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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夕……”久微才待开口,钟园指尖一动,便让他闭上了嘴。

    “久微,明天我再去找你。”惜云不在意地挥挥手。

    人走后,房中便只剩两人,刹时静寂如默。

    一个半卧床榻,一个静坐软榻,一个目光看着帐顶,一个凝眸盯着茶几,彼此的神思竟都有几分恍惚。目光偶尔地相对,却是迷离如幻,如置梦中。

    “惜云。”很久后,才听得兰息轻声相唤。

    “嗯。”惜云应声,目光看向床榻中的人,那样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

    兰息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暖柔软,轻轻叹息:“我们都还活着!”

    一句话,安两心。

    是的,都还活着,活着才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若死了,那便只余终生悔痛憾恨!所以,庆幸,活着!

    “世人皆道你我聪慧,可我们又何其愚昧!我们可以看透人生百态,却看不清自己,看不透对方,定要毁灭了方才能清醒!”兰息摩挲着交握的手,有些嘲弄地笑笑。

    “我们相识十年,从初会之始便未坦诚相待。”惜云低首看着相缠相扣的手,浅浅地微笑着,“彼此隐瞒,彼此顾忌,彼此防备,却又彼此纠缠,到而今……人生没有几个十年,也没有几人能有你我这般的十年,所以……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清楚,有很多事要解释清楚,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已不必再说。”

    “嗯。”兰息浅笑相应,十指扣紧,眼眸相对,这一刻,无需言语,彼此的眼睛便已说清一切!

    不再是以往的幽深难测,不再是以往的讥诮嘲讽,不再是以往的算计猜疑,不再是以往的躲闪逃避,他们间从未如此刻这般澄澈坦然,这般心心相印,这般灵意相通!

    又何需再提以前,又何需再来解释,江湖十年隐瞒身份的打闹,落英山前犹疑的迟到,五万风云骑暗藏的防备……那些都是伤痛都有怨恨,可那些在那一箭击中时、在那以性命相救时、在那无顾己身的相搏时已全部烟消云散!

    是的,已无需再言,他们早已以彼此的生命为语,诉尽一切!

    这一刻,四目相对,两心相依,便是天荒地老!

    左手交缠相扣,右手轻抬伸出,抚向那灰白的发,抚着那风霜细画的容,眸中柔情似水,胸中柔情四溢。

    “黑狐狸,你以后得改叫老狐……”一个“狸”字生生咽在喉中。

    唇瓣相碰,鼻息相缠,双眸轻合,婉转相就。

    此时正星月朦胧,此刻正良宵静谧,此时正良人在前,此刻正情浓意动!

    且将那翡翠屏开,且将那芙蓉帐掩,且将那香罗裙解,且将那鸳鸯曲唱!

    唇扫过是火,手抚过是火,那轻语如火,那叹息如火,那呼吸如火,那火从四肢百骸烧来,炙热得似要将身融化……心却如水,柔软地、缱绻地蔓延,蔓过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凉的战栗……伸出手,紧紧地抱住,颈项相交,肌骨相亲,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潮,任那水火交缠,任那战栗不止,只想就这么着……就让此刻永无休止,又或此刻就是尽头!

    ……

    晨曦偷偷地从窗缝里射入,透过那轻纱薄帐,欢喜地、欣慰地看着那相拥而眠的两人。

    发与发纠结,头与头相并,颈与颈相依,手搭着肩,手搂着腰,那面容是恬静的,那神情是恬淡的。

    眼微微睁开,慢慢地适应房中的光线,转首,痴痴凝视那睡容,轻柔印下一吻。

    轻巧地起身,下床,着衣。

    开启那紧闭的窗儿,灿烂的冬日朝阳刹时便泻了一室,暖暖的金辉中,微寒的晨风灌进一室的清爽。

    眯眸,任那晨风拂起披散的长发,任那清风抚过脸颊,留下一片冰凉。

    “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远行呢。”不回首,却已知身后有人。

    身后的人目光幽沉地看着她,心头千思万绪,可看她那一身白衣,那随意披着的长发,却已是心知意明,刹时,胸中如万流奔涌,狂澜起伏……面上却是神色不惊,镇定从容。

    “我要走了,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明白。”

    窗边的人回首,一脸无拘的灿笑,一身恣意的潇洒,朝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辉,似从九天而降,又似瞬息便融九天。

    兰息无力地在软榻上坐下,微微合上眸。

    “知道与明白是一回事,可不可以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半晌,房中才响起兰息略有些喑哑的声音。

    惜云微微侧首,眸光如水地看着他:“我本应早早便离去,那样许多事便不会发生。我明明知道那样互疑的两人不可能同步同心,却依然留下。那一半是缘于我的怀疑与防备,一半其实是缘于我的不舍——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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