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见着银子很是感慨了一番他爹的情义,当然,还有他爹对他的关怀,他爹对征兵一事的支持,对闽地信心,总之,五皇子从礼部出来的,那一番滔滔不绝的感叹,绝不辜负他先前数年在礼部的历练。
穆元帝非但给了银子,这银子不算多,但省着些用也够的,而且,五皇子现在打算先练陆军了,海军的事以后再说吧。所以,五皇子对他皇爹的感激就甭提了。
非但在诸官员面前很一番感叹,回到家还在谢莫如耳边絮叨。穆元帝爽快给钱,谢莫如也高兴,笑,“陛下这般看重王爷,王爷更得勤于军政,不负陛下所托才好。”
“是啊。”五皇子道,“父皇还赐了不少东西给咱们过年。”又感叹一声他这好爹。
五皇子抒情大半日才说到正事,“近来诸边不宁,想来父皇也是因此这么快的拨来银子让咱们练兵。”完全不晓得,里头还有他俩哥的功劳。
谢莫如敏感的眉心一动,问,“怎么说?”
五皇子就将西蛮南越蠢蠢欲动的事说了,谢莫如道,“幸而西宁南安均有精兵强将,不然真叫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征兵一事还是要尽快的好。”
五皇子深以为然。
西蛮南越的动静,如唐总督永定侯苏巡抚这样的高官也都知晓了,穆元帝又这么痛快的拨来了银子,三人与五皇子商量着,征兵之事,越早越好。只是,征兵如何个征法,一时还没个结论。
征兵的法子有两种,一种是兵役,就是按村按户强征,必须出人打仗。另一种是募兵,自由参加。
五皇子道,“不论哪种征法,都巡视之后再说。”将年后巡视封地的事正式与二人说了。
二人倒是没反对,倒是唐总督道,“正月天仍是寒的,王爷心系百姓,老臣愿附骥尾。”前番战败,他不是指挥将领,所以,只是受到一些波及,但身为闽地总督,仍受到朝廷训斥。眼下的情势,闽地再禁不起一场败了,不然,他能安安生生的卷着铺盖卷回家都是福气。
五皇子道,“我这人嘴拙,不会说些激昂的话。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身上一直背着战败的不是。”
激昂的话有啥用啊,这三人在官场的历练,啥激昂的话没听过。反是五皇子这实实在在的话方令人觉着是肺腑之言,哪怕凭三人老练心性,听此言也不禁有些感动。
三人当然也知道,五皇子要巡视封地定不是今日才有的想头,五皇子就是今天通知他们而已。就是五皇子大年初一去闽安州军营看望将士的事,怕也就是个巡视的引子。要是在往时,藩王与地方官员,在权柄上怕也要有个默契的。但闽地这会儿,从总督侯爵到知府等人,都贴着战败的标签,五皇子本人并不是激进的性子,对他们都以礼相待。其实,哪怕没有战败之事,他们也不会同五皇子有权柄之争。毕竟,他们是流水的过路官,五皇子是铁打的一地藩王。何况此时此地呢。
五皇子愿意抗起这一摊事儿,他们是大力支持啊,永定侯败的那番惨,唐总督并不幸灾乐祸,他庆幸的是,当时直面海匪的不是他,不然,他今时今日就要与永定侯的处境换上一换了。
当然,不跟五皇子争,但他们本身的地位尊严也是要有保证的才行。毕竟,五皇子治理闽地就得用人,咱们不争是不争,可五皇子您可不能只用属官啊。所以,唐总督问了一个极刁钻的问题,唐总督道,“王爷出巡,非同小可,别的暂且不论,护卫军殿下想用哪支?”
五皇子早有准备,“我的亲卫军倒是闲着,从里面抽调三千人。再有,年初一咱们去广威将军麾下看看,从中抽调两千,永定侯麾下我去瞧过了,那日我与永定侯商议了,年迈与伤残兵士若愿意,年前发银返乡。剩下的兵士里,宁缺毋滥,择出了一千三百劲卒,也一道同去。你们看呢?”
唐总督心悦诚服,“王爷所虑周全,老臣这就命广威准备呢。”
五皇子笑,“好。”
如此,五皇子出巡的事算是定了,年初一去广威将军那里看望将士算是暖场,初二正式启程。总督巡抚自有一番忙碌安排,五皇子这里的属官们也是各司其职,而且,年下最重要的祭祀之事已经结束,还有明年官学开学,这会儿就得准备着,薛长史说了,“此事只管交给微臣,微臣必能筹备妥当。”出巡之事的重要性,薛长史也是知道的,他是个干练人,实干家,但于谋略一事稍有不足,不然不能窝礼部大半辈子才熬了个郎中之位。所以,薛长史极有自知知明的,把自己擅长的一摊接过来,不令主上操心,主上就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而且,与薛长史一样明智的是张长史,这俩人还放弃了随驾的名额,倒不是不想跟着去,可王府外头得有个主事的人。明显李九江、柳扶风两人,不论从年纪,还是从智谋上,都更胜他们一筹。这俩人不傻,不会以为他们王爷这趟就是坐着车驾一路游山玩水去的。
巡视里头的事儿多了。
柳扶风从朱雁那里打听了不少闽地粮田税赋之事,朱雁也是能臣,干脆总结了一套书面资料给柳扶风,柳扶风谢过朱雁,拿来给五皇子做粮田税赋知识普及。李九江一直管着军需,非但能与永定侯说得上话,连带永定侯手下的李王两位将军也能聊上几句,而且在李王二位将军打听官学事的时候,李九江还给他们走了后门,先把他们家孩子录取了。李九江算是新贵,永定侯一系正是忍辱时,两方都有意,自然有话说。李九江就是这样把军务抓起来的,永定侯这种外派征兵的是一个路数,地方驻军又是一个路数。尤其永定侯一系大败,虽然不是地方驻军引起的,但一者惨败,一者无恙,惨败这方哪怕圣人,也要有几分酸的。何况,原本海军与地方驻军就是两个系统,就这么着,李九江连地方驻军的底细也摸了个差不离。
两人略摸了摸闽地军政的底细,才与五皇子商议,先时五皇子不论修孔庙还是办官学修衙门,都是有益士绅阶层的。此次出巡,必要向封地百姓施恩方好。就是新皇帝登基也得有些减税减粮的仁政,五皇子出巡亦是如此。但施恩的前提是,你得了解当是军政,才能知道恩施何处。
五皇子先时只在礼部,对军政了解有些不足也是真的。好在李柳二人得用,三个臭皮匠商量着,也商量出一套法子来。现今的税啊,尤其闽地,先时又是征兵又是打仗的,不可能朝廷全部贴补,银钱不凑手时,就得加重赋税,所以,税赋委实不轻。
柳随风道,“苏巡抚实在是个能臣。”就这样重的税赋,苏巡抚也没少挤出钱来做些民生建设,修桥铺路的事做得不少,闽地多水,码头也建了多处。而且,鼓励商事,像一些进城售卖的小商贩,只要是不推车的,都不收取入城费。每年夏秋粮熟,更会派人去下面稳定粮价,以免有人趁机压低粮价,伤了农人。想来这也是闽地百姓日子还能过得的原因。
五皇子深以为然。
柳扶风说了“苏巡抚真乃能臣”后却是深深皱起眉头,道,“闽地的税实在简单,除了农税、商税就是抽的军税了。”免哪个都不合适啊!
五皇子笑,“国有能臣,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柳扶风见五皇子笑的舒心,不由也笑了,“王爷心胸宽广,臣不能及。”苏巡抚做得太好,既无苛捎,也无杂税,虽然税赋不轻,但百姓的日子都还过得。这让想找机会让五皇子给百姓做人情施仁政的柳扶风有些郁闷,他所虑之事,就是自五皇子的私人利益着想了。五皇子喜欢苏巡抚这样的能臣,自然看得比柳扶风更远一些。
五皇子道,“扶风是赤诚之人。”
柳扶风脸都有些发烧,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是赤诚之人。其实五皇子并不是随口一赞,他是真的这样想,当初商议征兵一事时,闽地财政不足,柳扶风私下就给五皇子出了主意,一是扩隐清田,自来大户人家,尤其是官宦之家,在田税上优待颇多,家中有官职的,依功名官职高低,可免税少税。就过样,还有大户人家隐瞒田产不报,明明自家一千亩田地,或者把上等田报成下等田之类。还有就是,因官宦之家有税赋优惠,也有不少平民把自家田产献给官宦之家,说是献,其实就是为了避税,同时也与这些官宦之家拉一把关系啥的。种种之事,司空见惯。征兵没钱,去刻薄平民百姓也刻薄不出钱来,实在不行,柳扶风都想拿当地大户开刀了。若不是穆元帝拨了银子,估计柳扶风就得干了这事。二则柳扶风还有个主意,就是闽地官民一体纳粮,官宦家的税赋优惠取消,也能弄些银钱出来。这两样,都是得罪人的事,柳扶风既然敢提了,他就敢干。
所以,五皇子说,柳扶风虽智谋颇深,但其实是个赤诚人。
柳扶风给五皇子夸得有些面上发烧,他自来精细,但对上苏巡抚这样的能人,也实在挑不出毛病。倒是李九江打听出不少当地驻军的弊病,与五皇子说了起来。
军需一直是大头,里头弄鬼的机会当然多。五皇子听着就沉了脸,李九江道,“王爷勿恼,如今不过咱们心里有数,到底如何,臣亦未亲见。凡事,耳有所闻,目有所视,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这不过是臣打听出的一些情况。”
五皇子道,“我虽想快些扭转闽地颓势,可到底得有支能用的军队,永定侯现在手下人太有限了,亲卫也只有五千人,新兵未征,就是征来也得训练一段时间。倘当地驻军都如九江你所闻一般,里头不知到底能有多少能用可用的。”
李九江道,“巡视就是良机,王爷。”
五皇子沉声道,“你们说的对。”
李九江滴水不露,又道,“王爷还得择选出数位干练之才方好。”
柳扶风立刻明白李九江之意,道,“是,武将遴选虽要等武考,文职方面,殿下择些可用之人,出巡一并带着,也好令其开阔眼界。”
五皇子道,“你们拟好人选交给我。”
五皇子继又道,“此次出巡,张长史薛长史留守,你们随我出巡。”
二人起身应下。
柳扶风想到一事,“那海民回迁之事……”这事五皇子原是交待给他的,原打算开春就办的。
五皇子道,“苏巡抚也一并随驾,此事并不急,且一路上,扶风也可多与苏巡抚商议。待巡视结束,再办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