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刀(末尾小修).
冯嘉幼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去牢房,她必须待在房间里。
谢揽快步追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去求见崔少卿:“你不能去。”
“为什么?”冯嘉幼哦了声,“还是你来大理寺不久,不知道夜审也是暗审,就在监牢密室里进行,这些年我时常帮忙审犯人,衙役们的嘴严实得很。”
“不是这个缘故,”谢揽想起她求签一事,“咱们成婚第一天,住在衙门里已是不妥,夜晚还要去牢房,未免太不吉利。”
冯嘉幼疑惑:“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信这些?”
“此一时彼一时。”谢揽将心一横,手从她手腕向下移,生疏又用力的抓住她柔软微凉的手。
见冯嘉幼吃痛皱眉,他忙松开些力道。
冯嘉幼擡头看他。
谢揽的声音微微异于平时:“总之你别去,我也尽量少去。昨日你非得讨个彩头,今日我也想。”
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以及薄薄的汗,冯嘉幼知道他有些紧张。
这股紧张感以两人交握的手为媒介,将冯嘉幼也感染的有些心猿意马。
她不再直直盯着他看,微微敛目,眉眼重归柔和。
谢揽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牵着她继续往东厢走。
难以理解,上百斤的兵刃他提的轻松惬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他抓的如临大敌。
更想不到,这辈子他谢揽竟还有出卖自己战胜对手的一天。
冯嘉幼倏道:“谢郎吃过许多苦吧?”
谢揽明白是在说他的手掌,练武的和读书的,从手掌最容易分辨。
但他并不担心,冯嘉幼不可能通过这只手来判断他究竟是提笔还是握刀。
他修的兵刃种类多,还经常徒手,手掌并不是磨出茧子,是皮被磨掉了一次又一次,纹路都早已磨平。
全身上下唯独不令谢揽失望的就是他这双手,总算能彰显自己一些性格。
可惜不能向冯嘉幼炫耀,只能说:“没,还是之前染疫病闹的。”
冯嘉幼便不说话了。
一路走到东厢,谢揽才松开她。
屋子不过半个多月没住,冯嘉幼刚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忙出去院中:“你先开窗子透透风。”
谢揽点了灯,推窗时瞧见她站在院中,不停以手作扇,搁在鼻翼前扇风,担心她这样的去了北地可怎么办。
他可以帮她挡刀挡枪,却管不了灰尘沙子。
总不能要求他将整个大漠给铲平了吧?
冯嘉幼见他开完窗打了些水进房迟迟不出来,走过去窗外往屋里一瞧,竟是在擦拭书案和床铺上的灰尘。
她微微讶,也不说话,俯身趴在窗台上,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忙碌。
谢揽收拾好,转身瞧她笑的艳若桃李:“怎么了?”
冯嘉幼双手撑着窗台翻进房间里来:“开心呀,嫁了个贤惠的夫君。”
“随手小事。”谢揽不知怎么就扯上了贤惠。
而且贤惠是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但谢揽没空去思索,他依稀听到了一些杂音,似乎是踏碎瓦片的响动?
他指了下冯嘉幼:“你先不要说话。”
冯嘉幼不解,点点头。
谢揽转过身背对她,闭上眼睛,微微侧耳,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只有一个人,此人轻功了得,正在小心翼翼朝这里靠拢。
奇怪,此时虽是晚上,却并未入夜,还没到崔少卿提审谢临溪的时间。
内鬼前来劫狱,该是选在牢房内官员最多时,这样才能坐实谢临溪十八寨少寨主的身份。
如今提前出现过来找他,是猜到他会趁机捣乱,想要调虎离山引走他?
引走?
以为能引多久?
谢揽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小伎俩,无非是先多杀一个人。
上次和他玩这招的,头已经被他拧掉了。
谢揽睁开眼睛,转身喊冯嘉幼:“你……”
他突地语塞,成婚前喊她冯小姐,现在该喊什么?总是用“你”来称呼似乎不太好。
“嗯?”冯嘉幼已经快要习惯他的奇奇怪怪。
“我想起一件要紧事要去见崔少卿,也想央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谢揽往西边位置看一眼,“去帮我问一下沈公子……”
她去和沈时行待在一处,安全最有保障。
冯嘉幼催他:“问什么?”
谢揽哪里知道问什么,听那贼人逐渐逼近,随口道:“问他对十九年前的滇中粮仓案有何看法。”
冯嘉幼一瞬挺直了腰:“滇中粮仓?”
“对。问仔细一些。”谢揽拉着她朝外走。
“谢郎为何要查滇中粮仓?”冯嘉幼实在费解。
难道他也猜到了裴砚昭的仇恨与滇中粮仓有关?
可她透露的极少,并没有将千秋同盟会说出来,他是如何联想到的?
谢揽陪着她走出垂花门,随口道:“可能与那位少寨主上京有关。”
冯嘉幼先是松口气,又立刻道:“当初黑水城是被一众流放犯从北戎手中夺下来的,大寨主莫不是因粮仓案被流放的滇南都司官员?少寨主上京是来报仇的?”
谢揽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讲:“我若知道这么多,便不让你问了。”
他目望冯嘉幼拐过游廊,旋即转身回院子里,边走边脱去身上这套枷锁。
幸好大理寺里还藏着一套夜行衣,以备不时之需。
再等戴上面具,谢揽跃上房顶,主动去追那个内鬼。
那内鬼见到谢揽转身便逃。
大理寺内谢揽边躲边追,愈发确定自己猜的不错,果然是来引他的。
……
那人一路出了大理寺,跃入一个在建的宅院中。
这宅院夜晚无人,场地空旷,谢揽见合适下手,决定速战速决。
等那人再想飞跃时,谢揽迅捷超越他,心算好方位,落于他上方,俯身朝他面门一拳砸下!
拳风凶猛,下压出千钧气势,那人急忙后撤,重新落在院中。
脚下刚站稳,谢揽的拳头已经再次逼到他眉心!
这一拳他躲得比上一拳吃力了些,再次极速后退!
谢揽仍是提前锁死他的方位,绕去他背后攻他后胸,他竟能一个翻转,反掌反攻谢揽。
谢揽并不躲闪,拳切为掌,与他过了几招。
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谢揽一贯如此,谁来杀他,从来不问“你是谁,你是谁派来的”这种废话。
除非有人在旁喊一声“留活口”才会收手,比如他二叔。
又过了十几招,这在建中的院子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谢揽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厉害,一看便是身经百战。
但也不是他的对手。
时间不多,尤其听见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知有埋伏,谢揽拔出靴刀,疾步朝他攻去,决定一刀解决他!
便在此时,两侧高楼上冒出数十个人,箭矢齐刷刷朝谢揽前方飞去,阻挠他靠近那人。
谢揽并未被逼退,以难以估摸的身形速度,躲开那些雨点般的箭矢,刀刃直逼那人的脖颈!
那人能攥住他持刀的手腕,却抵不过他强横如漠上风暴的力量,被冲的极速后退,“嘭”的撞上墙壁,撞碎了半面墙!
那人仓惶倒在地上。
谢揽挥刀斩下!
命悬一线之际,那人喊:“冯孝安!”
谢揽不为所动。
又听冯孝安急着大喊:“谢小山!”
谢揽这才一愣,二叔在他面前喊自己的名字,不怕被知道,看来是自己人?
搞什么,谢揽连忙收手,可这力量出去的太猛,回收极为不易,他抽刀回来时也连退好几步。
手臂垂下,微微发颤。
两侧高楼上弩手退下,只留下一个冯孝安还站在那里。
谢揽仰头看他,险些认不出来。
二叔打理过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半拢半披。还换了只银制眼罩,半边蝴蝶翅膀形状,几乎遮住半张脸,
而露出在外的部分,不再像之前一样胡子拉碴,干干净净,露出了精致的下颚线。
脊背挺直了,显得衣衫磊落。
不再像他二叔,像京城里的冯孝安,少了风华,多了沉稳老练。
“你怎么样?”冯孝安落下地,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已经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屑:“你不是都看到了,差点儿死在这你好徒弟手中。”
冯孝安好笑:“你自己非要试,怪我?”
谢揽冷着脸听他们说话,已经猜到此人是谁。
高楼那些帮手用的手弩,和之前裴砚昭用的一样。
声音听着也有几分耳熟,不久之前,谢揽曾在大理寺议事厅内听过。
二叔与他认识,曾经一起犯过错。
只能是沈时行的爹,玄影司指挥使沈邱。
那人将面罩拉下来,的确是沈邱,长吁短叹地摆摆手:“自古英雄出少年,人不服老不行啊。”
冯孝安毫不留情的拆台:“你从前也比不过。”又问,“裴砚昭比着他如何?”
沈邱感叹:“吃了磨炼不够的亏,京城还是太过安逸了。”
“二叔。”谢揽心烦,“我本有事找您,但现在没空说,必须赶紧回去……”
冯孝安道:“今夜有人会闯大理寺劫狱,意图坐实谢临溪的身份,你急着回去将那些劫狱者先杀了?”
不等谢揽说话,沈邱道:“稍后劫狱的是我的人,我可不能放你回去。”
谢揽怒视沈邱:“原来是你们在搞鬼!”
你们中包括了冯孝安。
谢揽写字是冯孝安手把手教的,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会模仿字迹。
但他根本不会将“内鬼”两个字和冯孝安想到一起去。
“你们将我义兄推出来,让众人以为他是我,到底想干什么?”
眼见他恼怒起来,冯孝安不急不慢地道:“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必须要抓住的好机会。”
谢揽仍看着沈邱:“什么机会?”
冯孝安道:“将你从这摊浑水里先洗干净的机会。”
“我不知是什么浑水,现在只觉得一头雾水。”谢揽冷笑,这才转头看一眼冯孝安,眼神透着陌生,“我不认识你,我二叔不是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少寨主指的是死在船上的那几个京畿铁卫?”沈邱背着手,一副久居上位的气度,“那几个都是从我玄影司黑牢里拉出来的死囚,画花了他们的脸不容易辨认,再加上敛尸的铁卫也是我的人。齐瞻文原本派的那只小队,被我关了起来,等风头过了就放他们出来。”
谢揽持怀疑态度:“我义兄说其中一人他记得……”
冯孝安按了下他肩膀:“有没有一种可能,谢临溪也是在撒谎,为了让你们深信不疑那些死者真是铁卫呢。”
谢揽忽然明白过来:“你见过我义兄了?”
冯孝安点头:“你与小嘉成婚前夕,谢临溪去找你,从府上出去时被我见到了,拉着他叙了个旧。”
“你们究竟又在筹谋什么?”一看到这些阴谋家谢揽头就痛。
“说过了,是先将你洗干净。”冯孝安淡淡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做的那件错事么?”
谢揽凝眸。
“我们曾共同组建过一个盟会,起名千秋同盟。”冯孝安指了下身边的沈邱,“那时候我还在国子监读书,他在京畿营里做巡城卫。”
沈邱接着道:“还有一名上京述职的四品武官,一名兵部小官,一名富商,一名江湖人士……”
他们几个出身不同,学识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志向,见不得奸臣横行,百姓疾苦。
所以一拍即合,结成同盟,不断吸收有识之士。
“我们在那乱世里救人,也杀人,但有一些人不方便明着杀,就会使用一种会延缓发作,不易被发现的毒药,来自于我们那位江湖好友。”
冯孝安看着谢揽,“你之前说赤鎏金是姚三娘仿制的,并不是,她手里的赤鎏金,其实是同盟会给她的,我给她的。我们原本就相识,不然我自判流放,为何会选择去黑水城,还不是因为有熟人,否则你爹也不会轻易接纳我。”
这一点谢揽不怀疑。
他还在想那件错事:“你们常以赤鎏金杀人,杀错了人,所以对方的子女前来报复?”
给他们的子女下毒,让他们感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沈邱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在同盟会解散之前,我从未杀过一个不该死的人。”
谢揽看向冯孝安:“那是?”
冯孝安并未直接回答,仰头望向夜幕繁星:“我父亲一生致力于完善律法,但在我看来用处不大。律法能制裁的向来只是弱者,真正可恨之人,总有办法逃脱律法之外,修来修去,修之何用。”
默然片刻,“但后来我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常劝我凡事不可急于求成,快刀只能斩乱麻,永远无法将乱麻捋顺。”
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年轻人,哪个不是自以为脚踏明月,手握乾坤。
冯孝安从不听,甚至瞧不起他父亲。
身居高位,明明能做的更多,却选择明哲保身。
“而我们正是因为太过急功,同盟会发展的过快,超出了我们的掌控。其中最令我们头疼的是我们的结拜大哥,他是同盟会的盟主,当时在滇南都司任职……”
谢揽原本在认真听他们讲故事,直到听见“滇南都司”四个字,神色明显收紧:“难道是我爹?”
“你父亲在滇南都司里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沈邱接口,“我们大哥当时是位正四品武官,若还活着,如今至少也是……”
他大叹一口气,“可惜啊,大哥身边出现一位奸邪小人,是被大哥收入同盟会的一个狗杂种!”
沈邱提起来仍是满脸郁气,“此人才真是狼子野心,一直利用同盟会敛财牟利,坏事做尽!大哥却看不清楚,反被他糊弄,与我们渐行渐远!而且大哥还曾弄丢过腰牌,凭他的腰牌,可以自由进出滇中粮仓。我们至今都在怀疑,当年的滇中粮仓案,会不会是那个狗杂种干的!”
谢揽同仇敌忾:“他究竟是谁?”
沈邱道:“我们不知道,害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谁收进来的成员谁负责,我们全用代号,只有大哥这个盟主手上有所有人的名册。”
冯孝安摇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太过急功之过,同盟会膨胀的太快,我们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管理上出了大乱子。”
沈邱脸色铁青着继续说:“滇南都司上下被彻查之后,大哥丢腰牌的事情竟被揭了过去,逃过一劫,足以证明,他身边那个狗杂种在京城中是有势力的,留下大哥,还想继续利用他,利用同盟会做恶!”
冯孝安拍一下他的肩膀,安抚意味浓厚,大概怕他被气死了。
沈邱深吸口气:“而大哥为了保命,俨然已经决定率同盟会投靠那狗杂种背后的势力,眼看他误入歧途,越走越远,千秋同盟会也将彻底落入奸贼手中,沦为走狗……”
他停住话茬,看向冯孝安。
冯孝安起初不语,等眉目间逐渐显露出落寞之色,才沉沉道:“于是我暗中写了一封告发信,说了他曾丢过腰牌一事,将信送去御史台,由言官出面弹劾。他最终获罪,被判满门抄斩。斩的太急,只救下他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儿子。之后我们将同盟会解散,而我自判流放……”
谢揽想了想:“你们救下来的孩子是裴砚昭?”
冯孝安和沈邱原本正沉浸在悲苦中,闻言齐齐看看向她。
谢揽有一说一:“冯嘉幼告诉我的,她说是沈时行告诉她的,裴砚昭与二叔您有血海深仇,好像还有其他许多事。”
“我家小子说的?”沈邱整个人愣住,“那兔崽子怎么知道的?”
既然提起来此事,谢揽为冯嘉幼抱不平:“二叔,你可知道沈邱曾经将裴砚昭送进你们府上的事情?”
沈邱先不去想沈时行,解释道:“此事不能赖我,是冯阁老先找上我的。”
冯孝安失踪之后,冯阁老锲而不舍的查了几年。
他可是查了一辈子案的大理寺卿,哪里瞒得住?
“老爷子堵在我家门口,气怒着骂了不知多少句家门不幸,出了这等离经叛道的逆子,将我也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当场打死,一副我将他儿子带坏了的模样。”
沈邱冤枉得很,他原本老实本分的巡城,冯孝安见他武功不俗,非缠着与他结交,整日里提着酒蹲在他家门口给他洗脑。
他说自己身份卑微,冯孝安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说自己是匹夫,冯孝安就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沈邱完全是被他拉着上了贼船,一辈子都上不了岸的那种。
“之后冯阁老提议,借选孙婿的名义,将阿昭送去他们府上,他要亲自教导。他说他看出阿昭将来绝非等闲,怕这小子将来下死手报复,想先用恩情去感化他。等他十三四岁时,冯阁老似乎觉得差不多够了,才将他丢回给我。”
沈邱觉得冯阁老是发现阿昭喜欢上了冯嘉幼,认为他不再具有实际的威胁,才会放手。
“阿昭这些年的确有错,但这仇恨我强行命令他忍着更散不掉,你得知道,他全家都因为那封告密信被斩首,他当时四岁了,记事儿的。”沈邱转头对冯孝安说,“我也一直关注着,不会让他真把你闺女怎么样的,他将自己折磨得也够呛,这两年才开始慢慢走出来。”
冯孝安不动声色,半响只问:“我依然非常疑惑,你救他回来后,他并不知是我写的告密信,七岁那年,谁告诉他的?”
沈邱道:“我已经解释许多遍,不是我说的,我也问过他许多遍,死活不告诉我。我猜是那狗杂种的人,估计大哥的名册落在了他手中,咱们却不知道他,实在可气!”
他求冯阁老将他调入玄影司,就是为了查。
可他从芝麻官混成了指挥使,都快顶天了,还没查出来那狗杂种究竟是谁。
“这些年我想尽办法,看这满京城的高官各个都是他!”沈邱揉揉太阳穴,不断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将自己气死了划不来。
“你肯定是接近真相了。”冯孝安道,“他才会开始动用赤鎏金给其他孩子下毒,却不碰你儿子,目的是想警告你罢手,再敢查他连你儿子也杀。”
谢揽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到底是想害冯嘉幼。
也明白了为何要将义兄推出来。
那贼子想杀冯嘉幼,他忽然出现,寸步不离的跟着。
那人何等精明,岂能不去彻查他?
而且那人当年就喜欢发战争财,若让那人查出自己是十八寨的少寨主,必定会抓着这个身份借机生事。
所以先将义兄推出来,将他洗干净,这样以后那人就无法在拿他的身份大做文章。
谢揽不解的是:“那为什么告诉了义兄,不提前告诉我?”
“他非要试试你的本事。”冯孝安也颇无奈地指着沈邱,“想看你是否可堪重任。”
谢揽心中虽愤懑,却也着实松懈不少,问沈邱:“稍后你们劫走我义兄,会将他送回北地?”
冯孝安没答:“你可以回去了,就是告诉你一声,等会儿劫狱带着小嘉躲起来不要动手。”
谢揽开始慢慢沉眸,看不出二叔的情绪,立刻移目去看沈邱。
沈邱却避着他的目光。
谢揽顿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上前一步逼问:“你们该不会将错就错,准备借用我的身份做些什么?”
冯孝安不答。
谢揽不敢相信:“你们是想借我的名号,去向朝廷低头,接受朝廷诏安?”
“你义兄确实有一些想法,是他提议的。只不过我也赞同罢了。”
冯孝安打量谢揽脸色,“他说,他去到北地之后,才知道朝廷为何如此忌惮咱们十八寨。认为单是一时顶替不行,在你离开京城之前,他都得替你顶着。希望沈邱上书提议诏安,他个人接受诏安,去往威远道当人质,朝廷便能放心西北。他与程令纾认识,威远道不会难为他,而你爹知道他是假的,也不会动怒,彼此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这叫相安无事?”真给谢揽气笑了,紧紧捏起拳头,“这是委曲求全吧!”
想都不要想,他绝对不同意。
即使是假的,借用他的名头向大魏朝廷低头接受诏安,此乃奇耻大辱,传回北地他还要不要脸了?
而谢临溪又会遭受多少委屈,人质是这么好当的吗,在那玩什么自我牺牲?
谢揽根本不需要。
冯孝安劝他:“可是朝廷如今是真的忌惮……”
“不是忌惮,是朝廷最迟三年必定攻打你们!”谈论此事,沈邱脸上多出几分威严,指着谢揽说道,“这些年不知多少折子递上去,我都有拦着,因我知道冯孝安在,不会出事。但他命不久矣,我可不放心你!”
尤其试过谢揽之后,沈邱更不敢掉以轻心。
这小子猛的很,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不在话下,绝对有拿下北戎自立为王挑起战火的本事。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用不了三年……”
“管你几年。”谢揽自小吃过多少威胁,怕他才怪,“随便打过来,就像我方才将你逼入死角一样,来多少我都让你们有去无回,不信试试。”
沈邱怒极:“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我说是又如何?若非我二叔拦着,你这十几万玄影卫的首领早被我一刀宰了,哪来的脸与我说这话?”
谢揽讥笑一声,转身便走,“二叔怕我身份暴露,我走就是,您这样厉害哪里用得着我来保护来冯嘉幼?我这就去救出我义兄,带他回北地。”
“还有沈邱,我在十八寨坐等你们这些狗官打上门。”
“好生狂妄的小子!”沈邱多少年不曾受过这气,险些喘不上来,伸手就要放出令箭,却被冯孝安拦住。
冯孝安喊他:“小山,你不是来京城查滇中粮仓案的?如今有线索,你却不管了?”
谢揽似没听到,飞身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不能放他走!”沈邱再次想要放出令箭。
“他只是个孩子,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你放心,我最了解他的性子,他自己会想通的。”冯孝安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不放。
“你这是放虎归山!”
“他是个纸老虎。”
“屁的纸老虎,你没见他方才将我按在地上打吗?”
“也有人能将他按在地上打,只不过不是你罢了,冷静,稍安勿躁,听我的,先放下令箭……”
谢揽没回大理寺,先冲回冯府,去到他从前住的小院:“松烟,收拾东西去城外等我,路上机灵点,死了我可不管!”
正打盹的松烟吓了一跳,他这乖张的模样,和上次提刀去抓二爷时类似,只不过更恐怖。
“少主,又怎么了?”
谢揽不搭理他,又走去床铺前一把掀翻了。
这次是场血战,他要让朝廷看看他的实力,要拿最趁手的兵刃:“我的苗刀在哪儿放着?”
松烟诧异道:“您说什么傻话,苗刀不是送给少夫人当聘礼了?”
晴天霹雳,谢揽太久没碰那柄刀,竟给忘了。
赶紧去往他与冯嘉幼的新房,扒了一圈也没找到。
再说冯嘉幼才和沈时行聊过滇中粮仓的事儿。
随便去找他聊了两句,不想和裴砚昭挨得太近,又回到东厢住处。
珊瑚送了衣物过来,天色已晚,她换上寝衣之后正对镜梳妆,房门忽地被推开。
冯嘉幼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到是谢揽才抚着胸口顺气:“谢郎,你去见崔少卿为何穿着夜行衣?”
谢揽压着性子平静地问:“我想回去拿下聘的那柄苗刀,不知你放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