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他本就已是个死去的人,如今还能茍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凭着一口怨气。
大不了同归于尽,索性将那些仇人屠了满门,再将妹妹送往他国隐居。
他能怕死?
余七悠悠看着谢锦宴,忍不住笑了,阴测测反问道,“殿下以为,奴像是怕死的人?”
“奴和殿下一样,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奴不比殿下牵挂着天下,牵挂着你的父皇母后,牵挂着你的妹妹,牵挂着高氏。奴除了复仇,除了妹妹,孑然一身。”
“若奴愿意,妹妹自是有好去处的。”
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余七转身踏出了正厅,走得十分没有礼貌,更莫提尊卑了。
一阵凉风吹过,吹乱了谢锦宴的发丝,他冷冷看着余七渐行渐远的背影,眸色愈来愈暗,也愈来愈冷。
好一个余七,不愧是他父皇亲自调教出来的,平日里装得礼贤下士,恭恭敬敬,正经温和,对付起他这个储君来倒也一点不含糊。
反骨,不听命令,甚至不将他放在眼中。
不得不说,这一点,和他的阿芜倒是很像。
可,这样的性子放在一个宦官,尤其是一个手握重权的人身上,就不讨喜了,甚至让人讨厌,讨厌到恨不得杀了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闭了闭眼,谢锦宴深吸了口气,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
良久,他才起身走出门外,朝院内候着的冯渊吩咐道,“冯渊,带人去春芳阁将阿月押去天牢里。”
顿了顿,他又走到了冯渊身侧,沉声吩咐,“该做的面子活儿且都做了去,莫要将人折磨死便是。”
毕竟若折磨得不够狠,余七那边怕是无法解气,自不会松口。
想要他彻底松口,便得让阿月受些苦才是。
谢锦宴心中烦躁,脑子却尚还算清楚。
话说完,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对冯渊又暗示道。
“待过几日,寻个机会弄些你先前给你那弟弟弄的药给她服下……”
他说的……是假死药。
先前冯渊弟弟刺杀谢启云被捉,便是用这种法子脱身的。
听谢锦宴这般吩咐,冯渊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连连点头,低声应和,“是,属下这就去办,殿下尽管放心。”
“只是……”冯渊眉头微皱,神情复杂的看向谢锦宴,有些忐忑的语气又问了一句,“殿下,您确定要给高姑娘上刑?那天牢里的刑具可都狠辣得很,饶是那些个武将进去都得丢了半条命,哪怕高姑娘又武艺傍身,但到底比不得那些武将,怕是再出来,多要留下些后遗症的,指不定,往后再也无法练武了……”
再也无法练武?
那对阿月而言,或许并不算坏事。
她至今为止所招惹的祸端不都是仗着那一身武艺吗?若没了武艺傍身,或许……她还能收敛一些,往后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只是,少不得要难过许久了。
可如此一来,总比丢了性命的强,也比与那细作同流合污的强。
“罢了,废了就废了吧,原也是孤给了她这一身武艺,如今……只当是一切回到原点。”
“待她从天牢里出来,你再寻个名医好生为她医治。另外,孤在渔村附近还有好些店铺和方才,一并都给了她吧。有那些店铺,她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
谢锦宴微微闭眼,想起高敏月过往的种种,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此也算是对得住高伯伯对孤的恩情了,从此孤与阿月再无关系。”
话落,谢锦宴便直接转身往里走去,不再与冯渊多说什么,也没有要去见高敏月的意思。
见他这般反应,冯渊自也明白了主子这回是真的打算,彻底与高氏划清界限了。
也是,高氏借着主子作威作福多年,如今也该回归原本的生活了。
只是,主子能见高氏弃之如履,却不知那太子妃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冯渊心中感慨,却也没再多揣测,只叹气朝那昭示着皇权的个院子看了看,转身前往春芳阁去。
另一边,谢锦宴已进了内室。
彼时,俞青芜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苍白的面庞下,羽睫微颤,那漂亮明艳的眉眼微微皱着,想是伤口还疼呢。
谢锦宴侧身坐到床畔,又朝屋内伺候的荀嬷嬷吩咐道,“荀嬷嬷,你且下去吧,这里有孤便好。”
荀嬷嬷原想着谢锦宴劳累许久,想叫他去歇着的,可见他这般浓云愁雾的,也隐隐意识到了他大约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俞青芜说。
于是便没再多言什么,只微微躬身,小心翼翼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随着木门吱呀声,谢锦宴缓缓抚上了女人精致的眉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
算了,如今她还受着伤呢……
想了想,他又站起身。
“殿下……”就在谢锦宴准备起身时,床上女人忽然睁开了眼,柔软微凉的小手不知何时将他握住。
谢锦宴笑了笑,有些不自然的问她,“醒着呢?怎的?是不是伤口太疼了?睡不着?”
“睡什么呢?臣妾才醒来,这又睡,那成什么了?”俞青芜白了他一眼,身体瞧着纤弱,眼神倒是透着几分犀利,问道,“殿下,没有什么要与臣妾说的吗?”
她勾着唇,分明声音极微弱,容色极憔悴,可问出的话却让谢锦宴莫名的心虚,也莫名的想要躲避。
他反握住她的手,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说道,“师姐想让孤说什么?”
“说说余内侍。”俞青芜淡笑了声,望着他道,“殿下,关于余内侍,你就没有什么要臣妾说的?”
“师姐想让孤说什么?”
“殿下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对于余内侍,殿下不解释下?”见谢锦宴似在推脱,俞青芜也不再拐弯抹角,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殿下是不是早知余内侍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