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不是以为,他做出这副样子,她便又会像先前那般心软。
她是很容易对他心软,来源于少年时代的相依为命,来源于他后来对她的袒护。
可是,心软不代表不会死心。
当他决定利用她哥哥,利用她最在意的哥哥时,利用她哥哥生命来换取权力时,那么,就注定了他们会背道而驰。
事到如今,谢锦宴似乎始终不明白。
不明白的她对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他们之间始终不是同一种人。
俞青芜闭了闭眼,眸色轻蔑而讥诮,言语里透出不耐,失笑道,“太子殿下,您能不能别装了。”
“从小到大,您装得不累么?”
“分明是条疯狗!分明是一只毒蝎子,你偏要装作小白兔!”
“我敢问殿下一句,换做是你,你会爱上一条疯狗么?你会爱一个,没有心的人么?”
是了,到了此刻,在她的眼里,面前的男人就是一条疯狗。
一条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疯狗,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只是从前棒-子没能打到自己身上,她便是不知道疼。
如今,她是真没法再和谢锦宴继续过下去了。
今日是哥哥,明日又会是谁呢?
说不得是她自己,又或者,是他们的孩子。
这一刻,俞青芜突然很庆幸她与谢锦宴之间没有孩子,否则,便是要离开,也须得考虑再三。
她闭了闭眼,看着面前双目猩红的男人,不再与他废话,只冷声又补了一句,道,“谢锦宴,你若想让我死,就将我留在此处,你可以将我软禁,亦或者索性打断双腿,但你是知道我的,我若真想死,有的是法子。”
“到时,传出去对您这刚得来的好名声也不太好。”
言外之意,他谢锦宴若是想要强留,她自能毁掉他视若珍宝的储君位。
他既能为了那个位置牺牲阿月,自然也不会为了一点儿女私情而去轻易冒险。
果然,闻言,谢锦宴眸光瞬时沉了下来。
泛红的眼睛里,泪光下,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沉,紧绷着唇没有说话。
片刻,他忽然冷笑了声,微微让出了道儿。
俞青芜生舒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宫门,朝着外头广阔的田地步去。
离开谢锦宴,她有许多的地方可以去,可以去找轻轻,也可以回家乡。
但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是去幽州。
“阿芜,到了幽州,若有需要,写信给我。”
她步伐刚迈出去两步,背后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忽然掏出一块儿玉牌塞到她手中,说道,“我放你走,不是怕丢了储君位,生死多少回,吃过多少苦,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怕的,只是到了最后,渐行渐远。”
“我想,秦意柳或许是赢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你我是相守到老的。”
“但如今……”
他苦笑了声,见她没有动作,又强行将那块玉牌塞到了她手中。
随即,便头也不回的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俞青芜僵在原地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块玉牌塞进了袖子里。
毕竟,有这块玉牌,寻起哥哥来,或许会更容易些。
很可笑,即使是和谢锦宴分开了。
她似乎还在继续利用他,利用太子之位带来的殊荣。
可想想,若不是为他谢锦宴所利用,哥哥又怎会落到如今下落不明的地步?
所以,这是该的。
她是有些骨气的人,却不是不知好歹。
踏过官道,回到太子府,俞青芜只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路上的盘缠,其余的都留下了。
至于谢锦宴要送给哪个新人,或者索性卖掉烧掉都好,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去年来京都的时候天微凉,今年,却是有些热了……
坐在去往幽州的穿上,青芜静默的望着月色皎洁的夜空,不由的想起了来的时候,那时似乎是没有月色的,连星星也没有……
但如今,还能看到月亮,或许,前往幽州会比在京都更好。
船只在夜色里慢慢前行,一点点淹没在了视线里。
月光下,男人高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船头上,冷峻的眉眼紧盯着已然没了影子的远方,良久,才开口问随从道,“冯渊,你说,她能找到余七么?”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余内侍是从云连山潜入南越的,去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这会儿不知回幽州没有。”
冯渊站在谢锦宴身后,看着已然空空如也的河面,又提醒似的喊了谢锦宴一声,说道,“殿下,您该回去了,过几日,您就要出发前去幽州了,明日还得去宫中与圣上商议出使南越一事。”
是啊,过几日就要去幽州了,还担心什么呢?
他淡笑了声,望着已然平静的河面,吩咐冯渊道。
“盯紧了……”
“另外,将她的衣裳都带上。”
“嗯,还有她那些瓶瓶罐罐的……”
“还有,父皇那头也看紧了,他一贯最忌讳外戚干政,若让他知道余七还活着,只怕,会出手。”
话毕,谢锦宴转过身,拿起了船桨。
随着轻微的浪花,小船慢慢向着岸边前去。
就像年少时,师姐在湖边荡起的浪花……
这一回,幽州,又要掀起一场风浪了。
不过,他相信他能应付得来,诚如他相信,他始终还是懂她。
哪怕不懂,再见了面,再起一些风浪,自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