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八大宫殿在东朝初年是始帝与七大将所居住的宫殿,当年八人情笃义重。帝曰:江山可与共享,何乎区区皇宫!皇宫里除帝、后、妃、嫔、侍外竟住有他人,这可谓是史无前例,但那八人确实曾同住于这皇宫,只是后来七将陆续婚配,便也陆续搬出皇宫,各在帝都立府,乃至后来封国,八人离散天涯。
那八人的情谊、功业是比传说更甚的、无人能逾的传奇,虽今日,东朝帝国已面目全非,那八人仍如神一般不可侵犯,而这八宫、这虽独立却以长廊连接起来的八大宫殿便是当日那“共享天下”之举的证明!
只是……那样的情谊真的可以永远存在吗?当年情同手足的八人,为何会有日后的分离?那个将座下的江山亲手分予他人的始帝,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山帝业在他心中难道真的不是最为重要的?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八人的情谊最为重要,那又何必有分国、分离之举?八人又为何不能同存于帝都……
走在那九曲八折的长廊上,看着那长长弯弯蜿蜒望不到尽头的廊栏,任穿雨难得地胡思乱想起来。长廊两旁种着各种花树,寒冬里最多的便是红艳如火的梅花,隐隐的花香和着冬风吹来,清冷幽芳。
“这不是久微先生吗?”
迎面而来的人让任穿雨反射性地出声相唤,同时脸上也挂上亲切的笑容,眸光平和中藏着一份警戒,他不会忘了当日武临台上那一道冷利刺骨的目光。
“原来是任军师。”久微也回以温和的微笑。
“先生又为风王准备了什么佳肴?”任穿雨目光瞟过久微手上的托盘,盘中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盅。
“今日节庆,自有宫中御厨为风王准备膳食,久微不过采了今晨才开的白梅,泡一壶‘冷香’,给风王净齿罢。”久微答得温文有礼。
“哦?”任穿雨眯眼笑笑,一字一句地缓缓道出,“说来,自有先生照顾风王‘起居饮食’,风王不但玉体康泰,更容光琢艳,实是先生功劳,让我王甚为心慰,让我等臣子甚为心安!”
“你!”久微闻言变色,看着眼前之人,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可一双眼睛却藏着蛇的阴冷、狐的狡诈!这个人……久微冷下了脸,紧紧地盯住眼前的人。
“宫中除帝王以外,难留外人,但先生却可长住长离宫,足见风王对先生另眼相待……宠爱有加!”极其轻淡的话语却在最后的几字上重重咬音,面上依是云淡风轻的和气,眸光随随意意地、轻飘飘地扫过来,落下时却是重逾千斤!
“……”久微默然不语。
两人隔着三尺之距静立,远处有忙碌的宫人,这里却是窒息一般的沉静。寒风拂过,吹起落花,扬起衣袂,却拂不动两人紧紧对峙的视线。
“一直听说任军师是个聪明厉害的人,今日总算信了。”
良久,久微忽然笑了,单手托盘,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那一刹,风华迸射,那张平凡的脸上有着魅惑众生的魔力。
“哪里,穿雨愚笨,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任穿雨同样笑得温雅。
“不敢。”久微侧首看向廊外,一枝腊梅斜斜伸过,倚在长廊栏杆上,抬手轻触梅枝,闲闲优雅,“只是久微痴长几年,倒有一点可以告诉军师。”
“穿雨洗耳恭听。”任穿颔首而笑,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内心也有几分佩服他竟能如此淡然处之。
“善刀者毙于刀,善谋者卒于谋!”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转首,眼光如出鞘的剑,冷、利而迅速地刺向对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顿,刚要开口,却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久微,看着他从梅枝上移开的手,看着他指间环绕着的一缕线一般的红气,而那一枝浓艳的梅花竟瞬间枯萎!
“你……”任穿雨惊骇结舌。
“军师怎么啦?”
久微温柔地开口,温柔地浅笑,目光瞟过任穿雨惊得发白的脸,眸中冷锋更利。手腕一挥,指间的那一缕红线便游动起来,仿如蛇信一般缓缓向着任穿雨游去。任穿雨却是手足冰凉地呆立着,眼睁睁地看着那红线一寸一寸地接近,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你……你是……”
话才吐出一半,颈间便是一紧,一口气换不过来,刹时便失了音。一缕红线正一圈一圈地绕着颈脖,一圈一圈地慢慢收拢,任穿雨伸手往颈间抓去,却什么也未抓住,那红线圈却是越来越紧,他一张脸慢慢变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出声,咽喉似被铁钳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四肢渐渐发软,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晕闪烁,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片黑暗……那一刻,他仿佛听到死亡之门打开的声音,一阵凄冷阴森的寒风刮起,身往无垠的黑暗深渊沉入……
“为久容,我恨不能将你打入阿鼻地狱!”声音如线,既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剑刺骨,“可是夕儿……看在风王的分上饶过你,若以后你敢再伤夕儿,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颈上忽然一松,“呼!”终于又可以呼吸了!周身的感觉慢慢回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长廊依旧古雅,红梅依旧香艳,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风,抬手抚向颈间,什么都没有,触手是温暖的肌肤……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