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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 正文 第69章 铁树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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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锦当下心情大好,此事太过顺利,而且时间也刚刚好。

    如今自己和阿畴过来道观为帝王祈福,结果府中便有铁树开花,铁树开花,草木繁荣,大昭是木德……这兆头太好了!

    阿畴听得此言,却是淡定得很,只是道:“既如此,速速回府。”

    一行人等快马加鞭,回去府中,却见此时不光是府中众管事,就连宗正少卿范鸿,起居郎霍震,并太孙宾客等,也全都到了。

    这些本就是兼官,在朝堂上另有职务,并不是专属太孙府的,不过此时听说铁树开花,自然都认为是大吉兆,值此关键时候,都认为是大事,已经匆忙赶到了。

    入了府,阿畴自去应对那太傅太保众位,希锦也赶紧过去后院,问起情况。

    原来最初的时候,这铁树开花是那洒扫小厮发现的,只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看过,又不懂这些,赶紧问了府中管事,那管事禀报给了王詹事,王詹事不敢信,匆忙过去看了看,确认开花无疑。

    鉴于铁树开花乃是百年罕见,王詹事到底是在有些见识的,知道此时不容忽视,又因为皇太孙不在府中,这才先找上了宗正少卿范鸿,这件事此时已经上达圣听,官家那里也已经派人过来问了。

    希锦心中大悦,事情成了!

    纵然这其中有些猫腻,那又如何,看大家那兴奋激动的样子,有时候人就是图一个好兆头,哪管真假,大家相信就行!

    不过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她故作惊讶,表示要去看看那铁树。

    当下她匆忙换过衣裙,这才随着王詹事过去后院那铁树处,还没走进,远远地隐隐闻到一些清香,让人心旷神怡,不免觉得新奇。

    待走近了,却见那高有数丈的大铁树,此时果然绽放了银黄小花,那花如同璎珞垂珠一般,鲜艳华丽。

    或许被这铁树开花的奇景所吸引,一旁莺歌燕语,香气袭人,光华耀目,简直犹如画中一般。

    一旁王詹事也从旁陪着的,此时笑得合不拢嘴:“娘娘,范大人已经看过了,说这是自然献瑞,吉兆!”

    希锦仔细观赏过那花后,也是满意。

    那花团锦簇的模样,实在是罕见,她想着,必须好好利用。

    一时问起来王詹事,都有哪些人知道了,王詹事便心领神会:“事关重大,没太敢声张,除了府中兼官,还不曾外传。”

    希锦:“好。”

    正说着,恰阿畴也过来了。

    希锦便笑道:“看,果然开了呢!”

    事到如今,别管怎么开的,关键是铁树开花了!

    阿畴便笑:“是,刚才诸位大人都见过了,没什么问题,翁翁那里也知道了。”

    希锦:“我刚才听王詹事说,这件事除了府中兼官和禁中,还没外人知道?”

    阿畴:“嗯。”

    希锦:“那应该传出去,散播出去!”

    阿畴笑看着她那激动的样子:“好。”

    希锦眼睛发亮,开始琢磨起来:“如果没什么问题,那我们不光要让翁官家知道,还要让天下百姓知道,我们皇太孙府的铁树开花了!”

    阿畴:“好。”

    希锦:“铁树开花,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吉兆,我正想着我们那六重纬是素面的,燕京城各路锦缎布料争奇斗艳,不知道我们这素缎怎么卖,倒是不如出一些本钱,请纺织院给我们绣上铁树花边,然后以市价放在街市上卖,一则可以趁机卖出,也能大赚一笔,二则还能广而告之,让这铁树开花的吉兆散给寻常市民,你觉得如何?”

    旁边王詹事因见这铁树开花,其实也是正激动着,却听这太孙妃娘娘提起什么素锦,什么卖货,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这娘娘仿佛钻钱眼里去了呢。

    不过待到他听了后面,什么绣上铁树小花的标,什么市价卖出,顿时眼睛都亮了。

    娘娘,真乃巾帼奇才!

    阿畴听着,也是意外,他笑看着希锦:“你做生意素来精明,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雁过拔毛的性子,如今倒是很有些见识,竟舍得那暴利,以市场价来卖,倒t是难得。”

    希锦轻哼一声:“这里就不知道了,我们商贾的老祖宗吕不韦早说过,奇货可居,我既有奇货,自然要看长远了。”

    阿畴笑道:“好,待我先进宫,和翁翁说起来,我们再行定夺。”

    *************

    这铁树开花自然是大好消息,阿畴进宫和官家提起后,官家欢喜之余,请来了司天监天文院的监丞,那监丞素来擅长观察天文祥异,看钟鼓漏刻的,如今听得这消息,自是要过来皇太孙一探究竟。

    官家也是兴致大起,于是当即下旨过去皇太孙府上。

    当日,天文院下属司天监监、司天监丞、司天五官正和灵台郎等一种官员,尽数过去了皇太孙府上,浩浩荡荡的,一路上自然引得百姓围观,都问起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王詹事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人都知道皇太孙府上铁树开花了。

    坊间难免议论,说是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铁树开花,也不知道是何等祥瑞,都纷纷沿街观看,只恨自己是寻常百姓,并不能进去皇太孙一瞻神迹。

    诸位钦天监官员跟随官家抵达皇太孙后,希锦这里自然早就做过准备,招待官家并各位,茶水糕点都是精心的,无一处不周到。

    因这个,那些官员自然也对皇太孙府诸事心生好感,想着不愧是储君潜邸,行事到底和别处不同。

    待到众人过去后院看那铁树开花,一见之下,却觉清香异常,花簇如银珠,光华耀眼,美颜不可方物。

    众人赞叹连连,纷纷施展所学,或用太乙遁甲,或用六壬算学,掐指算这铁树开花的吉凶。

    这自然是算不出不好来,就算不好也不能说啊,那只能是祥瑞。

    最后由那司天监丞孙大人上前道:“陛下德兼唐虞,道隆文武,建万年有道之基业,才使得如今这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是以天降吉瑞,才有此铁树开花之兆。”

    这话听得官家龙心大悦,便是那病容都仿佛退去了几分,哈哈大笑道:“朕仰承祖宗鸿业,又有尔等肱股之臣竭力相助,得上天眷佑,才能坐享太平,如今铁树开花,实乃万民之福。”

    一时又问道:“这铁树开花之吉瑞,临于皇太孙府,又作何解释?”

    那司天监丞孙大人自然是明白,这回话至关要紧,必须是体会官家意图,谨慎作答。

    当下便道:“皇太孙殿下为陛下祈福,孝心可嘉,感动天地。潜龙之邸,华光荟萃,此乃圣德清明,也是皇太孙殿下之福。”

    官家听此言,自然是满意的,他笑着颔首,道:“皇太孙轩龙毓秀,姿容卓绝,立为储君,才得这铁树开花之吉瑞,这是我大昭国祚绵延万年之兆!”

    在场众官员听闻,自然是跪在那里,连声恭贺,高呼万岁。

    官家心情大好,当即重赏,又让人拿来纸笔,亲手书写了“祥瑞福地”四个大字,命人做成牌匾挂在此间。

    这其间,希锦都暗暗地注意着这边动静,如今知道这结果,自然是大喜。

    想着管它真真假假,反正铁树开花了,铁树既然开花了,那当皇帝的都这么说了,再没人怀疑,如此,阿畴的储君之位越发板上钉钉,根基扎实牢固了!

    阿畴的基业就是自己芒儿的基业,也是自己的凤位,他们一家子注定要走到那巍巍皇权的最巅峰了!

    希锦不免陶醉地想,自己也太能干了……

    阿畴得了自己这贤内助,他真是交了好运呢。

    ************

    皇帝都到了家门口,又是自己亲翁翁,万没有要皇帝再回宫的意思,无论如何得留饭。

    显然这官家也想和自己孙子以及重孙子亲近,便干脆留在皇太孙府用膳。

    要留皇帝吃饭,那并不是什么容易事,皇帝在宫中吃的都是御厨,特供的食材,专门按照他的口味做的,是以这皇太孙府的厨子就算使出看家本领,只怕吃惯山珍海味的皇帝也并不能如意。

    不过好在官家也说了,只是在家吃些家常便饭,要纵享天伦之乐。

    当下希锦找了王詹事,好一番忙碌,又匆忙催了小厮去叫了一些专卖的家常饭食,诸如煎肉,煎肝、冻鱼和醋鲞等下饭,也好下饭。

    晚膳时,这饭菜虽说家常,但也还算丰盛,有那八糙鹅鸭,间笋蒸鹅,三鲜笋炒鹌子并酒醋蹄酥片等正菜,并凑了几个新鲜切时果,是那生藕铤子,切绿桔,鹅梨饼子和乳梨月儿等。

    或许并不是在宫中的缘故,官家倒是看着比往常亲厚慈爱许多,和阿畴谈笑了几句,又搂着芒儿,让芒儿坐在他膝上说话。

    这么乍一看,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翁翁了。

    希锦从旁伺候着,凡事小心,免得让这老人家挑出什么毛病来。

    说直白点,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就差那么最后一哆嗦了,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谁知道正吃着,官家突然对希锦道:“你往日在家中,可擅厨艺?”

    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来自翁翁的考验。

    希锦略犹豫了下,便坦诚道:“翁翁,我在家时,没学过下厨,确实不会做,不过翁翁若是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学了来,到时候给你做啊!”

    她笑着问:“那翁翁你快说,你喜欢说什么啊?”

    她声音软软甜甜的,乖巧好听,又带着几分天真,倒是听得官家笑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她:“罢了,罢了,我是不能指望你什么的,你倒是很会说些好话哄人。”

    这话说得随和,希锦便也不装了,她笑道:“翁翁,我确实是不会,翁翁可不要笑话我啊。”

    官家听着,了然,之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天家不同于寻常人家,你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再说了,便是咱们燕京城寻常富贵人家,挂画插花,焚香品茗,这都是你们往常要修习的,什么洗手作羹汤,那是寻常人家妇人之道。”

    希锦便笑道:“翁翁说得对,如今那些该学的我都留心在学,以后万不能让人笑话了,总要给阿畴撑起场面来。”

    官家听她这甜蜜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免哈哈一笑:“你啊你,倒是跟小孩儿一样的性子呢!”

    希锦听着这话,不像是夸赞,不过好在官家看起来高兴,且也是很喜欢她的。

    她自然便不敢懈怠,越发铆足劲奉承。

    这老头子年纪大了,肯定爱听奉承话嘛,就说给他听!

    官家显然心情不错,因问起来:“你们家请的这厨子,倒是有些手艺?”

    这个……

    希锦心虚,瞄了一眼阿畴,见阿畴并无答话的意思,只好自己笑着道:“翁翁,我们这不是自家厨子,生怕你吃不惯家中的饭菜,便请了四司六局过来家里。”

    官家听这话,却是越发笑了:“你们年轻,不愿意在家里布置那么多,倒是也情理之中,其实外面那些酒席饭菜,我倒是也喜欢,我年轻时候,身子骨还好,便每每要过去外面逛逛,吃些新鲜的呢。”

    希锦听着,惊讶:“是吗?”

    这可是皇帝啊!

    当皇帝的,守着御膳房还不满足,竟还要吃外面的?

    官家道:“以前身子骨还好,上元节时,我每每都要外出看灯买市,还要叫那嗦唤,来一些有滋味的市食,那时候外面常吃的,有李婆婆鱼羹,还有南瓦张家圆子,我都爱吃,他外面闲汉便直接给我送到宫里头来。”

    希锦:“……”

    好贪嘴的皇帝!

    官家想起往昔,显然很是回味:“我还爱吃杂菜羹,胡饼,还有各样小糕点,我最爱吃的就是土步辣羹了。”

    希锦诧异,轻挑眉,疑惑地道:“翁翁你也不怕吃坏肚子吗?”

    官家听着,却是叹:“也曾吃坏过肚子,当时夏天,我贪凉,吃那水晶角儿,还有荔枝膏,实在美味。”

    希锦听着,顿时来了兴致:“还有冰雪冷元子,还有冰雪甘草汤!”

    官家连连点头:“是,这些美味的很,我每每让人送到宫中来,黄昏时候,我批奏章累了,便用一些,倒是惬意得很,结果有一次可倒是好,我吃坏了肚子,在早朝上险些闹了笑话!”

    希锦看他那愁眉苦展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谁想到呢,初见时高高坐于龙椅上的那真神皇帝,竟还能这样!

    这会儿他换一身粗布衣衫坐在地头,说t这是村里老农,谁还怀疑呢!

    旁边阿畴听到这个显然也是意外。

    官家看到他那疑惑的样子,道:“说起来,你爹爹小时候也是贪嘴的,他让小太监带着他偷溜出去看花灯,当时把宫人吓坏了,倒是好一番找,等找到后,把他揍了一通呢!”

    阿畴自是万没想到他竟提起这个,倒是微怔了下。

    一旁希锦也是感觉到不对了。

    官家的儿子,阿畴的爹爹已经死了啊,当爹的说起往昔,说起自己如何教训那顽劣小子,可那小子已经死了。

    这个世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是最悲伤不过,可那黑发人竟是白发人一手推到了悬崖的。

    这让人怎么说?

    官家说完这个,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突然就愣住了。

    愣住之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曾经的亲爷孙也是熟稔亲近过的,只是后来出了事,父子离心,那当爹的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孙子流落民间,从此亲情斩断,再不相见。

    十几年后,那流落民间多年的孙子终于回来了,你喊我翁翁,我叫着你畴儿,仿佛又唤回了爷孙情,偶尔间也能谈笑几句。

    但只是彼此都明白,各自心里有个禁忌,是不能跨越的,也不能触碰的。

    如今不经间,白发帝王说起曾经,曾经他那嫡亲的小儿子,曾经那抱在怀中肉嘟嘟小婴儿,这么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激灵才意识到。

    是了,那肉嘟嘟的小婴儿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然后死了,还是被自己逼死的。

    于是此时此刻,夏风沁凉,灯火阑珊,这已垂垂老矣的天下至尊坐在宴席上,竟有些恍惚,仿佛过去的十几年二十年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他还是那个抱着肉嘟嘟嫡亲儿子的父亲,他还感慨着这小子太能吃。

    风吹过烛火,烛火扑簌扑簌的。

    希锦不曾吭声,她不知道说什么,怕说错话什么都没了,到时候只是一场梦。

    阿畴也不曾说话,他更无话可说,十二年生死路,他能说什么?

    唯独芒儿,懵懂的芒儿,才刚学会说话的芒儿,指着桌上那蜜冬瓜鱼儿,流着口水道:“翁翁,吃,吃这个!”

    很小很小的重孙子正喊着翁翁,喊得稚气天真。

    他还小,不懂在场三个大人的心思。

    官家便木然地伸手,用勺羹了一些放在芒儿面前瓷盘中。

    芒儿得了那蜜冬瓜鱼儿,欢喜地吃起来,吃得喷香的样子,口中还道:“好吃!翁翁吃!”

    多么乖巧的样子啊。

    官家看着孩子澄澈而期待的眼睛,扯了扯唇,似乎想挤出一个笑来,不过那笑格外难看。

    于是他终究无力地靠在那座椅上,苍白地笑着道:“乖乖芒儿,可真是好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