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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45章 大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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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不是开宗祠,正儿八经添进族谱的干亲,流程走起来很简单。

    隔日,程丹若穿了身新衣裳(县令夫人的赞助),在众人的见证下,向晏鸿之磕了三个头,敬茶,改口“义父”。

    晏鸿之喝茶,给她一个玉佩作?为见面?礼,便算收下了这个女儿。他的小厮墨点和管家?,上前见礼,称她为“三小姐”。

    谢玄英再和她正式见过。

    一个称“世妹”,一个称“世兄”,从此就?不算是陌生人了。

    也是这一天,他们才正式知道对方的姓名。

    此事毕,程丹若的身份便算提了一提,下人护卫们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恭敬。

    不过,谁把虚名当真,谁就?是最大?的傻瓜。

    程丹若不傻,除非她亲爹不是死去的程大?夫,另有其人,否则,这辈子就?是民?女出身,当不了千金小姐。

    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依然早晚两次巡视病房。

    钱明?年轻力壮,伤口愈合得很好,手指能勉强抓握了。

    其他人看得啧啧称奇,互相感慨:“还未见过这样的事呢,断手接回去,照样能用,嘿,真稀奇了!”

    连晏鸿之都来瞧过,真心实意地?评价:“这也算一门绝活了。丹娘,此乃你家?传之术?”

    “不算是。”程丹若道,“前人经验汇聚的结果,我不过是做成功了一次。”

    医学的发展之路充满血腥,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曾有无数人涉猎过外科,只不过他们缺乏对人体?构造知识,都失败了。

    但正是这些人的摸索,点亮了现代医学的光。

    “其实,现在说成功还为时尚早,等骨头长好,或许要将钉子取出来。”她仔细关照,“你自己要多?小心,慢慢养。”

    “程大?夫谦虚了。”钱明?受此大?恩,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道,“说是神仙之术也不为过。”

    李伯虎也道:“可?不是,说出去怕都没有人信。”

    程丹若笑了笑,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的态度变得更恭敬了。

    这份恭敬便不再是来源于晏鸿之,抑或是她“客人”的身份,而是源于对“程丹若”本人的尊敬。

    她想?,对,这才是我要的。

    古代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的价值本该被男人左右。

    但掌握现代医学的人,是她。

    程大?夫的女儿,陈副使的亲戚,晏鸿之的义女……这些都是附带的身份。

    程丹若的价值,应该由程丹若自己决定——

    众人的伤病均有好转,便启程坐船至金陵。

    这段水路十分通畅,一天就?到。

    林新已经在码头等待,亲自接老师回府。

    这回,程丹若的身份已有变化,她与林家?夫妇见过,还得了一支金钗、两匹绸缎尺头的见面?礼。

    紫苏道:“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及时雨。”

    她们的行李都被海盗翻捡过,哪怕还在也不能用了。亏得在盐城,县令夫人不知从何得知有女眷,命人送了衣裳来,可?也不多?,两三件哪里够换洗?

    秋风渐起,虽然江南一带还比较暖和,但不日北上,肯定需要御寒衣物?。

    林夫人送来的衣料,正好赶做几件秋衣。

    林家?做事周全,见程丹若身边不过一个丫头,又派了两个丫鬟来支应。紫苏带着她们,抓紧时间裁衣做鞋,忙道头晕眼花。

    而程丹若既然下定决心,要靠医术吃饭,暂时顾不得吃穿,请张妈妈跑腿,买来秦艽、黄柏、延胡索、赤芍、川牛膝、泽泻、车前子、土茯苓,预备制作?“痛风定”。

    土茯苓研磨成粉末,其余的药材加水浸泡6个时辰,煎煮过滤,与土茯苓和少许淀粉混合,小心烘干,再研磨成粉末,过筛。

    原本痛风定是胶囊装,现在没有,程丹若想?了个法子,用米纸代替。

    把裹糖糕的米纸裁剪成小尺寸,用勺子尽量分均匀,大?概0.4克左右,包裹成合适的大?小,装入药瓶密封。

    “若犯病,一次4粒,一日3次,不可?与茶同?饮。”程丹若交给墨点,要他小心保存,“今后?,义父能不饮酒,绝不能饮酒,胡椒、花椒、生姜,尽量少用,不可?食肉汤。海鲜、牛羊肉亦要少用些,多?吃蔬果。”

    晏鸿之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然而,谢玄英是个孝顺学生,林新也是好弟子。

    他听闻忌口,立即交代夫人单独为老师做菜。

    程丹若当孝女已有经验,见晏鸿之食难下咽,主动道:“每顿饭食,我都会与义父同?用。”

    她陪陈老太太吃了几年的烂炖菜,现在只是清淡饮食,全然无惧。

    调养小半月,晏鸿之的气色果然转好。

    与此同?时,谢玄英随林新上门,拜访徐将,登门致歉。

    徐将本来还要拿捏,照面?一炷香不到,就?大?改态度,殷勤留饭,只恨前头的女儿已经结婚,剩下的还在襁褓。

    办完这事,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谢玄英开始忙别的,重?新在金陵置办土仪,补全损失的衣物?器具,又设法找来一艘上京的船。

    林新有意留老师和师弟多?住几日,过中秋再走。只是如今已经是七月下旬,倘若过了八月十五再启程,碰见河流霜冻,难免麻烦。

    因此商定,七月二十八就?走。

    程丹若一次门也没出,来不及欣赏金陵的繁华锦绣,便不得不再次上船,离开了千年古都——

    “长江、大?河,一气流通。漕舟南来,远自岭北,辐辏于都下。君子占人国?家?之盛,于此可?见其大?者。”

    纵然不同?时空,《漕船志》的这句话,依然道尽京杭大?运河的风光。

    此次,晏鸿之一行人改坐官船,比之前的海船略小,却布置得更精致。

    程丹若住的舱房分为内外两间,内间置有马桶和浴桶,只要温度允许,随时可?以上岸买水沐浴——河水是不能喝也不能用的,船来船往,不知多?少船工就?在船尾甲板上解决生理问题。

    用水全是从岸上买来的井水,甘甜可?口。

    楼船的平台处,设有一间南北通透的厅堂,两面?的窗户打开,微风徐徐,见岸上人来人往,船流如梭,别有趣味。

    无论是晏鸿之还是谢玄英,都不耐烦闷在舱房,平日便在厅里下棋闲聊。

    程丹若身份变化,不必闷坐舱房,时常随侍在侧,为义父添茶倒水。

    这活儿做来,一点不亏。

    晏鸿之可?比陈老太太好伺候得多?。且他为人风趣,头一次养女儿也颇为新鲜,偶然记起海船下棋一事,便说要教她围棋。

    程丹若立时应下。

    大?佬教萌新,开头都兴致勃勃。

    晏鸿之分阶段教学,堵到她穷途末路,再告诉她哪里开始入了圈套,让她重?新再来一遍。

    程丹若深知机会来之不易,恨不得起早贪黑,下满一整天。

    可?晏鸿之却说:“山不能一次游遍,花不能看全四?季,趣味如此方可?长久。”

    他每天只下三盘。

    剩下的时间,有旁的事打发。

    这日,船刚出江苏,天还暖和,秋高气爽,三人在厅堂里喝茶。两边的窗户尽数敞开着,只挂窗纱遮蔽。

    纱很薄很透,外头看不见里面?的人影,里头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场景,堪称奢侈版的毛玻璃。

    程丹若刻意坐在靠窗的圈椅上,透过帘子往外瞧。

    但见大?运河上,无数船只往来如梭,岸边的小贩卖着吃食热茶,脚夫挑起沉甸甸的担子。

    码头上,停泊的小船里走出来几个年轻女子,荆钗布衣,皮肤粗糙,与人商谈着什么,不久,便有两人出来,钻进小船。

    船一晃一晃,荡开绿波。

    洗衣妇在浣衣,小童解开裤带撒尿,被老妇人抄起洗衣棒,狠狠揍屁股。

    还有几艘货船,明?明?走在他们前面?,却被兵丁扣住。有一绸衣者出来,讨好地?拱手问好,又塞了几个荷包。

    兵丁掂掂重?量,装模作?样地?伸长脖子瞧了瞧,很快下船。但船并不能走,得让出道儿来,让后?面?的船只先行。

    轮到他们的时候,兵丁却只问了船工几句话,然后?腰马上弯了,二话不说立即放行。

    程丹若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船上,挂着晏鸿之长子官职的旗帜,表明?自家?是户部郎中的家?眷。

    户部郎中是多?大?的官?

    首先,户部最大?的官,尚书,正一品,左右侍郎,二把手三把手,正二品,三人统管整个户部。而下面?被分为了十三司(也就?是十三个部门),分别主管浙江、江西、湖广、陕西、广东、山东、福建、河南、山西、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十三个省份的财政。

    每个司的老大?是郎中(正五品),老二是员外郎(从五品)。

    其下又分为民?部(人口农桑婚姻等)、度支部(官员俸禄,各种经费)、金部(茶盐,商贸,岁贡,罚款)、仓部(收税和粮仓)。

    ↑当然,这个细分不是很重?要。

    简而言之,户部郎中看着不是个大?官,但其实主管一个省的财政。

    地?方问中央爸爸讨经费,就?是问十三司讨钱。

    没有谁闲着没事,会拦住晏鸿之的船,问他要过路费。

    但后?头的大?船赶上来时,他们也要让路。

    “运河之船以漕船为先,贡船次之,再次官船,民?船最末。”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晏鸿之无疑是个好老师,见新收的干女儿常往外瞧,立即为她讲解。

    他问:“知道什么是漕船吗?”

    程丹若道:“略有听闻,松江是承担漕粮六省中最多?的地?方之一。”

    大?夏和明?朝一样,定都北京,北地?的粮食不能完全供应军国?之用,因此必须每年从南方运粮食到北地?。

    其中,苏州和松江承担份额最多?,苏州大?概七十万石,松江二十多?万石,占到全国?总漕粮的五分之一。

    谢玄英道:“改制后?已然减轻许多?,不似往常,二十万石漕粮,能有十五万已经算他们良心。”

    程丹若投以征询之色。

    谢玄英解释:“过去漕粮□□,征调民?夫荒废农时,亦多?剥削,百姓深以为苦。如今改为军运,损耗折米银,便利许多?。”

    军运的模式很简单,就?是交给当地?卫所,军方派兵运粮。

    而地?方则给卫所一定补贴,作?为他们运送的各种经费。比起过去,看起来支出多?了一部分,但少了沿途的层层剥削,事情反而便利许多?。

    “原来如此。”她又长见识了。

    不得不说,短短一月,程丹若增长的见闻,比过去几年还要多?。陈老爷可?不会对女眷讲这些事,黄夫人也不会教她管家?、看账本。

    抄佛经,背佛经,孝顺老人,做女红,就?是她在陈家?后?宅全部的生活。

    日复一日,世界好像只有四?四?方方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