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你果然是翅膀硬了。”顾严被气的冷笑,“往后你生你死,我再管你的闲事,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顾缠抽走了全部的“油”,一时难以承受,打了个趔趄,撞倒了旁边的椅子。
听见椅子的倒地声,顾严紧张的想去看她的状况,但动不了,怒斥唐励尧:“‘油’都吸走了,你还定着我干什么?”
唐励尧连忙松手。
顾严可以动弹之后立刻想回头,却又忍住了。唐励尧和简南柯都没反应,她问题不大。
这会儿不能刺激她,顾严阴森森看向唐励尧:“你竟然敢……”
“我错了。”唐励尧道歉,“动手‘打’人是我不对,我赔个酒庄给你。”
“哥……”顾缠想问他脱离“油”之后感觉如何。
顾严打断:“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顾缠不再多说,往外走,知道自己在这里,即使不舒服他也会强撑着。
唐励尧扶她出门:“他其实是想让你去休息。”
等病房门关上,简南柯才说话:“你未免过于别扭……”
“我别扭什么了?”没了“油”,灵魂体的重量仿佛少了一大半,顾严产生失重感,“不如你也来试试,亲妹妹联合别的男人来打你,你会不会生气?”
简南柯正准备和他分析,顾缠的选择非常明智。他原本就想这样劝顾严。
可听顾严说话,生气的“点”好像变了,还满心委屈?
……
顾缠也在病床躺下。她又开始发高烧了,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上一次油回来七八成,她昏睡一天多。
这次只有两成,却一直昏睡,体能良好,也不必补充营养剂。
这期间谭梦之凭借医学保住了命,但下半身丧失知觉。
熟悉的医生推荐了一个国外的专家团队,比较擅长医治谭梦之这种病例。
唐励尧拜托他在国外休养的爷爷帮忙,安排谭梦之过去动手术,真治不好,还有蹀躞邪性。
驱魔族暂时收了蹀躞邪性,答应如果有需要,可以先借给谭梦之。
她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人躺在医院里,灵魂体在外活动。
无论唐励尧怎样看,她好像都更喜欢当幽灵,不是很喜欢做人。
起初他们家老爷子一听是“谭梦之”,不想管。浪费了唐励尧不少口舌。
老爷子不同情谭梦之的遭遇,但一听她受伤的经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下午全部安排好,派私人飞机过来接的。
而没了“油”,顾严选择回自己身体里,随后去往白蛾子山。因为孟白在那。
再说简南柯一行人,也各自回家中休养,短时间内,谁也出不来了。
顾缠依然没醒。
唐励尧心里怀疑她是不是直接沉眠了。
在第二十天,顾缠终于醒来,眼睛刚睁开,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怎么样了?
“你先缓缓。”唐励尧让她先顺口气,再和她讲起这些事情。
顾缠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紫檀木拔步床上:“我的房间?”
唐励尧:“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结茧了,就将你也带回白蛾子山,给你外公瞧瞧。”
顾缠也没问他是怎样将她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开始感受身体的变化。
好像没有太多变化。
她出掌,一缕白丝飞出,仍旧是一米多长,随她指尖滑动的轨迹,在半空蜿蜒飞舞。
没有吃力感,不会流鼻血,但力量并未增强:“我怎么觉得,油全部集中以后我反而变弱了?”
“外公说正常。”唐励尧将她的毛线衫袖子向上卷了卷。
顾缠一看自己的手臂,知道原因了,白丝原本是在皮肤下结成网格状,现在几乎都钻出了皮肤。
她下床照镜子:“我看上去像不像发霉了?”
唐励尧:“胡说,分明像一颗毛绒绒的水蜜桃。”
顾缠对镜揪一下自己的鼻尖,揪下来一撮白丝,白丝像雪一样在她指尖融化,又钻回她身体里。
“对了。”唐励尧想起来,“外公听完将军府的变故后,认为阿洋可能还没有死。”
以孟白了解的将军,在感知到阿洋沾染了不少“油”,又没把握血祭一定成功,留着阿洋比杀他有用。
“原本我也没认为阿洋一定死了。”顾缠平静地说,“如果我是将军,我也会留着他,当成对付我的杀手锏。”
这也是一个她必须结茧的理由,她不结茧,将军不会拿出杀手锏,阿洋就会多受一天罪。
所以她没有梳理听到阿洋遗言时的心情,等确认他真的死了,再梳理也不晚。
顾缠洗漱完,走出房门。
外面又在下雨,唐励尧去厨房帮她烧热水喝,她则从后院来到前厅,见孟白躺在廊下的藤椅上,顾严则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
“哥。”她喊一声,走上前。想叫孟白“外公”,却发现没有勇气。
顾严当没听见,不理会她。
倒是孟白转过头朝她微笑:“醒了?感觉如何?”
顾缠放慢脚步,他仍穿着那件宽松的白毛衣,之前溅上的血迹已经不见痕迹。
瞧上去气色不错,但顾缠可以感知到他身上不剩几分生机了。如此刻的天色,暮气沉沉,光景不多。
顾缠没觉得难以接受,孟白比外婆还大好几岁,外婆都已经寿终正寝,入土一年多了。
“你怕我?”孟白见她脚步迟疑,温和地问,“连一声外公也不肯喊?”
“外公。”顾缠得到鼓励,走去他身边,“我已经终结了油人的诅咒,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能做的,我都会帮您做。”
顾严被刺激的头痛:“顾缠你会不会说话?”
她又不敢往前走了。
孟白却笑起来:“没有了小缠,谢谢你。”指了指藤椅边的木墩子。
顾缠走过去坐下,孟白揉揉她的脑袋:“之前是我武断了,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他真没想到,以薛丁香这种性格,居然能将一个魔种教导的这样单纯。
莫不是以毒攻毒了?
顾严犹豫好几次:“其实我和妹妹出生之后,外婆身上的‘油’不断转移,她的性格平和不少。尤其是我爸放火……”
顿了下,“外婆可能也意识到问题,关于妹妹的教育,她时不时会下山打电话和我沟通……”
瞧见孟白并不想听,顾严不说了。
顾严自认不蠢,却真搞不懂这些爱情纠葛,甚至分辨不出外公现如今对外婆究竟是爱是恨。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选择回来白蛾子山的旧居里。
外婆的坟墓就在附近,他却一次也不去。
前两天更交代他,等他去世以后,也将他埋在这座旧居附近,但必须离外婆远一点。
顾严心道他是想和外婆合葬的吧?
说这话只是因为放不下面子?
自己到底该不该听从?
烦恼的一宿没睡,顾严几次三番要去问问唐励尧,都忍住了。
一个是之前的事情还没翻篇,一个是坚决不给唐励尧在内心嘲笑他的机会。
“外公,乌龟是不是您养的?”顾缠指着小水池。
孟白望过去,没有否认:“怎么了?”
顾缠说:“外婆讨厌小动物,瞧见蚂蚁都恨不得踩死。但我想起来有一年天旱,水池干了,外婆曾往池子里倒过水,怕它死掉。”
孟白摩挲着耳垂上的丁香花瓣耳钉:“小缠是想告诉我,你外婆一直养着我的乌龟,心里还是很挂念我的?”
顾缠不知道:“若不然呢?”
孟白从藤椅起身,走入雨幕中,将那只老乌龟从水池里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这乌龟原本有一对。”
是他和薛丁香的定情信物,“这只是公的,母的被她炖了。”
兄妹俩:“……”
孟白将老乌龟扔回水池里,声音淡淡的:“她给水池灌水,是想它长命百岁,来证明谁离了谁都可以安稳的过一生。”
不只乌龟,她还会疯狂寻找其他证据,来证明除了共生傀儡,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
就连他为她背叛家族,都能被她拿来当做指责他不忠的武器。
他用了五十多年,走遍山河大川,兑现了他势必查清油人诅咒来历的诺言。
现在就等着咽气之前,在心中痛快的反驳薛丁香。
“你瞧见没有,我说过的一辈子,是不是连一秒都不少?”
孟白从雨中走回来,天色暗了,他点亮头顶的灯笼,随后又在藤椅躺下。
顾严在他左侧站着,顾缠则坐在他右手边。
小雨淅淅,廊下光影微晃,孟白说:“小缠刚才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确实有一个。”
兄妹俩一起看向他。
孟白闭上眼睛:“我祈求神明,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千万别再让我遇见你们的外婆了。”
……
半个月后,孟白去世,兄妹俩和唐励尧陪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办完丧事不久,兄妹俩也要分道扬镳了。
因为顾缠的四肢日渐僵硬,蛾化进度凶猛,最迟一周,她就会彻底完成结茧。
白蛾子山不安全,需要去一个合适的结茧地。
顾严现在是普通人,和顾缠待在一起,保护不了她,还可能会成为负累。
他决定出国,去照顾谭梦之。
安排妥当以后,他们锁了老宅的门,离开白蛾子山,再次去往春城。
春城国际机场,顾缠坐在轮椅上,被唐励尧推着。
她戴了手套,穿蓝色卫衣,外套一件白色毛呢斗篷风衣。
这斗篷风衣是唐励尧特别定制的,帽子非常宽大,带上之后,整张脸只剩下巴,又不闷。
和她一比,只压低棒球帽檐的顾严显得正常多了。
“严哥,我都安排好了,你过去那边闲着没事,正好可以治一治……”唐励尧指的是伤疤。
顾严:“不要钱?”
“咱们都是一家人,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唐励尧最近开窍了,发现之前真蠢,干嘛赌气自己赚钱?
唐律当时对顾缠说,“你花我儿子的钱,不还是我的钱。”
他就该怼一句,“你的钱,不也是你爸给你的?”
富二代有什么资格嘲讽富三代?
“不用。”顾严只是习惯低着头,对这些疤痕并不在意,“折现吧。”
唐励尧本想劝他这样不容易娶老婆,又想起谭梦之,欲言又止。
“没话说的话,我走了,”顾严毫无留恋,转身往安检区走。
“哥……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拥抱?”顾缠舌头僵硬,说话吃力,“上次你数落我煽情,现在咱们要分别了,能让我抱你一下么?”
顾严停下脚步。
机场内,随处可见因为分别而相拥的人,拥抱再正常不过。
上次他是觉着丢脸,这次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顾严转身时,顾缠已被唐励尧从轮椅扶了起来。
帽子也拉至额头,露出一双形状美丽却晶体浑浊的眼睛。
她艰难的张开手臂,朝他微笑,眼神和上次相似,依然写着温暖。
但除了温暖,还多出几分坚定,勇敢,决绝。
顾严一时竟微微怔住,这阵子他是被迫放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之后的遭遇。
但从她此刻的眼神,顾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是真的可以放手了。
他们家小怪物悄无声息的长大了,能够对自己负责了啊。
顾严心中既心酸又欣慰,不自觉又要红了眼眶,忙又转身背对她,继续往前走。
顾缠正要失望。
深吸几口气的顾严绕了个圈,疾步走回她面前:“这个拥抱继续欠着,留在你化魔蛾之后吧。”嘲笑一声,“如果失败,那你这辈子就死不瞑目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直等到顾严彻底从视野消失,唐励尧才将顾缠的帽檐拽下来,扶着她坐回轮椅上:“你说,谭梦之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谭梦之,但我哥当她是母亲。”顾缠说话如同开了0.5倍速。
“那谭梦之惨了。”唐励尧猜谭梦之对顾严是有爱情存在的。
顾缠僵硬摇头:“可是,蹀躞邪性会在一定程度放大欲望。”爱欲是种很强烈的欲望,谭梦之从来不受影响。
“有道理。”唐励尧称赞,“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抵达一个非常高级的境界了。”
“感情还分级?”顾缠第一次听说,那她和唐励尧应该就是最低级的。
她这一身白丝,是最原始最低级的象征。而且听从外公的建议,为了加快结茧破茧的速度,这段日子,她和唐励尧还做了很多低级的事。
“走吧。”她最后朝顾严的消失的方向望一眼。
唐励尧推她离开:“嗯,咱们也该出发了。”
去南岛。曾经参加过拍卖会的南岛,是他们选择的结茧地。
四面环水,自然灵性充足。
眼下又是旅游旺季,人气旺盛的地方,能够防止追踪,避免被施展邪术。
其实出国最好,“将军”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问题是国外的人文风水,究竟能不能令东方土生土长的妖怪破茧化魔蛾,这是一个神奇的问题。
同样是尸变,国内变僵尸,国外则可能成为吸血鬼。
走之前唐励尧先给叶美娜打电话:“妈,您能不能想办法拉着爸一起去国外待一阵子?”
叶美娜:“惹麻烦了?”
唐励尧:“是啊。”
叶美娜:“你惹麻烦,却让我们跑路?”
唐励尧难以解释:“不走也行,走了我会更安心。”
叶美娜不多问,一个小时后再打来:“搞定了,等下午你爸处理完一些工作,晚上我们就出发去北极住一阵子。”
“北极?也不用去这么远吧?”唐励尧无法想象他那“娇气”的爸爸不去巴黎喝下午茶,跑去北极挨冻,“怎么劝的?这么快答应了?”
叶美娜:“哦,我拿把枪抵住他的脑袋,逼他答应的。”
唐励尧:“……”估计是被谭梦之抛弃了,心情本来就差,刚好出去散散心。
和叶美娜闲话几句家常,挂断电话,他又发一条微信过去:妈,你真不问我准备做什么?
叶美娜:妈妈不让你做,你会不会答应?
他没有回。
几分钟后,叶美娜再次发来一条信息:那就奋斗吧少年,你是最棒的![被你的帅气闪瞎双眼表情包]
唐励尧笑:[我很强我知道表情包]
之后他又给彭非打电话,让他也带着佟妮妮出国玩儿去。
扫清后顾之忧,电话卡拔出来,装进仅有通话功能的免定位黑客机,唐励尧带着顾缠秘密去往南岛。
租下一栋民宿,大隐隐于旅游区。
两人现在不用吃饭,白天黑夜都躲在房间里,拉上遮光帘,不开灯。
因为顾缠身上的丝,在黑暗中活性更强。
她躺在床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完全丧失知觉,也几乎没了视力,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当她清醒时,唐励尧会去床上抱着她陪她说话。
多半时候是他在说,她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慢慢的她连听觉也丧失了,唐励尧就只紧紧抱住她,和她脸贴脸。
有一天,唐励尧睡梦中听见她在说话:“我会很快醒来的,你不要怕。”
好像还吻了下他的嘴唇。
唐励尧挣扎着清醒过来,瞧见她的身体已被一个椭圆形、硬邦邦的乳白外壳包裹起来,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一根。
这就是将军心心念念的,能令生命体无限复生的魔蛾茧蛹。
唐励尧愈发打起精神。
将军或许可以感应到,该采取行动了。
他的势力之前已被简南柯他们荡平,但手底下的三大执刑官还剩下一个叫“狐貍”的。
以孟白对将军的了解,他会先让狐貍探路。
狐貍本事不低,喜欢蝙蝠侠里的小丑,但智商和小丑相差一百个蝙蝠侠。
特别没耐性,只要比他能忍,赢他并非难事。
果不其然,几天后唐励尧收到一条短信息:“你看一眼XX网的新闻……”
唐励尧:狐貍?
对方:爷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手机没有网络功能,唐励尧打开电视扫了半天,终于看到一条新闻:唐氏集团大楼今日出现了火警预报。
狐貍:臭小子,阻止我的办法,就是出来杀死我!
唐励尧懒得理他,那栋大楼每年两次消防演习,泼汽油都烧不起来了。
第二天狐貍又发信息过来: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家大楼炸塌了!
唐励尧照样不搭理。
先不说炸一栋八十几层高的大楼需要多少炸药,当他们家花重金搞来的安保反恐系统是摆设?
更何况他知道狐貍不过是恐吓而已,目的是引他出去,真炸掉,他更不会出去了。
第三天狐貍直接打电话过来。
唐励尧接了。
狐貍阴恻恻地笑:“小唐先生,你知道我在哪儿吗?”不等唐励尧说话,“我来澳门了。”
唐励尧:“你想干什么?”
“听闻小唐先生祖籍澳门。”狐貍道,“我准备去刨了你们家祖坟,把你家祖先的尸骨全都挖出来,熬汤喝掉!”
唐励尧目光一冷:“狐貍先生好歹也是个人物,缺德到这份上?”
“我他妈在做坏事啊,和你讲什么道德?”狐貍冷笑,“而且秃鹫没告诉你吗,我最喜欢干这种恶心人的事儿!”恶狠狠道,“你再不露面,我还会干更恶心的事儿!”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狐貍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带,感叹自己实在是个人才,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也算为狼出了一口恶气!
结果一去打听,唐家祖上竟然是渔民,家族一直都选择举行海葬。
狐貍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傻眼了,随后收到唐励尧的信息:“不把澳门海喝光,你可千万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