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顾时璋握着叶天卉的手,叶天卉牵着腾云雾的缰绳,两人一马一起回去马厩。
此时山风吹过,叶天卉的头发被微风吹起,才这么跑了一段,身上正热,如今被风一吹,自然是凉爽畅快。
顾时璋侧首看着叶天卉,那轻搭在肩上的发梢被吹起,便露出一截白净的颈子。
因为才剧烈运动过的缘故,那颈子上泛着一抹潮红,犹如晕在雪白瓷器上面的胭脂红。
他视线不曾挪开,看着她,低声道:“这样被风吹,冷吗?”
叶天卉抬起手撩起耳边略有些潮湿的发:“不冷,热死了,身上有汗,我得冲个澡。”
这边马厩可以冲澡,贵宾室也可以,不过贵宾室远,以叶天卉的性子,她就在马厩中简单冲洗就是了。
顾时璋:“嗯,那你洗一下,我在外面等着。”
叶天卉:“好。”
一时两个人走到马厩,早有马厩工作人员候着,忙牵了腾云雾进去马厩,才跑过的马自然也要小心呵护,要先披上马毯保温,之后再冲洗,一系列的流程比人还要精贵。
将腾云雾交给工作人员的时候,腾云雾竟然扭着马脸看过来,它看看顾时璋,再看看叶天卉,神情中仿佛有几分不舍。
叶天卉哑然失笑,温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脸:“这是怎么了,你可记着,你的主人是我,可不是他。”
她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马鬃:“你是我的呢,不要理他。”
顾时璋笑看向叶天卉:“哦,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那声“哦”带着微妙的弧度,让人听着只觉意味深长。
若是之前,还没彻底确定他的情况,她也就罢了,只当随口说说,如今听来,那意味简直是挑衅又调戏!
她便哼了声:“就这么一匹懒马,你也要和我抢吗?”
顾时璋轻笑,他摸了摸腾云雾的马鬃,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腾云雾,就觉得眼熟,总觉得——”
叶天卉听着,心里一动。
不过她面上自然不动声色,仿佛很是不在意地道:“觉得什么?”
顾时璋:“总觉得我和它有缘,也许它上辈子是我嫡亲的儿子吧?”
叶天卉:“……”
她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一匹马,你儿子?”
他可真能想,他上辈子哪来的儿子,儿子女儿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时璋叹:“也对,怎么可能呢,我哪来儿子呢。”
叶天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人家得去洗澡了。”
当下将腾云雾交待给工作人员,她自己也准备过去马厩冲洗,她是随身带了换洗衣服的,反正洗起来很简单。
三下五除二,她洗好了,还用吹风机给自己吹了吹头发。
这么吹过后,整个人觉得清爽了,舒服了。
走出浴房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候了,之前略显刺眼的太阳变成了暖红色,绚烂的光线铺满了远处的赛道,马厩中也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光。
顾时璋斜靠在棕榈树下,单手斜插在口袋中,一身白色休闲装宁静闲淡。
他垂着眼,显然在安静地等她。
听到动静,才撩起眼来看她。
四目相对间,他唇角便浮现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洗好了?”
叶天卉:“嗯。”
本来没觉得什么,但是她这里刚洗完澡,就看到一个男人在门口等着她,总归会引起一些暧昧的联想吧。
顾时璋笑道:“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叶天卉:“先看看腾云雾吧,然后再去吃?”
顾时璋:“好。”
当下两个人过去腾云雾的马厩,这匹马已经被人精心伺候过,洗了澡,披上了马毯,舒舒服服地躺在进口稻草铺就的床铺上,闭着眼睛假寐,神情很是惬意。
叶天卉叹了一声,很没办法地道:“腾云雾啊腾云雾……”
大家都说这腾云雾懒,她还没体会,现在算是知道了。
要知道这不是人,这是一匹马,一匹马哪可能没事躺着,人家都是站着零碎睡觉好不好?
哪有这么无忧无虑躺在那里呼呼睡大觉的马呢!
顾时璋从旁笑出声:“对,怎么会有这么懒的马呢,看来它上辈子一定不能是我儿子了。”
叶天卉别他一眼:“不许嫌弃我的马!”
顾时璋压低声音道:“让它睡吧,先出去?”
叶天卉看看腾云雾,人家很惬意的样子,显然没功夫搭理他们两个。
她眉眼弯弯,既好笑又无奈:“走吧。”
顾时璋拉着她的手出去,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倒是一心牵挂这匹马,奈何这匹马是个没心肝的。
叶天卉感觉到了:“不许笑我!”
顾时璋略俯首,在她耳边笑道:“活该,一报还一报。”
叶天卉挑眉:“我哪得罪你了?”
夕阳瑰丽,风吹着棕榈树叶子,发出窸窣的声音,顾时璋莞尔一笑:“你哪儿都得罪我了。”
他再次想起叶立轩对她的评价,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
斯文儒雅的叶立轩估计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摊上一个女儿。
叶天卉慢悠悠地别他一眼:“嗯?”
顾时璋:“没心没肺。”
叶天卉轻哼:“你有心有肺行了吧!”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不经意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于是便仿佛触电一般,她的视线顿住,大脑也有片刻的迟钝。
顾时璋眼神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在这么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会一下子想起很多,譬如青龙岭万泉涧澄澈如练的水瀑,譬如边城险峻城墙饱经沧桑的垛口,又比如驿站外那个秋雨潇潇的夜晚。
她缓慢地挣脱了那种目光对自己的控制,之后挪开眼,状若无事地道:“饿了饿了,吃饭去。”
然而他却俯首下来,微侧首,就这么吻上她的唇畔。
傍晚的秋风吹来,空气中是干草和马厩的气息,不过唇上那蜻蜓点水的触感却让叶天卉感觉很舒服。
她仰脸,闭着眼睛,在那棕榈树叶子的细碎碰撞声中,清楚地明白,是谁穿过千年的光阴吻上自己的唇。
而她在这吻中坠落,身体和灵魂一起坠落。
也许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轻轻撤离。
叶天卉睁开眼,看到他依然在俯首凝视着自己。
光斑自稀疏树叶间洒落,他有着高挺的鼻骨,略深的眼窝,很矜贵清隽的样子。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陶醉。
叶天卉:“嗯?”
顾时璋的额轻贴着她的,亲昵地道:“只是突然想亲你。”
说着,他笑了:“走啦,吃饭去。”
***********
吃饭的时候,恰遇到孟逸年,顾时璋和孟逸年本来就是老熟人,叶天卉也想从孟逸年这里探听一点什么消息,大家自然就一起吃了。
饭桌上,孟逸年饶有兴趣和叶天卉说话,显然想探听消息。
这就巧了,叶天卉也想探听消息,当下两个人在饭桌上很快聊得投机。
孟逸年是想探听叶天卉和顾时璋的关系,怎么认识的,他显然很纳闷。
他不可思议地说:“我们从上学时候就认识了,我从小就知道,他是天生的和尚。”
叶天卉:“和尚?”
孟逸年:“人家就像圣僧一样,那是修炼成的佛,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他就不是人!”
叶天卉其实部分赞同孟逸年的话,上辈子他可是皇帝,当皇帝的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不是捎带手的吗,你不要那些文武百官都恨不得帮你塞。
结果人家就是没有,成天清心寡欲的。
这不是和尚是什么?
再说了,这辈子她主动勾搭,竟然未遂,这还是男人吗?
这些话叶天卉虽然嘴上不说,不过那眼神很明显,有些谴责地看了眼顾时璋。
顾时璋微挑眉,疑惑。
他清心寡欲不喜女色,这哪儿错了吗?
叶天卉收回目光,继续和孟逸年聊,两个人聊得越发投机,聊他和顾时璋的年少时候,也聊他们的赛马生涯,聊他们曾经的经历。
顾时璋从旁听着,听着他们的话题开始是孟逸年想试探叶天卉,不过叶天卉顺着这话题,聊到赛马,于是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孟逸年给叶天卉讲赛马,偶尔叶天卉还提问几个问题。
顾时璋唇角微翘起。
他想,叶天卉就是这样,她看着就是天底下那个最没心机的,最容易上当的,但事实上浑身都是心眼。
哪个骗子不长眼想骗她,那必须被她扒一层皮。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聊到了今年的比赛,叶天卉自然钦佩地问起孟逸年,诸如你英国马场的马那么多良驹宝马,必然是要出大风头的了吧。
孟逸年也就大致讲了讲,原来这次他从英国回来,一共带了六匹马,其中最出色的是一班马海湾金光。
叶天卉听得海湾金光,心里一动。
顾时璋给她的资料中详细介绍了海湾金光。
这海湾金光今年六岁,已经在海外出赛十二次,曾经在英国取得3冠1亚6季1殿的佳绩,同时在英国为期五天的雅士谷赛期中,曾经分别出战了一千二百米的一级赛金禧锦标,以及一千米的二级赛皇席锦标,并分别获得了亚军和冠军的成绩。
这样的一匹良驹,如今被从英国带到香江,代表孟家出战,这孟家岂不是躺着收钱了?
叶天卉不动声色,继续聊,孟逸年大致讲了讲自己的马,最后也把话题一转,转到了叶天卉这边。
叶天卉:“我现在手底下都是老弱病残……”
她并不太有所谓地道:“能参加就参加,不能参加就不参加,你也知道,除了时璋送给我的拢光,我那黑玫瑰,我那地狱王者,都挺让人头疼的。”
孟逸年:“你既然能买下地狱王者,那应该有把握驯服吧?”
这话很试探。
叶天卉:“挺头疼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孟逸年一听便笑了,他笑看向一旁的顾时璋:“你问时璋,我可从来不敢招惹这种烈性马。”
显然这个话题孟逸年不愿意接,叶天卉也就罢了,反而提起这次赛季的安排来。
顾时璋突然道:“这次赛马季的奖金很丰厚,你们两个都要加油了。”
他这一说,孟逸年和叶天卉全都看过来,疑惑。
顾时璋:“我忘记和你们说了?”
叶天卉的眼神便有些凉了,忘记说?
孟逸年:“什么?”
顾时璋略沉吟了下,才道:“上次我过去英国办事,恰好遇到了香江赛马会的行政总裁莫先生,曾经聊起来,说是今年赛马会对于奖金要有大变动,不过具体情况需要等赛马会后续的官方宣布了。”
孟逸年便懂了,显然赛马会目前只是在研究,还没正式出来结论,是以把消息瞒得滴水不露。
不过顾时璋这时候提起,估计也要正式官宣了。
叶天卉好奇:“所谓的奖金大变动,是变多,还是变少?”
她还想着靠着这次,好歹多捞钱,这样也好给大家伙发红包。
顾时璋轻笑,道:“只要马跑得快,就有很多钱可以拿,机会很多,各种名目的钱。”
叶天卉:!!!
很好,她的马,必须跑得快。
她要发财。
顾时璋叹,很没办法地道:“你别满脑子只想着奖金。”
叶天卉:“那我该想什么?”
顾时璋却笑看着她:“自己动脑子。”
叶天卉轻哼,嘟哝道:“……怎么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师呢,还要循循善诱不成?”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语的,孟逸年从旁看着,不免感慨。
他认识顾时璋多年,记忆中的顾时璋一直是矜持轻淡的,无论他和谁再熟悉,也觉得隔着淡淡一层,就好像人家是来下凡历劫的,过几天就回去了,所以无论什么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结果现在,竟然突然交了女朋友,关键看他和这女朋友的相处——
竟然开始斗嘴了!
更关键的是,人家哪怕拌嘴,那眼神,那说话的语调,都带着几分恋爱的酸甜味!
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
发财暴富,这是叶天卉的梦想。
如今这个梦想近在咫尺,更得认真规划,好好努力了。
叶天卉琢磨着顾时璋的话,多少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现阶段想那么多没用,还是得先驯马。
她越发筹划着自己自己麾下那几匹马,不容乐观,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训练得当,一切按照自己的计划来,那几匹马很可能在这次的赛季中给她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而且她研究过赛程安排,正如顾时璋所说,各种名目的比赛很多,不能和那些一班马一起参加国际一等赛,那可以参加低班次的比赛,哪怕奖金少一些,但未必不能赢。
当然了,为了叶家的口碑,也为了能够成名,一些要紧关键比赛还是要参加的。
总之必须拿出一些成绩来。
一时之间,叶天卉摩拳擦掌的,连着几日都泡在马场,和几匹马为伍,陪着他们一起训练。
一直到这日是星期六,她给大家都放了假,她自己也总算能歇口气。
而这个时候,江凌枫传来消息,那蛇头李三找到了。
叶天卉当即让江凌枫帮自己约好了,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之后自己出来叶家,打了一辆计程车出来见那李三。
昔日她一无所有,带着对香江的向往,从元朗登陆,结果就找上了这蛇头李三。
如今她已是叶家千金小姐,手中也握有一定的资源,看着咖啡馆门口那探头探脑的李三,自然是别有一番感慨。
李三走进咖啡馆,乍见到叶天卉显然也是惊讶,更多的是心虚。
曾经的叶天卉一身土不拉叽的衣服,一看就是内地来的,可是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叶天卉,她身着国际名牌的套装,带着华美的配饰,那气质完全不同,赫然是千金大小姐的气质。
而她坐在咖啡馆,气定神闲地品着咖啡,倒像是从来都过着这般富贵生活一样。
如果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那个大陆妹!
李三看着叶天卉,心虚,也有些好奇,就那么忐忑地站着。
叶天卉抬起眼,笑看着道:“李三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李三受宠若惊,没想到得这千金小姐一声“哥”,当下点头道:“劳烦大小姐关心,现在很好,很好。”
叶天卉便笑道:“很好是吗?是干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还是抢了谁家大陆妹的钱?”
她挑眉:“或者,可是讹了哪个大陆妹做你马子?”
李三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大小姐,你可别开玩笑,我哪敢,我哪敢!”
叶天卉:“开个玩笑而已。”
李三擦汗。
他心里也是苦。
他当时可不曾真抢了她的钱,分明是她抢自己的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她抢了自己钱,却还要嘲讽自己抢她钱,遇到她,可真是见了鬼了,亏大了!
叶天卉让李三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之后才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李三疑惑:“什么事?”
叶天卉:“事成之后,一万港币的报酬。”
一万港币?
李三那背脊顿时挺直了,眼睛也瞪大了:“真的假的?”
叶天卉笑了笑,从包中直接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千港币,二十张红杉鱼,这是订金。”
李三眼睛亮了,盯着那鼓鼓囊囊的信封。
叶天卉:“不过我先说好,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你如果敢心存歹念——”
她轻笑,看着眼前的李三,道:“那我翻遍香江,也会找到你,让你付出代价。”
这话说得冰冷铿锵,李三顿时想起昔日那悲惨的记忆。
当时他可是被这大小姐害得在床上躺了五六天!
他连忙道:“大小姐,不打不成交,你我也是老交情了,你要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了,我便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叶天卉:“犬马之劳倒是不必,只是我问你,你在广东可是有几家亲戚?”
李三点头:“对对对,亲戚!那自然是有。”
叶天卉:“那几家亲戚可是有些能力,可以帮你从广东带人过来?”
李三嘿嘿一笑:“我的背景,大小姐都摸得门清,没什么能瞒着你的。”
叶天卉当然知道这李三的背景,当时她在广东能够拿到李三的信息,那也是因为那边有人接头。
她满意点头:“好,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从广州接一个人过来香江。”
李三:“接人?那不是我的老本行吗,这个肯定没问题!”
叶天卉淡淡地道:“这个人,我需要她活着过来香江,只要活着,缺胳膊断腿也行,但必须活着。”
李三一听,诧异,诧异叶天卉语调中的凉意,以及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愣了愣,之后忙道:“好,好,大小姐,你说,你说那个人的情况,我帮你找人。”
***********
什么叫釜底抽薪,这就是了。
她要把叶文茵的亲妈冯素琴拽过来香江。
冯素琴那些年没少折磨她,纵然她凭着自己的能力,也没太受罪,但她年幼时难免吃哑巴亏,之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只能忍耐。
如今她竟要对付叶文茵,自然要冯素琴亲眼看着,看着她机关算尽终究半生期望落空。
而冯素琴这么一个活生生亲妈的出现,自然也将让叶文茵的位置越发尴尬。
到时候就算老爷子再多算计,只怕是也不能容忍。
一个叶文茵的内地亲妈,这意味着将叶文茵的身份血淋淋地扔在台面上了。
叶天卉对此很满意,就等着这冯素琴从天而降,给叶家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时她又想起叶立轩,他最近出差了,估计还在生她的气。
不过管他呢,反正她就这么干了。
谁知道第二天早间时候,她要下楼,却听到客厅动静,她以为是那叶文茵,便没太上心,结果下楼后才看到竟然是叶立轩。
叶立轩显然刚进家,推着行李箱,这才刚换了拖鞋。
一个站在楼梯上,一个站在客厅玄关处,突然遇上,四目相对,叶天卉倒是微怔了下。
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