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督公那么多秘密,他走的掉吗.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谢揽的确没当一回事,昨夜说过多少羞耻之言,遮羞布全都扯光了,这算什么?
但被冯嘉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审视着,他还是承受不住,略显局促的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躲闪她的视线。
冯嘉幼心道这才像话,又感叹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一旦开过荤,就变得哪儿哪儿都荤。
冯嘉幼取过一本卷宗,在面前摊平:“正经一点,先和我讲讲今天朝中……”
谢揽不乐意:“由着你整天逗弄我,我逗你一下,就成了不正经?”
还是个写律法讲公平的人,毫无公平可言。
冯嘉幼擡头瞪他,他连忙说:“关于朝中的事情,我回来前去过一趟书楼,已经全都告诉过二叔了。”
既然如此,冯嘉幼不需要再管,继续低头看卷宗。
刚看两句,听见谢揽问:“你下午和隋瑛一起出了城?”
冯嘉幼点头:“去了青云观,陪隋瑛去求符。”
难免想起隋瑛那支签,令她恍惚了下,“对了,骆清流追上来说,徐宗献约咱们见面,我答应了。半个时辰前宫里送信过来,时间定在了后天晚上。”
“后天?后天是你生辰,不能改天?”谢揽突然意识到李似修也会去,一拍桌子,“徐宗献是故意的吧,这不明摆着给李似修个机会陪你过生辰吗?”
卷宗都快被他震离了桌面,冯嘉幼按住:“就算他真有这个想法,也请了你去,能如何呢?再说谁过生辰不请几个好友聚一聚,李似修如今不算朋友,也算咱们的盟友吧?”
谢揽依然不悦:“但是他不一样……”
冯嘉幼拍了下他的手背,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从前你防着他我能理解,现在你还和他较什么劲儿呢?”
“从前”和“现在”两个词,将谢揽心里给说舒坦了。
从早上被她喊起来去衙门点卯,她的表现就像昨晚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或者说圆房就像她规划里必经的任务,只有完成的意义。
害他从被轰出门开始,心情愉悦之余,也难掩一些失落。
一直在衡量自己如今在她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重。
就差摘朵花下来,拔花瓣数一数了。
谢揽心满意足,也不再争执,笑着说:“那你继续看吧,我不吵你了。”
被他像猎鹰一样盯着,冯嘉幼哪里看得进去,无奈地道:“你忙你的去,莫要一直看着我。”
谢揽坐着动也不动:“我该做的白天都做完了,现在没事儿做。一整天在官场上对着一堆虚假的脸,还不许我回来看看媳妇儿洗洗眼睛了?”
冯嘉幼:“……”
瞧他这怨气,都快将屋顶给冲塌了。
抱怨个没完,不就是因为早上该给的温存没给,逼着他去了衙门么?
真是个小心眼。
冯嘉幼阖上卷宗,先不看了,反正今天已经看的不少。
谢揽目望她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他背后。脖子两侧一凉,还以为她想掐他,不曾想竟是帮他捏一捏,更觉得可怕。
冯嘉幼原本想帮他捏肩膀,硬邦邦的捏不太动,只能去捏脖子两侧比较软的地方,柔声细语地道:“我知道夫君在外辛苦了……”
“别。”谢揽赶紧按住她的手,毛骨悚然,“幼娘你正常一点,不然我害怕。”
冯嘉幼不费力气的挣脱,在他肩膀锤了一记:“真是不知好歹。”
谢揽再次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旁来,侧坐在自己腿上,双臂一环,紧紧箍住。他想抱一抱她,想一整天了,终于得逞。
冯嘉幼不敢让他这样抱,刚尝了甜头的男人太容易起火,她还难受着,今儿是真的不想。
但她又不敢挣扎,坐的位置不对,扭两下指不定火上浇油。
谢揽感受到她的不安:“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知道你需要缓两天。”
“你心里清楚就好。”冯嘉幼还真有些说不出口,心情一放松,身体也软软瘫在他怀里,“你也是自己活该。”
听出她的埋怨,谢揽不敢吭声,昨夜到最后确实是有些狠了,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及时悬崖勒马了。
可也不能怪他没有自制力,就算他念心经自控,她在耳边颤着嗓子一声声喊,魂都要给他喊没了,没疯都算他厉害。
不知想到什么,他叹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冯嘉幼没精神追问他,早上没睡成回笼觉,一放松她就有些犯困了。
谢揽发现她闭上了眼睛,生气的将她摇醒:“你过分了啊,看卷宗的时候精神百倍,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才和我说两句话,转头就能睡着?”
“谁让你怀里那么温暖?一暖和我就容易犯困,你不知道?”冯嘉幼才不管他,靠在他肩上不睁眼,“往后日子长着,说到你烦为止。”
谢揽又被擒住了喉咙,无话反驳,只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由着她入睡。
她容易惊醒,一直等她睡沉了,才抱她去床上躺着。
……
两日后的晚上。
今年的气候的确反常,尚未入冬,京城竟已经飘起了零星雪籽。
一辆马车停在了冯府后门,是徐宗献派来的。
冯嘉幼和谢揽出了房门,她怕冷,不仅穿的袄裙厚实,还裹着带帽的毛披风。
妆容淡淡,维持在一个不失礼的标准。
因为珊瑚给她梳妆打扮时,谢揽一直站在一旁阴阳怪气。
出了后院大门,往马车一瞧,驾驶位上坐着竟是骆清流。
他用手指挑高斗笠的帽檐,打量谢揽:“哎呦,大哥这身贵公子的模样,我还真是不习惯。”
谢揽走过去摸了下马背:“徐宗献派你来给我们赶车,还说你不是养马的?”
骆清流认输了:“是是是,大哥慧眼如炬,我就是养马的。”
两人上了车,骆清流带他们往湖边去。
冯嘉幼隔着车门问:“清流,督公他……”
骆清流害怕和她说话,赶紧将话题引走:“大嫂你不仗义,我都说了不要告诉隋瑛。”
“我又没有明说。”冯嘉幼心道明说的是你吧,气隋瑛的那句话,指不定是真心话,“我可告诉你,叶适舟来京城了,昨个我和阿瑛还招待了他……有些事情赶早不赶晚,小心后悔莫及。”
骆清流一听到叶适舟就生气,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听出冯嘉幼话里有话,几乎要勒停了马:“我赶什么早,谁有我早?结果便宜不是被后来者占了?这辈子我再也不去赶早了,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便宜不好吗?”
冯嘉幼:“……”
这句劝人的话用在他身上,还真是不合适。
骆清流冷笑:“她和叶适舟根本没可能,以她的身份,能嫁给一个仵作?若他俩真能两情相悦,我坐等着看他们的惨淡收场。”
冯嘉幼想问,所以你是因为清楚自己和阿瑛更没可能,才不肯说?
思前想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马车抵达湖边。
“我先进去通报一声。”骆清流将他俩仍在岸上,先行登上了一艘画舫。
稍后从画舫下来另一人:“谢千户,谢夫人,请。”
谢揽扶着冯嘉幼往前走。
那人落在后头,跟着走了几步,两指之间突然亮出一柄细薄似刀片的暗器,朝谢揽背后攻去!
他才刚有动作,谢揽便转了身,去擒他的手肘。
他身姿灵巧闪身躲开,谢揽挥拳再攻,先将他从冯嘉幼身边逼开。
冯嘉幼原本紧张的向后连退,看两人相互较量,眼花缭乱之间,忽地想通了此人应该就是徐宗献身边的暗卫,姜平的师兄。
从淮安离开时,谢揽曾放话说回京之后找他比武。
“谢千户可满意了?”姜仄的手臂几乎被他拧脱臼,忍痛抱拳笑道,“上次在下能够打落你击出的竹篾片,是因为你击的随意,而我职责所在,始终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谢揽报了上次的仇,心里终于舒坦了,“你接暗器的本事,在我遇过的人里能排前三。”
……
画舫二层,徐宗献临窗站立,看向岸上。
骆清流在旁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刀疤:“谢千户最可怕的并不是武功高,是他够狠,还蛮不讲理,幸好他夫人是个讲理的人,他又惧内,否则……”
算了吧,“但他夫人太会讲理了,实话说,属下怕她多过怕谢千户。”
原本还搞不懂,像谢揽这样猖狂的性格,竟会怕夫人。
了解冯嘉幼之后,骆清流只能说谢揽真不是一般人,为民除害,英雄气概。
徐宗献微微勾唇:“听上去,你这一路与他们相处的颇为融洽,挺投契的?”
骆清流道:“属下只是……”
徐宗献在他肩头拍了下:“因为你和谢千户都还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恣意在身上,却由于各自的原因,不得不折了羽翼,困于这方囚笼,难免惺惺相惜。不同的是,我瞧着他实属心甘情愿,你却是被逼无奈。”
骆清流忙垂首,不敢辩解。
“清流,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将满八年。”
徐宗献叹了声岁月匆匆:“犹记得当年我承诺过你,以十年为期,往后去留随意,还剩下两年,不知你如今是何想法?”
骆清流能有什么想法,他知道督公那么多秘密,走得掉吗?
他说督公是个好人,是相对他见识过的恶人而言,也是相对“自己人”而言。
所谓的十年为期,当年也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是个驯服他的期限罢了。
那会儿他十六岁,少不更事,如今哪里还敢有这种奢望。
骆清流恭顺地道:“属下家中已经无人,是有多愚钝,才会放着少监不做,出宫去讨生活?”
说着话,门外传来姜仄的声音:“督公,谢千户夫妇到了。”
冯嘉幼听见一声“进来”。
姜仄推开房门,屋内暖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的侍女上前:“夫人……”
冯嘉幼解下披风交给她,才跟着谢揽入内。跨过门槛之时,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徐宗献或许没有冯孝安善于算计,也是个工于心计之人,顶尖的政客。
入内后,见徐宗献在一个矮几后盘腿坐着,和第一次见他差不多,依然是一副富贵员外郎的装扮。
“督公。”她先行了礼,谢揽才跟着喊,随后被引着去左侧的矮几后入座。
徐宗献问姜仄:“之前你得罪了谢千户,可赔罪了?”
谢揽心道真好笑,上次掳走冯嘉幼的明明是他,却将手下推出来道歉。
不过出门之前冯嘉幼千叮万嘱过,让他不要再提起掳人的事儿。
冯嘉幼是领情的,她知道以徐宗献的身份,已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赶在姜仄说话前,她先道谢:“关于我祖父的事儿,上次多亏督公指点。”
徐宗献笑道:“指点谈不上,无非是他们刺杀犬子,惹恼了我,我又碍着与犬子在朝中对立的立场,不便出手,才请谢千户给他们一个教训。”
“犬子”二字,令冯嘉幼和谢揽都楞了楞。
这摊牌真是摊的猝不及防。
且厅内提到李似修时,他正登船。
李似修昨日回京,第一时间想来见徐宗献,误会父亲多年,总要亲口道个歉。
徐宗献却拒绝了他,推到今日。
以往李似修哪次说要见他,无论有什么要紧事儿,他总会搁到一边。
如今他死里逃生归来京城,竟遭到了拒绝,颇有些奇怪。
李似修登上画舫,瞧见侍女手中竟抱着一件华贵的女子披风,不由锁起了眉。
他父亲见他,是不会请外人的,除非不是外人。
不等禀告,李似修面色不善的推门入内。
待瞧见厅内光景,瞬时呆在了门口,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冯嘉幼一看他愕楞的模样,知道徐宗献是瞒着他的。
再看徐宗献脸上不加遮掩的笑意,估摸他就是想看自己儿子的笑话。
徐宗献许久不曾见他有过这般鲜活的表情了:“叙之,你也未免太没规矩,我宴客,你就这样闯进来?”
李似修很快恢复常态,明白过来,没向徐宗献行礼,转身朝谢揽拱手:“谢千户,谢夫人,别来无恙。”
谢揽已经被冯嘉幼拉着站了起来,眼睛却往李似修衣摆上瞄。
今天是冯嘉幼的生辰,以往他都会送支双色木芙蓉,今年没送。
也不知会在衣摆上气愤的写些什么,是不是类似之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之类的骂他。
然而李似修今天也披了件宽大的毛披风,裹的虽不严实,却恰好挡住衣摆两侧。
李似修走去他们对面,正准备落座,谢揽喊他:“李大人,你热不热?”
李似修心事重重,这才想起披风没有解,可他非但不解,还将两侧一拢,裹的更为严实:“我这两天受了风寒,怕冷。”
说完在矮几后坐下。
谢揽瞧见他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八成是在说谎。
可恶,肯定写的不是什么好话。
“真巧,我也感染了风寒。”谢揽摆出一副今天你的衣摆我看定了的态度,朝徐宗献抱拳,“麻烦督公多添点儿炭火。”
热死你,看你脱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