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叶天卉让司机直接驱车过去顾时璋家的楼下。
那算是香江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了,楼起得很高,路便有些狭窄。
叶天卉自路边往上看,却见两边楼房的穹顶似乎是弯曲着要向中间某个点靠拢一般,会给人一种错觉,这逼仄的空间越发被压抑了。
这样的楼房中,严丝合缝地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家,而他的那处就安置在她望也望不到的高处。
叶天卉沉默地站在那楼下,她看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
香江的节奏总是很快,行色匆匆,以至于她睁开眼睛看到一拨人在跨出,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拨人。
这里如同急速的流水一般在动,想停歇都不能。
初来香江时,这里入眼的都是陌生和新奇,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又怎么会想到,那千古年前的圣人,他竟活在这么一片天空下。
他就是曾经身边匆忙走过的陌生人之一。
其实两个人交往到现在,她对这个人了解很少,有顾时璋仿佛不经意的隐瞒,也有她自己的躲避。
她喜欢顾时璋,因为她是顾时璋,也因为他像极了曾经的那个人。
她这么看了半晌,到底转身要离开,谁知道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天卉。”
在那汽车喇叭和喧嚣的人群中,这声音清朗好听,就那么传入叶天卉耳中。
她看着那声音来源处,却看到马路对面,顾时璋拎着一个袋子,正要往这边过来。
视线相对间,他眸中瞬间泛起笑意,之后冲她招手:“你不要动,我过去。”
马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车辆人群,他等着车辆过去,而叶天卉远远看着,却见秋日的阳光下,他穿了白色休闲运动衣,笑得矜贵温润。
于是突然便有一种宿命感,会想起昔日青砖城墙上,那个俯首冲着自己笑的人。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车辆穿梭间,人潮涌动,这熙熙攘攘的世界,这五光十色的人间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时空流转中虚幻的一场梦。
时光流转,日月婆娑,一梦醒来千年,铅字缝隙里寻觅不到的历史,她以为曾经的一切已经尽数化为灰烬,再不可寻。
谁知蓦然回首,相隔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潮,他就在那里,白衣洒脱,笑得俊朗温润。
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那里。
心神恍惚间,叶天卉看到他已经穿过马路向自己走来,他走到自己身边,俯首笑看着自己。
她仰着脸看过去,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熟悉的轮廓,垂下的眉眼,他笑着,一如千年前那般。
顾时璋挑眉,笑叹:“这是怎么了,傻傻的?”
叶天卉有些艰难地别过脸去。
顾时璋意识到不对,温声道:“到底怎么了?”
叶天卉缓慢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顾时璋伸出手,握住叶天卉的:“吃饭了吗?”
叶天卉却在这时,掂起脚尖来——
顾时璋未曾预料,正疑惑,叶天卉闭上眼睛,唇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
顾时璋微怔了下,垂眸望着叶天卉。
他眸间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流动:“嗯?”
叶天卉仰脸看着他:“你怎么不亲我?”
顾时璋抿唇,低声道:“你确定吗,这是大街上。”
叶天卉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顾时璋陡然间拉住她手腕,把她拽到怀中,之后捧住她的脸,俯首吻下。
于是一瞬间,所有的熙攘喧嚣全都远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他吻得很疯,有力的五指牢牢禁锢着叶天卉的后脑,舌尖跃入叶天卉的口腔,他吻得彻底,吻得贪婪,就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一样。
他满身蓬勃的渴望犹如烈火,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几乎把她吞噬,她只觉自己已经烈火焚神,和他一起在燃烧,烧得噼里啪啦。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低头轻吻她的唇缝,就像是收拾残局一样,细致耐心地吻过她每一处润湿。
叶天卉只觉身上无力,手指头也在颤抖。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那种感觉,那种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
这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好奇看过来,也有人喊着拍拖好甜。
叶天卉终于无力地埋首在顾时璋肩窝里,她闷闷地搂住他的肩膀,就那么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忌惮,提防,怀疑,拿捏,抛却君和臣之间的诸般心思,他到底是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几乎覆盖了那个叶天卉二十五年的人生。
如果没有他,那叶天卉不会是现在的叶天卉。
当他们那一场君臣之缘走到最后,她对他的猜忌,也只是她的怀疑罢了。
而现在,在异世相逢,她再次嗅到了来自大昭国的气息,那是熟悉的,那是让她战栗的,是埋在她灵魂深处的。
她一下子想起许多往事,童年时的御学苑读书声,少年时的千里陪伴,后来的君臣协力,以及他对自己的种种照拂。
这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无法克制自己。
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唯独他是熟悉的,有着和她一样的基因,有着和她相同的回忆。
她抱着他的肩膀,手指尖都在颤抖,但她努力压抑住,压抑住。
顾时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到底怎么了?是和你爹地吵架了,还是赛马的事?”
叶天卉咬住颤抖的唇,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
顾时璋:“告诉我,乖乖告诉我好不好?”
叶天卉埋在他肩窝里不吭声,半晌,到底是道:“我想起爹地的事来,挺难过的,赛马的事也烦心,我看中的那匹马,可能没了,可能死了……”
死了……这是一件多伤心的事。
叶天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借着那匹马,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那匹马死了,我没能救它。”
顾时璋见此,握着她的手:“走,跟我过来。”
他牵着她,乘电梯进去家中。
其实到了顾时璋家里后,叶天卉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
不过显然顾时璋很紧张,他拿了温热的湿毛巾,细致地帮她擦拭过眼泪,之后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他捧着她的脸,低声道:“要不要再喝一杯冰可乐?”
叶天卉眨眨还有些湿润的眼睛,摇头。
顾时璋看着她那好生无辜的样子,哑然失笑,他用额头抵着她的:“这是哭鼻子哭傻了吗?连可乐都不爱喝了。”
叶天卉低声嘟哝道:“就是没心情……”
顾时璋:“那就喝杯果汁吧?”
叶天卉:“也行。”
顾时璋:“柚子汁,苹果汁?”
叶天卉:“苹果吧?”
顾时璋便起身过去,拿了苹果给她榨汁。
他自己是不爱喝这个的,不过上次她过来,她想喝可乐,他这里没有,当时便告诉钟点工以后定时置办,放在冰箱里,万一她来了可以喝。
又想着可乐到底并不健康,便购置了榨汁机,并准备几样时令水果。
他很快给她榨了果汁,拿了坐在沙发上。
叶天卉要接过来,顾时璋却没给,就着她的唇喂给她喝。
叶天卉喝着果汁,抬着眼皮看他。
从她的角度,越发清楚地看到他斯文好看的薄唇,往上是挺拔的鼻梁,以及优雅的眉骨。
他弯着眉眼,笑吟吟的,沉静眸底泛着直白的怜惜和喜欢。
叶天卉喝了几口后,便不喝了。
顾时璋也就把那果汁杯放到一旁,之后他捧住她的脸,俯首下来。
叶天卉:“干嘛?”
顾时璋眸子有些深,他看着她,声音沉沉的:“还想亲。”
这次说是亲,其实是舔,他将她唇缝里残余果汁都吃干净了。
吃得叶天卉唇上酥酥麻麻的。
他这么温存缱绻着的时候,她有些晕乎乎,又有些走神。
心想谁想到他竟是这样呢。
那个矜贵疏淡的帝王,他高高在上,藏在冕旒后面那双眼睛总是淡漠的,居高临下地望着世人。
他寂静无声,深不可测。
多少臣子在他一个淡漠的眼神下寝食难安,私底下绞尽脑汁揣摩着他背后深藏的用意。
可他现在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他幻化为一凡夫俗子,好生随和温柔的模样,竟和她在男女情爱间沉浮。
上辈子他有欲望吗,好像没有。
他后宫形同虚设,无数臣子猜测,这位帝王从来就不曾踏入后宫!
叶天卉觉得不太真实,脚底悬浮。
不过在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那就只有一个真相,他就是。
就是天子转世,他和她一样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正想着,顾时璋微凉的手指轻捏着她的下巴,垂眸间,鼻息萦绕,他低声道:“在想什么?”
叶天卉收敛了心思,她看着他:“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顾时璋的手怜惜地抚过她的唇:“看你现在情绪好多了,不着急,你想说就说。”
叶天卉打量着他:“干嘛说这种假话,其实你很想知道,只是不想给我压力,所以故意这么说吧?”
顾时璋哑然失笑:“你——”
他很没办法地道:“看你刚才那么难过,现在好不容易好些了,我怎么舍得再问你。”
叶天卉听着他这么说,只觉他那语调中都是温宠。
他很怜惜自己,处处小心地哄着自己。
回想最开始,他对自己就是处处温存样样细致,端得好一番成熟绅士模样。
或许是他一直如此,她竟习以为常,把他的温柔下意识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便看着他,故意道:“为什么不舍得?”
顾时璋眉眼越发温柔:“看你刚才哭成那样,我能不心疼吗?”
叶天卉歪头:“你怎么竟生了这么会哄人的一张嘴?这话听着让人好喜欢。”
顾时璋:“我确实这么想的,又不是故意哄你。”
叶天卉笑了下,也就说起叶立轩要带她去扫墓的事,也说起自己和叶立轩的生分。
她叹道:“他反正没有要低头的意思,你告诉我要抻着,那我当然也不低头,反正就这么着吧。”
顾时璋:“你既然这么在意,那还是早些说清楚,不然白白自己难受。”
叶天卉:“再说吧。”
顾时璋:“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
叶天卉便将地狱王者的事说了,顾时璋蹙眉:“你想要这匹马的话,也可以,我认识一个行内朋友,让他们帮着打听,赶紧找回来这匹马。”
叶天卉:“现在真能这么希望了。”
顾时璋:“实在不行,我把拢光借给你。”
叶天卉看他:“真的假的?”
顾时璋笑道:“拢光就在我名下,你想要,我送你就是了。”
叶天卉眨眨眼睛:“这太贵了吧,这样不合适吧。”
顾时璋叹了声,指尖轻叩在她脑袋上:“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明明心里巴不得拿走了,干嘛还装客气?”
叶天卉马上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时璋看她那唯恐自己反悔的样子,便笑,他笑看着她道:“其实我有个朋友,也提出想借,我拒绝了。”
叶天卉拧眉,狐疑地看他。
之后,她问:“你那个想借马的朋友,该不会正好姓孟吧?”
顾时璋笑着道:“对,很巧是不是?”
叶天卉:“!!!”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霸道宣布:“我是你女朋友,你要搞清楚亲疏远近,只能借给我,不许借给别人!”
顾时璋垂眸看着她,笑着抚她额发:“都是你的,行了吧?”
*********
顾时璋要把拢光借给她,还给了她一大沓的资料。
她这才知道,刚见到时他手里拎着的那个袋子是关于孟逸年的资料。
孟逸年和他显然交情甚笃,应该是从少年时的友情,孟逸年能向他提出借拢光,可见他们关系很好。
现在,他把孟逸年的资料一股脑给自己了。
好一个出卖朋友。
叶天卉站在落地窗前,慢条斯理地翻着那些资料,心里却不住地反复揣摩着他当时抱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大街上那个对他们来说惊世骇俗的吻,他温宠细致照顾自己的样子,他两手捧着自己哄着的语气。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是时光流逝了一千年,他终于变了另一种心性吗?还是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这一世他走遍世界,他找到了赤雁,他对自己的种种呵护是切切实实的。
叶天卉又想起昔日,想起自己年少时的他,那个时候的他好像也是温柔的?这么一想,其实即使后来,抛开那些偏见、怀疑和提防,他对她一直也都不差。
叶天卉这么想着想着,便突然笑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三个,一个体会着恋爱的甜蜜,一个在品味着胜利的喜悦,还有一个存了一颗报复之心。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拥有记忆的,但他装傻,他不戳破,现在自己知道了,自己当然也不戳破。
她就是要看,看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圣人对自己俯首帖耳,看那昔日冷漠矜贵的帝王对自己温柔备至。
趁着一切都未曾挑明,她可以继续装傻,该沾的便宜沾了,该耍的性子耍了。
要让他对自己予取予求,要让他对自己千依百顺,要爬到他头上为所欲为,反正能欺负就尽量欺负欺负他!
别问太多,问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身份,再问就是她不记得上辈子!
叶天卉琢磨着,甚至那些男女之间的事,其实可以正经试试。
毕竟这高低是一个帝王,血统基因都是最好的。
万一哪天玩崩了,一拍两散,谁知道还有没有。
反正试试嘛,她总归不亏的。
万一有个孩子的话——
叶天卉心里倏然一动。
她上辈子没什么儿女,这辈子难免也有些想法,比如不能白白死了,得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
如果自己和这样品种优良的顾时璋有个孩子,也不错。
不过她又一想,还是罢了,生孩子这种事还得自己生,太辛苦,年纪轻轻何必呢,还是先试试感受下新的人生吧。
她这么想着,竟是好一番打算,甚至连怎么把他骗上床都已经想明白了。
之后,各种心思终于落听了,她打开他给的那些资料。
非常详细的资料,分门别类,都是孟逸年麾下马匹的,有身高体重以及性能指标,也有历次参赛情况,当然还有照片,还有优缺点分析。
叶天卉非常满意。
她当然明白,顾时璋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策骑师。
其实顾时璋的身份背景她大概也猜到了,只是懒得求证而已。
他身上那么多秘密,这辈子的身家背景反而是小事。
以他的能力,帮衬自己这些资料简直不在话下。
叶天卉越发琢磨着,她可得慢慢来。
好好压榨他一番。
从感情到身体,再到资源,全方位的资源。
反正先享受了再说。
*********
顾时璋给叶立轩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接的,说叶立轩正在美国开会,又给了叶立轩美国的电话,
顾时璋便打给了叶立轩,电话很快接通了。
叶立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他声音淡淡的,略显一丝沙哑,听上去有些疲惫。
顾时璋:“也没什么,只是想着等你回来时候,想和你聊一聊。”
叶立轩:“哦?和我聊?你不觉得最近你好像找我找得有点频繁?”
顾时璋笑,却是问起:“听你声音不太对,这是怎么了?”
叶立轩:“来美国开会,熬夜,累。”
顾时璋:“听起来不光是累,还有心病吧?”
叶立轩的声音中便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时璋——”
顾时璋便笑了:“等你回来,我们当面说吧,我有点事想和你细聊。”
叶立轩略沉默了下:“好。”
挂断了顾时璋的电话后,叶立轩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见是他,忙向他一番回报。
叶立轩拧眉:“查不到就算了,也没什么,他本就是非常机警的人,先不用查了。”
这次挂了电话,叶立轩静默地坐在办公椅上,他眸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看了很久,他终于再次拨了电话,这次是打给叶天卉的。
电话铃一声一声地响起,叶立轩抿着唇,很有耐心地等着,等着那边有人接起。
可是枯燥的铃声一直在持续,电话并没有人接,直到最后,终于自动挂断了。
于是叶立轩便彻底烦躁起来,他无法压抑地开始胡思乱想。
香江和美国有时差,这时候香江应该是晚上,这么晚了,她还不回家,那她在哪里?
和男朋友约会,在男朋友家里?
叶立轩想起那一天晚上,叶天卉回家之后嘴唇上那微微的红肿,眸底瞬间变冷。
而他想到她那二十四五岁的男朋友竟和顾时璋同龄,便越发无法忍受。
他活了三十八年,第一次体会到一个老父亲的心。
心闷,气慌,简直恨不得杀人的冲动。
叶立轩深吸口气,终于给家里保姆拨了电话
这次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了。
叶立轩不动声色:“天卉小姐呢,在家吗?”
保姆忙道:“在,刚刚我过去还在。”
叶立轩:“她今晚一直在家?”
保姆道:“是,不过刚刚可能是在洗澡吧。”
叶立轩微怔了下。
揪着的心瞬间松散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嘲。
太荒谬太可笑了,他竟然到了患得患失的地步。
他垂下眼,淡声道:“那没事情了。”
就在要挂电话时,叶立轩又吩咐道:“不要和小姐提起来,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问问。
保姆自然连声说是。
叶立轩挂了电话,略沉默了片刻,到底也给叶文茵摇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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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孙家京就传来消息,说是地狱王者被转卖给了马戏团,但是那家马戏团很快发现这匹马的野性,所以现在又转卖给了屠宰场。
叶天卉听闻,不敢耽误,当即带了孙家京和杨助理,以及叶家几位保镖,赶往屠宰场,务必救出地狱王者。
路上,孙家京眉头深皱,显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晚了?”
叶天卉吩咐杨助理:“开快点。”
杨助理:“好,好!”
车子终于抵达屠宰场,杨助理和保镖上前交涉,知道今天恰好有三匹马要屠宰,据说现在已经开始宰杀了。
这话刚落,就听到屠宰场里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那是哀鸣的声音。
叶天卉心里一顿,和孙家京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预感不妙。
当下不敢耽误,直接就往里面冲。
孙家京跑到一半,突然道:“叶小姐你别进去了——”
她怎么着也是千金大小姐,这是屠宰场,血腥场面,他怕她看到害怕或者恶心难受。
叶天卉:“走吧。”
孙家京一怔,他觉得叶天卉脸上格外冷静,冷静到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一犹豫,叶天卉已经冲过去了,他连忙撒腿就跑,跟上。
很快两个人跑到了那马匹嘶鸣处,进去后,却是大吃一惊!
一共三匹马,其中两匹马已经被屠杀,其间情景自然是不忍直视,而就在那两匹马的旁边,有四个大汉正拼命地围堵着一匹马,那马赫然正是地狱王者!
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拿了电击棒,他们试图绳子拖拽,试图让地狱王者驯服,但是地狱王者睁大倔强的眼睛,它颤抖着,嘶吼着,声音尖锐凌厉。
孙家京:“停下!停下,我们已经买下这匹马了!这匹马不要杀!”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那个光头男人已经用电击棒击向地狱王者,马声嘶鸣中,电击棒击中了马匹那棕色的马腿。
于是瞬间,大家便听到,地狱王者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叫,紧接着,大家便看到,它浑身颤抖起来。
它的臀部,它的腿,它的腹部,全都在颤抖,它无法控制地在瑟瑟发抖,或者说在痉挛。
孙家京:“我们买下那匹马了!别杀,停下!”
然而,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地狱王者突然跃起,它狰狞恐怖,俨然犹如来自地狱的复仇者,冲向了那个屠师,屠师瞳孔收缩,拼命躲闪,然而马蹄已经踢中了那屠师的大腿部,屠师发出惨叫,腿骨断裂。
另一个屠师见此,眼睛都杀红了,他捏着电击棒,冲过去,要给地狱使者最后一击。
这一切都在片刻间罢了。
叶天卉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看到这么一番画面。
而这个时候,那屠师已经慌不择路,他下意识扔下电击棒,拎起刀冲向地狱王者。
叶天卉一眼看出,他的刀直取地狱王者第四和第五肋条之间。
这个男人是一个屠杀的好手,他显然杀过无数的牛马。
经受点击的地狱王者一旦被刺中,必死无疑。
但是惨死的地狱王者也必然会拼出最后的力气,这个男人也必受伤。
叶天卉骤然冲上前,纵身一跃间,单腿踢向男人的手腕,力道并不大,但是男人手腕遭此一击,那把刀便瞬间脱落飞出。
而就在那把刀脱落飞出的那一霎那,陷入痛苦和疯狂的地狱王者已至,叶天卉借着踩了那男人手腕的些许力道,凌空往前一冲————
而此时,马场负责人,保镖,杨助理等人也恰好全都冲了过来。
于是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们看到,那道白色身影化作一道轻盈敏捷的白光,在一人一马形同厮杀的冲突中,她凌空而出,犹如镰刀划过长空,她踢飞了那屠宰的凶器,竟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稳稳地跃上了马背。
——那匹受到极大痛苦以至于处于癫狂中的马的背部。
这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哪怕最有经验最高明的骑手都不敢去挑战这样一匹马!
杨助理大叫一声:“小心!”
虽然他并不看好这千金大小姐上司,但是她若一旦出什么意外,那他必要被炒鱿鱼!
众位保镖也是傻眼,他们可以打架可以护人,但是他们完全没有从马背上救人的经验!
况且这千金大小姐自己冲过去的啊!
她自己冲过去!
而就在一旁,孙家京屏住了呼吸,瞳孔紧缩,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是训马师,他懂,懂马的语言,也懂训马师的姿态。
他看到这位千金大小姐骑上了马背,看到她在那桀骜不驯的马背上坐稳,看到她俯首下去压住了地狱王者的迎鞍骨!
那匹马在疯狂在暴躁,它在肆无忌惮地跳跃奔腾,这对于马背上的叶天卉来说,就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被怒海狂风卷走吞噬。
但是她却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就像她属于那马背的一部分,或者说她本身就属于那怒马奔驰的一部分!
她不但牢牢地压在了马背上,她还试着伸出手去安抚那匹马的情绪。
她在狂怒的奔马上伸手拍抚着地狱王者的背脊,她的动作坚定而温柔,哪怕地狱王者根本置之不理,但她依然在努力保持着这个稳定而轻柔的节奏。
人们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匹马如同陀螺一般疯狂转圈,看到它野性难驯地奔驰嘶鸣,最后,看到它仿佛终于疲惫下来,放缓了速度。
终于,那匹马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匹马看上去疲惫极了,眼神也充满茫然,那是被恐惧和愤怒冲刷过后,再没有情绪的一双眼睛。
叶天卉握着手中缰绳,抿着薄薄的唇,坐在马背上。
这时候,屠宰场更多人被惊动了,屠宰场负责任和看门人,都跑过来,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人们看到,这个女孩子她面色苍白,已经无半点血色,但是她足够冷静,眼神锋利。
她高高坐于那匹烈马的马背之上,身形纤薄坚韧,就好像锐不可挡的战将。
叶天卉望向众人。
现场寂静无声,有一位屠师大腿上的血在往下嘀嗒,他的裤子和脚底已经一片红色狼藉。
他刚才被地狱王者踢中了。
在那血迹滴落的声音中,叶天卉开口:“我买下了这匹马,现在它是我的马,我不会让它再伤害任何人,但任何人也不可以伤害它。”
她这么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