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蛾子山上的草木四季青翠,飞虫极多。
连累的山脚下的村庄、小镇,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纱窗。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一群跑来附近自驾游的青年人,望着近在眼前的白蛾子山,一个个目瞪口呆。
农历十五,月亮趋近于圆盘,再加上身在空旷的边境山区,感觉圆月就在山顶上悬着。
如一盏明灯,仿佛爬上山,伸手就能摸得到。
而密密麻麻白色的飞虫,像纷纷扬扬的大雪,将白蛾子山覆盖。
从远处望去,这座山就像一座雪山。
“平时也不是这样的。”收了钱,负责为他们带路的村民解释,“就今年,哦不,就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飞虫比平时多出几十倍。”
尤其是今晚,似乎更严重了。
村民背后背着个竹篓子,篓子里坐着个两岁多的女娃娃,他反手摸摸女娃娃的羊角辫,犹豫着要不要将钱退给他们,明天不带他们上山了。
“白天会不会好点儿?”旅行的青年问。
“一样的。”村民摇了摇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一行青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问怎么办。
这西南边境来一趟不容易,都到山脚下了,被一些扑棱蛾子吓走,是不是太怂了?
“这飞虫有毒吗?”他们又问。
“通常是没有毒的,山上之前住着十几户人家,没听他们说过有毒。”村民实话实说。
但这几天跟闹虫灾似的,山上的人家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都暂时来山下村子里的住了。
他们一听,心思又活泛起来:“咱们做好防护,应该没什么问题。”
讨论声中,背篓里的小女孩儿忽然“哇”的叫了一声,吓了他们一跳。
“怎么了?”村民忙扭头看她。
小女孩儿从背篓里站了起来,趴在他肩上,仰着头,指着白蛾子山顶的方向:“阿爸,蝴蝶,大蝴蝶,飞起来了。”
“大蝴蝶?”被她一指,所有人都朝山顶望过去,还有拿望远镜的。
依然是玉盘似的明月和暴雪般的白色飞虫,哪来的什么大蝴蝶?
旅行队伍里的一名女青年狐疑着又将目光移到小女孩儿身上,她家长辈懂些风水,她从小接触的怪事比较多,听说有些“东西”普通人看不到,但三岁以下的小孩子,有时候却能看到。
“大蝴蝶呀。”小女孩儿仍在用手指着山顶,咯咯笑着。
这画面太诡异了,女青年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盯着小女孩儿的眼睛,瞳孔倒影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却流淌过一些异常的光,彩色的光。
女青年呼吸一紧,怀疑小女孩儿真的看到了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大蝴蝶?
飞在山顶上的蝴蝶,究竟体积得有多么庞大,才能被山脚下的孩子用眼睛看到?
随后,小女孩儿皱起小脸,嘴巴一撇,不知道是看不到了,还是蝴蝶消失了。
……
顾缠从空中坠落,先落在老宅子的房顶上,又跳进院子里。
落地时,打了几个趔趄,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她敞开大门,点亮门口屋檐下的灯笼,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等人。
等袁不归上门。
她已经连续两天晚上在高空振翅了,这是魔蛾族给同伴传递信息的手段。
袁不归和魔丝融合过,她相信袁不归也能接收到她的信号。
十一点左右,顾缠察觉到异常,立刻跑出门去,直奔宅子左侧孟白的墓前。
由顾严亲手刻字的墓碑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
他穿着白绸缎制成的太极衫,黑棉布长裤,黑布鞋。
身高有一米九左右,身体虚弱的缘故,导致他原本魁梧的身材,微微有些佝偻。
“咳咳。”袁不归咳嗽几声,面朝墓碑惋惜的叹了口气,不知在感叹什么。
“你这算不算猫哭耗子假慈悲?”顾缠没有上前,和他保持在十米左右的距离。
袁不归这才转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慈爱:“孟白在我手底下几十年,我一直非常欣赏他。如果你还记得,就该知道,我从来都是个惜才的人。”
顾缠记得,她化蛾以后,继承了魔丝记载的记忆:“但那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之前。”
在那之前,袁不归绝对称得上“英雄”这个称呼。
袁不归没有理会她的挖苦,仔细打量她,她的虚弱并不比他好多少,看来破茧化蛾成功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情:“小缠,你太着急了。”
他摇摇头,“唐励尧已经成为傀儡,你应该多藏起来一阵子,等复原的差不多再来杀我,胜算才会更大,毕竟你的复原速度,肯定比我这个行将朽木的半残之身更快。”
袁不归心里清楚信息是顾缠故意放出来的。
唐励尧暴露之后,他派人来过白蛾子山,顾缠并不在这里。
可见,顾缠是在别处结茧化蛾成功以后,立刻去找唐励尧,却发现唐励尧的“尸体”不见了。
一怒之下,才跑来白蛾子山释放信息,约他前来,想和他决一死战。
“如果我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了本性,那你就是被人类的七情六欲给污染了本性。”袁不归言语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惜了,雌性魔蛾的狡诈多端,谨小慎微,在你身上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你偷走唐励尧,不就是想逼我沉不住气吗?”顾缠眼睛里流露出嫌恶,“还有,我不是你女儿袁宝宝,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人。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感到恶心。”
袁不归既想要她的命,又将她视为半个女儿。
而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灰烬,自以为是魔蛾族,又一心和她繁育后代。
用唐励尧的话说,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少说一些废话,你不是想要茧蛹吗,快动手杀我,等我结茧复生你来夺就是,这次没有唐励尧替我挡着,你很容易得手。”
夜风撩动顾缠的长发,她摸了摸自己的手,白色蚕丝从两只手掌心飞出来,环绕着她的手掌飞舞,顷刻间编织出一双闪着莹莹光芒的蚕丝手套,“当然,也可能是你死在我手里。”
袁不归不慌不忙的,看着越来越多的白色飞虫绕环在她身边,说:“姓唐的小子在我手里,你真敢放开了和我打?”
顾缠:“为什么不敢?”
袁不归:“油人家族的傀儡咒从前不可逆,不代表永远不可逆,你说是不是?”
顾缠:“所以呢,你想要挟我自杀?等你夺了我的复生茧蛹,会帮我想办法救唐励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说着话,她向后退,想将他引走,怕打起来会炸毁孟白的墓。
袁不归追着她前行了几步,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我只是想活,不然我根本不会伤害你。你的遗愿,我没理由不帮你……”
不等顾缠说话,他慢慢擡头,透过漫天飞蛾的罅隙,向斜上方望去。
顾缠家老宅子的斜上方,有一间茅草屋,那里曾经住着阿洋和他阿妈:“上次我将驱魔族那几个继承人困在的时候,中途杀出来一个叫阿洋的年轻人,救了他们几个。那个阿洋,和你是青梅竹马?”
话题忽然转到阿洋身上,顾缠的目光紧了紧,也望向上方的茅草屋位置。
袁不归淡淡说:“我如果告诉你,阿洋还活着。他的命,加上唐励尧的一线生机,你还敢不敢跟我拼命?”
“你在骗我。”顾缠表示怀疑,“我起初也认为阿洋也还活着,会成为你手里的一张底牌。”
直到知道袁不归突破神龛封印逃了出来,她开始怀疑阿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阿洋是裴家的人,血脉里还有青光剑的灵性,袁不归只有借用他的性命,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袁不归笑道:“但我就是宁愿多自损一些,也要留条后路的那种人啊。”
他拿出手机,没有锁屏,屏幕亮起之后直接显示出一个短视频。
是狐貍发送过来的。
视频里出现一个山洞,山壁有被雕琢过的痕迹,像是一座古代的墓穴。
山洞被几个深沟分成好几个部分,每部分都像一座浮岛,顾缠看不懂,也知道这是个稍有不慎,触之即死的地穴式法阵。
墓穴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位玄门高手。
而随着镜头推进,顾缠瞧见角落里,阿洋正靠着一根石柱坐着。
在他脚边不远处,倒着一个身穿藏青色休闲运动装的男人,只看背影,顾缠也知道是唐励尧。
胸脯起伏的频率加快,她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想看清楚一些。
袁不归却关了手机:“你猜这是谁的墓穴?”
顾缠平复心情,稍稍一猜就猜到了,墓穴的主人,应该是顾严的先祖,古蜀国那位大国师的墓穴。
大国师将袁不归封印在神龛里,又将她封印在自己的血脉中,他的墓穴,必定对她的灵性具有超强的压制作用。
袁不归做事追求一个“稳”,这样就能隔绝她和他们之间的灵性牵扯,防止她找人。
“自从我重见天日,就开始派人四处找寻他的墓穴,整整找了几十年!”提起仇人,袁不归咬牙切齿,“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顾缠目光冰冷,身上的杀气明显加重,摆明了不受他的要挟。
她的反应,出乎袁不归的预料。
顾缠说:“我把茧蛹给你,你可能会放过阿洋,也可能会帮我想办法逆转唐励尧的傀儡化,但是,你一定会杀我哥!”
他对大国师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放过大国师的后代。
即使今天真死在他手里,她也必须将他重创,没个几十年出不来的那种,足够顾严平安活过这一生。
至于几十年以后,顾缠不理会,更不在乎。
袁不归:“所以在你心中,一个认贼作父得来的大哥,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重要?你愿意用他们两个的命来换?”
顾缠微微垂头,似乎在认真权衡。
袁不归没有催促她。
“这道选择题,还真是难着我了。”顾缠揉揉太阳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幸好我用不着选择。”
袁不归不解其意,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洋被困在这座墓穴里不知道多久了,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每隔两三天会有人来给他喂水喂饭,保证让他活着。
他有种强烈的念头,自己应该绝食自尽,否则会成为某个人负担。但他办不到,也想不起来“某个人”是谁。
今天,身边又多了个人。
阿洋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的人,总觉得他很熟悉,而且是那种充满厌恶感的熟悉。
他恍惚着,用脚踢了地上的人一下,又踢一下。
突然,地上的人肌肉猛地收缩,身体动了动,像是熟睡之中,被他给踢醒了。
唐励尧并没有熟睡,他在换完205根骨头之后,确实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去医院的。
但在换完最后一根骨头以后,虽被医生判定“死亡”,他对外界的感知却在慢慢复苏。
头脑清晰,能够模糊的听见一些声音,可惜声音过于纷乱,无法具体分辨。
当时他还在想,原来变成傀儡是这样的。
有些类似于胎儿在母体里的混沌感受,虽不舒服,却也比预想中好太多。
但很快,唐励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对外界的感知竟然越来越强烈,逐渐分辨出了汽车的引擎声、喇叭声,还有狐貍的说话声!
这个惊吓,令他的感知速度一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在狐貍将他扛在肩上,扔进墓穴的过程里,唐励尧不只可以听见狐貍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手机听筒里,袁不归的声音。
尤其是听见“顾缠”两个字,如同芝麻开门的咒语,也像武侠小说里被打通了任督六脉。
唐励尧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可以醒过来!
但这怎么可能呢,和顾严说的傀儡咒完全不一样啊?
狐貍将他扔在地上,哼笑:“小子,给你找了个作伴的。”
唐励尧又在想“同伴”是谁,难道是……阿洋?
这个猜测,愈发振奋了他的精神。
墓穴底部手机没信号,狐貍出去地面了。
唐励尧认真听着脚步声,等他走远了,才开始努力“醒来”。这个过程,就像单腿受伤的潜水运动员想要从海底浮出水面。
目标清晰,行动艰难,路途久远。
这时候,唐励尧的肩膀被人踹了一脚,力道极重,肩胛骨都要被他踹断了。
唐励尧听见了他的闷哼声,是阿洋没错!
不等高兴,又被踹一脚,这次踹到了下巴,下一脚是不是就要踹脸上了?
唐励尧又痛又气,一时间,身后好像多了条鲨鱼在追,他几乎突破了人体极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冲出水面!
一醒来,先吐了口血沫子,是口腔里的血,被踹出来的。
唐励尧愤恨地瞪向阿洋,却见他衣衫褴褛,连乞丐都不如。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想必遭受了不少折磨。
阿洋也在看他,但双眼浑浊,中毒了似的,意识明显不清。
唐励尧的火气消了:“阿洋?”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动,肩胛骨钻心剧痛,额头滚出汗珠。
唐励尧捂着肩膀坐在地上,感觉着身体的变化。
奇怪,“油”被抽空了,无论是体能还是五感,好像都回到了被顾严改造之前?
206根骨头全部换完之后,他没有成为傀儡,竟然变回正常人了?
为什么?
顾严给他种下的傀儡咒,是什么时候解除的?谁解除的?
唐励尧想到一种可能,愣住了。
顾缠先前一直想不通,第一次在南岛民宿里结茧化蛾时,她是怎么从唐励尧身边瞬移回白蛾子山的。
原来并不是瞬移,是飞回去的。
在南岛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功化蛾。
身为进化变异体,她和普通的魔蛾不太一样。先前逐渐僵化的过程,其实就是化蛾的过程。
出现在唐励尧身边的那个茧蛹,并不是假的,是她完成蜕变之后脱落下来的。
而在蜕变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就接受了魔蛾刻在基因里的天赋传承。
知道灰烬之前说的没错,唐励尧身上的傀儡咒,确实是可以解除的。
机会仅有一次,就是在她刚刚从幼年体魔蚕“变态”为成年体魔蛾,那短短的一分钟内。
机不可失,甚至都来不及叫醒睡着了的唐励尧,顾缠当机立断。
她和将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解除唐励尧的傀儡咒怎么能行?
解咒虽会导致刚蜕变的她虚脱致死,但对于雌性魔蛾来说,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命了。前脚精力耗尽,后脚立马化为魔丝飞走了。
用不着考虑太多。
所以顾缠上次并不是化蛾中断,而是复活中断。那会儿,她的脑子似乎也有部分中断,将这段生而复死,又死而复生的经历给遗忘了。
三天前,当她完全复活后,全部想了起来,赶紧给唐励尧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告诉她唐励尧的“尸体”被偷了。
又得知唐励尧准备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橡胶娃娃,顾缠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
“最多半个月,唐励尧就能逆转回普通人,被你们一刺激,逆转的更快,我猜他这会儿已经醒了。”
顾缠原本不想和袁不归废话,她不懂计谋,不善言辞,打架嘛,撸起袖子拼命就完事儿了。
但袁不归一点都不爽利,不停和她说话,想扰她的心,挫她的气势。
顾缠现学现卖,反攻回去,也扰一扰他的心。
毕竟瞧见他这幅淡然的模样,她就恶心,很想看他狗急跳墙。
袁不归果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他又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一个活着的唐励尧,比成为傀儡的唐励尧,有用多了。还是你认为,他能帮你救走阿洋?”
逆转之后,唐励尧回归普通人,即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带着阿洋从机关重重的墓穴逃出去。
何况狐貍在那守着。
狐貍蠢且弱,但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真自信。”顾缠说,“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谁输了谁自杀?”
袁不归笑的咳嗽起来,不接小姑娘幼稚的话。
再次拿出电话,回拨狐貍的号码,即使觉着多此一举,也要提醒一下狐貍,先下手为强。
却见顾缠冷眼旁观,并不紧张。
袁不归猜不透,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喂,醒醒,阿洋醒醒!”唐励尧掐他人中、虎口,然后毫不留情的朝他脸上猛拍了好几巴掌。
倒不是为了泄私愤,身体里没有了“油”,他看不出阿洋中了什么魔障。
“你不醒过来,咱们逃不走啊。”唐励尧打量这个阴气森森的墓穴。整体是圆形的,像个被切割成十几块的大蛋糕,遍布沟壑。
每条沟壑都有七八米宽,别说背着阿洋,他独自一人也跳不过去。
狐貍把他扛进来,似乎启动了一些机关,沟壑上会出现石桥。
这远远超出了唐励尧的知识范围,只能寄希望于阿洋。
阿洋在驱魔族待到七八岁才叛逃,奇门遁甲之类的应该稍微懂一点吧?
而且出去这座墓穴,还会经过一个峡谷,需要乘小船进出。
唐励尧在小船上听到了虫鸣鸟叫,那鸣叫声诡异的很。
水下还有怪鱼在撞击船底。
“更别说狐貍可能在外面守着。”尽管不想承认,唐励尧也得说,“我现在很虚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醒过来,咱俩只能在这作伴,一起成为人质,顾缠可能会被咱俩害死。”
提到顾缠,想起傀儡咒,唐励尧喉结滚动,眉眼低垂,难以整理自己的心情。
这二十天来,自以为是在拿命来赌她的命,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亏他还好一番的自我感动。
唐励尧真想问她,究竟是有多讨厌和他朝夕相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斩断和他之间的共生?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他知道好歹。
几个小时过去,阿洋仍是那副着魔的样子,唐励尧放弃了。
时间不等人,他走到沟壑边上去,研究这里的机关。希望渺茫,也总比闲坐着什么都不干强。
他沿着沟壑边沿走了一圈,目之所及全是石头,看不出一点门道。
最后,他将目光聚在了阿洋背靠着的石柱上,这才发现,所有被分割出的板块上,都立着一根柱子,就像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再对比一下长度,这些竖起的石柱如果倒下,另一端刚好能抵达对岸。
横亘在沟壑上,不就是石桥吗?
唐励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连忙走去石柱边上,将阿洋推去一边,仔细研究石柱。
未经打磨过,粗细不均,表面也很粗糙,没有字符和机关。
手比脑子快,他蹲在地上,从底部开始一寸一寸的按压石柱表面,搞不好这些毛糙的凸起就是机关。
刚摸到腰部位置,感觉到地面似乎在稍微震动,他眼睛一亮,又在那个位置重重拍了拍。
轰隆……
背后传来响声,唐励尧转头,看到靠近洞口那根石柱竟在慢慢倒下。
在沟壑上架起桥梁,紧接着,被它连接的板块上的石柱也开始缓缓倒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着一个,将所有分裂的板块连接起来。
“我这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进展的太过顺利,唐励尧反而不敢相信,难道自己有盗墓的天赋?
无暇多想,他把阿洋背起来,准备出去:“说我弱?瞧见什么叫天选之子了没?”
刚要踏上石桥,听见洞外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唐励尧背着阿洋退了回来,浑身肌肉紧绷,警戒的盯紧洞口。
半分钟后,瞧见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身姿挺拔,并不是狐貍。
唐励尧不认识他,却认识他手里的青光镇邪剑。
还来不及惊讶,从后排走上前一个清瘦的男人,双手捧着一个风水盘,竟然是简南柯。
上次受的伤还没养好,他的皮肤仍有皲裂的纹路,站立不稳,被人扶着还摇摇晃晃的。
“简大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唐励尧见到他,实在是惊喜极了。
看来不是他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石柱子是简南柯从外面放倒的。
简南柯将珍珠伞解体时,虽被吸干了灵性,但奇门遁甲风水法阵什么的,有时是看知识储备,不必倚仗灵性。
“没事了,小唐先生,我们族里的前辈也来了,正在上面收拾狐貍。没有‘将军’,狐貍逃不掉的。”简南柯朝他笑了笑,又看向他背上的阿洋。
“哦,他就是神志不清,其它我看问题不大。”唐励尧知道他担心阿洋,“你们是以青光剑的灵性寻来的?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阿洋身体里有青光灵性,他明白,这叫灵性拉扯。
“不是。”说话的拿青光剑的裴家子弟,“阿洋身体里的灵性全被抽干了,我们追寻不到。”
“我们是追着你来的。”简南柯指了指唐励尧。
“你虽然才从神龛里逃出来,但也通过手下接触过社会,应该知道什么叫全球定位系统。”
顾缠看向袁不归手里的手机,“不只手机里有,唐励尧随身带着的,用来镶嵌蹀躞吊坠的金属边框里也有,还非常高级。”
这一点,连唐励尧自己都不知道。
包括他十八岁生日时,唐老爷子送给他的耳钉,里面也有特别定制的高科技。
如果知道,唐励尧肯定不会带,等于行踪完全被人监视。
唐老爷子也不是为了监控他,只是担心他自恃“武功高强”,从不带保镖,万一哪天被绑架了,还能有条后路。
没想到,这次还真派上用场了。
“如果你们做绑匪做的专业点,就该把唐励尧全身上下扒光了再带走,可惜你们主仆俩都没这意识。”顾缠替他惋惜起来,“将军,时代不同了……”
再说唐励尧的“尸体”被人偷走以后,在国外休养的唐老爷子立马开启了追踪定位,狐貍的整个路线都暴露无遗。
谭梦之和唐老爷子住的同一家医院,顾严当然也在。
顾严猜,狐貍跑那么远藏人质,藏人地点应该对顾缠有压制作用,如果阿洋还活着,一定也在那里。
他与唐老爷子一合计,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通知了简南柯。
直到顾缠出现。
“驱魔族不怕狐貍,他们只怕你。”顾缠看向袁不归,“所以我振翅引你来白蛾子山,他们都去了大国师墓。”
袁不归的脸色已经青了,薄唇紧紧抿着,他回望顾缠,双眼黑若深渊,仿佛能吞噬万物。
这种表现就对了,坏蛋就该有坏蛋的样子,顾缠很满意:“现在,你的筹码没了,我的后顾之忧也没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所以是她主动把将军引走的?”唐励尧气恼,“根本用不着,将军没跟着,狐貍把我扔过来这里,原本也打算离开的。”
“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将军的踪迹,不敢赌。”简南柯说。
“那就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将军?”唐励尧忍不住握紧拳头。
简南柯稍沉默,说:“就像顾小姐之前说过的话,目前为止,和将军有一拼之力的只有她。”
唐励尧嘴唇微动,到口的话又咽下了。
他知道简南柯说的对,也知道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儿。
人还在墓穴里站着,唐励尧的心思已经飘远了,瞧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阿洋快从他背上摔下去了,简南柯连忙交代同伴:“你去把阿洋接过来吧。”
提着青光剑的男人点点头。
“不用,让我把他背出去。”唐励尧回过神来,重新抖擞精神,将阿洋向上提了提,擡脚迈上石桥,“是我的定位系统救了他,四舍五入,等于是我救了他。我看这坏小子醒来以后,还有没有脸再说我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