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礼服
娜拉缺席了预定好的意大利晚餐,焦灼地在客房里来回踱步。
她是李仲齐邀请的表演嘉宾,即将在明天的宴会上为东方乐演唱自己还未发售的新歌,而正如乔纳森所预料的,这是一场非公开活动,品牌并没有赞助她的服饰和珠宝。
而娜拉目前所拥有的高定礼服中,只有两件没有被同母异父的姐妹“借走”,一件是香奈儿的经典黑裙,另一件便是去年DP的“黄玫瑰之宴”——她是全球首穿,出席的也是有档次的红毯活动,造型一出备受好评,品牌方非常高兴她的穿着效果,以几乎白送的价格卖给了她。
但今天下午,助理在帮她打理衣服的时候,偶然听服务人员说见过这套礼服。
换言之,有人和她撞衫了!
晴天霹雳。
“怎么办?”助理是她初中同学,两人感情非常好,急娜拉所急,“你只带了这一件高定,换成普通礼服行吗?”黑裙不适合出席生日宴会,压根就没考虑过。
娜拉啃咬手指甲,沮丧极了:“这对东方家太不尊重了。”
助理也懂得这个道理,愈发愤怒:“都怪那群强盗,我们本来可以买新的。”
娜拉长相甜美,形象健康,一向是许多高奢品牌青睐的合作对象。而合作的次数多了,穿着效果好,有时候借出去的衣服就能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收入囊中,成为增添色彩的美丽收藏。
可娜拉付不出这笔钱,她吸血鬼似的家人又一次从她手里“借走”了钱财。
原以为穿旧款不会和富家千金撞衫,万万没想到有人也相中了那件。
这可怎么办?
她们身处太平洋小岛,借都没法借。
“只能说是临时污损了。”娜拉想不出办法,无奈道,“换成普通礼服吧。”
她还有几件高级成衣,勉强能够撑场面。
助理叹口气:“我拿去熨一熨,明天换点配饰,看看托尼有没有办法给你做个隆重点的造型。”
娜拉苦笑,刚准备和化妆师商量一下怎么改动明天的造型,手环便微微震颤,跳出乔纳森的名字。
“我先接个电话。”
娜拉接通了乔纳森的通讯,竭力若无其事:“Hello,乔。”
十几秒后,她的表情绷不住了,“是的……多谢你关心。”然后慢慢变得意外而惊奇,“是吗?谢谢,非常感谢,好的我明白,谢谢你。”
助理听得好奇,频频回头。
娜拉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整理礼服,自己走到外面通话。
海风吹拂过她美丽的金发,带走心头的巨石。
五分钟后,娜拉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轻松地告诉助理:“衣服不用换了,乔说那位小姐改了主意。”
助理立即面露惊喜,手脚麻利地拆掉防尘套,继续打理精贵的纱缎,并八卦:“他怎么知道的?是他的新女朋友?”
在同一个圈子混,难免关注行业新闻。乔纳森和IM国际的合约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独立,又能否在各大公司的围剿下保住合约。
后续也不负八卦群众的吃瓜意愿,真真假假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没多久,网上就出现乔纳森参加贝恩家聚会的照片。
纳西索斯创意总监芭芭拉在社交账号上称赞了乔纳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人在帮他。
娜拉在曼丽酒店看到他,先入为主以为是东方乐,可后来瞥见少女的身影,就知道不是东方三小姐。
很陌生的面孔,她确信没有见过她,可这实在太常见了不是吗?富豪千金有她们的社交圈,她们认识与否不重要,东方小姐认识就行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娜拉没了心事,兴致勃勃地和助理聊起天,“明天就知道了,噢,我的鸡蛋水呢。算了,你忙,我自己来。”
她从冰箱里找出无菌鸡蛋,磕碎打进水中,加一勺冰糖,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这是祖母的偏方,说演出前一天喝杯鸡蛋水,能保护嗓子和肺。
老人已经不在人世,但娜拉依旧想念她-
另一边,林泮问鹿露:“您不穿这件礼服,明天穿什么呢?”
“随便穿一件就好了嘛。”鹿露满不在乎地说,“东方乐问起来,我就说没时间买,她还能吃了我?”
傍晚时分,她和乔纳森吃过晚饭回别墅,CC就借熨衣服的机会开口,说今天好像见过一件和她的礼服很像的衣服。
“他们的礼服都装在防尘袋里,直接运过来的。”高定礼服极其娇贵,不能挤压折叠,大多都是装进密封的衣袋直接运输,下飞机后直接提回房间,更豪华的干脆是穿戴在模型身上运输,确保版型不会改变,她很确定,“路过大堂的时候我正好看见,真的很像。”
乔纳森印证了猜想,说:“应该是娜拉的衣服。”
鹿露没印象:“那是谁?”
乔纳森就和她说了娜拉的故事:偶然和朋友参加歌唱比赛却意外爆红,被娱乐公司签下,第一张专辑就销量千万,打败众多电子歌姬,斩获多个音乐榜单。三四年后的今天,她已经是最具商业价值的歌星之一,年收入高达三四千万,可因为当初签订合约时未成年,由父母代签,导致她的许多收入都被家人刮走,自己名下并没有太多财产。
简而言之,大写的惨。
鹿露十分同情,便问乔纳森:“撞衫会很尴尬吧?”
“她不会和你穿同一件衣服的。”乔纳森道,“没人敢犯这种错。”
明星穿高定再出名,上的热搜再多,也无法改变他们只是一个宣传工具的本质,富豪才是高定品牌真正的顾客。
衣架怎么能抢上帝的风头?娜拉要是犯了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以后就和时尚圈绝缘了。
鹿露听得大囧。
“那我换件衣服穿好了。”她摆摆手,很快作出决定,“反正也是过季的,以后再穿也是过季。”
乔纳森怔住,不由看向她的更衣室。
她也只带了这一件礼服。
于是,便有了林泮的询问,不穿礼服的话,穿什么呢。
“穿这件吧。”鹿露指向普拉达的另一套高级成衣,粉绿格纹的西装裙,比起礼服的华丽张扬,这套非常正式,更适合出现在某些会议现场。
但这有什么关系?有人规定必须穿礼服吗?
就算是,她只是一个刚刚冷冻苏醒,来自三百年前的无知少女,凭什么和她计较。
反正东方乐肯定不会计较。
“就这样,睡觉了。”鹿露感觉做了件好事,哼着歌睡觉去了。
林泮擡眼看向她的背影,少顷,垂落目光,将礼服原封不动地挂进衣柜,合拢门扉。
不晓得什么作怪,乔纳森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一点点谢客的意思,顿了顿才转身离开:“我去打个电话。”
鹿露做事不求回报,可既然卖了人情,总得让对方知道-
年轻人喜欢熬夜,但不包括鹿露。
半只脚跨过鬼门关的人最怕死,她每天都早早睡觉,晚点起床,力求早日恢复机能。
今天也是,昨晚十点睡觉,上午九点才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做日常检测。
数据又变好了。
她非常高兴,愉快地干掉一顿早午饭,这才开始做造型。
CC是美术专业毕业的学生,化妆技术不能说顶尖,却也很过得去了。鹿露耐着性子坐了一个多钟头,头发就变成花苞头,搭配钻石发围,blingbling。
林泮替她的手环更换了表带。
她平时戴的是最朴素的铂金表带,只镶嵌几颗钻石当装饰,但今天换成了更复杂的设计,整条表带都是由钻石拼接而成,夹杂黄色蓝宝石和沙弗莱拼凑而成的一支花卉。
即便是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也散发着珠宝独有的璀璨光芒。
同样与此搭配的还有一条祖母绿项链,虽然宝石个头不大,可三颗绿宝石与黄金相映成辉,正好妆点脖颈的空白,富贵却不累赘。
她家底有限,也没有出风头的打算,就这三件完事。
做完造型,鹿露还颇有兴致地去围观乔纳森。
他已经坐了两个多钟头了!
造型师是一大早坐游艇过来的,他昨天晚上的航班,早上到檀香山就上游艇,觉都没睡就赶过来开工,这会儿顶着两个大眼圈抱怨:“要不是你开了口,我才不会这么折腾呢。”
“抱歉抱歉。”乔纳森没什么诚意地敷衍。
造型师每次都要这么抱怨,可实际上他得到的酬劳足够丰厚,让他别来他也未必肯。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鹿露探头探脑的身影,顿时弯起唇角:“过来看我?”
“人好多。”鹿露负手溜达,数数人头,居然有七八个人。
两个化妆,一个做头发,一个打理饰品,一个清理鞋子,还有一个在调试香水,让他试闻气味。
“乔,今天用这个‘黑色枷锁’怎么样?”调香师问。
乔纳森接过试香纸,轻轻抖了抖,一股馥郁的沉香若隐若现。他笑笑,递给鹿露:“喜欢这个吗?”
“很香。”鹿露想起什么,“我有一个好玩的。”
她掉头就走,回自己的化妆间拿了个配饰过来,是一条系在腰间的金属盒,做成香水瓶子的样子,可以打开放些小物件,既是迷你包,又是腰链,十分有趣。
这是DP的新品,虽然除了颜值一无是处还卖到8K,可鹿露还是上当,为它花了这笔钱。
“好看吗?”她问。
“很可爱。”乔纳森掸掉肩膀的亮粉,慢慢站起身。
镜子周围镶嵌的灯条散发着无死角的光线,照亮他的轮廓,金银丝的西装反射出细碎的亮点,闪烁成一团缤纷幻彩。然而,纵使置身于这般迷离的复杂光源,他的脸孔依旧脱颖而出,不受半点干扰。
鹿露不由愣了一下,感觉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该走了。”他慵懒地舒展身体,把手递给她,“别迟到。”
香气变得更馥郁了,那种醇厚的流淌的气息,就好像酒心巧克力,顿时包裹住了她的感官。
鹿露忽然很想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