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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芳华 正文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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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翁.

    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流,自然逃不过冯嘉幼的眼睛。

    这些本该是谢揽和韩沉沟通的,但她必须亲自过来见一见韩沉。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出了糕点铺子的门,冯嘉幼又问一遍:“夫君,你确定韩沉靠得住?他留在淮安,只是为了帮那些穷苦灶户找条活路?”

    谢揽扶着她上马车:“自从被谢临溪骗过,我可不敢说谁靠得住。但以韩沉的出身,若是图财,根本没必要留在这做盐枭。”

    “他的出身?”冯嘉幼疑惑,“你不是说你们从不问对方的出身?”

    “我不知具体的,但他八成出自大户人家,官宦贵族也有可能。”谢揽回忆,“当初他还有头发时,束发用的是金冠,买酒打赏小二出手便是二两银子。他手中之剑也是少见的材料,鞘上镶嵌的全是宝石,浮夸得很。”

    不过此次谢揽见他,剑鞘上只剩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宝石估计都被他抠出来卖掉了,“你瞧他越混越穷了,留在淮安怎么可能是图财?”

    “这真是一个令我无法反驳的证据。”冯嘉幼哭笑不得,“难怪我观他言行举止瞧着不拘小节,却处处都是细节,极有教养。”

    谢揽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我结交的那些与我志趣相投的朋友,我猜家中多半非富则贵,基本上不会有穷苦人家。”

    他们都有一身的好本领,手中握着昂贵的兵刃,随心所欲,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穷苦出身哪里有这样的资本?

    多半去给达官贵人们当了护卫、暗卫,或者杀手,刺客。

    冯嘉幼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疑心,又不好意思起来:“我方才话太多,害你在他面前丢脸了吧?”

    谢揽并不在意:“你有本事,又不代表我没本事,我丢什么脸?”

    冯嘉幼歪头看他,挑了下眉毛:“真的?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看,都不笑了。”

    “我是在担心你。”谢揽要将她送回府衙里去,还要和她分头行事,哪里笑得出来,“从来都是别人数落我胆大妄为,我看你的胆子比我还大。”

    冯嘉幼笑语吟吟:“我哪有什么胆子,纯粹是你给我的底气。”

    谢揽摆手:“现在不适合给我灌迷魂汤。”

    冯嘉幼被噎了噎,平时玩笑开多了,讲真话他竟不信:“我说的是实话,在你心里,难道我就只会哄着你去卖命?”

    谢揽见她板起脸来,本想解释,但见她眼底透出的信任,他此刻只想巩固这份信任,真挚道:“那你尽管放开胆子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所有试图阻挠你的人,我都会替你荡平,不管他是谁。”

    冯嘉幼不免动容,却说:“回去府衙,你要先去演场戏。”

    谢揽纳闷:“演戏?”

    ……

    马车抵达衙门口,两人兵分两路。

    冯嘉幼回去府衙东厢,直接去敲李似修的门。

    不等他询问,她先发制人:“时间紧迫,我有件事情想请李大人帮忙……”

    谢揽则按照冯嘉幼交代的,先去见秦硕。

    听闻这夫妇俩竟然折返,秦硕摸不着头绪,从后宅匆忙来到花厅。

    只见谢揽身姿笔挺的站在花厅中央,从他镇定的表情中,秦硕窥探不出任何情绪,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秦硕稍作迟疑,敛袖上前:“谢千户为何又回来了?莫非是出城时遭遇了阻碍?”

    谢揽凭借从前在大理寺内磨炼出的演技,感叹道:“我们没有出城,走半路收到消息,那姓陈的盐枭凌晨时又准备劫狱。”

    “刚劫过一次,还敢?而且如今全城戒严……”秦硕想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他在淮安城内有人脉?

    “我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谢揽慎重道,“而且这并不奇怪,依照常理,咱们都认为今夜他不会再来,汤总兵全城搜捕,也不会将重点放在府衙。”

    秦硕若有所思:“是有这个可能。”

    若姓陈的和尚今晚再攻,又是一个机会。

    他们原本就想将刺杀李似修的罪名,推在他头上去。

    谢揽抱了下拳:“我们回来,正是为了提醒秦大人早做准备。”

    秦硕道谢:“但尊夫人的外公……”

    谢揽打断:“也不差这一夜,这帮子盐枭的能耐有些超出我的想像。今晚李大人险些死在他们手里,我不放心,回京也不好交代。”

    言下之意和职务相比,夫人的外公死不死,他并不是特别在意。

    扮演野心家,谢揽同样有着丰富的经验。

    秦硕沉默不语,在他眼中谢揽此人高深莫测,他看不懂。

    “秦大人……”一名衙役入内,见谢揽在,也对谢揽行礼问安。

    秦硕问:“何事?”

    衙役回道:“赵同知派属下来请示,李大人想将案犯柳盈盈从地牢里秘密提出来。说是今夜那伙人可能还会劫狱,不如将柳盈盈换个地方关押。最好关在东厢,由李大人的护卫看守,以防万一。”

    秦硕微微皱眉。

    “以防万一?”谢揽嘲笑道,“看来李大人今晚真是被吓到了,捏着那盐枭的妹妹,就等于捏着一个挡箭牌。”

    衙役问:“秦大人?”

    谢揽在,秦硕没时间思虑太久:“我又还没上任,赵同知拿主意就好。”

    “是!”衙役匆匆退出。

    见目的达成,谢揽也告辞。

    秦硕独自在花厅内踱步,将信将疑着,但不管怎么样,要先将派出城的杀手召回来。

    ……

    谢揽回到东厢的房间里,立刻去兵器匣挑选稍后用得着的兵刃。

    边挑边复述自己与秦硕的对话:“我看不出来他信没信。”

    “像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估摸着半信半疑。”冯嘉幼思忖着,“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

    “我速去速回。”

    等收拾好,谢揽准备翻窗出去时,冯嘉幼喊了一声“等等”。

    谢揽停下动作,刚转身,被她扑上来抱住。

    脊背一瞬挺直,感受到她害怕的情绪,谢揽又弓下腰将她抱紧,安慰道:“放心,就算你信不过我的能力,你没听我爹说,我这人从小命硬,不会有事的。”

    不说还好,越说冯嘉幼越担心,松开他,擡头凝视他的眼睛,不悦道:“一会儿‘运气好’,一会儿‘命硬’,你能不能正经点?”

    谢揽也被噎了噎。

    这女人是真难伺候,他之前说自己天下无敌,她说他狂妄,不知人外有人。

    他服软了,改说自己命好命硬,又成了不正经。

    谢揽也不安慰了,什么安慰都不如杀完人早些回来更有效果。

    他指着窗外的月亮:“我得走了,不能延误时机。”

    “好。”冯嘉幼叮嘱一声“小心”,看着他从后窗离开。

    冯嘉幼刚要探头出去窗外,却见谢揽又翻了回来,吓了她一跳。

    谢揽将刺客首领留下的双刃弯刀拿走:“险些忘记带这个。”

    “你带它做什么?”

    “还给他。”

    冯嘉幼搞不懂,那首领少了一柄弯刀便少了一分勇猛,为何要还给他?

    但她终究是个外行,不问。

    谢揽出门之后,冯嘉幼感觉到疲惫,趴在桌面上休息一会儿。

    姜平的敲门声将她吵醒:“谢夫人?”

    “来了。”冯嘉幼起身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开门出去。

    只见李似修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姿态虽优雅,但双眼无神,萎靡消沉。

    与身处险境关系不大,应是还没从知己好友的背叛中清醒过来。

    他这状态,倒令冯嘉幼安心,说明他并不是个利益至上冷血无情的政客。

    衙役已将那柳盈盈从牢里押了来,此时正跪在李似修面前,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冯嘉幼的目光从李似修挪到柳盈盈身上,江南果然出美人儿,都快要瘦脱相了,依然遮掩不住她的美貌。

    姜平瞧出她的顾虑:“四周都是我们的人,谢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冯嘉幼走到柳盈盈身边,想将她扶起来。

    柳盈盈却甩开她的手,脸上写满了憎恶。

    “柳姑娘,我夫君是韩沉大哥的朋友。”冯嘉幼颇可怜她的遭遇,半蹲在她身侧,“你也认识,他姓谢,四年前从人牙子手里救过你。”

    柳盈盈瞳孔紧缩,这才擡头看她:“恩公做了官……”

    冯嘉幼眼珠滴溜溜一转。

    柳盈盈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说话不方便,旋即闭了嘴。

    冯嘉幼拉着她的手:“你且安心待在这里,只要我们没事,你便不会有事。”

    但凡府衙内再出一点乱子,就能趁乱将她送出去。

    柳盈盈反握住她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热烈的道:“姐姐,我真的没有杀知府,我被人抓到这里时,知府就已经死了,是他们硬要赖在我身上……”

    “我知道。”冯嘉幼岂会不知,这淮安知府必须死,因为要给秦硕让位置。

    他的死因最合适推给韩沉,谁让韩沉在这淮安府不听话,且还凭着一身本事越做越大。于是抓了柳盈盈过来顶罪。

    冯嘉幼对姜平道:“先交给你们了。”

    姜平应下,让人扶了柳盈盈去厢房梳洗。

    柳盈盈不肯走,心里有太多话想问。

    冯嘉幼此时不好解释:“韩大哥与我夫君联手,你还信不过?”

    柳盈盈终于点点头,跟着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似修开口:“这柳盈盈身上背着前任知府的命案,将她提过来,我稍后若被刺杀成功,指不定也落得个前任知府的名声,因贪图女色才被盐枭所杀,反倒给了他们一个好理由。”

    冯嘉幼恭维道:“李大人多虑了,您吉人自有天相。”

    李似修笑了笑,没说话。

    冯嘉幼问:“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逐个击破的同时,大人您这边可有什么对策?”

    “能躲则躲,能拖则拖。”李似修微微敛眸,“一两日内他们杀不死我,那就没了机会。”

    他父亲不能明着出手,定会派人来保护他,可惜从收到消息到赶来淮安,没有那么快。

    “先前李大人说,他们以为您背后无人,对您下手不会思虑太多。”冯嘉幼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不能隐晦对他们透露一些,让他们有所顾忌?”

    李似修甚是烦恼:“你们是当真逃不出去?为何非得回来?”

    “您不是都看到了。”冯嘉幼指了指柳盈盈进的那间房,“我夫君有他要做的事情。”又看向李似修,“而且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可能丢下您跑了。”

    “于公我理解,于私是何意?”李似修是真不懂,“谢千户该知道,我在揪他的底儿。”

    “他们这么想您死,可见您执着想做的事情,会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冯嘉幼猜他是想改革盐政,且成功的几率极大。

    李似修神色微动,捏了捏眉心:“你们让我如何是好?”

    冯嘉幼知道他手里那张底牌或许足够保他们的命,瞧他的态度,原本似乎并不打算使用,如今怕连累他们,开始考虑要不要用。

    冯嘉幼道:“您暂时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我夫君能将那群刺客的首领杀了,咱们的危机便能解决一大半。”

    “大人。”护卫进来禀告,“漕运总兵汤秉谦到了,秦大人请您去往花厅。”

    “不去。”李似修撩了下衣摆,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就说我今晚受了惊吓,走不动路。”

    他出门,姜平也要跟着去。

    谢揽回来之前,他有责任看顾着冯嘉幼。

    ……

    消息传到花厅,汤秉谦重重一拍桌面:“好个李似修,摆架子摆到我头上来了,只不过被选为了帝师,便以为自己已经入了内阁?”

    秦硕忙道:“汤总兵息怒。他也未必是摆架子,大概是不想离开谢千户太远,毕竟谢千户今晚才救过他一命。”

    汤秉谦扬眉冷笑:“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岳父总夸你有几分像他,但比起他来你还差得远。”

    秦硕垂首听训。

    “我若猜的不错,谢揽根本就不在东厢。”汤秉谦指了下南城门,“他应该是出城去了。”

    秦硕愣住:“他丢下自己的夫人,一个人出城走了?”

    汤秉谦越看他越蠢:“你不是派了阿武去城外伏击谢揽夫妇?”

    秦硕微微颔首。

    阿武便是今晚刺杀李似修的主力,那使双刃弯刀的首领。

    是秦硕岳父的义子,亦是他悉心培养的刺客。

    秦硕也是娶了傅兰宜之后,才惊觉自己这岳父了不起得很。

    大魏的驸马不得为官,他整天看似钓鱼遛马,闲人一个,实则手眼通天。

    反而当秦硕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这条船他要么上,要么死。

    汤秉谦道:“我过来府衙的路上得知,韩沉从城外召集不少人马,堵在阿武回城的路上。”

    淮安是汤秉谦的地盘,大小势力内都有他的眼线,“韩沉那厮不是阿武的对手,以往见了阿武便跑,是谁给他的自信去围堵阿武?”

    秦硕点头,谢揽与韩沉认识,两人这是联手了:“那糟糕,此时递消息给阿武估计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阿武能不能赢过谢揽。”

    阿武不回来,他们还真拿李似修没办法。

    单是李似修身边形影不离的姜平,除了阿武谁也不是对手。

    而且不知谢揽竟与韩沉认识,刚才竟将柳盈盈交了出去,如今想要回来怕是难了。

    秦硕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其实事成与否,他的心情并没有太强烈的起伏。

    此番他不遗余力的去杀李似修,未曾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李似修若能活下来,那是李似修福大命大,也是他技不如人。

    汤秉谦放下茶盏:“无妨,阿武不会有事。当你派人告诉我,谢千户夫妇俩也会来淮安时,我便多留了个心眼儿,准备了一个能制服他们的杀手锏。”

    谢揽与韩沉躲过重重守卫,翻出了高耸的南城墙。

    城外不远处,已经备好了马。

    韩沉指着东侧的林子:“他们应该会从这边回来,虽崎岖,却能跑马。西侧都是矮山,马跑不动。”

    谢揽张望:“所以你的人都去东侧埋伏了?”

    韩沉又指着西侧:“以防万一,西侧山地也埋伏了一些人,但东侧可能性更大。”

    谢揽不熟悉地形:“那听你的,咱们去东侧。”

    “但我担心,消息是不是已经走漏了。”韩沉站着不动,“我怀疑手底下有他们的眼线,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去衙门口?”

    “不用怀疑,肯定有眼线。不过从你召集人手再到咱们出城,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传递消息。”谢揽翻身上马,“走,带着你的人,咱们冲上去给他们迎头痛击!”

    韩沉诧异:“冲上去?弟妹不是让咱们先蹲着伏击他们……”

    谢揽赶紧叮嘱:“不要告诉她,你知道我喜欢抢占先机,蹲守哪里是我的风格?”

    韩沉好笑道:“弟妹不是让你保存体力吗?”

    “她哪里知道我有多少体力。”谢揽和她解释不通,随口应付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总之你回去不要乱说话。”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这官是为了弟妹才做的吧?”韩沉骑上马,幸灾乐祸地笑,“这世上再没有比官场更复杂更恶心的,你混在其中累不累?”

    谢揽反问:“那你做盐枭累不累?”

    若韩沉仍在仗剑江湖,过从前的逍遥日子,谢揽可能真会顾影自怜。

    但韩沉比他凄惨多了,“你会留在这里,最初不也是为了盈盈?至少我肯认栽,你却连认栽的勇气都没有。一边离不开,一边还自以为潇洒,与盈盈兄妹相称,给自己预留退路。如此摇摆不定,难怪四年来剑术停滞不前。”

    韩沉倏地涨红了脸:“我是被这些盐丁灶户给绑住了……”听见谢揽不屑的嗤笑,他无力辩解,改说道,“起码我有做事,我的本事没白瞎。”

    “我就白瞎了?”谢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冯嘉幼。

    但冯嘉幼在做什么?

    她想保下的李似修,正是因为想要推行盐政改革才会遭人刺杀。

    “这不是一般的官场狗咬狗,李似修的改革若能成功,整个大魏的贫苦灶户都会因此获利,包括你努力帮扶的那些。”谢揽扭头看韩沉,振振有词,“我们都在竭尽所能,你凭什么嘲笑?”

    说完也不管韩沉的反应,一甩马鞭,策马南下。

    韩沉原本奚落的笑容早已收紧,原地沉默片刻,也策马追上去。

    林地内疾驰了一刻钟,便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知道前方有大队人马迎面而来。

    离近了之后,是一行几十个头戴相同斗笠的黑衣人。

    韩沉勒马停下,正想询问谢揽想怎么打。

    却见谢揽拎着那柄双刃弯刀飞身而起,将手中弯刀朝前方一行黑衣人扔了过去!

    他没有寻找角度,像是乱扔的。弯刀打着旋飞向人群,刀刃仿佛与空气摩擦出火焰,伴着滋滋啦啦的声响。

    马队前排见此情景疯狂拽动缰绳,四散奔逃,原本的阵型全被打乱。

    只见马队后方又飞出一柄弯刀,两柄弯刀于半空相撞,尖锐的声音刺的众人痛苦的捂住耳朵。

    且双刀相撞后,朝相反的方向散开。

    阿武捡刀的功夫,谢揽提到苗刀杀进他们之中,一连串手起刀落,便将好几人斩落于马下。

    他这一出手,韩沉便知他敢来“迎头攻击”的底气何在。

    四年时间的确不短,韩沉难以置信的是比起来四年前他竟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天赋真令人嫉妒。

    “还不过来?”谢揽回头喝他,“看什么热闹?”

    韩沉没好气的提剑杀过去:“我看你轻轻松松……”

    阿武捡刀回来,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无视韩沉,盯上了谢揽,且像是知道谢揽先前接他一刀,手臂有伤,一下手便攻他的手臂!

    谢揽以苗刀格挡后,立刻跳出人群中。

    首领追上他,其余刺客并不追,因为韩沉同样不是个善茬。

    更何况前方马蹄阵阵,韩沉带来的人手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谢千户既敢来围堵我,还跑什么?”阿武追不上谢揽,再次丢出弯刀。

    那弯刀环了一圈,挡了谢揽的路,又回到他手中。

    谢揽心道当然是为了找个宽敞的空地。

    他的弯刀花里胡哨,但兵刃始终是一寸长一寸强,谢揽的苗刀只要有足够的空地施展,他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

    而且谢揽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这弯刀眼熟了,他小时候见过。

    曾有个人拿过类似的兵刃,潜入过黑水城,被他爹打伤之后逃走。

    看年龄,应是眼前之人的长辈,父亲或者师父。

    谢揽也不问,只说:“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打算在你的弯刀上涂毒。因我知道这刀你肯定会捡,只要我割伤你的手心,你必将中毒而死。你猜我为何不做?”

    正准备冲上前的阿武霍然停住脚步,先看自己的掌心:“谢千户不齿做这般不讲道义之事?”

    “又不是比武,我和你讲道义?”谢揽鄙夷道,“你带了那么多人来围杀我们夫妇,我凭什么和你讲道义?”

    阿武藏在斗笠下的脸孔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你为何……”

    “因为赢你又不难,何必浪费我的药?”谢揽动手时不爱废话,但此人伤了他的手臂,必须报复回来心头才能舒坦。

    “大言不惭!”阿武果然被他气到,弯刀在手中打了个转,朝他攻过去!

    谢揽以双手握住刀柄,这是他重视对手的表现。

    ……

    一辆马车来到城门,车夫亮出汤总兵的令牌,城门开启。

    马车驶入官道,一路疾驰,直到听到东侧林地里的打斗声,才转入林地中。

    车夫绕过混战的双方,往更深处行驶,像是在寻找谢揽。

    而此时谢揽已将阿武逼入死角,他的肩膀被弯刀割出了一道血口子,但阿武的大腿被他砍的深可见骨。

    车夫先是远远地看,见形势不妙,大喝一声:“谢千户手下留情!”

    说着从马车厢里拖拽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且以匕首抵住他的喉咙,“不然我杀了他!”

    谢揽背对着他们,不知人质是谁。担心是冯嘉幼,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幸好不是。

    人质有几分面善,但谢揽想不起是谁。

    而阿武趁机往人质处逃,谢揽本想阻止,车夫忙将人质口中的棉布拽了。

    人质张口大喊:“表妹夫救命啊!”

    这一声“表妹夫”喊得谢揽身形一滞,想起来了,是冯嘉幼的二表哥江赴。

    此次出门前冯嘉幼曾给江赴写过信,说路过扬州时会去拜见外公,江赴回信说会去渡口接他们。

    但登船之后,他们答应了秦硕先来一趟淮安,冯嘉幼便又写了一封信说要推迟。

    江赴穿着锦衣华服,却蓬头垢面,哭丧着脸道:“表妹说先来淮安玩儿,淮安与扬州又不远,我便也来了淮安。想着从这接你们,咱们在一起回扬州。没想到刚抵达淮安没多久竟被歹人抓住,关了起来!”

    谢揽:“……”这伙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露。

    “谢千户,让你的人全都停手,放我们走。”车夫朝韩沉那边张望一眼,“不然反正要死,我们拉着他……”

    车夫话都没说完,谢揽骤然朝他逼近!

    “小心手臂!”阿武只顾得提醒,判断出自己阻挡不及,先逃为上。

    而车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持着匕首的手臂便被一刀砍断!

    江赴被溅了一脸的血,低头看着那条断掉的手臂从他肩头滚落,吓得尖叫一声。

    谢揽杀了车夫,却没能拦得住阿武逃走。江赴在,他也没去追。

    反正阿武已是重伤,没个十天半个月养不好,目前已经造成不了威胁。

    谢揽以刀尖挑断江赴身上的绳索:“没事了。”

    江赴颤颤问道:“表妹夫,你、你在拿我的命赌吗?”

    谢揽道:“怎么会,我有把握才对他出手。”

    “你见过他动手?你知道他的武功?你以为他真是个车夫?”江赴指着地上断臂的尸体,质问出一连串,“你一概不知,哪来的把握?分明就是不重视我,懒得顾虑太多!”

    谢揽:“……”懂的还挺多。

    江赴见他眼神躲闪,知道自己猜对了:“等我见到表妹,肯定要告诉她!”

    ……

    谢揽回去府衙,先将这事儿告诉了冯嘉幼:“江赴是你的表哥,我岂会不重视。只不过从前松烟被绑了几十次,各种绑匪我都见过,才没太多顾虑。”

    听说首领重伤,其余刺客全灭,冯嘉幼松了口气:“我表哥人呢?”

    谢揽指着南边:“我让韩沉派人送他回扬州去了。”

    冯嘉幼瞧见他肩胛骨处有一道细细的刀口,并不严重:“除了肩膀,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了。”谢揽展开双臂,一副随她自己检查的模样。

    看来是没问题,冯嘉幼道:“如今只差一个西江翁,不知他的实力如何,会不会对咱们下手。只要他不动手,咱们基本上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淮安府。

    除非汤总兵想造反,直接派兵抓他们。

    谢揽猜测:“估计是会动手的,我听韩沉说,西江翁平时都不出现,像不在淮安一样,但前几日似乎回来了,搞不好是为了刺杀李似修的事儿。”

    冯嘉幼一直想问:“夫君,若这西江翁真是你的旧相识,他作恶多端,你会不会下手杀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谢揽从不优柔寡断,“但若是你的旧相识怎么办?”

    “我才认识几个人?”冯嘉幼亏他想的出来。

    “万一是江赴?”谢揽随口道,“扬州与淮安挨着。西江翁,二表哥姓‘江’,前几日又恰好来淮安,我看他挺有可能。”

    冯嘉幼被他给逗笑了:“我外公家银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表哥多想不开才会去贩卖私盐,抢劫商船?”

    谢揽也笑:“家中银钱多的花不完,没趣儿,于是去寻求刺激,这样的富家公子我见多了。”

    “表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比我舅舅更善于经商,不是个纨绔子弟。”再一个,冯嘉幼信得过江家的家风。

    “嘘,有人来了。”

    敲门声响起:“谢千户,汤总兵知道您回来了,想请您与夫人去趟花厅。”

    谢揽看向冯嘉幼,低声道:“他这样说,怎么有摊牌的意思?”

    冯嘉幼暗道不妙:“过去看看情况。”

    两人去到花厅。

    汤秉谦稳坐在上首,秦硕在左下首坐着,见两人入内,他站起身相迎。

    汤秉谦阻止他:“事已至此,不必假客套了。”

    秦硕仍朝谢揽夫妇彬彬有礼的拱手:“谢千户,谢夫人。”

    谢揽原本是打算给这位总兵行礼的,他既这样说,那恰好免了:“看来首领已经归来,腿被我砍成那副样子,跑的还那么快,确实有几分能耐。”

    “谢千户才是真的能耐,说是我大魏武官第一人也不为过。”汤秉谦赞赏道,“沈指挥使好眼光,你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谢揽嫌恶心,懒得和他说话。

    汤秉谦又看向冯嘉幼:“谢夫人也不愧是冯家的后人,心细如尘,你夫妻二人……”

    冯嘉幼同样不想和他多废话:“汤总兵有话不妨直说。”

    汤秉谦笑道:“谢夫人是个痛快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原本负责刺杀李大人的刺客被谢千户打成重伤,这刺杀的任务,恐怕就得谢千户来代劳了。”

    谢揽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汤秉谦看向他:“我知你与韩沉关系不错,不为难你,会推到其他人头上,你尽管放心。”

    冯嘉幼蹙眉:“汤总兵是在收买我们?”

    “收买?”汤秉谦大笑两声,“我是在命令你们!”

    冯嘉幼先一步按住谢揽,挡在他面前:“我们为何要听您的命令?”

    秦硕在旁温和的解释:“谢夫人应该还不知道,扬州江家二公子江赴,是真正的西江翁。”

    什、什么?冯嘉幼蓦地睁大眼睛,竟真让谢揽给说中了?

    谢揽:“……”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成了乌鸦嘴。

    秦硕道:“我们原本也不知道,以为是另一个人……”

    汤秉谦接过话:“江赴前几日入城查验身份时,因我特意交代过,手下见他与谢千户有点姻亲关系,便将他和他的车夫抓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揽不屑一顾。

    汤秉谦继续道:“今日江赴脱困,竟返回西江翁的据点,还派人去他被囚之地,救走了他的车夫,我才知道富可敌国的江家子孙,竟会偷着干这种勾当。”

    说完瞟了冯嘉幼一眼。

    冯嘉幼忍不住咬紧牙,好个没脑子的混账东西!

    汤秉谦淡淡道:“江赴不只贩卖私盐,还劫掠过不下十艘商船,听闻谢夫人熟知律法,不知以他的罪行,够不够抄了整个江家?”

    冯嘉幼紧紧绷着嘴唇,被这胡作非为的表哥气的脸色泛白,胸口剧烈起伏。

    原本是她按住谢揽,现在变成谢揽扶住她。

    “如何啊谢千户,往后站在我们这边,不会亏待你的。”汤秉谦软硬兼施,朝着谢揽笑呵呵地道,“李似修不过是内阁的一颗棋子,背后无势,只要寻个合适的理由,杀便杀了,且当做你的投诚……”

    投诚?谢揽此时只想上前去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在心中忍了又忍。

    冯嘉幼许久不言语,目光泛着冷冷寒光,扫向汤秉谦。

    汤秉谦竟会觉得有些心惊。

    “夫君,你不是带了沈邱的令?”终于,冯嘉幼轻飘飘地开口,“那令是可以先斩后奏的,杀光他们,再推给李似修,反正李似修背后之人定会为咱们开脱。”

    谢揽愣住不动,因为知道这种冒险的方式,不像是她的风格。

    汤秉谦和秦硕却信以为真,他们清楚谢揽的实力,瞬间变了脸色!

    几名护卫已从两侧奔来,刀刃朝外,将汤秉谦两人护在身后。

    “天真!”汤秉谦语速极快,生怕谢揽动手,“你们以为我俩死了就没人知道了?难道你们还能屠了整个漕运司?”

    望见这般阵势,冯嘉幼无情嗤笑:“开个玩笑罢了,瞧你吓的,哪儿还有一点总兵的样子,还不如秦大人一个读书人呢。”

    “你……”汤秉谦愤怒且茫然,他搞不懂这个女人,刚才明明陷入了恐慌为难之中,为何突然又淡定自若的嘲讽自己?

    原因简单得很,冯嘉幼察觉到异常。

    西江翁一贯谨慎,在淮安经营许久,即使手底下有汤秉谦的眼线,也没被他发现身份。

    江赴都丧心病狂到去抢劫商船了,竟为救一个车夫,将自己给暴露了,这合理吗?

    秦硕道:“谢夫人,我们真不是在诈你。”

    冯嘉幼面无表情,她知道他们没撒谎,因为这个谎言太好戳破,只需知道江赴有没有回扬州即可。

    她认为不合理的地方是“救车夫”。

    江赴要救这个车夫,大可以告诉谢揽去救,偏要假装回扬州,又偷跑回来自己带人去救。

    可见“车夫”身份特别,谢揽认识。而江赴又不确定“车夫”想不想见谢揽。

    冯嘉幼已经猜出“车夫”是谁,料想这其中应有隐情。

    此时门外有声音喊道:“总兵大人,衙门外有人前来拜见谢千户,说是谢千户的亲戚。”

    看来是江赴,汤秉谦虽不知他来的目的,但正愁冯嘉幼不信:“喊他过来。”

    不一会儿,梳洗打扮好了的江赴,散发着满身的富贵气场,迈步进入花厅中。

    他身后跟着一个微微佝偻着背,戴着半边眼罩的男人,应就是他救出的车夫。

    冯嘉幼淡淡扫了一眼,毫不惊讶。

    而谢揽原本只是隐隐怀疑,待见到真是冯孝安,依然忍不住惊讶。

    汤秉谦才喊了一声“江公子”,江赴先发制人:“汤总兵知道我是真正的西江翁了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不想再瞒着了?”

    汤秉谦眯起眼睛:“哦?”

    “因为我想和大人好好算个账。”江赴望一眼左右持刀的护卫,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册账本,目光中充斥着属于商人的精明,“这些年府衙、山阳卫、督造司,以及你们漕运司上下收了我多少银子,可不是让你来刁难我表妹和妹夫的!”

    汤秉谦看一眼他手中的账本,好笑道:“那又如何,你将这账本拿出来,看是你江家先亡,还是……”

    “我江家有错之有?我卖私盐?好笑,你亲眼见过吗?”江赴摆出行得正站得直的态度,“报歉得很,私盐生意我江赴从未碰过,被你们勒索的这些银票,全是我江家做正经生意赚来的,没有一两银子是脏钱!”

    汤秉谦愣住:“你……”

    江赴拿着账本当扇子,扇了扇风:“还想说我抢劫商船?尽管去查,我劫掠的商船中一半是我江家名下的产业,另一半在抢之前就被我以高价买了下来。总兵大人,我这纨绔子弟闲着无聊找乐子,抢自己的东西,不触犯律法吧?”

    汤总兵瞠目结舌,许久做不出反应。

    秦硕从未见过这种手段,更多的是诧异:“江公子耗费那么多精力和财力,就是为了捏我们的把柄?

    江赴摊手:“不是说了么,我闲啊。”

    冯嘉幼沉默不语,是在猜冯孝安让江赴在淮安筹谋的原因:“表哥,八年前我爷爷查的那艘商船,莫非和漕运司有关?”

    漕运司的总署设立在淮安,这是淮安最特殊之处。

    “这就得问总兵大人了。”江赴朝汤秉谦拱手,“当年那艘运送黄花梨木的商船,背后的主人正是总兵大人的亲弟弟。”

    汤秉谦瞧着是面不改色,但眼神透出了几分慌乱:“什么黄花梨木?”

    “大人不必与我说。”江赴扬手将账本扔给了谢揽,“去和玄影司说。”

    谢揽擡臂接住,知道有人想抢,也不收起来,就随意拿的手中。

    他瞄了一眼冯孝安,原来二叔最初留书出走,说有了仇人的线索要去中原报仇,竟是真的。

    冯嘉幼盯着汤秉谦,心头的怒火蹭蹭升起,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不会武功,若是有谢揽的本事,估计也会不管不顾的上前杀人。

    只要汤秉谦不承认,爷爷马车失控之事就没办法查证,毕竟已经过去八年。

    且爷爷只是摔了一跤,导致每况愈下的身体变得更差,算不上死因。

    是注定没办法治他的罪。

    故而汤秉谦镇定的极快,朝谢揽伸出手:“将账本拿来,我放你们离开。”又看向江赴,“你设局行贿官员,真以为自己能摘干净吗?”

    江赴哦了一声:“我说你们勒索我,你说我设局陷害你们,咱们不妨试试看,朝廷里那些高官们,是想送我一个无名小子进大牢的人多,还是想让你们挪位置的人多!”

    汤秉谦被气红了脸,指着他半响说不出话:“你区区一个商户,没有功名在身,如此以下犯上,只要我还在这官位上一天,就有权治你的罪!给我拿下他!”

    江赴连忙贴近谢揽:“我若是你,应立刻回去谋划一下,此番要推谁出来顶罪!”

    “我看你们谁能活着离开淮安!”怒急了的汤秉谦抢了护卫的兵刃。

    秦硕慌忙拦住:“万万不可啊!”

    账本交出去,顶多是遭受弹劾,京中自有人帮着。这一明目张胆的动手,将事情闹大,那就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本事,能敌得过谢揽和李似修身边的护卫们。

    一直看热闹的冯孝安退出了花厅。

    冯嘉幼转身追出去,谢揽只扭头看了一眼。

    ……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冯孝安没走远,就站在东侧的廊下等人。

    冯嘉幼见他没有溜走的打算,放缓了步子,走到他面前去。

    冯孝安先问:“小嘉,八年前那艘运送黄花梨木的商船,是谁告诉你的?你之前明明并不知道。”

    冯嘉幼忍不住和他唱反调:“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不知道?”

    冯孝安:“你若知道,就不会整日安心待在冯府里草拟新律。告诉我是谁。”

    冯嘉幼偏不告诉他,厉声质问:“你早知道,所以你派了表哥来淮安筹谋。也就是说,外公和舅舅也早知道你没失踪,只有我和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并没有太早,在我盯上漕运司之后,也就是四年前,才来扬州见你外公。”冯孝安擡起手摘下了那只眼罩,想要看清楚她。

    “四年前……”冯嘉幼想起外公家送的那些生辰礼物。

    从前外公都是送她京城的商铺、地契。

    最近几年除了商铺地契之外,还有翡翠镯子、千里马之类的东西。

    尤其那匹千里马是她最想不通的,外公为何会从江南送匹西域的汗血宝马过来京城?

    难道都是冯孝安借外公之手送的?

    冯嘉幼不去问,也并不想知道,不冷不热的与他谈论正事儿:“我们此行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现在应该还不是对汤秉谦出手的时候,不足够给他致命一击。”

    “问题不大。”冯孝安指了下花厅,指的应是秦硕,“至少我终于知道他在京城中的同党是谁了……”

    “那就好。”冯嘉幼不等他说完,想回去找谢揽。

    冯孝安问:“你还在怪我以天命欺骗你,安排了你的婚姻?”

    冯嘉幼不答。

    冯孝安从她的沉默中揣摩出许多,笑了一声:“我早告诉你,小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世上如果有人配得上我的女儿,必定是他。”

    “那我应该感谢你吗?给你跪下磕几个头够不够?”冯嘉幼如今见他,虽不像上次一样气怒,但绝对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我对他满意就能证明你没有错?不仅没错,你亏欠我的由他代你偿还,你从此问心无愧?”

    冯孝安并未收起自己的笑容,温言细语地道:“之前你去黑水城,姚三娘曾让你去她的医馆找她,你没去。”

    冯嘉幼当时和谢揽闹了别扭,生着闷气离开了黑水城,忘记了去找姚三娘。

    回京城的半路上才想起来,谢揽还派人回去问了问,姚三娘又说没事。

    “如果你去找她,她会给你一箩筐的小饰品,那些都是我带着小山打通西域时积攒下来的。姚三娘会告诉你,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还有一摞子从小到大的纸鸢,每一年你生辰,我都会亲手做一个。”

    冯孝安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还会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被困在黑水城陪着小山长大的那些年,我教他读书写字,他反过来教了我什么叫做责任……越是知道‘责任’两字的重量,越是明白我为人子、为人夫、做人父,是有多么的一塌糊涂。糊涂到我根本不知该怎样去弥补……”

    冯嘉幼心道不是不知道怎样弥补,是窟窿太大,补起来累。

    夫妻关系她不清楚,但与她的父女关系他定没有自信。

    冯嘉幼冷漠地问:“所以你选择继续逃避,连道歉都让姚三娘代替?”

    冯孝安背靠着廊柱,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可是你没有来,你猜到她找你与我有关,你却会忘记。说明我这个父亲在你心中,分量轻的实在可怜,我的逃避,更显得可笑。我意识到我们父女之间或许并不是一团乱麻,更像是一张白纸……”

    冯嘉幼嗤之以鼻:“我管你是借人之口,还是鼓起勇气亲自道歉,我统统不接受。你也不必想着和我修复什么父女关系,我们之间除了血缘之外没有任何关系。我从前不需要你,往后更不需要你。”

    她毫不留恋的转身。

    冯孝安喊住她:“我知你不愿见我,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必须征得你的同意。”

    听他语气慎重,冯嘉幼不由转身:“什么事?”

    冯孝安突兀地道:“大理寺只有少卿,正卿的位置已经空了两年,哪一方都拿不下来,你可知道原因?”

    冯嘉幼愣了愣:“沈邱他们筹谋着留给你?”

    真有可能。

    冯孝安是失踪不是死了,失踪之前就已经是三品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卿也只是个三品。

    唯一的难点是他不能突然现身,最好立个功再回来。

    他去往西北之前,曾在兵部留下一封文书。

    谢朝宁若肯接受诏安,来京城接受封侯,冯孝安随他一起回来,就等于是立功。

    如今想让谢朝宁接受诏安并不是太难,因为他的出发点全是为了儿子,只要搞定了谢揽即可。

    但想让谢揽接受诏安真的是难如登天,他们父女联手估计也挺悬。

    当然,他可能还有其它的立功计划。

    冯孝安承认下来:“之前我不同意,对他们说我命不久矣,劝他们死心。”

    冯嘉幼问:“你改主意了?”

    “是。”冯孝安微微垂眸,“你爷爷再世时,我从未做过一件令他满意之事。我想,这不失于一种弥补方式,站在他的位置上,做他未做完的事……”

    他擡眼看向冯嘉幼,目光中带着几许希冀和几许试探,“这样一来,我将会回到冯家,不知你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