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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正文 第179章 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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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悬灯最多之处,莫过于几条大街主干道,其中以正?阳门东为最。

    下元节的水灯会?,已经让程丹若十分惊诧,感慨千灯万烛的辉煌,但和元宵节的灯会?一比,顿时算不得什么。

    整条街灯火通明不说,各式各样的灯令人大开眼界。

    九曲黄花灯,就是在宽阔之地,树立大量竹木,再用绳索相连,系出黄河一般蜿蜒的道路,两侧皆挂有灯,男男女?女?在其中迂回行?走,完全是大型的夜晚灯会?迷宫节目。

    来往的行?人中,骑在大人肩头的小孩子?,高高举着鱼灯、荷叶灯、伞灯,彩纸糊成的灯笼色彩艳丽,造型各异。

    还有调皮捣蛋的大孩子?,在地上推着球状的滚灯,什么狮子?、大象、羚羊、车舆都?有,嘴里“呜呜”“驾驾”,不知道配了?什么场景。

    乖一点的小女?孩则裹成花生样,手里拖着一根线,后面一只比她矮一点点的白胖兔子?灯,短短的尾巴在风里一动一动。

    豆蔻年纪的大姑娘们,则矜持地跟着父母身边,手里提着花篮灯、蝴蝶灯、仙鹤灯。

    假如这些灯都?是静态的,也不过叫人震撼其瑰丽精巧。但它们都?在人的手里,全部都?在动。

    漆黑的夜色中,发光的金鱼、狮子?和龙,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光弧,兔子?和马在地上跑,蝴蝶和仙鹤在人群中穿梭。

    人声鼎沸,火光乱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原来,真有这样的场景,真是这样的鱼龙。

    程丹若看?到行?人脸上的笑?容,听见儿童的欢笑?,感觉好像误入了?桃花源。在这个刹那,古代的阴霾短暂地消失了?,留给她的是光鲜夺目的体验。

    她好奇地看?着路边的走马灯,隔着薄薄的红纱,马的剪影在转圈,好像微型的旋转木马。更有一种八卦灯,看?着一如风车,随风旋转不定,光晕成圆。

    “丹娘。”谢玄英叫她,却发现她根本听不见,只能握住她的手腕,免得她一头扎进人流。

    程丹若立着望了?许久,方才转头:“我?们要去哪儿?”

    谢玄英问:“先买只灯,你喜欢哪个?”

    街道两边全是灯笼铺子?,什么精工巧作的都?有。

    她挑了?半天,选了?一只柿子?灯。

    谢玄英这才牵了?她,去前面的空地看?烟火。

    那是一个高高的架子?,类似秋千,中间悬挂着一个圆形盒子?。旁边人拉下线头,哗啦啦掉出一大片材质,一个女?子?的剪影就出现了?。

    随后,红色的焰火掉落下来,女?子?的剪纸就上下飞舞,翩跹而?动,好像会?飞的仙女?。转了?一圈,剪纸倏而?自燃,变成一大蓬彩烟,消失不见。

    程丹若还没来得及惊叹,锦盒里又?掉下两个孩童。

    一男一女?,分别悬挂在架子?上,好像你一下我?一下玩跷跷板,伴随着乱飞的黄色焰火,他们“砰”一下炸开,变成两条金色的鲤鱼,一面燃烧,一面旋转。

    她:“!!”

    金童玉女?消失,落下几只彩色灯笼。

    灯笼往外喷着焰火,差点燎到前排人的衣服。

    但行?人都?在拍手叫好,浑然不觉。几捧烟火过后,灯笼自燃,火焰上行?,烧毁整个帘幕,只留下“天下太平”四个字悬挂在半空中,色泽如若紫冰,晶莹剔透。

    “结束了?。”谢玄英把她拉走,看?她仍旧频频回头,无奈又?好笑?。

    正?巧,路边有人推着车,叫卖道:“滴滴金,梨花香,买到家中哄姑娘!老?爷夫人,可要来几把?小人这儿有千丈菊。”

    谢玄英朝长随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买了?两支烟火棒回来。

    “到人少的地方才能放。”他把程丹若拉到街角,才给她点燃一支。

    烟火棒“滋”开,朝外“簌簌”喷射火星,正?如千瓣菊花,妍丽多姿。

    程丹若:“……”

    在古代玩烟火棒的感觉,好微妙哦。

    她晃晃烟火棒,问:“今天这么多灯烛,不会?引发火情吗?”

    “肯定会?。”他仔细解释,“五城兵马司会?专门派火兵值守,以备不测。”

    他指着远处的高楼:“那是望火楼,今日必有火兵值守,若有火情,随时能派人救援。”

    又?给她看?街角堆积的大缸,道,“每坊皆有坊长一人,管户籍、税收之事,平时也要负责街巷安稳,如这般的节日,就要组织民户储水,以防不测。”

    程丹若点点头,回忆说:“我?小时候,好像是有里长夫人来过家里。”

    谢玄英放缓口气,佯作无意地接口:“是吗?来做什么?”

    “不知道,没人和我?说。”火树银花,她提着柿子?灯,平静地说,“我?七八岁之前,还能跟着父亲学点医术,后来慢慢大了?,就被祖母叫到身边养,一直到离开程家,我?都?很少离开后院。”

    程祖母就是陈老?太太的小姑子?,陈老?爷的姑姑,家教颇严,拘她很紧。

    “连元宵都?不让你去吗?”谢玄英小心问。

    “没有,只让人买灯回来看?,我?因?为是女?孩,又?不是大伯家的,只能拿被他们挑剩的。”她说着,忽觉不对,立时顿住,若无其事道,“好香的味道,那边是什么?”

    谢玄英一副没留意的样子?:“江米糕,要吃吗?”

    她点头。

    他便叫人买了?来,还有山楂糕和羊肉汤羹:“上车吃,我?们去西门。”

    程丹若咬一口江米糕:“那边有什么?”

    “有个窑厂,多南北百货。”他说,“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程丹若果真起了?几分好奇心。

    正?阳门西,有一片连绵的店铺,今日都?悬挂着灯笼,开门迎客,空地上搭着广阔的天棚,下悬天灯无数,大大小小的摊子?林立,完全就是一个大型的夜市。

    有的店卖的东西贵重些,什么琉璃灯、玻璃屏、玛瑙盏,有的是纯粹靠眼力?的古董店,古钱、古书、古画、古瓷器,一径排开,分不清是真是假,挤满了?老?老?少少的客人,指指点点,评判年代真假。

    书铺各式各样的新书,汗牛充栋,还有文人墨客当场挥毫写?诗,点评字画。

    又?有金石铺子?,卖各式的石头或是碑帖、拓本。

    摊子?上的东西更杂乱一些,有卖钗环脂粉头油的,也有卖残片玉石的,还有给小孩子?的糖人、拨浪鼓、爆竹,零星还有几家支起的茶摊,供累的人喝茶歇脚。

    程丹若注意到,这里来往的行?人,要比之前的街上更体面一些,男男女?女?皆是绸缎衣裳,插金戴银,更有一驾华丽的车座,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同?时,谢玄英被搭讪的概率,陡然上升……

    “谢郎,留步!”

    “谢郎,夏犹清姑娘在此,正?与我?们斗诗呢。”

    “谢郎,上来共饮一杯。”

    程丹若本来都?要下车了?,这会?儿又?坐了?回去,礼貌地建议他:“我?们分开行?动好吗?”

    谢玄英悻悻:“不好,不准嫌弃我?。”

    程丹若思考片时:“夏犹清是谁?”

    “京城名妓,擅诗文,通经义,好琴音。”他回答,“你想?见的话,我?去把她叫下来?”

    她转过脸:“如此佳人,被你们呼来喝去,形似奴婢,我?才不想?看?。”

    谢玄英道:“她是充于教坊司的犯官之后,确为贱籍。”

    “是吗?”程丹若面无表情。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丹娘,你无须怜悯她,她是夏百岁之女?。”

    程丹若奇怪:“所以?”

    “夏百岁临阵脱逃,指挥失当,是寒露之变的罪魁祸首。”他道,“她的父亲害你家破人亡,你不该怜悯她。”

    程丹若道:“倘若她能左右其父的想?法,却不曾做,我?无话可说,她能吗?”

    “她不能,但亲族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昔年锦衣玉食,今日教坊卖身,皆是如此。”谢玄英听出了?她的认真,便也不愿敷衍,阐述自己的想?法,“要怪也只能怪她父亲。”

    她道:“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管怎样,总不该祸及家人。”

    “将士出征在外,必留亲眷。”谢玄英耐心地解释,“否则一旦敌通外国,连累千军。”

    这话太有道理,她一时无法反驳,只好道:“那即便是罚做苦役,也好过当妓子?为人□□。”

    谢玄英心有不忍,但依旧实话实说:“就是要辱她,不然,如何震慑旁人,消解众人之恨呢?当时因?她父亲而?死的将士不计其数。”

    程丹若怔住了?。

    然而?,她依旧坚持道:“要辱,也该是罪魁祸首。”

    “夏百岁已被腰斩,二子?皆斩首,其弟年幼,被流放岭南。”

    她沉默。

    谢玄英握住她的手心,有些后悔:“我?们不说她了?,好不好?”

    “你别这么说。”程丹若很快调整过来,艰难道,“我?有的话很奇怪……你说实话就好,不必在意我?。”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都?可以。”谢玄英认真道,“我?们也是荣辱与共,你有罪,我?必为你担之,我?有不策,你也逃不掉。”

    这个道理,程丹若从前不是不懂,但夏犹清的例子?在前,格外令人感同?身受。

    古代夫妻之间的关系,远比现代更紧密。

    现代一方坐牢,最多被冻结家庭资产,而?在古代……要一起死的。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神色渐渐平静。

    谢玄英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不用。”程丹若道,“我?自己死得痛快点。”

    “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皱眉,“大过年的,别晦气。”

    她笑?了?笑?:“做大夫的,不忌讳说生死。”

    谢玄英没好气:“那你忌讳什么?”

    程丹若想?想?:“今夜无事,一定空闲。”

    谢玄英:“今夜无事,一定空闲。”

    她:“……呸呸呸!”

    他弯唇正?笑?,忽而?听见马车外头有人喊:“那边着火了?!”

    程丹若一把撩起帘子?,果然看?见远处的棚子?窜起火苗。

    幸好大家反应快,有人端起茶摊的锅,一盆热水扑了?上去,又?有人扛着沙袋冲过来,飞快堵住火源。

    火很快被熄灭。

    她心有余悸地坐下,心想?,幸亏没在宫里说过这话。

    “这话千万不能再提了?。”她慎重其事。

    他弯弯唇角:“嗯。”