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一家人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急救室的灯灭了,淡绿色门后,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大夫走出来。
孟砚青站起身,以一种格外冷静的态度走到了态度面前,问起来情况,那大夫问了问她是谁,她说是孩子的妈妈。
大夫显然意外,不过还是道:“手术很成功,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续需要观察几天。”
孟砚青听这话,心里提着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
没有生命危险,那就很好很好,哪怕有什么别的问题,只要活着,那就是很好了,就能有办法。
不过她面上依然不见波澜,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说是现在需要观察,还不能让人进去。
这时候宁助理也跑过来了:“孟女士,陆先生他正开会,不过我已经把消息告诉他了,他挺高兴的。”
孟砚青:“嗯,我知道。”
他那边是非常重要的会议,已经准备了几天了,必然不能缺席的,这种时候,他跑到医院里来开这个会,其实已经很出格了。
他没法一直守这里,这也没什么,现在孩子平安了,他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这时候院长过来了,陆绪章恰好是开会间隙,院长恰好过来,他也忙过来。
当下两个人便问了院长一些问题,详细聊了一番,陆亭笈失血过多,不过现在已经输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目前会在ICU观察三四天,如果三天后一切指标平稳,便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一时问了许多问题,两个人都觉得放心了许多,陆绪章和院长握手,诚恳感谢过,寒暄了几句,对方这才离开。
等院长离开后,陆绪章侧首看向孟砚青:“你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孟砚青其实眼前还是有些恍惚。
她之前表现得过于冷静,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开始后怕了,特别后怕,甚至脊梁骨都是发冷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儿子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陆绪章意识到了她的异样,他其实也很难受,也想过去看看儿子,更想抱住她安慰她。
不过他那边的会议到底还在进行,现在只是中间休息,实在是不能耽误。
他张口,哑声道:“我刚才让宁助理找了房间,可以睡觉,你过去休息下。”
孟砚青摇头:“我睡不着——”
陆绪章的手却轻搭在她的后背上:“亭笈要在ICU大概三四天,你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医生会处理,他们也会及时告诉我们,守在这里并没有用。我没办法,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
孟砚青:“我知道。”
她确实知道,所以对于他的忙,并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他就是在这么一个位置,关键时候,他脱不开身。
陆绪章抿唇,声音很低,也很温柔:“那听话好不好,不然我很担心你,你现在看上去很累,乖乖的,先躺一会,等会老爷子和家里其他人估计也要来了,你还得应付。”
孟砚青苦笑:“好,那我听你的。”
*
医院方面很快做好了安排,孟砚青由一位女护士领着,过去了一旁休息,不过其实也休息不好,脑子里总是想着儿子的种种。
之前抢救的时候,生死未卜,她便想着就算残了瘫了傻了,只要他活着,她就感激,就喜欢。
但是现在,大夫说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便贪心起来,得寸进尺,开始想着要全尾全须,不希望他有八点不好,希望他依然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陆亭笈,哪怕跑出去打架斗殴也认了。
她这么胡乱躺了一会,便起来,想着去看看,谁知道过去时,恰好看到陆家人都来了。
陆绪章之前估计是怕惊到老爷子,根本没和家里说,现在一说,陆老爷子,陆家叔伯姑母全都来了,还有几个堂表兄弟姐妹的。
孟砚青出去后,陆老爷子一看到她,眼里差点掉下泪来,竟然一把把她抱住了:“可怜孩子,吓坏了吧。”
孟砚青听到这话,顿时绷不住,直接哭出声来了:“父亲,我真的害怕,害怕亭笈有什么事……”
陆老爷子轻叹,抱住她,拍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刚问了,说是脱离危险了,咱们亭笈福大命大,肯定没事。”
这时候陆玉芙夫妇也过来劝,握着她的手,叹了声道:“瞧把你吓的,哪能有什么事!你啊你!”
孟砚青听着她这话,突然觉得熟悉得要命,像是看到了那个年少时的陆玉芙,一时悲喜交加,又有点想哭了。
这时候陆绪章也过来了,他一过来,陆老爷子便数落起来:“你看你,忙,忙,就知道忙,亭笈做手术呢,砚青一个人守这里,你怎么为人父为人夫的?你说你,让人怎么放心!”
陆绪章被数落着,看了眼孟砚青,看到孟砚青泛红的眼睛,显然是刚才哭过。
孟砚青躲开他的视线,对陆老爷子道:“父亲,我没什么,我这是高兴的,看到你过来,我想到亭笈没什么事了,心里高兴,绪章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他也没办法,一直守在这里。”
陆老爷子叹息摇头:“也就是砚青护着你!”
对于陆老爷子的话,陆绪章自然照盘全收,他先说了如今的情况,医院专家会诊,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等,听起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由此安慰了老爷子,又劝着弟妹,让他们先回去。
他给秦绍生使了一个眼色,秦绍生便上前劝着,说医院人多了也不好,怕影响:“再说孩子现在正在观察期,人多了,万一传染病菌呢。”
陆老爷子听了,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ICU,ICU,都是隔离病菌的,哪能说我们在这里站一站就传染了?你啊你,这是什么都不懂,多学点科学吧!”
秦绍生:“……”
旁边陆玉芙一时也是无言,埋怨地瞥了一眼秦绍生。
活该被说,谁让他把人当傻子呢!
正说着,就听陆绪章道:“王院长来了。”
他这一说,大家忙看过去,果然是院长来了。
王院长见到陆老爷子,忙上前握手,很恭敬热情。
他赶紧给陆老爷子说了一番情况,这个时候,恰好可以过去探病了,不过只能允许有限的人进去,于是便是陆老爷子和陆绪章孟砚青进去。
大家套上了无菌衣,进去看了陆亭笈。
一进去,便有药水和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伴随着机器机械规律的滴答声,这一切都让人的心提起来了。
孟砚青看到,重症病房里昏暗的光线下,儿子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墨色短发微垂下来,样子看着格外静谧乖巧。
往日意气风发的儿子,现在竟然是这么没有生命力的样子,难免让人揪心。
这时候,陆绪章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她的手,以安抚的眼神看她。
孟砚青抿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陆老爷子眼圈都是红的:“我可怜的亭笈,这次算是受了大罪了!”
陆绪章听了,少不得安慰陆老爷子,说没大碍。
陆老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你流这么多血,你看看你难受吗?”
陆绪章继续安慰:“难受还是难受的,不过好在他年轻,回头好好补,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陆老爷子却很恼,他便继续谴责陆绪章,说他太忙,孩子都顾不上,说他不负责任,认为他没管好孩子。
孟砚青见此,少不得帮陆绪章解释,说那边会议重要,有时差,这次开会还是在医院开的。
陆绪章看孟砚青说,也就站在一旁不吭声。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陆老爷子都会来气。
孟砚青说了半晌,陆老爷子也气消了,他无奈摇头:“算了算了不理他了。”
他年纪大了,看着退休了,但也不是不管事,心里自然明白儿子也是没办法,这次的会议很重要,别说儿子进了急救室,就是爹死了,爬也得爬起来去参会。
只是嘴硬,忍不住念叨他几句罢了。
几个儿女心里也知道,便不再提,哄着老爷子,让他先离开,毕竟留这里也白搭。
陆老爷子:“这次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没?这都是什么人,天子脚下,竟然敢如此嚣张,这还有王法吗?”
他是经历过大阵仗的,如今这么质问,自然是威严十足。
陆绪章便和他大致说了情况:“已经设立了专案组,在查了,那几个歹徒也被抓起来了。”
孟砚青上前道:“其实这事也怪我,是我得了那块翡翠——”
说着,孟砚青把事情大致解释了。
陆老爷子听着,越发恼火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眼红砚青的那样东西吗,砚青得了,他们气不过,想来抢?岂有此理,这不是当强盗吗?这都是什么人,让他们查清楚!”
陆老爷子一怒,那自然是要查,要查。
他恨不得马上给相关部门打电话,必须查清楚!
陆绪章见此,给孟砚青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
显然,这件事涉及陈家,如果陆老爷子出面,那自然是更好办,他要做做陆老爷子工作。
孟砚青心知肚明,微颔首,陆绪章便陪着陆老爷子出去说话了。
陆玉芙便过来安慰孟砚青,她想留下来,帮衬着看看有什么可以照料的,孟砚青:“医院里有护理人员,我们在这里也不顶用,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会找大家。”
陆玉芙秦绍生想想也是,这时候陆老爷子和陆绪章过来了,被陆绪章深谈过的陆老爷子神情凝重起来,仿佛身负重任的样子。
孟砚青看这样子,就知道陆绪章必然对老爷子进行了一番外交,接下来老爷子必然冲锋陷阵为孙子报仇雪恨,那陈家的倒台估计也是顷刻间了。
陆老爷子又安慰了孟砚青一番,便带着大家伙要离开,临走前,自然又叮嘱了陆绪章一番:“好好照顾着他们母子俩,砚青身体不好,别让她太操心,我看她现在都瘦了,还有亭笈那里,你多上心,别整天想着你的工作。”
陆绪章自然都一一答应着。
*
等到终于送走了一群人后,天也差不多大亮了,陆绪章又和陈叔谈了谈,叮嘱了几句,陈叔先离开了。
孟砚青脑子里懵懵的,看着陆绪章:“说什么了?”
陆绪章抬起手,轻搂住她的后腰:“你先不用管,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孟砚青抬眼:“嗯?”
陆绪章看着她:“他们既然能对亭笈下这种狠手,看来是要铤而走险,我不想让你和亭笈再遭受任何可能的危险。”
他墨色眸子冷静到没什么波澜:“听我的,可以吗,我都会处理好。”
孟砚青沉默了片刻,点头:“好。”
陆绪章抬起手,轻抚了下孟砚青的发:“乖,进去休息会,等会我让人给你送饭来,想吃什么告诉我。”
孟砚青看着他,他几乎一夜没睡,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眼底有些红血丝。
她低声问:“那你呢,你不休息吗?”
陆绪章温声道:“我还有一份文件需要过一下,和属下简单交待下,之后就能休息了,你先去睡,我忙完后就过去陪你,有什么事护士会随时叫我们,你不要提着心。”
他声音放得很低,低到带着磁性的沙哑感:“有我在,不要担心。”
孟砚青听着,便抿唇笑了。
寂寥走廊,惨淡的夜晚,才刚脱离生命危险的儿子,面对这一切她其实心乱如麻,但是此时此刻,听他这么说,一切都仿佛有了着落,那是尘埃落定的稳妥感。
她抬起胳膊来,轻轻揽住他,掂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一夜没睡的他,下巴那里有些扎。
孟砚青笑道:“好,那我去睡了。”
*
孟砚青确实是累了,一夜没睡,提心吊胆。
现在儿子虽然还在重症监护室,但听起来应该没大问题,况且又有陆绪章。
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信任他,交给他,她可以躺下休息。
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很安心,但是脑子里依然有许多事,就那么犹如游丝一般在脑中飘过,思维很乱,抓不住。
就在这种乱糟糟中,她到底是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依然飘着的,就像游烟一般,丝丝缕缕地飘着,身体竟是不成形的,意识也颇为模糊。
她多少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现在一切都很幸福,有陆绪章,有儿子,她是活着的。
她不想再回到这种状态,便想着醒来,想挣扎着醒来。
而就在这种挣扎中,却觉身体被人搂住,搂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她顿时醒来了,睁开眼,视线模糊间,她看到了白色衬衣的领子,衬衣解开了,露出匀称结实的胸膛。
她现在就紧贴着那胸膛。
睫毛轻抬间,她看到了陆绪章。
医院里没什么换的衣服,只能两个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躺着,他是唯恐衬衫扣子会咯到她,才特意解开衬衫扣子这么抱着她。
陆绪章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捧着她的后脑,用很低声音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孟砚青轻轻摇头。
默了片刻,她才道:“怎么样了?”
陆绪章轻笑:“刚才医生又和我聊过,说一切指征都很平稳,等下亭笈可能醒来,醒来后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
孟砚青:“是吗,那太好了。”
陆绪章:“放心,醒来的话,他们会来叫我们,我也有点累了,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吧。”
孟砚青:“嗯。”
陆绪章和那边开了几小时的电话会议,之后又和属下分析整理材料,他又惦记着儿子,惦记着孟砚青,还联系了公安局和相关单位。
在忙完这些后,他确实也是累了,特别是听到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时候,这口气松下来。
这只是很小的一个房间,临时休息室那种,床也不大,他抱着孟砚青绵软的身体,困意袭来,不过又有些生理的起来。
孟砚青感觉到了,用胳膊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他颈窝里。
窗外有沙沙的风声吹打着,屋子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陆绪章俯首,轻吻了下她的耳畔,哑声道:“睡吧……”
只是生理上的,此时心里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也没那心情。
于是这个波动很快就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彼此,慢慢地沉入梦中。
*
睡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恢复了一些精神,在医院勉强略做洗漱后,两个人准备过去病房外,说是等会可以进去看看陆亭笈了。
出门的时候,孟砚青看了眼陆绪章:“你衬衫都皱了。”
领带也不见了。
陆绪章:“没事,顾不上了。”
孟砚青:“今天单位还有事吗?”
陆绪章:“下午亭笈这边如果情况好的话,我就回单位一趟,单位有备用的衣服。”
孟砚青:“那就好。”
一时两个人略收拾了出来,问过了护士,还是需要等。
这时候宁助理回去睡觉了,庄助理过来了,已经准备了一些饭,陆绪章和孟砚青便在走廊中吃。
庄助理站在一旁,亲眼看到陆绪章竟然把豆浆杯的吸管都放进去,喂给孟砚青喝。
他一时觉得有些没眼开,他不知道陆绪章对待自己妻子竟是这么体贴,不过又觉得,仿佛也正常。
两个人吃过饭后,一个护士出来了,说病人醒了,可以进去探望了。
两个人换上了无菌服装,之后进入重症监护室中。
陆亭笈才做过手术,身体虚弱,不能动,不过眼睛是睁着的。
他先看到陆绪章,那眼神便挪向一旁,明显在寻找。
陆绪章一眼便明白了,微挑眉。
陆亭笈很快看到一旁的孟砚青,那眼睛里便带着笑:“母亲。”
孟砚青忙走近了,半蹲在他床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亭笈动了动干涩的唇,嘟哝道:“还行吧,其实没什么事!”
孟砚青听这话,干渴嘶哑,略有些虚弱,不过听起来精神状态竟然还好,便笑了。
笑过之后,又有些难过,到底是低声道:“以后可当心些吧,你这次把我们吓坏了。”
陆亭笈:“我也没想到,我看到他们就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觉得肯定居心叵测,便想着跟踪看看,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不要命的,不过我觉得我也没太吃亏,别看他们好几个人,还带着刀子,我——”
他说到这里,陆绪章叹了声:“你可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你母亲更受不了,等你出院,我先把你揍一顿。”
陆亭笈便嘟哝:“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揍我!”
孟砚青瞪了陆绪章一眼,之后赶紧哄着陆亭笈:“他才不敢揍你,他要敢揍你,那我先揍他,放心,你好好躺着养伤,外面的事不用管,我们都会处理好。”
陆绪章这才道:“那几个人已经抓住了,公安局那边会处理,今天不光是我,你祖父过来,也打电话问起来,他们肯定当成重要案件来办。”
陆亭笈:“可他们那些人,是不是想抢我们四十七万种?”
陆绪章:“我心里有数,我会处理好。”
陆亭笈看一眼自己父亲:“好吧。”
父亲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没什么想法。”
孟砚青看他说话还是往常样子,只是略显虚弱罢了,到底是松了口气,一时越发放软了声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等回头给你做了带来。”
她看到旁边陆绪章,道:“让你父亲亲手给你做。”
陆亭笈:“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陆绪章:“才做完手术,也不能乱吃,现在都是听大夫的安排,你如果想吃,明天给你带点小米粥吧。”
陆亭笈:“嗯。”
孟砚青其实儿子脸色苍白,其实想摸摸,但这里到底不是寻常地方,并不敢随意碰他,只是笑着道:“昨晚我们听到消息便赶过来了,你父亲有重要的会议,没法停,他也来了。”
陆亭笈听着,眼神疑惑。
孟砚青笑道:“他在医院里开的会,电话参加会议的,昨晚一夜没睡,一边开会,一边关注着你这边的动静。”
她自然明白,这一夜陆绪章也是操碎了心。
陆亭笈笑看了一眼陆绪章:“哎呀,当然得他操心,他是能者多劳。”
陆绪章便也笑了:“好了,看你累了,先歇着,回头我们再来看你。”
孟砚青:“是,你先睡一会,现在要多睡觉,不能太累了。”
陆亭笈其实有些不舍得,不过他也确实有些累了,醒来后说了这么一番话,精力不济。
他点头:“好吧,那明天给我带小米粥,医院的粥不好喝。”
陆绪章笑道:“你这嘴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