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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163章 回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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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第?二?日,晨昏定?省,毫无?变化。

    荣二?奶奶摸不?准她的路数,没有再?贸然?动作。程丹若也乐得清静,在柳氏那边当完服务员,就在书房里翻邸报。

    新书房的采光很好,月洞窗外,桂花将谢,落了一地,总有扑鼻的香气。

    院子里养了两缸鱼,画眉在檐下叽叽喳喳,喂它吃瓜子,它还会吐皮。

    丫鬟们?做事都很小心,像黄夫人、洪夫人身边的人,轻手轻脚的,从不?敢高声喧哗。

    程丹若待她们?和宫女差不?多,宽容但不?亲近。对竹篱也一视同仁,权当不?知道她尴尬的身份。

    但竹篱还是很怕她,看到她在院子逗鸟,不?敢上前?凑趣,反而会躲回房间。

    竹枝和竹香做事很卖力。

    尤其竹香,摆膳的时候都要叽叽喳喳说两句,什么?荣二?奶奶是县主之女,十分讲究,每天都要吃燕窝,莫大奶奶家底殷实,丫头都要去厨房点菜。

    程丹若十分理解她们?的殷勤。

    曾经,她对陈老太太也是这样周到,唯恐一时不?慎,就被驱逐出去。

    今时今日,她算熬出头了,明媒正?娶的媳妇,又有恩师之女的名义,要休弃可不?容易。

    她们?却还在熬,没有尽头的熬着。

    所以,竹香说的时候,她就听,听完点点头,朝她笑笑,小丫头就松弛下来,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竹枝送上新做好的荷包,她说配色不?错,搭明天的裙子。

    她以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影。

    白天倏地飞逝。

    晚上,谢玄英拿来了舆图。

    新画的,墨迹初干。

    怪不?得失踪了一天呢。程丹若有点了悟。

    “咳。”谢玄英清清嗓子,开始和她说九边。

    其实,这就是北边的九个边防重镇,然?后继续一千零一夜,说明天再?和她聊边防的情况。

    程丹若:“……”查资料还要追连载。

    但她忍住了追问的冲动。

    分享信息不?是他的义务,能说这么?多,已经是不?错的开端。若是问得多了,他不?耐烦,以后不?肯说,岂非得不?偿失?

    然?而,谢玄英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第?三日,新妇回门。

    拜见过?老师师母兼岳父岳母,程丹若和洪夫人进内屋说话,谢玄英陪晏鸿之去书房,茶还没喝,就迫不?及待地说起这事。

    “她太见外了,明明想?知道,却不?肯多问一句。”

    晏鸿之:“啊?”

    谢玄英列数她的“罪状”:“想?看架子上的书,问我能不?能借,墨碎了,用我原来的,晚上要专程同我说一声,弄脏了我的衣袖,和我说‘抱歉’。”

    晏鸿之沉吟:“寄人篱下惯了,难免事事小心。你?们?圆房没有?”

    “咳。”谢玄英清清嗓子,“嗯”了一声。

    晏鸿之深觉稀奇:“那不?应该啊。”都这么?亲热过?了,夜里一个被窝睡着,能存下什么?生疏?

    “唔。”谢玄英清清嗓子,假装喝茶。

    成亲前?,他对圆房只有期待,然?而真成了亲,才发?现这事不?简单,和话本小说中的描写全然?不?同。

    而丹娘的心思,也让他难以捉摸。

    说她对他无?意?,不?想?与他亲热,可唇齿相依时,她明显是不?讨厌他的。行周公礼亦然?,她不?抗拒,然?则,每次结束后,她便不?愿意?躺在她怀中入睡。

    他硬搂着,她也不?挣扎,只是夜半醒来,人永远缩在里头,身体蜷起,像一只熟睡的猫。

    老人说过?,猫性子独,如果受了伤,就会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快要死了,就会离开家,独自在荒郊野外死去。

    “教?养一个女孩儿,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晏鸿之宽慰道,“她在陈家五年,宫里两年,自是养得谁也不?靠了,三天的功夫就想?改了她的性子,哪有这般容易,慢慢磨吧。”

    谢玄英点了点头。

    晏鸿之又问:“家里头如何?没给我女儿委屈受吧?”

    谢玄英抿住唇角:“有些口角纷争。”

    把?程丹若前?日呛荣二?奶奶的话说了,没忘记再?告一状,“我等她和我抱怨呢,结果一个字都不?提,害得我也不?好提,好像不?放心她似的。”

    “人家有这样懂事的媳妇,高兴还来不?及,你?倒好。”晏鸿之拿起旁边的一柄如意?,给了他一记,“既不?喜欢,还回来就是。”

    谢玄英立马闭嘴。

    晏鸿之:“和她说了明年的打算没有?”

    “说了。”他绷不?住脸孔,微微笑,“丹娘说,哪里都跟我去。”

    晏鸿之倒不?奇怪,沉吟片刻,说:“假使过?大同,别忘了祭拜程家,丹娘自小失了教?养,这方面有些差池,你?要替她上心。”

    谢玄英点点头:“我都记着呢。”

    他们?师生俩说得热络,里头,洪夫人和程丹若也在说话。

    洪夫人拉她进内室,先上上下下打量几遍,方问:“三郎待你?可好?”

    程丹若:“好。”

    洪夫人的眼底就透出笑意?:“他家里可有给你?委屈受?”

    程丹若摇摇头:“都挺好的,多谢义母挂念。”

    不?是亲生母女,太私密的话总不?好问。

    好在先前?,洪夫人留心看过?,见她行动不?无?滞涩,又自己精通医理,想?来不?曾吃苦头,多少放心。

    思量一刻,又道:“夫妻之间,讲的是恩义情分,同担得越多,情意?越深。你?看你?二?嫂,你?二?哥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办,她也就把?你?二?哥的事当自己的做。前?些日子,花了好大的价钱给他买算书,知道要去河南,行李都不?必我操心,打点得样样妥当。”

    程丹若不?由道:“二?哥是有担当的。”

    赵家的儿子不?是韩氏的亲生子,他犹且能放心上,韩氏见了,如何不?信任丈夫的为人呢?

    “所以啊,你?有什么?委屈,千万别闷在心里。”洪夫人劝道,“你?不?说,男人就以为没有,当你?天天过?得舒心极了。”

    程丹若笑笑:“女儿记住了。”

    午间就在晏家用饭。

    吃过?以后,晏鸿之问:“去陈家不?去?”

    程丹若回答:“去的。”

    “应该的。”冬日阳光好,晏鸿之躺在醉翁椅上,怀里抱着晏大的儿子,两三岁的小娃娃,正?是白胖可爱的时候,就是太闹腾,老揪祖父的胡子。

    他吃不?消,把?孙子还给奶娘,正?色道:“陈家不?能近,也不?能远,总归有抚养之恩在,面子须做足了。”

    程丹若道:“是。”

    “去吧,这会儿天暗得早,早去早回。”晏鸿之舒展骨头,“左右都在京城,闷了就回来坐坐。”

    谢玄英倒是好奇:“老师不?去江南了?”

    “老啦。”晏鸿之捶捶背,“一年两回折腾,又没有学生侍奉,还是和你?师母作伴,闲来煮茶喝酒……”

    程丹若静静地注视着他。

    “咳,喝茶。”晏鸿之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喝一口,“美哉。”

    然?后火速赶人,“快去快去,别误了时辰。”

    老仆笑着送他们?出去,解释道:“近来在说从祀之事,老爷心里记挂,便有意?留在京城声援。”

    谢玄英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程丹若瞄他,没问。

    夫妻俩上了马车,预备去陈家。

    谢玄英等着程丹若开口,可她一声不?吭,闭目养神。他想?着今天起得早,她陪洪夫人说了半天的话,必是有些累了,便把?话吞了回去,让她休息。

    一路无?言到陈家。

    陈家在京城的宅子没有松江的大,毕竟根基浅,活动官职亦耗费不?少,铺陈浪费惹人眼,低调为上。

    好在胡同里都是官,门前?的街道洒扫干净,也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门口立着两个小厮,见着靖海侯府的马车,赶忙进去通禀。

    谢玄英是第?一次来陈家。

    他下了马车,伸手去扶程丹若。

    她正?犹豫,就被一把?握住,搀了她下车。

    “姑娘。”梳着妇人头的紫苏快步而来,对喜鹊笑了笑,扶住她的手,“喜鹊姐姐,我来。”

    喜鹊不?和她争,退到后面侍立。

    程丹若和旧日的丫鬟还是有些情分的:“你?成亲了,过?得好吗?”

    “托姑娘的福,都好。”紫苏这话倒不?是客套。

    她从晏家回去,黄夫人看她到了年纪,便叫她娘来,挑了门不?坏的亲事,丈夫是管事的儿子,已经办差了。

    脾气不?说好,人却算能干。年初生了女儿,婆婆原有些不?高兴,谁想?夏天,程丹若就定?了亲事,黄夫人念在她们?主仆情分上,把?她叫进院子里做事。

    能进正?院,婆婆安分了,丈夫也多敬她两分,日子过?得不?差。

    因着这一出,紫苏待程丹若愈发?上心:“老太太早上一起来就念着了,老爷今日也没出去,和大少爷在家呢。”

    程丹若点点头。

    进了正?院,陈老太太已经候着,穿戴一新,体面又慈和,见着她来,笑道:“我说什么??丹娘最?是孝顺,必是要看我老婆子的。”

    一面说,一面朝谢玄英瞥了一眼,难掩惊诧。

    程丹若拜下:“见过?老太太。”

    谢玄英扫过?陈家人,跟着她拜了一拜。

    “好、好!”陈老太太无?比满意?,“你?们?有心了。”

    陈老爷拈须而笑,虚虚一扶:“檀郎谢女,佳偶天成啊。”

    谢玄英道:“过?去一些年,内子承蒙关照了。”

    “亲戚之间照拂,原是本分。”陈老爷笑道,“侄女能有个好归宿,我们?也好向她家里交代。”

    谢玄英客气地笑一笑,余光却瞥过?陈知孝。

    他一无?所觉,还说:“当年苏州一别,犹忆谢兄风采,未曾想?兜兜转转,竟成半个亲戚。”

    谢玄英道:“我倒是在松江就听过?陈兄了。”

    “竟有此事?”陈知孝惊讶又纳闷。

    “是啊。”谢玄英端起茶,慢条斯理地说,“当时不?曾想?到,内人的姻缘却在我家。”

    这话一出,陈老爷、黄夫人和陈老太太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他们?看向程丹若,她却没有入座,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奉到陈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喝茶。”

    陈老太太一惊,强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实心了,快坐下。”

    “许久没在您跟前?尽孝了。”程丹若却很恭顺,“容我尽尽心意?。”

    “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黄夫人及时解围,拉了她坐下,道,“难得来,吃顿饭再?走吧。”

    程丹若道:“原是该多给老太太尽些孝心,只是今日出来得早……”

    陈老太太便说:“她新妇进门,不?好久留在外,早些回去为宜。”

    “多谢老太太体谅。”程丹若道,“改日有空,再?向您尽孝。”

    “都在京城,走动的时候多着呢。”陈老太太道,“你?惦记着我这老婆子,派人问候两声,尽够了。”

    程丹若立即起身,道:“您说得是,我都记下了。”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恭顺,好像还是寄居在陈家的孤女,毫无?嫁入豪门的骄矜傲慢,甚至今日上门,衣着打扮也不?是尽显豪贵,与普通的官家妇人无?多区别。

    然?而,越是如此,陈老太太越是心凉。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今日回门,再?煊赫张扬也不?过?分,毕竟,她从一介孤女到侯府儿媳,身份早已改天换地,偏生一如往常,孝顺谦卑,很难不?让人夸赞品性过?人,知恩图报。

    可陈老太太和她相处五年有余,多少了解她。

    这孩子心冷。

    自到陈家,她一滴眼泪也未流过?。

    父母祭日不?哭,生病受累不?哭,下人编排也不?哭。正?如攀上晏家不?得意?,进宫也不?得意?,如今嫁进侯门,亦不?得意?。

    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城府必深。

    这一刻,陈老太太忽然?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