充满好奇的,当然也可能这种好奇来自于她的梦。
在她的梦里,她和眼前的陆殿卿成为夫妻,而且还挺恩爱的。
这种感觉很奇异,让她忍不住多想。
看起来陆殿卿喜欢自己。
他怎么喜欢自己的,是不是想娶自己?
林望舒浮想联翩。
陆殿卿感觉到林望舒异样的打量,顿时觉得自己真没法忍了,他眼神恍惚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林望舒:“说什么都可以呀,我刚刚在想为什么我们会结婚,我就纳闷…”
结婚…
陆殿卿脑子里有根弦要崩断,他不想忍了,他干脆起身:“我先喝口水去,回来再和你说,你先自己躺着吧。”
林望舒一听,忙道:“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说完,她马上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快,一下子碰到他胳膊。
柔软轻撞上来,仿佛带有一些弹性,陆殿卿意识到是什么后,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林望舒被这么一碰,思绪也终于清醒,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顿时后退了两步,属于姑娘的羞耻让她下意识躲闪。
陆殿卿看着她防备的姿态,心瞬间揪紧,又觉得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龌龊想法已经被她发现了。
他手足无措起来,忙哑声解释:“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不要担心。”
然而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林望舒越发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她到底是谈了对象的,多少也能感觉到一些,之前只是太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又对陆殿卿毫无防备罢了。
她仰脸看过去,却险些被陆殿卿滚烫的视线烫到。
夜色中,他双眸深邃,里面流淌着炽热的情绪,好像随时都能喷发。
林望舒也无措起来,她张了张唇,喃喃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她当然知道,大门锁了,夜色深浓,又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她无处可去,如果他要做什么,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她有些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陆殿卿自然感觉到了她的怯意。
她的眼神胆怯又无助,她的呼吸轻浅凌乱,就那么一下下地撞在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心头烧着的火便逐渐灭了下来。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耻。
这是她最徘徊无助的时候,她的眼睛中都是雾蒙蒙的迷惘,他怎么可能忍心惊吓到她半分。
他的理智回笼,大脑无比清晰,眼神诚恳,眉眼更是柔软了许多。
他走近了她,抬起她的手,轻轻握住,郑重而急切地道:“你不要害怕,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发誓,相信我。”
自己的手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紧握住,这很突兀,但是林望舒心里却平静下来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感觉到了他急切的诚恳。
而且她觉得,可以相信他。
毕竟今晚本来就是自己找上来的,自己扑过来找他,门关着,周围都是他们同事,他要想做什么,自己插翅难逃。
她便低下头,小声说:“那你……你去喝点水吧。”
陆殿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哑声道:“好。”
之后,他有些不舍地放开她,径自出去了。
林望舒这次也不跟着他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月亮已经没了,星星也不见。
她又想起自己的梦,想起自己的两种人生。
她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自己刚才其实反应过度了。
他人品很好,既然能忍,那就可以忍着,他不会随便怎么样,自己真是想多了。
她也犯不着这么扭扭捏捏,可以大方一些,不要介意这些小事。
雷正德也会有这种时候,这都是正常的。
陆殿卿再回来的时候,沉默而冷静,他没怎么吭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反倒是林望舒主动说话:“刚才,你不要介意,我并没有生你气的意思。”
陆殿卿疲惫地道:“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可以吗?”
他现在已经压抑住自己内心那种渴望,压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但他不想和她去触及这种会让他多想的话题。
他是个男人,正常男人,孤男寡女,夜深人静,面对渴望的姑娘,他不想让自己再遭受那样的折磨了。
林望舒也就点头,刻意躲开了他的视线:“但是我确实不想一个人睡,你陪着我吧,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躺着,可以吗?”
她说完这个,空气安静了几分。
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一下下的。
她心虚地看他:“不行是吗?你不要多想不就行了…我不明白好好的你干嘛想多?”
陆殿卿掀起眼来,无奈地看着她:“你知道,我确实喜欢你。”
林望舒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这个,没好意思吭声。
陆殿卿:“我确实会有一些想法,但我怕吓到你,也不想冒犯你,我在努力忍耐。”
林望舒脸红耳赤。
陆殿卿哑声道:“现在你却要我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睡觉,你是吃定了我不会怎么样是吗?你既然谈过对象明天就要结婚的人了,你难道对男人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林望舒心虚,硬着头皮说:“不行就算了,我就是觉得你刚刚不是没事吗?你再忍忍不就行了?”
陆殿卿听她说得轻巧,真是倒吸一口气。
再忍忍就行,有那么容易吗?
她不是男人所以可以随便这么说?
林望舒无奈:“不行就算了!”
陆殿卿看她那样,到底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还是咬牙道:“行,我可以,我忍。”
林望舒有些讨好地道:“你不要多想了,我们就说说话,你刚才不是忍得挺好?你不要胡思乱想不就行了?”
陆殿卿苦笑。
他看着她这样子,便想起她小时候。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欺负他,骗他,坑他。
可他就是甘之如饴,愿意做低伏小哄她高兴。
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你躺下吧,我没事了,我们可以平心静气说说话,不过我是不是可以问问你梦里的事,我想知道。”
他顿了顿:“如果我问你,你也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我觉得也挺没意思的,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你了,我就不忍了。”
林望舒猛点头:“好!你问什么都行。”
其实这个时候陆殿卿已经好多了,他身体放松开来,好像也能平心静气了。
当下她重新躺下,他还帮她盖上了毛巾被,之后他自己躺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说话。
借着外面的月光,他看着她,低声说:“你的梦中,关于我的,还有什么别的?”
林望舒:“其实都是一些片段,我也不明白,我能说的都给你说了。”
陆殿卿便问:“你说我们有一对双胞胎?”
林望舒:“是……”
林望舒心里有些怪怪的,他们竟然要讨论他们的孩子问题了。
陆殿卿:“是男孩还是女孩?”
林望舒努力想了想:“我不知道……”
陆殿卿又问:“那我们结婚后住哪儿?”
林望舒听着这问题更奇怪了,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你不要这么问,那是梦里。”
这话乍听不太对劲,倒好像他们要结婚一样。
陆殿卿便解释:“我也没说别的,我就是问在梦里我们住哪儿,你不是说在梦里我们结婚了吗?我总得了解下住处,你不想说是吗?”
林望舒有点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她也怕陆殿卿不搭理她了,只好说:“就新街口你们家宅子那里吧。”
陆殿卿:“那我再问你,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
林望舒:“两个儿子…不过我又觉得是一男一女,又好像是两个女儿…”
陆殿卿:“到底是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女儿,还是一男一女?”
林望舒无奈:“不知道啊!”
陆殿卿额角抽动:“行,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们的婚礼是在哪儿举办的?”
林望舒:“北京饭店。”
陆殿卿想了想:“我们谈了多久对象结婚的?”
林望舒低声嘟哝:“这我哪知道,本来这些梦都是稀里糊涂的。”
陆殿卿:“我们结婚前亲过吗?”
林望舒羞耻,不想回答:“你干嘛问这个?”
陆殿卿一本正经:“我只是想了解下,怎么,你不想回答?还是说又忘了?”
林望舒红着脸:“亲过。”
陆殿卿严肃地问:“在哪儿,怎么亲的?”
林望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有些恼了:“好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陪了,你不用忍了!你出去吧!”
说完她翻身背对着他。
陆殿卿见此,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忙哄着道:“我不问这个了,其实我就想随便问问,你说什么都行。要不你来说吧,只要是你梦里的,什么都可以,你随便讲讲吧。”
林望舒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其实别的我都记不清了,很多事都挺模糊……不过我记得在我的梦里,我们……”
她声音变得很轻,犹犹豫豫的,好像难以启齿。
陆殿卿心便漏跳一拍,他刻意压抑下,屏住呼吸:“我们怎么了?”
林望舒道:“去吃了好吃的。”
陆殿卿微怔:“吃了什么?”
林望舒:“吃了好多,有黄鳝丝,有玉簪花羹,香椿芽,酱肘子,白切油鸡,豆豉蒸曹白,清酥鸡面盒,三鲜烤通心粉,奶油栗子粉,清汤包……”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菜名,说到最后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
陆殿卿哑然。
别的一问三不知,这个倒是记得门儿清,一口气二十几个菜名,一个错的都没有。
他想了想,道:“你说的玉簪花羹,应该是大栅栏附近那家,香椿芽应该是我们家院子的,豆豉蒸曹白是谭家菜,清酥鸡面盒和三鲜烤通心粉这都是吉士林吧。”
他把她说的那些菜名都大概找到了出处。
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也越发奇异,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都是他吃过的,熟悉的,如果她嫁给他,那他确实会带她一起去吃。
于是她所谓的梦,便越发有了踏实感,好像那就是他们的未来,触手可及的未来。
而林望舒听了后,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这些和我梦里一样,都能对上!”
陆殿卿唇角翘起,笑着问:“在你梦里,这些好吃吗?”
林望舒:“当然好吃!”
陆殿卿:“那有时间我带你去吃,真实的一定比梦里更好吃。”
林望舒抿唇,也笑了:“好。”
这么说着,两个人都比较放松了,陆殿卿又不着痕迹地问起梦里的其它,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林望舒便也说起来,这么不知不觉,倒是说了不少。
等到林望舒打着哈欠歪着脑袋睡着时,陆殿卿已经对自己和林望舒的将来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他靠近了,俯首下去,借着窗外稀薄的光凝视着那个熟睡的她。
要说她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知道自己有那种渴望,她还能安心睡着了,还睡得香甜,毫无防备。
他俯首在她上方,静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唇,柔软的唇,带着一点润泽的粉。
无论是吃东西,还是说话,那张小嘴都一张一合的,像花瓣。
他目光久久地注视着那里,他想咬一口。
她不是说在梦里他们亲过吗?
不过他终于压抑下了。
放弃那个念头时,他怅然若失,但却不愿意亵渎她丝毫。
一时却又想起几年前那个对着他哭鼻子的小姑娘。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陆殿卿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方,
隔着空悬一点的距离,他轻抚过她的面容。
也许她所说的那些只是梦,当然也许就是真实的未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会倾尽一切让那些变为现实。
他走出休息室,来到办公室。
他毫无睡意,便再次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果然,父亲并没有睡。
他压低声音说:“父亲,是你让人把西楼的大门锁了,是不是?”
陆崇礼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多了,我很忙,哪个楼哪个门要上锁,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吗?”
陆殿卿轻叹:“明天一早,我陪她过去白纸坊,她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件事,雷家去迎亲,不能让他们措手不及,必须早点过去,所以我们必须早点出门。”
他这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求陆崇礼不要阻拦她回去。
陆殿卿说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传来声音:“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陆殿卿解释:“她明天要结婚了,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必坦诚以待,尽我所能,我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更不想对她动用什么手段来逼她,我不能趁人之危。”
陆崇礼回以冷笑:“不要对我提起你那些无私而正直的打算,你是要以这些来反衬你的父亲手段是如何卑劣吗?”
陆殿卿愧疚:“父亲,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放下你的安排。明天一早,我陪她过去白纸坊。”
电话那头的陆崇礼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去做什么?你要为你的青梅竹马添置一件嫁妆吗?需要我资助你一些吗?”
陆殿卿:“她不会嫁给雷正德了,明天一切都会解决。”
陆崇礼冷声道:“明天?为什么要明天,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你平时工作就是这么做事的?明明今晚能解决的问题你要留到天亮?”
今晚能解决……
陆殿卿顿时想起自己脑中的那些念头,天马行空的,属于男人的,那些极度渴望的,在黑暗中曾经恣意蔓延却又被拼命压抑的。
他骤然脸红,声音中竟有了几分恼意,哑声道:“父亲,你不必说这种话。我和她已经谈好了,明天她会退婚。”
对于他的羞恼成怒,陆崇礼只是轻轻“哦”了下。
那声似有若无却又意味深长的“哦”,让陆殿卿觉得,自己的心事仿佛都被窥破了。
他无奈,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她说了退婚,他们一定不会结婚了。”
陆崇礼淡淡地问:“他们领了结婚证吗?”
陆殿卿:“应该领了,昨天下午我听正德说,要去领结婚证。”
陆崇礼:“如果没领的话,什么都不用管,直接退婚,领了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领了结婚证,还没进门,就此悔婚的话,那雷家必然恼怒,未必肯心甘情愿配合办理离婚证。
陆殿卿:“她不会嫁给雷正德了,只要她自己不愿意,这些可以想办法慢慢来。”
陆崇礼:“明天我也过去。”
陆殿卿:“不用了,我自己去,如果父亲你出面,碰到雷家长辈,不好说话。”
那样双方只怕会起冲突。
如果是他去的话,就算有冲突,也是小辈的冲突,长辈那里还可以有一个缓和。
陆崇礼沉吟一番,道:“我已经给你三叔发了传真,让他尽快过来北京一趟。”
陆殿卿:“三叔?”
陆崇礼:“林家悔婚,雷家若失颜面,必不罢休,你压不住。我过去,先把事情暂时按下,看明天情况,如果需要,这两天让你三叔过来,让他闹。毕竟你雷爷爷和你爷爷这么多年的交情,老人家都还在,晚辈为这个闹起来,也不好太伤了他们的心。”
陆殿卿顿时懂了:“我三叔来的话,得罪就得罪了。”
陆崇礼:“对,你三叔哪天不得罪人?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这种事情,他来冲锋陷阵是最合适的了。”
陆弘道得罪人,无伤大雅,他还可以唱个红脸。
陆殿卿:“好。”
陆崇礼:“还有你姑母,让你姑父带着她出去开会吧,先离开北京,别让她给你搅和黄了。”
陆殿卿明白,如果事情真闹大了,必然牵涉到雷爷爷和自己爷爷这一层面,而姑母素来眼高于顶,她不一定说什么话开罪了林家,弄巧成拙。
陆崇礼:“明天,我先陪你们看看情况,我困了,睡了,你也歇一下吧。”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他望着办公室外深浓的夜,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