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冷下来几秒钟。
顾严低头笑了。
唐励尧则替他感到尴尬。
顾缠握着珍珠伞中部,伞把手朝向简南柯,见他一直不接,周围气氛也不太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一直举着。
“这……”这不可能啊?!
简南柯顾不上难堪,他想不通。四灵物虽称不上活物,绝对灵性十足,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驱使的。
四大家早早定下继承人,正是为了让继承人与灵物相伴长大,沾染灵性,得心应手。
顾缠一个陌生人竟能阖上伞?
简南柯说:“顾小姐,请你再打开它。”
顾严道:“学会了吗,左边脸挨过打,右边也得挨,这叫一碗水端平。”
顾缠不知其意,瞧见简南柯神情凝重,十分迫切,再看顾严表情轻松,她点点头。
推开时有些沉重,但还是勉强撑起来了。
简南柯眼皮一跳:“你转动手柄上的罗盘试试。”
顾缠找到罗盘所在,铜黄色的,有些像转轮式密码锁:“怎么转?”
“随便转。”简南柯说。
顾缠试了试,转轮纹丝不动。
简南柯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看来她和珍珠伞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但这也不应该,难道属于油人的特殊之处?
他想让顾严也试试,不放心。于是接过珍珠伞,递给唐励尧:“小唐先生,你试试。”
和“油”有关系的话,油人可以,油奴也行。
“好。”伞是开启着的,唐励尧想将它合上,还真如简南柯说的那样,珍珠伞骨纹丝不动。
简南柯心中有数了,是顾缠本人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性,她曾长时间接触过其他三件灵物之一。
他想到了白家六十多年前失踪的继承人和灵物。
那件遗失的灵物,难道一直藏在顾缠长大的白蛾子山?
之前屠振曾经说,他弟弟几个月前带着一伙人爬上白蛾子山,潜入顾缠住过的那栋老宅,结果全部失踪了。
其他人不敢再入内,便使用科技手段探测,宅子里不见尸体,也无打斗痕迹,凭空消失。
白家前辈可能当年也在白蛾子山出了意外,没来得及使用灵物,使得灵物遗失在白蛾子山某处,或许就在那栋大宅子里。
简南柯醒悟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但他不敢询问顾缠,顾家兄妹瞧着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然他也不会猜灵物是“遗失”在那里的。
他得约上白家人一起去一趟那栋大宅,但不是现在,否则他稍有动作,顾严可能会猜出来。
顾严的确察觉到了反常,一直在盯着他。
简南柯表现出想不通好苦恼的模样,知道自己演技差,旋即转移话题,指向顾缠刚刚照过的镜子,“这个灵魂体快消散了,她有话想说,我需要……”
顾严转身走了。
简南柯知道他要去找梁进贤算账:“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严:“那你就把眼睛闭上!”
简南柯准备追出去,唐励尧说道:“上次屠振助手的死,和严哥没关系,他也没有操控蹀躞邪性,我们甚至怀疑,蹀躞邪性派了个傀儡出来替它做事……”
唐励尧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最简略的语言讲了讲。
简南柯微微怔:“不用怀疑,听你这样一说,谭梦之的灵魂,绝对只是蹀躞邪性的傀儡。”
撂下句话,他仍旧追了出去。
唐励尧嘀咕一声:“说话总是这么肯定,不怕又被打脸?”
顾缠望着门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认为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唐励尧想起腰上那一刀,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自明,“咱俩现在还处于探索阶段。”
“说的也是。”顾缠眉间的担忧瞬间抚平,开始不停照镜子,“我可真好看。”
唐励尧坐在沙发上笑起来:“你才知道?”
顾缠感叹:“主要是,先前我以为自己真变成了怪物。”
唐励尧心道万幸:“别说你哥恼怒,如果我有本事用邪术隔空杀死那个老东西,我也想杀。”
不过再一想,闹这么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缠虽是中了邪术,却像一次实战演习,拉响警报,给了他许多感悟。
他之前所做的总结全是有用的。
对待顾缠没必要讨好顺从,只需要尊重信任。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是顾严:你
唐励尧:?
顾严:回的这么快,看来你很闲啊![发怒][发怒][发怒],镜子里的女鬼消散之前,问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唐励尧:……
冤死的人太多了,顾严可没那么好心,这是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起身来到顾缠身边:“你得先让一下。”
顾缠靠边:“怎么了?”
“我试试如何和她沟通。”唐励尧死盯着镜子。这个灵魂体和他之前的状态不同,他属于灵魂出窍,她则是灵魂残念。
在这高密度的商业区,若非拥有强大的执念,这一缕残念早消散了。
“我来吧。”顾缠说。
唐励尧问:“你懂这个?”
顾缠说:“外婆和我讲过一些,刚好试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唐励尧却为难:“但这是你哥给我布置的作业,被他知道了,又要骂我。”
顾缠拿他手机一瞧,再一次发现他有点憨:“我哥又没点名必须是你亲自问。”
唐励尧仔细读一遍:“……”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儿。
顾缠回忆故事里的几种办法,需要材料的那些短时间内办不到:“只剩下请灵上身了。”
唐励尧否定:“不可以,万一她霸占你身体怎么办?”
“一缕残念没这本事。”顾缠道,“再说,是上你身。”
唐励尧:???“不行,万一她借我身体伤害你……”
顾缠摇头:“她应该不具有危险性。”
刚才顾严和简南柯都对女鬼视而不见,“真有危险性,我哥不会当作业布置给你。”顾缠比划出操控傀儡的手势,“再不济,我还有这个。”
随时都能控制住唐励尧,唤醒他。
唐励尧忽然觉着这才是顾严的目的,要他二人学会配合:“好。”
“先关上窗帘。”
屋里黑黢黢的,镜子前点燃了三根蜡烛。
唐励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心里瘆得慌。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改行当了神婆。
还有比这更具有戏剧性的转变?
“我开始了。”顾缠拿把剪刀站在他背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我理发。”唐励尧心想要是将白床单揭下来披上,更像了。
能上演一出《恐怖理发店》。
“你不要打岔。”顾缠正在酝酿情绪,被他搅合的无法专注。
唐励尧用手指沿着嘴唇划了一圈,示意嘴巴已经拉上拉链。
顾缠还真剪了他几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顿时一缕焦糊味:“你盯着镜子不要眨眼,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唐励尧照办,慢慢他眼睛泛酸,视物出现重影。
随后,他像是出现幻觉,竟然觉得镜子不再是平面,边框不断向后延伸,延伸出一条路。
忽地,路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她朝他走过来,那开了花的脑袋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顾缠早躲开了,躲在角落里结好手印。
“唐励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顾缠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妹妹。”她说。
顾缠瞧见她流下血泪,不是唐励尧的眼睛流血,是她的。
在顾缠的视野里,她的身影只是和唐励尧稍微有点重叠,像糊掉的照片。
“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她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缠说:“你不要哭了,情绪激动消散的更快,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报警啊。”
她却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会死的,有怪物……”颠三倒四反复说。
没辙了,顾缠准备放弃。
但又想起自己的油桶,给她加点“油”,是不是能让她清醒一些?
该怎么做呢?顾缠现在和唐励尧之前一样,做事完全是凭感觉。
想了想,顾缠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走上前,将指尖点在她的头顶上。
原本顾缠寻思着“油”会不会从手指里滴出来,像浇花一样,浇在她身上。
谁知道“油”没露出去,却反向吸回一些灵魂物质。一些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回,全是第一视角。
应该是这女人短短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些回忆。
不多,也很零散。
有夕阳下的孤儿院,有紫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有成排的古董架,有鞭打虐待的小黑屋,还有一群少女抱在一起惊恐哭泣的画面。
将这些画面串起来,顾缠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印象。
这跳楼的女子是个孤儿,被送进孤儿院时大概十一二岁,她还有个妹妹,当年四岁。
同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这对姐妹,显然比她和顾严悲惨多了。
她们去到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
本以为是回归幸福,没想到竟然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爸爸妈妈”将她们姐妹俩送去一个“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还有少数男生。
她们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要学习鉴定古董。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武术和偷盗也是必修课。
等到了一定年纪,其中拔尖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还得学习怎样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取悦异性。
这背后的组织,是个专门收集古董的集团,他们资助孤儿院,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合适的“人才”。
培养“人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去接近一些富商和贵族家庭里的少爷小姐。
因为这些家族底蕴深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古董或者传家宝。
是集团无法花钱购买到的。
于是悉心培养“人才”去偷,去哄,去骗。
为此,这些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很多都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若不肯接受“培养”,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被狼群分吃掉的。
就当着那些孩子的面。
今日跳楼的女孩儿,是为了她妹妹才接受“培养”。
组织指定让她盗取的古董,是香港一位富商公子手腕上带的珠串。
她与他“邂逅”,陪他来澳门游玩,出卖感情和身体,获得他信任之后,早上便闹着要戴他的珠串玩儿。
他答应了。
她又央着他去买蛋挞,要亲自去买才有诚意。
他同意了。
但当她正准备带着珠串走人时,竟被珠串里的“神秘物”控制着,从窗口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她不觉得意外,因为组织上命她们盗取的宝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物品易主时非常容易触动“神秘物”,不少同伴死于非命。
唯一一位触动“神秘物”还活着的“前辈”,也成为了植物人,二十几年了还没醒。
她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她只担心妹妹。
根据组织规则,她死了,就轮到她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