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励尧慌忙往卧室跑。
身体因为紧张过于紧绷,再加上剧烈运动,腰上的伤口渗出大量鲜血。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刀或许扎的太狠。
没事儿,下次他就有经验了。
来到卧室,唐励尧瞧见顾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怎么?你手怎么了?”他仔细打量周围,并未嗅到邪灵气息,“小缠?”
顾缠慢慢拉开被子,灯光下又看一眼自己的手,双眼满是惊恐。
她又想往被子里钻,却被唐励尧抓住手腕,反复研究:“你的手没有问题啊?”
听他这样一说,顾缠微微僵直,冷静了点,但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着:“那你、你看到什么了?”
“手。”唐励尧摊平她紧攥的手掌,搁在自己的手掌上,“非常漂亮的手。”
顾缠紧紧绷着唇线,好半响才说:“你去拿个镜子给我。”
床头柜上有镜子,唐励尧转身就能拿到,却因腰伤费了好半天劲儿。
顾缠接过镜子,似乎鼓足极大的勇气,才敢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惊吓、困惑、难以置信、厌弃……
一时间各种感受交织,但最后仅仅剩下恐惧。
她扔掉镜子,向后一缩,双手捂住脸:“你肯定是在骗我。”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再次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变成怪物了……”
“啊?怪物?”唐励尧也不废话,找到手机,打开相机,拉开被子那一瞬间,趁她不防备,咔擦拍下一张照片,“你瞧,随手抓拍一张,这么死亡的角度都美的像仙女儿一样,哪来的怪物?”
不是恭维,顾缠属于标准的骨相美人,没有死角的美。
唐励尧的圈子里最不缺美人,初见她时也难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祖上找傀儡估计都会筛选颜值,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是最纯天然的整容。
顾缠尝试着探出脑袋,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愣住。
照片上的她是正常的。
但她看自己,无论直接看身体,还是间接照镜子,全都不正常。
那是一个黑黢黢的怪物,就像一只掉落进石油桶里的耗子,爬出来后浑身沾满石油。
石油不会干,从上至下一层层滚动脱落,好像夏日里融化的冰淇淋甜筒。
并且永远融不干净。
她擡起手,指尖会有黑色的油向下滴落。
落在床单上,又滑回她身体里。
唐励尧听着她的描述,头皮发麻,但还得安慰:“你别想太多,或许是‘油’刚吸收,还没与你完全融合,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把电话给我,我问问哥。”顾缠其实挺爱漂亮的,也知道自己特别漂亮。
所以看那些霸道总裁小说时,她总能很好的代入女主。
现在这种丑陋的怪物模样她难以接受,哪怕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
“用我的电话打,我哥不一定接你电话。”
“行。”
唐励尧从她包包里找出手机,递给她。
响一声顾严就接了,语气挺不自然:“正好电话在手边,不小心按到……”
顾缠:“哥,外婆和妈妈看待自己,也会这样吗?”
顾严:“说清楚,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顾缠的声音出现明显起伏:“我看我自己是个怪物……”
顾严听完:“大概是突然大量转移,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还没完全融合,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他的解释和唐励尧一模一样,顾缠逐渐安心。
“我就说吧。”唐励尧安慰着她重新躺下,“你先休息休息,我让客服送点吃的过来。”
傀儡不需要吃饭,她却需要。
他刚扶着顾缠躺下,微信传来提示音,是顾严:她醒了怎么不和我说![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的腰伤仍在流血,心力交瘁地回:哥,我刚为了抓邪灵自捅一刀,没时间啊。[委屈][委屈][委屈]
顾严:别学我发表情![一长串锤子]
唐励尧这会儿是真委屈,就这血流满地的模样要是在家里,整个唐家上下都得裂开。
叮咚。
顾严又发一条信息:“油”怕火,在低温下更活跃,你拿点冰凉的东西贴在伤口上。
唐励尧微微怔,忙去酒水吧拿出一瓶冰可乐,咬牙往伤口上一按。
那酸爽,疼的他差点厥过去。
但血的确慢慢止住了。
唐励尧刚想发个谢谢过去,顾严的信息再次跳出来:为抓邪灵自捅一刀,在下佩服,下次直接抹脖子吧,你和它同归于尽得了。[微笑]
唐励尧:“……”他想问碰上这种情况到底该怎样解决,但他有预感,顾严不会说。
他也搞明白了,顾严就是想让他自己摸索。
不准他产生一点点依赖,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顾严其实坐不住了,走到窗边,朝酒店的方向望过去。
不应该啊,外婆从没说过哪个继承人会出现这种排斥反应。
而且“油”不是黑色的,是乳白色的,怎么回到小怪物身上会变成黑色?
他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但这“问题”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简南柯来了。”谭梦之一直在这家小旅店的墙体游走。
她在墙壁里的时候,简南柯那块儿怀表探知不到她身上的蹀躞邪性,“他正在周围布置,似乎知道你怕火……”
“等他半天了。”顾严打断她,挽了挽袖子,勾起一抹冷笑。
他提着一个箱子,走出房门,大步流星的上去房顶。
这是一家家庭旅馆,天台是可以打开的。顾严在房顶上开启箱子,里面是他刷卡采购来的二手无人机。
顾严操控无人机飞去后巷子上方,用夜视仪从高空拍摄简南柯在巷子里的举动。
通过手柄上的屏幕,他看的一清二楚。
稍微剪辑了下视频,顾严打电话:“喂!我要报警,周围有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什么。对,我都录下来了,看他的举动,我觉得应该患有精神疾病。对,请快点!”
澳门治安是真好,简南柯还没布置完,就被警察带走了。
身为举报人,顾严也嗑着瓜子一起去了警察局:“说你是傻子还不相信,非得跑来验证一下。”
什么年代了,还搞从前的老一套。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注定是要挨打的。
顾缠吃不下晚饭,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照镜子,依然是老样子。
“总得缓两天,别着急。”唐励尧安慰她。
至于他的腰伤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了。通过这次实战,他对自己身体的承受极限和痊愈速度,差不多产生一个初步拿捏。
不能浪,如果所受的重伤赶不上‘油’医治的速度,他会昏迷、还会死。
顾缠无精打采:“走吧,去吃早餐。”
现在刚好是酒店的早餐时间。
“让客服送房间来吧?”唐励尧感觉她走不动。
她连擡手捋头发都十分吃力,好像身体表面当真覆盖着大量粘液,带给她巨大的负担。
顾缠正艰难穿鞋,突然擡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个怪物一起出门特别丢人?”
如果不看她的眼神,唐励尧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并不是,她是极度认真的质问。
唐励尧觉着莫名其妙:“你这说的哪里话?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眼里你是正常的,我怎么会觉得丢人?”
顾缠继续低头穿鞋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就会很丢人?”
唐励尧眉头皱得很深,以往有时候也会被她噎住,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从前噎他,或玩笑,或无心,或调皮。
现在的感觉说不清楚,总之令他很不舒服。
但一句“你是怎么回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过来。”地板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唐励尧拉着她去翻垃圾桶,里面都是些沾着血的纱布。
他委屈吧啦地说,“你瞧瞧,这些全是我的血,全是昨天为你流的。我疼的一夜没睡,一大早,你居然还来挖苦我?”
那一团团红色纱布像燃烧的火焰,顾缠盯着看了会儿,恍恍惚惚地道歉:“啊,对不起,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我能理解。”唐励尧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嗯。”顾缠点点头,跟着他走。
刚出门立刻碰到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说:“两位贵宾早上好。”
顾缠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转身躲回房间,到处去找棒球帽、手套、围巾……
唐励尧看的心慌,不敢上前,但又必须上前。
他怕顾缠说:你往常不是挺爱帮我搭配?今天怎么不说话?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于是假装和往常一模一样。
坐电梯下楼,她躲在他身后。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也选择角落。
她坐着不动,唐励尧去帮她取食物。
顾缠昨天一整天没吃饭,饥肠辘辘,但根本没有胃口。
被她碰过的碗筷和食物,全都像涂了一层黑油,令人作呕。
看着她咬一口面包便开始连连干呕,唐励尧猜到原因,去拿了两笼珍珠小笼包,拇指大,一口可以吞一个。
“右边靠窗第三桌,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一直看我。”顾缠放下筷子,用脚尖从桌子下面踢了踢唐励尧。
唐励尧朝她说的位置望过去,真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带着老式小圆眼镜,边吃饭边看报纸。
顾缠坐立不安:“你说他为什么一直看我?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怪物模样?”
“没吧?他在看报纸。”唐励尧盯半天,也没见老人往他们这桌扭过一次脸。
顾缠执着:“有,真的有!”
瞧见她有发作的迹象,唐励尧直接起身走了过去,俯身和山羊胡老人讲了几句话。
然后唐励尧回来:“好了,他不会再看你了。”
顾缠狐疑:“你说了什么?”
唐励尧玩起她爱的梗,故作深沉地冷笑:“我警告他,我的女人只有我可以看,不然,我会很不开心。我问他,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吗?”
顾缠又是一阵恍惚,拍拍额头忽然就乐了,低头继续吃小笼包。
唐励尧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够机智。
微垂视线,他在餐桌下方悄悄给顾严发微信:哥,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惊恐]
这只是个开始,想起薛丁香和薛仪婷,又想起成为活死人的外公和被逼疯的顾向枫。
唐励尧已经在心里琢磨自己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