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过年
1月10号,鹿露重回学校,但浑身提不起精神,上课迟到早退,作业也很不用心。这也是众师生的普遍状态,新年轻松的心态还没转换,冬假又要来了。
一共10天的冬假,学生们可以申请在家或者宿舍上网课,或是报名地球课程,比如潜水、滑雪、冲浪等户外课,冬季学期选修了这几门的话,之前都是室内理论,冬假则统一到地球实践,既有学分,又能避寒,一举两得。
可惜,鹿露今年依旧选了网球,10天冬假得打卡挂课时。
但这不是问题,反正她还要请传统假期,也就是1月底的春节。有这么个大节日吊着,20天的学期生活就变得无趣且难熬,每天早上起不来,下课跑飞快,作业不想做,论文不想写。
唯一干过的正事大概就是上了好几节钢琴课。
原本东方乐说介绍个会谈钢琴的朋友,鹿露上网一搜,好家伙,青年钢琴家,立马婉拒了。最后还是林泮在本市最好的辅导中心找到一位家教,课时费800两个小时,但口碑很好。
鹿露立马报名,让专门教课的教她弹琴。
家教老师上门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清一色好评。
虽然快三十岁了,但样貌英俊,弹琴的样子很好看,人也温柔,轻言慢语地坐在她身边,教她一个个按键:“钢琴是我们的朋友,不要把它当做是发声的乐器,它是你的情绪,你的语言。”
钢琴弹得好和教得好是两回事儿。
老师就很懂学生,他看得出来鹿露学钢琴不是为了升学考试,也没有什么父母压力,亦非天生喜欢,只是将它当做一种娱乐。
她心态轻松,弹错了无所谓,学不会就放弃,老师也就没有负担,从不抓进度,顺着她的兴趣教。
鹿露说想学一首很久以前的曲子,他就帮忙翻译成曲谱,一句句教她弹。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鹿露磕磕碰碰按键,死记硬背顺序,终于能自己弹出半首《东风破》,非常开心,“哎,都对了,我真厉害!”
老师礼貌地不予置评,端着红茶杯微笑,也很开心放松。
他最怕学生的父母对孩子给予厚望,每天催促学了几首新曲子,抑或是提防他勾坏小孩,他一边教课,父亲在旁边当监工,虎视眈眈地盯着师生。
像鹿露这样的学生最受欢迎。
他帮忙打节拍,顺便提醒她什么地方需要调整。
练习半小时,休息喝茶。
鹿露问起辅导中心的情况,老师就和他说,现在上学竞争越来越激烈,正常高考要上A类大学,必须报各种补习班,贵还卷,于是家长们另辟蹊径,想考艺术类学校,于是各种才艺班都爆火。
有钱的去地球搞小众运动,没钱的就学音乐美术,反正有钱没钱都逃不过卷。
这就导致了辅导班的老师无论男女,婚恋行情都特别好,比有编制的教师更吃香,因为教师不能课外辅导,不如补习班的能赚钱还能教小孩,如果是大型教培企业,员工福利特别好,子女可免费上补习班。
老师自嘲他都二十八岁了,还有人追求他。
一时间,鹿露不知道该震撼于“老师好找对象”的万年规律,还是该吐槽“二十八岁哪里老了”。
但听得津津有味。
普通人的生活让她有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更让她意识到,普通中产家庭想要供出一个3A生,都是靠全家之力,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的人拿着最烂的牌,却还能提前一年毕业,是多么不易。
她知道林泮优秀,可只有和普通人放在一起,才知道他究竟是有多优秀。
老师走后,她问他:“林泮,你读书的时候辛苦吗?”
林泮回答:“也许,但当时不觉得。”
“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呢?”鹿露小心翼翼地提起话头,“结婚?”
林泮犹豫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她就长长叹了口气-
漫长的半个月过去了,假期近在眼前。
学生有冬假,员工没有,得和年假一起请。
恭子的合同就有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她倒也不是一口气休一个月,断断续续休掉了二十来天,这回问过鹿露,春节期间是否要她陪同回地球。
鹿露思考了会儿,还是放她走:“公寓不需要这么多人。”
恭子一个字也没问,含笑道:“那我就和女儿去地球度假了。”
鹿露笑笑:“玩得开心。”她看到过恭子发布在朋友圈的照片,也知道她女儿的来历,是初恋死后用他冷冻的精子生下的孩子,此后二十年,恭子始终没有结婚,孩子由外婆和舅舅们抚养长大。
“祝您春节快乐。”
恭子是日本人,休了年假,CC、老吴、铁姨等人要过春节,休的传统假,最后只剩下艾伦,他既不过春节,也没打算休年假,遂留下值班,负责打扫卫生和遛狗。
是的,泡芙因为年纪小,不好多坐火箭,一岁前只能留在卫星城,不能跟她去地球。
唯一陪她回上海过年的人,还是林泮。
难得低调出行,鹿露干脆从简,只定了头等舱,两人四个箱子,由铁姨送到发射中心,像普通游客一样到了上海。
酒店礼宾派车接她,一路送回公寓。
“奇怪,一个月之前我来这里,怎么没发现怎么冷清?”鹿露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却还是觉得冷,“哎!没买福和对联。”
林泮检查冰箱,闻言立即道:“东西不多,我去超市买一些,您想要什么,我一块儿买回来。”
明天就是年三十,上海全面歇业,大到公司企业,小到便利店的机器人,通通下班过年,补充物资只能趁今晚。
鹿露想起自己屈指可数的逛街经历,立马道:“我也去。”
“外面很冷,还在下雨。”林泮道,“您在家里待着吧。”
“不,我要去。”她重新穿好外套,“走吧。”
林泮看她兴致高,也不忍打击:“请等一下,外面冷,我替您找件围巾。”
机场开暖气,车里也是暖气,但今天的上海细雨蒙蒙,看着就冷,只穿件外套的万万不够的。他进更衣间,快速找到一条厚围巾。
“这个可以吗?”他问。
鹿露看着他手上红色麋鹿的圣诞款,点点头,擡头看他。
林泮动作微顿,见她没有接过的意思,老老实实地替她戴上,缠绕出合适的结。
这样的近,能清晰地数出她的睫毛,眉毛弯弯的,不是时下流行的眉形,也没有染成今冬大火的银霜蓝色,漆黑浓密,柔软的脸颊丰盈饱满,再也不是去年初见时的病弱。
林泮知道她重了许多,开年称过,已经九十五斤了。
口口声声要练腹肌,但打网球不用功,游泳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脂肪悄悄囤积在了小腹和大腿。杂志上说,女性最好的身材要像肚皮舞大师一样,四肢强健有力,腹部犹如凸月,形成完美的弧形。
上美学课的时候,教授说这是星际时代的生殖崇拜,卵子是圆的,地球是圆的,恒星也是圆的,连带着最受欢迎的女明星也是圆脸。
他以前对此毫无感触,只当知识点死记硬背,现在瞧见鹿露,方才觉得好形象。
她像一个漂亮的水波蛋。
干净、透亮、圆润。
他到初中才第一次吃到,在同学请客的校内西餐厅,保育院只有水煮蛋或炒鸡蛋,做起来简单还能保证新鲜,因此初次尝试就惊为天人,没想到鸡蛋能够这么鲜嫩。
不过,把鹿小姐想成一个圆圆的鸡蛋,似乎有些不礼貌。
林泮想着,低头看了眼鹿露,她的眼睛圆溜溜的,正费解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他笑出来了吗?
林泮立即压住唇角的弧度:“您误会了。”他稍稍用力地梳理围巾的流苏,“好了,我们出发吧。”
“明明笑了。”鹿露相信自己没眼花,“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那是配色很老土吗?”她警惕。
“您误会了。”
鹿露仍旧将信将疑,在电梯里也一个劲儿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林泮低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在前方带路。
新购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他打开车门让她坐到后面,自己坐进驾驶座,这才轻轻舒口气。
鹿露放平座位:“去哪里的超市?”
“附近有一家河马超市。”
鹿露探头:“盒马?”
“是的。”他提醒,“您坐稳。”
“哦。”她躺回去,欣赏外头的风景。
细雨蒙蒙,路上瞧不见行人,只有大型器械和车流仍然在运转,但每辆车的车体屏幕都播放着差不多的广告,“买年货买年货,年货就上XXX”,抑或是“新年大喜,活动促销,XX网满1000-100”,还有一家老小穿着大红衣服拜年,掏出酒水巧克力吃饺子。
没有植入广告的私家车略微好些,不过反复播放《福禄年》的BGM,歌词空耳一下似乎是“福气满满又一年,白雪飘飘过春节”,节奏轻快,演唱者从小朋友到男女组合应有尽有,只是版本不同。
而交通枢纽里工作的机器人,现在也换成了大红福字外壳,立交桥这边一副对联,那边一串鞭炮,真货没有,全靠立体投影,也是一派赛博热闹。
“您要听歌吗?”林泮问。
“算了,又没有《恭喜发财》。”天莱的音乐库歌很多,缺漏也多,鹿露当然也有遗憾,但看到熟悉的地方还有熟悉的节日,心情仍然暖煦如春。
车流少,限速就宽,不多时,悬浮车便开到了超市门口。
林泮观察了会儿,没有走左边的车道,而是径直从右边的入口开进去。
“滴答”,前方屏幕弹出了车牌号。
随后栏杆擡起,车开进室内。
“这是什么?”鹿露吃惊地看在眼前的大超市,有点懵逼。
但不能怪她,这超市也太太太大了,根本没有人,只有形形色色的车,以前人走的通道变成了车道,车直接在里面开来开去,货架也仿佛巨无霸。
“汽车自助货超。”林泮降下两边的车窗,熄灭引擎,“您要什么直接拿到车里就好,出去的时候会按照车牌号结账。”
这样她就不用辛苦地走路了。
鹿露:(⊙o⊙)
“我们现在是靠传送带前行,单向车道,不走回头路。”他提醒,“错过要重新下单。”
“噢噢。”鹿露被他一催,忽然生出紧迫感,也不管自己要不要,反正看到手边有没见过的,就拿一个扔车里。
对联、桃符、窗花,通通来一份。
巧克力、可乐、爆米花、软糖,当然不能错过。
这是什么?速食食物,很少吃诶,尝尝。
杯子很好看都来一个,浴巾和拖鞋……停停,这个家里都有,还是高档货,就不买超市的了。
洗发水、沐浴露、浴盐,这个也都有。
还是买吃的吧。
所有的零食都来一份!
太幸福了。
坐在车里买东西,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