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舅母便使劲给老祖母使眼色,奈何老祖母却并没察觉,反而还提起来:“这皇家的橙子是从岭南来的,就是比当初大郎买的那乳柑强。”
老人家这么说着,旁边人怎么能听不出,宁家的几位伯娘那都是人精,听得这话,干笑了几声,也不好点破。
暗暗幸灾乐祸之余,又开始反思,自己应该没在这种小事上开罪希锦吧,没让希锦受什么暗地里的委屈吧?
如果有,那可得好好找补,万万不能留下什么隐患!
于是一个个倒是沉默起来,房内很有些尴尬。
希锦从旁,淡看了那舅妈一眼,她也看出来舅母的脸色不好,估计是后怕着呢。
谁曾想到呢,当年那乳柑一事,不怎么大的小事,竟在今日摊到了明面上,让这舅妈在热锅台上煎熬!
其实这时候她说几句话,把话题扯开,舅母那里也就免于尴尬,不过她才懒得救场这个呢。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些都是琐碎小事,今日今时的宁希锦贵不可言,不至于为了这个特意要做什么让谁不好受,这门亲戚也是认的,不过谁尴尬了,谁不好受了,自己擎受着吧。
那舅母如此尴尬了好一会,终于旁边的念蕊陪笑着开口:“娘娘,这橙子上的叶子竟还是绿的,我看着倒像是新摘下来的,岭南到这里千里之遥,这是怎么弄的?”
希锦听这话:“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左右宫中有些法子保鲜吧。”
旁边的若圆便笑着搭话道:“娘娘身份尊贵,操心的都是大事,哪知道这些琐碎小事,这些果子如何保鲜如何运送,都是我们做奴婢要操心的,是以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话题终于从乳柑转开,舅母如获大赦,连忙问:“这是如何保鲜的?”
若圆笑了笑,才道:“这是岭南那边果园在四更时候就起早摘,专挑那些□□成熟的橙子,下垫软枝,上覆青叶,由驿站的快马从岭南运过来,用这个法子足可以保鲜十几日,是以到了皇城正橙子才刚刚熟透,里面还存着岭南晨间的清露气,这才能吃个新鲜。”
众人听着惊叹不已,外祖母更是连声念佛:“我的老天爷,为了这橙子,可是大费周章了,我竟不知是这么贵重的!”
希锦道:“这皇城到底和汝城不同,皇城里人员众多,街市上南北百货鱼羊牛豚,都是诸般齐备的,是以不说皇宫里的吃用,就是寻常百姓,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一个,必须有钱罢了,在这里没了银钱寸步难行。”
这话听得大家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就是那各地过来赶考的举子们都是要趁机卖货的,可见这皇城里买卖之隆盛,远不是汝城能比的。
就在众人的惊叹中,希钰从旁一直不曾言语。
其实这橙子她上辈子吃过,不光是吃这橙子,还有其它一些稀罕物件。
一些普通人想到想不到的,希锦都可以享用,她也跟着沾过光。
只是如今再世为人,她看着那雪白的宫盐,看着那嫣红的橙子,在那清甜的香味中,难免有些迷惘了。
希钰自打来到皇城后,其实她也曾经犹豫过。
如今自己一番筹谋,肯定是要寻一个良婿,以后靠着皇后娘家堂妹的身份,一品夫人总归是跑不了的。
就这么安分守己,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舒坦。
是以她心里虽然残留着许多不甘心,但也只能压下来,想着就这样也挺好。
可……
如今她看着这皇太孙府的诸般荣耀,看着众人对希锦的艳羡和恭敬,那么多人夸她,把她夸出花来,她心里便凄凉起来了。
分明自己比希锦并不差,可是希锦命好,希锦就拥有了这一切,凭什么呢?
关键这种日子还不是一天,不是两天,而是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是十年八年,甚至她的儿女还会跪在希锦儿女的面前。
原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衣衫裙子首饰都能较个劲,可以后却永远不能了。
她便是再有钱,也不能享受希锦享受的,那是规制,那是身份的不同,是她几辈子都无法跨过去的天堑!
只是如今看到希锦享受的这极致的荣华富贵,想象着以后他独得盛宠,想象着他以后母仪天下
这天下各样的精细物是自己能享受到的,不能享受到的还不是可着希锦挑?
有些便是自己的身份能置办得起的,可是规制所在,他也不可乱用。
纵然她家夫婿注定平步青云,她便得个一品告诰命又怎么样,四时五节她不是跪在希锦面前。
这一跪可就是要跪一辈子,永远在她面前低着头
希钰怔怔地低头盯着希锦的凤冠,凤冠上精雕细琢的游龙纹饰实在是动人,那是寻常市井之人一辈子都不敢碰触的纹饰。
所以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上辈子希钰也不是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这种滋味她也是尝过的。
但是上辈子的她看着希锦母仪天下,戴着那华贵的风冠俯瞰终生,她也只能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
这辈子,自己重活一世,似乎得到的依然是这些,好像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于是这所谓的锦绣荣华,便格外没意思起来。
太舒坦的日子,一眼望到头,能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刻,希钰的心里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恨不得大喊一声,将这所有的一切打碎。
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不许得到
什么母仪天下,凭什么你希锦就活该坐在那个皇后的位置!
这个世上凭什么就有这么好命的人,凭什么你就顺风顺水,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就能得到一切!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时的希钰看着那金灿灿的凤冠,只觉自己的心已经开始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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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老家这么多人过来,希锦这里难免有些忙乱,不过好在家中几位嬷嬷都还算能干,那王詹事如今更是殷勤周到,倒是也能照料妥当。
老家来人,还都是因她而来,难免要带着大家伙四处逛逛,赏景看花的,再去蹴鞠场茶楼见识见识,看看相扑百戏,大家都看得赞不绝口。
不知怎么,这事t传出去了,都知道皇太孙妃的娘家来人,时不时有人登门宴请,眼看着是要讨好的,希锦对此一概不提。
她知道阿畴想提拔自己几个堂哥,但那也得看情况,要先学学皇城的规矩,免得帮忙不成反而惹麻烦,至于家中女眷,暂时先不好和皇城中的皇亲以及命妇打交道。
毕竟人家有诰命,自己这些长辈现在还没有,若是处起来,终归有些别扭,说不得还被人利用了。
是以对于这些她一概不提,也特意叮嘱了鲁嬷嬷,万万不要让外人钻了这亲戚的孔子,那鲁嬷嬷倒是一个能干的,把这皇太孙府倒是扎得水桶一般,外人轻易不能寻事。
谁知道这一日,希锦陪着阿畴带着芒儿一起进宫吃家宴,在那家宴上,官家却提起来:“希锦,你娘家几位长辈过来,怎么没听你提起?”
希锦笑着道:“回翁翁,商贾民妇,也没什么好提的。”
官家却笑呵呵的:“到底是亲家,请她们进宫来,朕也见见亲家。”
见见亲家……
希锦听着这话,心想这官家可真是给她家亲戚脸了。
其实自己爹娘早没了,都是一些伯娘和母族什么的,官家便是不见也说得过去,如今特意提起要召见,这意思很明显。
她便抿唇笑,替家中长辈谦虚了几句,也就谢恩了。
等出了宫,希锦想起刚才官家所说,便笑道:“如今我瞧着,官家越来越像个寻常翁翁了。”
最开始她见到,可是吓得要命,恨不得这辈子不要来了!
隔着一层薄纱窗幔,阿畴看着外面,道:“他老了。”
希锦:“说得是。”
威严了一辈子,临老了,看着晚辈,开始慈祥了,想找补了,盼着儿孙绕膝了。
阿畴又道:“他很喜欢你,也是想提拔你娘家人的。”
希锦也是这么觉得,心里自然喜欢。
她未必多么待见自己那群娘家人,但娘家人如果能得势,也是自己的倚靠,显然阿畴也这么认为的。
以后自己若是到了那皇后的位置,芒儿做了太子,那总归要有个母舅家的,不然太势单力薄。
既然官家透露了这意思,希锦也就回去和家里人提了提,大家都唬得不轻,又受宠若惊,斗升小民这辈子没指望能见官家,完全不知道见了官家该怎么办,现在有这种机会,全都慌了神。
希锦便大致和她们讲了讲规矩,大家都拼命地学,拼命地记,之后才战战兢兢地随着希锦进宫。
结果到了宫里头,刚下那辇车,二伯母便走不动道,死活走不动,差点瘫那里。
大伯母见此,很有些得意:“哎呀,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胆儿,咱们是去见亲家,可不是去杀头的!”
二伯母脸色惨白,两腿颤抖,勉强深吸口气:“没事,我没事。”
其他人等,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很快,大家进入殿中,一进去,便被那庄重肃穆的氛围给镇住了,大伯母也笑不出来了,大家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
这种浩瀚皇威,谁见了不怕呢。
希锦看着这情景,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的种种了,她能明白宁家诸人的惧怕,她自己当初就这样,只是时过境迁,她已经熬过来了。
习惯了,不当回事了。
当然也可能见识多了,熟稔了,或者位置高了。
她也是别人口中的殿下了,任凭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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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女眷是先过去莫妃的宫中,官家过去见了,一起用了午膳。
其实就希锦看来,如今的官家已经足够和善了,比起她最初进宫时候那脸色好看太多,不过任凭如此,众长辈自然一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话都不敢多说的。
希锦叹息,不过又觉得,也就这样吧。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官家的和善,你不能当真,其实人家笑模笑样的时候,也不是真的,别以为真是一家人随便起来。
其实当皇帝的,永远是希望底下人敬畏,在别人谨言慎行的敬畏中,他再露出和善模样,越发衬得他之从容笃定,而其他人在这敬畏中,便有了受宠若惊。
这就是御下之道啊。
而想到这里,希锦突然明白为什么官家竟然这么看重自己的母族了。
商贾小民,纵然有些钱财,但其实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大官,见了当官的一口一个大老爷,如今突然被官家看重,那必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跪得五体投地,一辈子对这老官家歌功颂德,这样的家族,至少一代两代内翻不出帝王的手掌心。
反倒是皇城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养了几代了,些许好处不当回事了,也不好用了。
想透这些,整个人也就从容起来。
往前走,走好每一步,眼前都是锦绣前程,是几乎已经握在手心里的。
这么说话间,官家也问起希锦关于希锦父母,希锦自然照实回答了,只是关于自己父亲当时如何救助了阿畴的,她言辞含糊带过。
那样会下了官家的面子,官家不会喜欢听。
官家听着希锦的言语,自然也满意的,他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孙息妇,神情和蔼,眸间都是赞赏,又提起希锦父母,说他们能够在皇太孙危难之时予以救助,又养了如此娴静聪慧的女儿,有功。
希锦听这话,心里一动,难免想多了。
等到这家宴结束,希锦带着众位亲眷离开宫廷,上了那辇车。
众位亲眷全都虚脱了一般,二伯母叹道:“咱们小老百姓,往日哪里见过官家,这官家竟仿佛我们过年时候供着的佛,他虽笑着,我心里却是怕。”
其他人听了,吓了一跳,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二伯母自己也吓一跳,赶紧捂住嘴巴:“哎呀,瞧我说什么呢,皇恩浩荡,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听此也就赶紧不提了,说别的,一个个自然都是赞叹帝王风范,说皇帝如何威严,如何慈爱,反正都是说皇帝好。
不过希锦可以看出,大家其实都是后怕的,一个个腿都软,嘴巴不听使唤,奉承话拼命往外冒,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简直仿佛胡话一样。
……倒也正常吧。
这么说着,大家又敬佩起希锦来。
希锦气度好啊,从容,和皇帝说话竟然不紧不慢,果然就和一家人一样!
大伯母感慨:“娘娘果然是当娘娘的命呢,不说娘娘这命好,只说这气度,这胆量,搁我们的话,进宫一圈话都说不囫囵,可娘娘还不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希锦笑笑,没说话。
自己走过的路,不必向别人诉说什么,位置不同,也不能彼此真正理解。
只需要享受便好了,享受这命中的福气。
一时众人回到府中,结果还没坐定,外面便说,宫里头的圣旨来了,众人赶紧去迎,一个个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跪了一地人。
跪下后,就听那宫中太监宣旨,追赠希锦的父亲为子爵,加赠为承德郎,修理墓院,遣官致祭,子孙世袭;并盛赞希锦母亲贞范维风,追赠诰命孺人,加赠为太安人,令所司择日准礼册封。
希锦听这话,自是喜出望外。
其实自从她坐在了这皇太孙妃的位置,她也了解过,按照规矩,她以后如果能登上皇后之位,她的父母都可以追赠爵位诰命的,但是她并没想到,官家现在就已经把这荣耀给了自己父母。
她当然也明白,官家这么做,其实也是一种褒奖和昭示,让那什么九皇子之流再不可有异心了。
当下希锦谢恩,她现在是满心感激,受宠若惊,跪得心甘情愿。
而那圣旨接下来又提及宁氏一族,在一番溢美之词后,赐宁家御匾,同时对宁家诸人各有金银等物的赏赐。
宁家众人那简直是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个趴伏跪地,高声喊着谢恩,声音激动得都开始变调了。
待到希锦接过那圣旨,宫中太监走了,各样赏赐都陆续搬来了,宁家众人各自有份,一个个欣喜若狂,聚在一起瞧稀罕。
希锦想起自己父母的追赠,心里别样滋味,喜欢得很。
有了这样的追赠,宁家在,自己父母便会永远享受后代香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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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了这赏赐后,宁家诸人一个个t喜笑颜开,见到希锦,那真是言必称娘娘,口必说福气,同样的话说了一百遍,希锦其实听着也有些腻,不过好在过一段她们就回去了。
希钰不想回去,于是说动了她父母,干脆留在燕京城开铺子做些买卖。
希锦听着这个,难免有些疑惑,觉得希钰必然是有些打算的,但是也就随她。
她这个堂妹总觉得怪怪的,但念着一个亲缘,且也没太得罪自己,就随她吧,万一真敢闹腾什么,捏死她也是容易得很。
宁家的人过来时,洛掌柜也跟着过来,希锦便安排洛掌柜开始打理店铺,准备开张,店铺要开两个,一个是专门做外国生意,一个是专门做丝绸的。
这店铺自然不能以希锦这皇太孙妃的名义开,所以只能暂时挂在洛掌柜名下,由洛掌柜出面,洛掌柜来打理,适当给洛掌柜分少量的红,希锦拿一个大头。
对此洛掌柜自然是感恩戴德,尽心尽力要把这买卖做好。
希锦详细和洛掌柜聊了一番,倒是满意,想着让他操持吧,这种事自己也懒得多想,只需要把握好大脉络就是了。
这时候,又传来好消息,这次的大试终于放榜了,宁四郎和霍二郎都中了,要去参加殿试,这对众人来说自然是天大好消息。
霍二郎也就罢了,宁四郎这可是自己本家的郎君,若进殿试,怎么也都是光宗耀祖了。
而宁四郎进了殿试,这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奉承,现在希锦身为皇太孙妃,身份尊贵,官家那里摆明了要提拔她娘家的,她的娘家兄弟又进了殿试,这必是前途无量。
可以说,人家闭着眼参加殿试,官家都会给个面子,总不至于名次太差的。
宁四郎也激动得两眼放光,又觉得心里稳妥,觉得有人罩着,或许是因为这心思,接下来他去参加殿试,倒是状态极好,比起其他学子来,虽才学稍逊几分,可竟是颇为沉稳,以至于官家当众夸他有“大将之风”。
殿试很快放榜了,霍二郎竟考中了头甲第三名,为探花郎,至于宁四郎,忝列三甲一百二十七名。
这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
一百二十七名,虽只是一百二十七名,但无论如何,他考中了,进士了!
宁四郎其实早有预料,一则自己表现还算沉稳,二则明显官家那里是要提拔皇太孙妃母族的,但如今竟考中了,他还是激动,激动得眼睛都直了,差点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一切就跟做梦一样,宁四郎被委以重任,还被拎到了御前,陪着蹴鞠等,至于宁家其他儿郎,也陆续开始被提拔。
燕京城人都知道,这宁家如今是要发达了,只要皇太孙顺利继位,假以时日,宁家必是燕京城新贵,于是各家勋贵都纷纷投来拜帖,宁家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但是对此情景,希锦看着,却是隐隐不安,宁家人口众多,如今突然涌来,防不胜防,只怕是闹出什么乱子。
好在这时候族长也来信了,提及家中种种,汝城基业,最后族中诸人到底是回去,只留了宁家几位郎君在皇城帮衬着,于是皇太孙府这才算清净下来。
等送走了各样人等,天气已经炎热,此时已经入夏了。
天气凉快起来,希锦那六重纬也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洛掌柜到底是一个能干的,很快就把铺子支撑起来,这次洛掌柜和舅父过来又带了许多瓷器,因如今诸位海外番邦国都成了大昭的附属国,便也开始通商了,通商后,皇城内也陆续有了来自海外的生面孔,而那海外订制的瓷器也便开始畅销起来。
希锦拿到的可是第一手的货源,造瓷器的本钱要比市面上低一些,她的货又是头一份,在市面上卖的时候,竟是一口气赚了个盆满钵盈。
希锦又让洛掌柜把那六重纬和那各样新鲜货全都放过来卖,一时生意就是烈火烹油,日进斗金。
阿畴最近忙得很,过了端午节后,那老官家得了一场风寒,身体大不如前,如今阿畴每日都要过去宫中陪在官家身边,每每遇到大事,争议不下的,都要问问阿畴的意思。
这些事都是朝政大事,回到府中阿畴自然并不会轻易提起,不过有时候床榻间,夫妻两个缠绵缱绻时,说着闲话,阿畴也会透露些消息。
听他那意思,如今那摩尼教似乎看似消停了,但其实在西南一代招募了人马,似乎暗地里越发猖狂,这是早晚要剿的,如今九皇子多少还存着心思,主动提出要去剿灭摩尼教,如今官家也已经应了。
希锦:“啊?那如果他立了功,怎么办?”
阿畴听闻,只淡笑了下,并不在意地道:“摩尼教已经为大昭之祸患,他若能剿得,也不会二十年依然不死不灭了。”
希锦:“也是……”
好像她很小时候就听人说起摩尼教了,只不过那会儿还不至于谈摩尼教色变。
阿畴又道:“况且,他若能剿,极好,翁翁必重赏他,待到他日,我也会记得他这份功。”
希锦听着,沉默。
她知道他这话中意思,即使九皇子剿灭了那摩尼教,那他依然不可能问鼎帝位,显然阿畴对于这一切尽在掌控。
这让她心安。
她素来知道阿畴的性子,他并不是狂妄自大的人,若无十全把握,他是不可能轻易说出这种话的。
也就是床榻间和自己提提,对外人绝对不可能这么说。
阿畴又道:“最近官家身子越发不好,偏前几日做了一个梦,倒是梦到河海枯竭,醒来后,精神恍惚,便请了司天监来——”
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下。
希锦睁大眼睛:“海河枯竭,那不是好事啊。”
阿畴微颔首,道:“我们大昭属木德,水生木,木喜水,是以梦到河海枯竭,为大凶之兆。”
希锦:“木德?什么意思?”
阿畴略翻了个身,长臂搂住她的细腰,解释道:“就是从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来推演各朝代,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属性,比如黄帝见过土龙,黄帝属土,但是木克土,夏禹曾经在冬日看到枯枝发芽,所以夏朝为木德,就这么一轮轮下来,我们大昭轮下来,就属木德了。”
希锦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看宫中处处见水,便是各宫中壁画也处处是云海,难道就因为这个?”
阿畴点头:“是,其实平时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官家身体每况愈下,又梦到河海枯竭,难免忧思过度。”
希锦听着,道:“只是梦而已,哪当得真!”
阿畴不言。
希锦叹了声,想着人老了嘛,就会越发信这些。
可能身体的有气无力便会滋生这些想法,求助于神佛。
这么想着,她突然心思一动,道:“他既要信这些,你刚才不是说,夏禹曾经在冬日看到枯枝发芽,建了夏国,所以夏朝为木德吗,那干脆让他看看枯木生芽,或者铁树——”
她顿时想到了:“咱们府中不是有棵铁树吗,那铁树若是能开个花什么的,那就是天大的吉兆了!”
阿畴蹙眉。
希锦:“而且是我们府中的铁树开花,大昭属木德,铁木在我们府中开花,那既是大昭的吉兆,也是我们的!!”
阿畴:“所以……铁树怎么开花?”
希锦眉眼间都是兴奋:“我知道一个办法,倒是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